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離人淚
枝上露, 濺清淚。
細若銀絲的雨滴斜飛入湖,摻合着淺淺的哭聲,冷冷凄凄。
與此同時,碼頭附近的一家茶館內, 是截然相反的人聲鼎沸。
觥籌交錯的碰撞聲中, 士兵們的口中議論紛紛。
“你們說見丞皇是怎麽想的, 就派這麽些兵力能打什麽仗?”
“是啊,這不是明擺着讓我們去送死嗎?”
“而且兵力少也就算了, 船只更小!還得分兩批走……”
邱韞衍淡淡的坐在一邊,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纨绔模樣。
迷離的思緒早已飛入尋常別院內, 萦繞在亭亭姑娘的笑顏周圍。
他在想她。
直到燙手的風口浪尖被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才回過神來。
士兵們邊偷瞄着邱韞衍大剌剌的坐姿,邊竊竊私語道,“你們說……邱三爺是不是特別厲害啊?難道說帶這麽些人, 也有打勝仗的把握?”
“不好說, 最近京城裏關于邱三爺的言論兩極分化的嚴重。”
邱韞衍早已摸清了邱子墨的如意算盤。
美曰其名是讓他率領老将們打頭陣, 探探敵情;倒不如說是讓他和殘兵們一起去邊塞送死。等他戰死疆場後, 自己那二哥便會以失策為由,派邱烨率領精幹們前來支援。
一來,他的心頭恨鏟除了;二來, 絕美的長安城也守下了。
可謂是一箭雙雕。
邱韞衍的嘴角勾了勾,墨白相間的瓷杯中的茶水被一飲而盡。
可我偏偏……不會讓你得逞。
他可不會愚笨到将真相公之于衆,這除了讓還未上戰場的将士們士氣低沉、打退堂鼓外, 毫無半分好處。
邱韞衍痞氣一笑地打斷了他們的窸窸窣窣,眉峰微挑,“是啊,邱三爺……肯定厲害啊。”
眼瞧發船的時辰将至, 一行人才從茶館移步。
陰雨綿綿,沒能模糊了他的視線。
遠遠地,邱韞衍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碼頭前邊抽泣。
細瘦的肩頭被蜷縮成了一團,小小的,無助的。
腳步頓了兩秒,邱韞衍恢複了平日裏的漫不經心,清冷低沉的聲線有些沙啞,“夫人……怎麽來了?”
郁顏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在笑,一如最初那般痞氣的笑。
眼淚一發不可收拾的從眼底噴薄,像是沒有盡頭,她緊緊的撲入邱韞衍的懷裏,撒嬌似的抱怨,“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改變的了什麽呢?
只讓你徒增三千煩惱絲。
邱韞衍沒搭腔,自顧自地打趣道,“啧,家裏的下人還真是管不住嘴。”
粉拳輕捶,郁顏的嗓音粘稠缱绻,“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紅通的眸眶邊沿,圈圈淚花暈在眼尾,姑娘緊攥住邱韞衍的長衫,光明正大的嬌着嗔。
對上郁顏眸子的那一刻,邱韞衍承認自己産生了幾分回頭的沖動。
要不……就這麽跑了?
和她一起私奔去荒無人煙的山間生活?
可他們呢?
邱韞衍的餘光瞥見傻站在一旁的士兵們。
他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妻兒……他不該這麽沒有責任感。
半俯下身,邱韞衍吻去郁顏眼邊的淚水,鹹得微微發苦。
他點了點她的鼻尖,“夫人如今怎麽不怕羞了?”
她沒被拉歪了思緒,吸着鼻子看他,“為什麽皇上要讓夫君率領軍隊去征伐邊塞?”
“邱大少爺呢?他不才是将帥嗎?”
“因為……”邱韞衍捏了下耳後,臨別也不忘玩世不恭道,“你夫君厲害?”
她委屈的有些眩暈幹嘔,“可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我不讓你走,”她太難過了,難過到幾乎下一秒就會暈厥,聲音小得像是要虛化了,“我怕你走了就不回來了!”
氣氛凝固了幾秒。
邱韞衍撫去她簌簌下滑的淚珠,“這朵世間最美好的玫瑰,為夫怎舍得抛棄呢?”
“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将她星辰為泥,銀河滋潤。”
緊攥着男人後衣的手沒有放下的打算,郁顏不争氣的哭濕了男人的胸襟,“嗚嗚我舍不得你走……”
“乖,我答應你,在這鬥争歲月裏,除了吻你的時候,”他在姑娘的烏烏柔發上輕落下一吻,“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年邁的船夫可不待見小夫妻的別離,高聲催促着打斷道,“還走不走啊?”
邱韞衍直勾勾的看着郁顏,嗓音低沉,“……走。”
郁顏知道,自己拗不過他。
玉指解下腰間的香囊,她的話裏帶着細細的哭腔,“這個香囊給你,你一定要回來……要一直記得我。”
他接過荷包,寵溺道,“好。”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邱韞衍走後的數日,郁顏茶飯不思。
嚴密高牆上裂開的那條縫隙,再無絲絲明媚的日光照耀撫慰。
許是那日淋雨着涼,加之相思之疾,姑娘整日有氣無力的,上藥鋪聽課的時日也跟着一拖再拖。
本以為嚴厲的老婆婆會因這份怠惰責罵自己,沒曾想到某日天清氣朗的午後,老妪竟提着幾盒糕點,親自上門慰問。
铿锵有力的腳步聲逼近,郁顏還未看見孟婆的臉便被突如其來的刺目日光閃得睜不開眼。
掩得嚴實的窗簾布已經數日未曾拉開了。
陽光一洩如注的灑在素白的被褥上,給昏暗的屋內帶來了點點生機,老妪站在床邊定定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兒,“你……”
怎麽消瘦了這麽多?
她沒問出口,徑自坐在姑娘身榻邊,帶着滄桑痕跡的手指二話不說便握住了她的腕子。
郁顏身子乏,便也無心抵抗,任之擺弄。
虛弱的模樣,像是連呼吸幾下都能耗盡她的生命。
一秒。
兩秒。
三秒。
郁顏不清楚孟婆反反複複在自己的手腕心把弄了多久,只是突如其來加重的力道讓她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半睜半閉的眼眸轉了過來,姑娘有些疑惑地望着孟婆。
老妪蒼老松弛的皮膚上浮現出一縷驚異,須臾被掩蓋。
孟婆收回手掌,确有其事道,“三夫人……有喜了。”
空洞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錯愕,她愣愣地看着孟婆,迷離的瞳仁裏這才顯現過一絲人氣。
孟婆對上她的眼,無奈之下嘆了口氣,“你自己都沒感覺嗎?”
“已經快兩個多月了。”
遲疑了良久,纖細的手掌這才下意識挪動到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她木讷讷的,“啊?”
“啊……”
原來那陣陣幹嘔不是吃壞了肚子。
她有些難以置信,不知何時,自己的肚子裏竟孕育了如此一個小小的生命。
是……他和她的結晶。
死寂的眸湖中泛起點點漣漪,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摸着小腹,心情複雜。
“別難受了,開心些生出來的孩子才能像你一般貌美,不是嗎?”孟婆冷厲的軀殼下藏着溫柔的光暈,“而且三爺才高八鬥,定能凱旋歸來。”
“你就在家安心養胎,等他回來給他個驚喜。”
即将熄滅的火苗,被小生靈續上微光,重燃希望。
郁顏撐起身子,靠在床背上,徐徐點了點頭。
一連數日的雨水後,灰蒙蒙的天氣迎來第一縷陽光;別院也因此迎來了另外的來訪者。
“瞧瞧這天氣,今日才出太陽,要不老身早就來別院探望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徐氏和身邊的小丫鬟一前一後踏入了屋內,徐氏秉持着和孟婆一樣的想法前來安慰。
當看見孟婆這張未曾見過的面容時,不禁怔了怔,“這位是?”
孟婆見她手中的大大小小慰問品,大約猜出了來者何人,複雜的行禮過程後恭敬道,“老身是新建藥鋪裏的女大夫。”
“恭喜老夫人,您兒媳婦已經有喜兩個多月了。”
徐氏明顯把關注點放在了第二條爆炸性新聞上,有什麽事情是比她抱孫子更重要的呢?
盼星星盼月亮,她終于把自己的小孫子盼來了。
徐氏咧開嘴,笑容像是要從唇邊溢出來似的,徑自緊握住郁顏的小手,“太好了太好了。”
郁顏看見了,她的眼底裏冒着金光閃閃的雀躍。
“哎呀,你這小手怎麽這麽冰涼的?我讓下人做些補品給你送來?”
“不對,算了算了,你這屋子裏也不透氣啊,可不能悶壞了身子,要不直接搬去邱府住吧?”
郁顏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小心翼翼的不敢拒絕徐氏的要求。
說實話,她不想搬去邱府……因為郁白薇在那兒。
孟婆看出了姑娘心有顧忌,适時地插入了談話,“老夫人,三夫人需要的是靜養,”
“還是別院比較适合。”
“啧,也是,”徐氏看了眼孟婆,明事理的接受了大夫的建議,“那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下人,我回去再找人給你多抓幾幅安胎的藥,再多炖些補品……”
郁顏跟着她笑了笑,沒人知道她心裏打算偷偷生下孩子,敏感多疑的性子總也讓她覺得:多讓一個人知道,腹中的胎兒就多一分危險。
她默默看了眼徐氏花枝亂顫的表情,嘆了口氣。
看來,現在是瞞不住了。
果不其然,徐氏回去的那一刻,大張旗鼓的恨不得讓全府的人都知道這個好消息。
老夫人這一鬧,幾乎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三夫人有喜的事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郁白薇。
作者有話要說: 邱韞衍坐在颠簸的馬車上:郁顏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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