30 安胎藥

歷經冗長的水路, 長安城內的将士們終于迎來颠簸不平的山路。

黃沙彌漫的崎岖山谷中,副将正和邱韞衍訴着自己的擔憂。

“三爺,如今邊塞的士兵衆多,咱們怕是頂不住強攻吧?”

漆黑的眸子緊盯着滿地艱險的沙石塊, 邱韞衍的目光沒有移動到他的身上。

須臾, 好看的嘴唇中輕吐出兩個字, “無礙。”

照理說,他應該繼續憂心忡忡的向男人表明前路的曲折, 可他沒有。

他承認,僅僅是這铿锵有力的兩個字, 便已在他的心中擠入了一記定心丸。

眼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身上, 的确有着一份超乎常人的可靠感。

副将轉回臉,繼續問,“那您那日上船前, 為何将一個老兵留在京城?”

是……瞧不上他的意思嗎?

邱韞衍的腳步頓了頓, 深不見底的眸底泛起點點難以察覺的柔波。

思緒返回那日碼頭出征的場景。

迷籠的霧氣從遠處的江面上暈開, 茶樓外二人的談話, 被樓內的觥籌交錯襯得分外小聲。

“五日過後,不必多言,單單謊稱我一人戰死疆場……就足夠了。”

輕描淡寫的話裏掩着深思熟慮的醇厚。

老兵的反應和此刻的副将如出一轍, “……三爺這是?”

邱韞衍照舊是笑了笑,“照做就好……這是既能讓你留在京城照顧妻兒,又能為前線戰士鼓氣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邱子墨那厮只是希望他死罷了, 本就沒有讓邊塞成功的念頭,假消息放出去之後,京城定會加派士兵前往邊塞援助。

只要時間掐得夠準,撐過數日便能全身而退。

老兵自然不知邱韞衍的一石二鳥, 單單對他的柔情似水叩頭道謝。

全軍營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孤兒,妻子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便咽了氣,如今只留下一個5歲兒子和自己相依為命,近日又染上了風寒無人照料。

邱韞衍低低地看着他不斷折腰的動作,玩世不恭的眸光斂了斂,像是敬佩,“不用謝。”

老兵左側那只空蕩蕩的衣袖,此刻還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中。

邱韞衍朝着副将淡淡的笑了聲,君王似的低沉下令,“撐過這幾日,救援兵很快就到。”

屆時,衆士兵還未來得及歇腳,便開始忙活着駐紮軍營。

邱韞衍領着副将站在一旁,“出征的消息,邊塞應該已有耳聞,可時日卻無法精确掌握,所以……”

“所以我們潛伏出擊?”

副将的眸子裏閃着明亮的光彩。

“把出擊去了,”邱韞衍低低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走向搭建好的軍帳中,“等到時機成熟,兵分兩路,一方只派幾個士兵吸引視線,另一方則是守株待兔。”

副将恍然大悟,“三爺是想利用邊塞陡峭的山崖……屬下明白。”

邱韞衍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還不趕緊下去準備?”

“是!”

副将很快便将戰略計劃散布于每個人的耳中。

許是迷霧輕撩後出現的第一縷陽光籠罩了士氣低沉的軍營,副将的思緒逐漸被八卦占據,“那日去碼頭送別的……是您娘子吧?”

“傳聞中三爺生性風流,沒想到是個癡情種啊?”

他本以為邱韞衍這樣孤高的人是不會搭理他無聊的打趣的,豈料身後傳來悠悠聲線。

“是啊……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徐氏這老太太也是可愛,總是吩咐下人在夜裏悄悄然地送來補品,自己忠于孟婆的那套讓孕婦清靜的法則,不曾露面。

一連數日的平靜,讓郁顏産生了一種錯覺。

一種認為郁白薇已經改過自新,不再找她麻煩的錯覺。

……如若不然,憑她那火急火燎的性子,又怎會若幹天毫無動靜呢?

惠風和煦,院內姑娘的纖纖玉指中,細絲銀針慢慢在空白的帕子上繡出一朵粉絨的花兒。

終于,她最擔憂的事情來了。

遠遠地,郁白薇惺惺作态的聲線傳入耳道,像是被刻意捏細了不少。

“妹妹~”

故意拖長的尾音似乎能為二人之間的關系添上一縷親昵的姐妹情。

郁白薇雙手滿當當的跨進了別院的門檻,将幫她開門的三姨置于一旁,仿佛空若無物。

“嘶。”

郁顏聞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為人所察覺的細針,有時,或許是把鋒利的刀刃。

殷紅的血液從雪絨白的指尖上淺淺滲出。

“哎呀妹妹,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郁白薇湊近了些,假模假樣的看了眼她的手指,本該關切的語氣卻尋不見半分關切的意味,她自言自語道,“嫂子給你抓了幾幅安胎的藥。”

她将草藥放在紅木八仙桌上,接着順勢而坐在郁顏的身邊,手掌覆在郁顏的手背上,“你可要……好好注意身子啊。”

“注意”二字被她咬得很緊。

郁顏面無表情的抽出自己的手,颔首笑道,“有勞姐姐費心了。”

郁白薇一改平日裏的嚣張跋扈,悻悻收手,一心寄放在推銷自己的草藥上,“這藥可名貴着呢,妹妹一定要記得吃啊。”

郁顏心中哼唧了一聲,嘴上卻沒搭腔,只是乖巧溫順的點了點頭。

郁白薇的嘴皮子簡直比藥鋪裏的小二還溜,硬是将自己帶來的草藥誇的天花亂墜,将近一盞茶的功夫也不見她要閉口。

“我知道了,我會吃的,姐姐。”

郁顏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她,這是她第一次作出這樣不禮貌的行為。

郁白薇見溫順的小白兔漸漸有了獠牙,便不再多說些什麽,高傲地仰頭回府了。

郁白薇走後,蔥白的手指撩撥了幾下袋子裏的草藥。

幾朵豔麗的藏紅花倒是擺得顯眼。

小指勾住草藥繩,她将污物扔向了倉庫,頭也不回的對着應超道,“扔了。”

當她的醫書白讀了不成?

一彈指,寧翠同郁白薇如出一轍的走了進來。

似笑非笑的眸子若有若無的看着應超手中的藥草包,語氣溫吞,“郁白薇是不是也給你送藥了?”

郁顏頓了幾秒,輕輕點了點頭。

不解寧翠這不靈光的小腦袋是如何知曉的?藥草的包裝明明全都是一個樣啊……

未來得及細想,寧翠便言笑晏晏的打斷道,“那幅草藥你可千萬別吃,指不定是拿來讓你流産的呢!”

“郁白薇這個人作惡多端,你可要小心點啊!”

她毫不忌諱的揭開自己帶來的草藥包,沒給郁顏說話的空子,“這些啊,都是西域進貢的奇藥,當今聖上賞賜給咱們郁府的,姐姐還是……吃這個吧。”

話說的真摯,郁顏便也沒有心生疑慮,“好,謝謝你。”

不過這西域的藥物,還真和京城內的不太一樣呢……

“不如立刻煎藥喝了吧,正好妹妹在這裏陪姐姐聊聊天解解乏不是。”

她本想監視郁顏喝下藥,結果被三姨趕回去了,“三夫人需要靜養,您請回吧。”

她不好撒潑,萬一被郁顏看出端倪了怎麽辦?

這小丫頭傻起來很傻,聰明起來卻也聰明的不像話。

怕浪費了寧翠的一番好意,郁顏将草藥拿給三姨,“三姨,這藥您拿去煎了吧。”

寧翠眼瞧着三姨一副“你不走,我就不去煎藥”的模樣,只好先行離開。

那日似乎是舉辦了場無聲的妯娌間聚會,本不該出現的人兒,一個接着一個。

輕輕軟軟的氣息從朱唇皓齒中絲絲吹出,試圖吹散湯水中的那份滾燙,卻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人兒打翻在地。

棕黃色的液體灑落一地,刺鼻難聞。

幾粒滾燙的水珠濺在白雪色的襦裙上,郁顏的嘴巴不自覺嘟了起來,語氣微愠地擡起了眸,“這……”

這可是邱韞衍送我的襦裙呢!

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面前的人兒吓回了肚中。

女人正居高臨下的望着她,薄唇微啓,輕吐出幾個字,“那是流産的藥。”

郁顏怔了怔才認出眼前的人兒,冷友容不像初見那般邋遢,梳妝的倒是整齊劃一,像是今日要幹什麽大事。

停在襦裙擺邊的蔥白指尖頓了頓,郁顏笑着解釋,“二嫂您誤會了吧,這是寧翠給我帶的安胎藥。”

冷友容啧了聲,雙手環抱在胸前,“你真是……”

“調虎離山計你沒看出來?”

郁顏沒說話。

她和冷友容算不上熟悉,認生的性子不允許她多說什麽。

只是那對圓圓的琉璃黑眼珠裏透着疑惑的光圈。

見姑娘迷迷糊糊的模樣,冷友容繼續道,“郁白薇自然知道你不會喝她送的草藥。”

“她再蠢也不至于将藏紅花放置在那麽顯眼的位置……為的就是讓你完全的信任寧翠。”

“而寧翠自從聽說了郁枞愛慕你的事兒,早就想加害于你,卻沒有機會。”

“你覺得這兩人聯手……誰會更容易成為刺死你腹中孩兒的利刃呢?”

冷友容蹲下身子,看着郁顏愣愣的小表情,時而質疑,時而迷茫,時而呆滞。

還真是……讓人有種莫名其妙的保護欲。

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擺了擺衣袖,“你放心,我可沒有要害你的意思啊,我只是好奇這幫人想做什麽,才假裝自己也加入了她們的聯盟。”

想到了更好的措辭,冷友容口中信誓旦旦,“嗯……其實我是個卧底?”

“總之就是邱韞衍特意囑咐來保護你的。”

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冷友容大叫道,“現在可不是坐在這閑聊的時候……”

可惜被不速之客打斷了。

“妹妹~”

矯揉造作的語調任誰聽了都知道發聲者是誰。

冷友容一時慌了陣腳,“我先進屋躲躲。”

腳底像是抹了油,一轉眼便沒了蹤跡。

郁顏不笨,只是在為人處事方面還單純的像個襁褓中的孩提。

她知道郁白薇半路折回來,是監視她有沒有好好喝下寧翠送來的“安胎藥”的。

她很感謝那扇被關得嚴嚴實實的木門,消磨了郁白薇幾秒開門的時間。

成功讓剛進門的郁白薇,看見她抽抽噎噎跌坐在地上的場面,“姐、姐姐幫我,叫一下三姨,好嗎?”

郁顏覺得自己有着某種戲子的天分,雙手顫顫巍巍的撫着自己的腹部,像極了剛流産。

害怕戲目被戳穿的那份緊張似乎為這場好戲增添了一抹真實感。

郁白薇的嘴角勾了勾,強忍着笑意走上前。

假模假樣的拍她的後背替她順氣,“哎呀,姐姐剛走沒多久……妹妹這是怎麽了?”

“我肚子疼的厲害……”

“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

陰冽的眸子裏透着奸計得逞的滿足,郁白薇這才站起身來,将葫蘆裏賣的藥全盤托出,“妹妹還真是……”

“蠢透了。”

郁顏佯裝不知,依舊靠在石凳上怯怯的哀求着她去找郎中。

苦心藏着的心狠手辣終于被曝光于世,郁白薇輕嗤了聲,“大夫?”

“我好不容易将你的孩子殺死……還給你找大夫?”

“是不是很好奇啊……明明沒喝我送的草藥,為什麽還是流産了呢?”

“也不知道邱韞衍怎麽會看上你這種貨色……呵。”

“不過也好,他早就被我派去邊塞打仗了……哎呀呀,妹妹還不知道吧?”

“他帶的士兵可不及邊塞的千分之一呢……喪子之痛之後,馬上就要迎來喪夫之痛的好消息了呢。”

她蹲下身子,手指狠捏住郁顏瓷白剔透的下巴,一字一句吐的清晰,“邊塞來報,京城将帥邱三爺……戰死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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