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三合一) (1)

謝家兄妹二人要離開的時候, 楚固钰示意劉晟附耳過來,最後拍拍他的肩膀, “劉二,爺靠你了!”

劉晟一臉苦色,笑得比哭還難看, 忍着尴尬叫住謝鈷閑扯。

謝姝瑜對這個未來二妹夫很有好感,劉晟人雖憨了點,但待人仗義, 又疼媳婦,若非謝姝意因着過去的經歷心思敏感多疑、瞻前顧後,他們小夫妻兩個應該能幸福一輩子。

她往馬車那邊挪了挪,安靜立在一旁, 突然有車輪滾動的聲音由遠及近, 謝姝瑜轉身,就見到了逆着光的楚固钰。

他面如寇玉,姿容昳麗, 陽光灑在他臉上, 只覺他褪去了以往的尖銳桀骜, 變得像暖玉一樣平和潤澤。

又是那種脫離了劇情的怪異感, 謝姝瑜不适地皺眉,下意識想要往後挪幾步,那人明明坐着輪椅,速度卻比她還快,一會兒功夫就跐溜到了她面前。

“咳——”楚固钰掩唇輕咳。

謝姝瑜往後瞧了瞧, 看見了永樂侯府的馬車,心中了然,好心往旁邊退幾步給他讓路。

這人卻不見動作,待她擡眸看去,方覺這人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凝滞。

“小侯爺,”謝姝瑜恭敬道:“您可是有事?”

楚固钰徹底回神,自知失态,随便拉扯個由頭,“今日之事,謝小姐別放在心上,那王二是個混人,慣會拿喬!”

謝姝瑜嘴角抽搐,你一個混人中的頭子罵別人混?

這人不刻意揚着聲音說話時帶着股少年人的清越,還怪好聽的。

禮貌性地施了一禮,謝姝瑜笑了笑,“多謝小侯爺仗義執言。”

楚固钰嘴角翹起,口不對心道:“謝小姐客氣了,那混球就是欠收拾,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謝姝瑜一陣默然,半晌那人忽道:“你真覺得我詩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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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楚固钰嘴角習慣性地牽起玩世不恭的笑,故意又湊近了一點點,“莫不是在心裏偷偷“問候”爺的祖宗十八代吧?”

他瞧着少女一本正經的樣子,有意逗弄,再加上生得又這樣俊美,若是一般姑娘,被這樣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三魂早就丢了七魄。

然謝姝瑜內心到底不是個含情少女,當即眼皮一跳,她能說“你寫的東西狗屁不通,連詩都算不上”嗎?她能說“我不僅在心裏呸呸呸,還偷偷紮小人了”嗎?

當然……不能!但既然這厮非厚着臉皮湊上來,那她就要為原主出口氣,憑什麽在不了解人的情況下就妄加斷言,即便原主不喜詩書,那也擅長女紅,丹青,放在哪裏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才女,對一個人的評價從來就沒有一個單一的标準,一個草包也配說人家是繡花枕頭?

這人不愛惜羽毛,做事毫無章法,全憑心意,倒不是說不好,只是他這樣肆意的資本卻不是人人都有的,如今,這人纨绔草包的名聲已經出圈了。

謝姝瑜深深覺得他腦子可能有坑,不動聲色地慢慢往後挪幾步,保持一個恰當的距離,“小侯爺切莫妄自菲薄,您寫的詩很……別致。”她刻意咬重“別致”二字。

又道:“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小侯爺,若不是您“大才”,作出這樣“別致”的詩,引得滿堂“喝彩”,那我就得上去獻醜了,可我又不通筆墨,屆時,不只是您,全京都的人都會議論謝大小姐是個繡花枕頭了,姝瑜臉皮子薄,可不會如小侯爺這般想得開!”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你這個草包上去丢醜,上去丢醜的就是我了,可我又不像你那樣厚臉皮,或者說沒臉沒皮!我要臉的。

楚固钰自動屏蔽了她紮心的內涵,滿腦子的“繡花枕頭”。

果然還是跳不過這茬兒,他下意識反駁,忙不疊道:“爺自說大話呢!就謝小姐那一手字,哪怕上去抄幾句詩,也定會博得滿堂歡彩。”

謝姝瑜笑容一斂,“小侯爺什麽意思?”

還是說他手裏有原主的書法?

楚固钰也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這個時代,雖然對女子沒有太嚴苛,但女子的閨閣詩作落到外男手裏,總歸是不好的,楚固钰以為她誤會了,管他什麽委婉矜持,全一股腦抛到腦後了,“爺只是覺得謝小姐生得這樣美,寫的字必定也是極秀美的。”

謝姝瑜聞言微微松了口氣,完全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惱,只料定了這人此番故意糾纏戲弄,臉上冷意更甚,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尾上挑,語氣微涼,“小侯爺可別埋汰我了,不是人人都能像您那樣恣意游戲的,您這般戲弄我一個弱女子似乎有些不妥,于您也是不利,雖然小侯爺有很多“豐功偉績”,但因着圖一時嘴快而多一項談資總是讓人不爽的,您這麽怕麻煩的人,想來心中也是有數的吧?”

她雖是笑着,眼底卻滲着冷意,不似陶郤筝端着架子故意冷着臉待他。

楚固钰從未見過這樣的謝姝瑜,一時呆住,心裏像是被針紮了似的,密密麻麻地疼,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又酸又澀,啞聲道:“我從未想過戲弄于你……”

他幹澀的聲音飄蕩在空中,那人卻早已挪步走遠了。

謝姝瑜心中是有些不得勁兒的,因為楚固钰的路數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她今日一時拿不準倒是反應過了些。

身着月牙色赤金長袍的男子路過楚固钰的時候,腳步微頓,笑不達眼底,“昏迷了數月,小侯爺的性子倒是愈發張揚了。”

“璃王謬贊了,”楚固钰閉着眼,頭也不擡,“爺哪兒比得上您這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啊。”

他雖是坐着比人矮上一截,氣勢卻不輸分毫。

鍺天隽也不惱,溫潤的聲音透着冷意,“小侯爺再橫也與本王無關,只一點,阿瑜妹妹既是本王的故人,也是本王認的妹妹,小侯爺若是再這般不識禮數、多加為難,那本王自是不會坐視不理。”

楚固钰十指成拳,倏地擡頭,挑起眉頭嘲笑地看着他,眼裏冒着火,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妒的,朝他惡狠狠道:“你算個什麽東西!爺雖然不是個君子,但也好過你這個沽名釣譽的僞君子,憑甚你要認妹妹就認,人家同意了嗎?璃王可不會多出個妹妹!”

“這就不勞煩小侯爺操心了,本王再沒資格也遠比你有資格。”輕飄飄扔下一句,鍺天隽滿意地看了眼他黑沉的面色,負手離去。

楚固钰一拳頭掄在扶手上,扶手徹底報廢了,他也不顧手上流淌的鮮血,謝姝瑜聽到動靜突然回頭,楚固钰瞥見她的動作,一時無措,下意識縮起手,卻還是叫她看見那血淋淋的手掌,謝姝瑜心下一怔,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侯爺黯然垂眸,現在不僅喉嚨酸,眼睛也酸,鼻子也酸,他還是一只貓的時候,謝姝瑜見他流血會心疼地抱他,哄他,輕柔地給他包紮止血,還會軟軟地說“痛痛飛~”

謝姝瑜對那時的團子有多好,多親昵,對現在的他就有多殘忍,多陌生!

杞安侯府的馬車緩緩而行,揚起了一地的塵土,模糊了楚固钰的雙眼。

劉晟何曾見過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期期艾艾道:“老大……你,你愛慕謝大小姐?”

見他不反駁,劉晟知道他是默認了,想到楚固钰今日的反常舉動似乎終于有了依據,當即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謝大小姐和陶二小姐一點也不像啊!”

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劉晟捂嘴懊惱不已。

他的話直戳心窩,楚固钰紮心了,連這憨貨都知道自己以前的心思,陶郤筝怎會不知?知道卻裝作不知,對他若即若離,偏偏他以前就是犯賤吃那一套!

如今,倒是沒有扒着不放的必要了,跳過這茬兒,楚固钰疲憊地按了按頭,問:“爺是不是得罪過謝家人?”

劉晟雖然腦子不好使,但他忘性小,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記得門清,只想了片刻,就湊到他跟前,“謝家大公子謝鈷啊!老大,你忘了?三年前你賽馬同謝鈷撞上,你們兩誰也不服誰,對罵了好久,你以前還罵過人家酸腐,說什麽小老頭雲雲……”

“……”

即便真有此事,謝鈷也不至于小心眼地同謝姝瑜說道,即便謝鈷真的在謝姝瑜面前罵過他,謝姝瑜也不至于因此就記恨他。

“得了,”楚固钰從前肆意慣了,犯的混賬事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明日,明日你跟爺一起去堵人!”

……

謝鈷看着面前臨窗而坐的人有些惱怒,“幾個意思?”

“大舅哥誤會了,”楚固钰斜斜靠在窗口,沒個正形地坐着,懶懶端起酒杯,“喝個酒而已。”

一旁的劉晟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謝鈷聽着他的稱呼嘴角抽搐,倒是沒往小侯爺變相地占他妹妹便宜這一層想,料定了這人有什麽陰謀,沒好氣道:“小侯爺有何貴幹不妨直說,別給我來那套彎彎腸子。”

楚固钰長腿微曲,從後面拿出個籠子擺在桌上,謝鈷一驚,對着籠子裏漂亮貴氣的小貓幹瞪眼。

“說來慚愧,爺偶然尋得這只波斯貓,可完全不知如何照料,看它可憐,就尋思着為它尋一個體貼的主人,可別在爺手裏糟蹋了。”

謝鈷把滿腹狐疑擺在了臉上,“你怎麽就找上了我?你我不說多大仇,梁子結的也不小吧!”

“哎!”楚固钰佯作落寞,“爺沒幾個可托付的人……”

謝鈷明顯不信地觑了觑埋頭吃飯的劉晟,楚固钰扯了下他,劉晟立馬放下筷子,擡頭不好意思道:“我家三妹妹對貓毛過敏,府裏不讓養貓。”

“即便如此,我也不會收的,”謝鈷拒絕了,“我并不喜貓,也不擅養貓,告辭。”

眼看着他要走,楚固钰心一橫,一拍桌子,“廖夫子的植物墨圖!”

謝鈷一愣。

“你若應了,爺送你一副廖夫子的植物墨圖!”

謝鈷皺眉,他不傻,自然不會認為天上會掉餡餅,這二世祖有什麽陰謀?

早就把謝府一大家子人的秉□□好摸了個門清的小侯爺一點也不慌,優雅地翹起長腿,“雖說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屑行那小人行徑,那名畫在爺眼裏不過就是張廢紙,若能用它了卻一樁麻煩事那再好不過,素聞謝大公子愛畫成癡,我呢,年少輕狂多有冒犯,以此畫相贈,日後可就是兄弟了!”

“可,可我真不會養貓啊!”謝鈷雖然心動,但也很為難。

劉晟忽道:“謝鈷兄不是有妹妹嗎?令妹蘭心蕙質、體貼入微……”

謝鈷“哦~”了一聲,秒懂,“原是你小子想尋個由頭去見我二妹妹啊,”想了想,又不對勁,“你和我二妹妹不是過幾日就成親了麽,捉個什麽急?”

這下劉憨憨也不憨了,他怎麽能讓自己的未婚妻收別的男人送的貓呢,立刻擺手否認,“哎呀,謝鈷兄誤會了,是謝大小姐!”

“阿瑜?”謝鈷皺眉,“我妹妹是喜歡貓,但她已經有了一只寵得沒邊的小白貓了,怕是不會有精力照顧它。”

劉晟大喜,沒注意到楚固钰一瞬間古怪的臉色,“這樣不是更好?讓兩個小家夥相互有個伴,謝大小姐也可以分散分散注意力,豈不是會輕松一點?”

謝鈷略一衡量,把妹妹給賣了,“好,我去問問我妹妹。

劉晟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往杯子裏滿上酒,“來來來,喝酒。”

見楚固钰不動,推了他一下,“成了啊老大,喝酒。”

謝鈷走後,楚固钰擰着眉倒酒,劉晟一把奪走酒壺,急道:“溢出來了都!”

“老大,你想什麽呢?不是成了嗎?”

楚固钰回神,心不在焉“唔”了一聲,“沒什麽。”他都回來了,那小白貓還沒“死”?

“不過劉二,你今日倒是機靈,爺給你點贊!”

劉晟露出了個憨笑,又問:“老大,點贊是什麽意思?”

“誇你的。”

……

另一邊,謝鈷一時腦熱應了下來,一看到謝姝瑜幾乎是立刻後悔了,謝姝瑜看到那樣漂亮高貴的波斯貓心裏稀罕,忍不住湊過去睜大眼睛隔着籠子看個仔細,驚呼道:“阿兄,哪來的小貓啊?”

半天沒個聲音,謝姝瑜擡頭瞧着他一臉歉疚支支吾吾的樣子,不明所以,“阿兄?”

“別人托我養的,阿瑜妹妹,你……喜歡它?”

“喜歡啊!它太漂亮了!”

謝鈷松了口氣,還想說什麽,就看到一個圓滾滾的白團子走了過來,“喵喵~”地對着籠子軟軟地叫喚。

謝姝瑜抱起它順毛,“阿兄,團子也很喜歡這波斯貓呢!”果然,人是看顏值的,貓咪也不例外。

“那,阿瑜幫我養着?”

謝姝瑜一臉驚喜,“好啊!”虧得她還不了解波斯貓是番邦進貢的,珍貴無比,豈是随随便便就容易得到的?否則也不會一口應下。

自此,玉竹苑多了位成員,謝姝瑜給波斯貓取了個很貼切的名字——阿貴,不僅看上去貴,姿态也盡顯高貴,阿貴是個高冷的小姑娘,任團子怎麽撒嬌賣萌求關注都無動于衷,圓滾滾的團子為此胃口都變小了,體重也縮水了不少,當然,這都是後話。

璃王府。

鍺天隽舉着書,半天卻沒有翻動一頁,暗衛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主子?”

鍺天隽回神,“無礙,事情如何?”

“禀主子,劉公公那邊已經交代好了。”

鍺天隽神情似隐忍似暢快,眼底是毀天滅地的瘋狂,“那老東西,本王會讓他血債血償的!”

暗衛面色不變,“主子,劉公公雖是內侍,要近身插手卻是不易的。”

“本王會在宮中埋下一顆好用的棋子,”鍺天隽手肘撐着頭、放下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什麽能比枕邊人更讓人不設防呢?”

暗衛這才無意中發現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書一直拿的是反的!

話落,鍺天隽又意味深長地笑了下,“仇子明雖不中用,可他那姐姐卻是個有造化的。”

暗衛想了下,是那個進宮半年還無寵的仇美人?主子何以如此篤定?

想歸想,他沒有任何質疑,主子一向神機妙算、算無遺漏,若不然,他們也不會短短數月就扭轉乾坤,拔了不少“釘子”,更是收攏了不少人脈,他信主子。

“主子,還有一事,陶二小姐與缙王關系密切,楚後似乎也有意,您是不是……”

“不用管了,”鍺天隽難得有些焦躁,“這事本王心中有數。”

楚後不就是一心想讓自己的寶貝兒子坐上那個位置麽,若非他重生回來從中攪局,阿瑜妹妹豈非又要因為她的私心遭受前世那樣不公的對待?

鍺天隽突然忍不住想到,上輩子,若是沒有楚後的賜婚,阿瑜妹妹應該是他的妻吧,他會寵着她,敬着她,愛着她;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愛上陶郤筝了?更不會在舉兵的最後一刻像是受了蠱惑似的前功盡棄。

他,和阿瑜妹妹會很幸福……的吧?

越是剖開了細想,鍺天隽心中越冷,前世那些痛苦的、幸福的記憶如洪水般湧入他的腦海裏亂撞,頭又開始疼得厲害,一陣接一陣,疼得他雙目沖血,額角青筋暴起,“啊啊啊啊啊……”

他早已揮開了暗衛,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如此不堪,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在地獄裏走過一遭,回來後,他是披着人皮的惡鬼。

……

幾天時間一晃而過,初八,是杞安侯府的二姑娘謝姝意出門的日子,即便是這樣的日子,她的院子也頗為冷清。

謝姝意看着鏡中穿着一身紅衣的自己,有些恍惚,就在她怔愣間,已經被人領着走了出去。

謝姝意難得脆弱,眼裏泛起了淚花,杞安侯府有再多她不堪回首的過去,也終是養育她十幾年的地方,這裏,曾經有姨娘,還有……姐姐,為她而死的姐姐。

她很緊張,手心全是汗。

府門外,迎親的轎子已經到了,劉晟坐在高大的駿馬上,滿臉的喜意,嘴都要咧到了耳後跟。

然而,一旁随行的少年郎卻俊氣逼人,眉宇桀骜,讓人不可忽視。

楚固钰的腿已經完全好了,他今日特意着了一件暗紅色錦袍,旁人穿着只覺豔俗,穿在他身上卻說不出的衿貴潇灑,襯得他愈發面冠如玉,俊美無俦。

少年姿态慵懶中透着股随性,不知這瘟神會随着迎親隊伍過來,謝正濠頭疼,打發謝鈷去應付。

謝家的女兒都跟着新娘來到了門口,楚固钰立刻端正了身體,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安安靜靜的謝姝瑜。

唇角勾出一個得體的笑,楚固钰面色和緩,再加上他如此出色的相貌,當即引得無數少女頻頻暗送秋波。

謝姝靈本也一臉羞意,待聽人說此人是楚小侯爺,吓得小臉發白,春意盡散,再不見半點羞紅。

謝姝瑜看得心裏發笑,也忍不住打量了楚固钰一眼,這麽一位要顏有顏、要錢有錢的官二代,卻如此遭人不待見,名聲之惡劣可見一斑。

但謝姝瑜總隐隐覺得,這位惡劣的少年郎似乎還挺享受這樣的名聲的,不是另有隐情就是腦子有坑。

楚固钰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在她看來時背脊挺得更直,卻不小心擡高了下巴,導致整個人看上去很……欠揍?

“阿兄,你來背二妹妹吧。”程氏有意為難,不許她兒子過來背新娘上花轎,若真讓謝姝意自己走上花轎,旁人還不知道說道什麽呢!

謝姝瑜扶着謝姝意,悄悄在她耳邊低語,“武定侯夫人看着嚴厲挑剔,心卻是最柔軟不過,劉晟為人耿直可靠,又非常孝順……”謝姝意隐在袖子下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終于,時辰到了,謝鈷蹲身背起了她上花轎,走前她對謝姝瑜輕聲說了句:“我明白了,謝謝……”

花轎走了,看熱鬧的都回去了,唯獨楚小侯爺,借着身高優勢硬搭着謝鈷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鐵了心要在賴在杞安侯府蹭一頓飯。

謝姝瑜悄悄扯了謝鈷的衣袖,“阿兄,你什麽時候同他這般要好了?”

謝鈷聳肩,他真的不知道。

膳後,楚固钰在府裏逛逛消消食,“非常巧合”地遇見了領着兩個丫鬟帶着團子和阿貴遛彎的謝姝瑜。

他早就熟悉了杞安侯府的每一條大道小路,也知道謝姝瑜慣來喜歡帶他來這裏遛彎,尋了個由頭,他便按捺不住來到了這裏,果然,不消片刻,就盼來了那人。

少女着一件秋香色對襟長襖,因為怕冷,裹得嚴嚴實實的,只一張微紅的小臉露在外面,和旁邊的小丫鬟說着笑,潋滟的眸子裏滿是笑意。

只是這笑意在見到倚在亭柱上的人時徹底僵住。

少年一襲暗紅色赤金長袍,腰間綁着一根雲紋宮縧,姿态閑适,長腿微曲,目光毫不避諱地往這邊掃,似乎早就看見了她。

謝姝瑜還沒作反應,她懷裏圓滾滾的小貓兒卻似乎受了刺激,開始不安分起來。

這個時候,楚固钰已經慢悠悠走近了幾步,他站直身體,比謝姝瑜要高出一頭。

芸枝和小屏立刻警惕地擋在謝姝瑜身前。

小侯爺負手而立,唇角微勾,“好巧,謝小姐。”

謝姝瑜安撫了小貓兒,心思百轉千回,楚固钰總不可能神機妙算專程來這裏堵她,況且,她來時這人已經在這兒了,想來也是巧合。

她扶了扶身,“小侯爺,可是用完膳了?”

楚固钰舔舔唇,似乎在回味,“貴府的廚子不錯,做出的菜甚是美味,爺都有些意猶未盡了。”

這個動作別人做起來是流氓,他做起來卻說不出的魅惑。

這人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

謝姝瑜心裏“呵呵”,杞安侯府的廚子雖然不差,但這話從你一個吃過禦膳的人口中說出那就沒道理了。

“小侯爺滿意就好,免得杞安侯府落得個招待不周的名聲,不知您可還有事?”

她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楚固钰也不惱,定定地看着謝姝瑜懷裏的小貓兒,眼神倏地淩厲,小貓兒一個激靈,仗着有謝姝瑜護着,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使勁嗷了一嗓子。

“團子,”謝姝瑜杏眼流轉,輕柔地摸了摸它,“不是讓你別沖着人叫了麽,怎得這麽不聽話?”

楚固钰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總覺得她在變相地罵人。但那聲“團子”,當真叫到了他的心坎兒裏,就仿佛他還是那個被少女疼着寵着無限包容的小貓,楚固钰看着膩在謝姝瑜懷裏的小白貓,桃花眼微眯,這個位置曾經是屬于他的!

小貓兒感受到了威脅,也不叫了,顫抖着鑽進謝姝瑜懷裏。

楚固钰看它這小慫樣,撇了撇嘴,吊兒郎當地唬了唬它,小貓兒連腦袋都快縮沒了。

小侯爺洋洋得意,“哈!瞧它那慫樣,哪裏比得上……”

楚固钰頓時止了聲,差點說漏了嘴。

謝姝瑜嘴角一抽,該說他童心未泯呢還是幼稚無聊呢?

撫了撫小貓兒顫抖的背脊,謝姝瑜突然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濕意,登時黑了臉。

“姑娘?”芸枝覺得不對勁。

楚固钰看得稀罕,這八風不動的女人倒是難得露出這樣不爽的神色,他又靠近了一點,鼻子聳了聳,目中劃過一絲了然,這沒出息的,居然這麽不經吓!噗地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謝姝瑜:“……”

她臉色更黑了,瞪了罪魁禍首一眼,咬牙,“小侯爺當心着點,可別腿剛剛好就又閃了腰。”

芸枝和小屏也聞到了怪味,居然看到了她們溫軟平和的姑娘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姑娘,讓奴婢抱着吧!”

謝姝瑜搖搖頭,“無礙,我們先回去。”

說完也不看楚固钰就急匆匆走了。

楚固钰五指握拳抵在唇角,悠閑地倚在旁邊的樹身上,幾片樹葉打下的陰影斜斜地覆在他臉上,卻遮不住他眼底的笑意和愉悅。

耳邊還能聽到少女清靈的聲音:“今日說什麽也要教會它不能随地大小便!”

聲音越來越模糊,漸漸隐沒,小侯爺才哼着小曲,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不遠處的假山後,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女,唇似點朱,墨澈的眸子裏漆黑一片,宛如幽潭,正是謝姝墨。

謝姝墨勾唇,露出一抹豔到極致的笑,眼底卻宛如一灘死水。

……

因着謝姝意的出嫁,姚氏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也開始為謝姝瑜物色着人選。

這天,尚書夫人來見了姚氏,姚氏特意讓人叫上謝姝瑜。

謝姝瑜到的時候,姐妹兩人正說着笑,見她進來,尚書夫人忙道:“瑜姐兒,快過來這邊坐。”

謝姝瑜叫了聲“姨母”,乖乖坐定。

她今日穿了一件湘色印花菱衫,腰系絲縧束腰,雲鬓上插着玉钏,白膩的肌膚透着光,就這麽乖乖巧巧淡如菊的模樣,當着讓人看着心生歡喜。

尚書夫人又對着姚氏感慨道:“我們姊妹三人就數你容色最美,瑜姐兒樣貌随你,如今出落得是愈發标致了,也不知哪家的兒郎有幸能娶得瑜姐兒。”

她話雖是對着姚氏說,眼睛卻看着謝姝瑜。

謝姝瑜聞言裝作害羞的樣子微微低頭,垂着的眸子裏閃過了然,這兩人,大概是合起夥來給她說親呢。

尚書夫人和姚氏對望一眼,眼中皆有笑意,她又道:“如今啊這二姑娘都出嫁了,瑜姐兒年歲也不小了,不知小妹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選?”

姚氏嘆道:“我啊,眼拙,不如阿姊看人準,早些時候替她相看過了,皆不如意。”

尚書夫人掩唇輕笑,“小妹若信得過我,我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

雖早就通了氣,姚氏卻還是明知故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謝姝瑜也微微擡頭好奇地看她,被她這麽直直地看着,倒叫尚書夫人愣住了,剛剛同姚氏說過的話就這麽不加修飾地說出了口,“是寧清伯府的大公子王淼,長房嫡子,未來可是要承爵的,生得一表人才,後院也幹淨……”

“阿姊,”姚氏打住了她,尚書夫人尴尬地咳了聲,見少女垂頭不語,便道:“瑜姐兒,可是不滿意?”

謝姝瑜不是不滿意,相反,她簡直太滿意了,王淼此人,人品端方、少年英才,又不是死讀書的那種,關鍵運氣爆棚,別人混吃等死時他在讀書,三王争霸時他在讀書,皇權交替時他于一衆人才中脫穎而出,寫得一手驚才絕豔的策論,深得新皇倚重,官運亨通,一世順暢。

看這架勢,她現在不用擔心會被賜婚,但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字閨中,遲早是要嫁出去的,王淼無疑是個上上之選。

但這人在書中也就寥寥幾筆帶過,謝姝瑜不了解此人的秉性,有些顧慮,雖說尚書夫人不會找個不靠譜的人,但那王淼醉心文學,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相對的,外人與之接觸也不多,僅憑尚書大人和寧清伯的同僚關系,很多方面都不會了解得太細。

就再尚書夫人準備好一大堆說辭要勸她的時候,謝姝瑜沉吟道:“姨母親自相看的人自是不會差的,只是……”謝姝瑜故作害羞地咬咬唇,“感情的事情講究眼緣,姝瑜想親自見見那王公子。”

姚氏和尚書夫人均是一愣,相看一眼,大喜,成了!

“成成成,”尚書夫人拉過謝姝瑜的手,調笑道:“瑜姐兒放寬心,那王公子俊着呢!”

雖說按規矩未婚男女是不得私下見面的,但規矩是死得,人是活的,定親前,很多長輩都會借着名義創造機會,大家心照不宣,讓要定親的兩人見上一面,若是都滿意,這親就算是成了。

次日,楚小侯爺和一群狐朋狗友去酒樓喝酒,他沒骨頭似的靠窗而坐,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懶散地舉着酒杯,心裏空洞洞的,連這極品桃花釀都提不起勁,目光往下一瞥,似乎看見了杞安侯府的馬車。

大家都有了些醉意,其中一人口齒不清道:“老大,你不在的時候,那王二癞子可把咱們整慘了,哥幾個可沒少受那鳥氣。”

“出息!”楚固钰嗤笑,瞥了他一眼。

那人還在繼續絮叨,“王二癞子上頭不是還有個兄長麽,啧啧啧,他那個兄長……嘔……”喝太多,吐了。

楚固钰臉黑了大半,揪着他的後衣襟把人甩遠點。

揉了揉眉心,楚固钰看着滿屋狼藉,居然有點心累,阿大火急火燎開門進來,楚固钰更不爽了,還不待他發火,阿大立刻道:“哎吆,我的爺,出大事了,您怎麽還在這喝酒啊!”

話落,他附耳低語了幾句,楚固钰漫不經心的表情頓時如遭雷擊,錯愕地連手裏的酒杯都拿不穩,“啪叽”一聲摔在了地上。

于此同時,杞安侯府的馬車已經到了尚書府。

謝姝瑜終于有幸見到了那個運氣爆棚的王家大公子王淼,五官清俊,身姿修長,一副讀書人的樣子,見到她臉色微微發紅,看上去倒是個溫柔腼腆的大男孩。

謝姝瑜注意到了他身側陪同的人,一個有些豐腴的婦人。

“老奴是淼哥兒的乳母陳氏。”那婦人笑了笑。

一個奶娘穿得竟比主子也不差,即便再得臉這也不太正常吧!況且,誰家相親會帶奶娘啊!

謝姝瑜心頭總覺得古怪。

卻說王淼,甫一見到謝姝瑜,整個人就癡了,他從未見過這般容色絕麗、氣度高雅的女子,就像幾天上的仙女,好似畫裏走出來的美人。

待離了衆人之後,王淼朝她拱手,“謝小姐。”

謝姝瑜禮貌回禮,“你好,王公子。”

王淼滿是驚豔地看着她,慨嘆道:“沒想到謝姑娘不僅容貌如新月生暈,如花樹堆雪,環姿豔逸、儀靜體閑,連聲音都柔和清脆、動聽至極。”

謝姝瑜只捕捉到了兩點:一是誇她長得好看,二是誇她聲音好聽。

這大白話在文人口中都能變出花來,謝姝瑜也喜歡聽好聽的,倒是不反感,只是不知,若真成了親,他們會不會在交流上有障礙。

楚固钰帶着阿大蹲在牆頭上,看着那相談甚歡的一男一女,氣血翻湧,險些栽下牆去。

這個對他不假辭色、疏離冷淡的女人此刻正對着一個書呆子巧笑嫣然!

這書呆子滿嘴的之乎者也,身材又這般單薄,謝姝瑜怎會看上這麽個榆木疙瘩!

小侯爺胸腔裏好像燒着一把火,一點一點蠶食他的心神。

阿大瞄着他陰沉的面色,心裏啧啧稱奇,小侯爺性子拗,于感情上總是一根筋,移情別戀已是出人意料,更遑論醋成這副樣子,即便是從前陶二小姐和缙王殿下走得近,一個是心上人,一個是親表哥,都沒見小侯爺如此失态過。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寶貝們的支持,超愛你們!筆芯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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