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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是武林盟主司徒峰的兒子?”莫雨菲用水蔥一般白嫩的手指抓住一把垂到胸前的烏發,眸子晶亮地問道。
“是。”紫衣少年笑嘻嘻道,“要不要讓他消失?”
“不用,”她拿起羽扇,掩唇笑道,“十七歲,正是來無歸城歷練的年紀!十七歲,也正年少多情!我無歸城那麽多好姑娘,不知道是哪一位能俘獲他的心呢!哈哈哈,聽說蜀山派掌門的長女也跟在他身邊,還號稱是‘中原第一大美女’,這可是黑白兩道的第一次特殊碰撞——美女大對決!喔喔喔,真是好期待哦!事情越來越好玩了呢!”
就算用扇掩面,也知道她笑得有多奸詐!櫻桃撇了撇嘴:這個無良的女人!
同一時刻,無歸城內。
午後的陽光懶懶地斜灑在一座臨水而建的吊腳樓上,一樓是杉木柱,遠遠望去,此樓猶如生在水中一般,二樓、三樓被漆成朱紅色,雕欄畫柱,檐角飛翹,乍一看去,仿佛鳥兒展翼欲飛。
河中倒映着樓影,還有一朵白雲徐徐飄過,如同仙境一般。吊腳樓與遠處清冷的雪山相互映襯,越發顯得精致飄渺。
樓上有一名女子輕聲唱着歌:
“與君相約,我從日出等到月落。拈一朵三生花,在姻緣石上刻下誓言。怎奈無緣再相見,淚灑竹軒。等你啊,等過了一千個春天;等你啊,等過了歲歲年年;等你啊,等到了海枯石爛,等你啊,在碧落黃泉……”
沒有琴笛伴奏,只是在空寂的時候,輕靈的歌聲響起,如同午後的水面迤逦綻放的花。那歌聲好似含着眼淚,婉約深情,如雨後荷葉上滾動的水珠,一束陽光照來,就顆顆如玉石般晶瑩剔透,如同少女純淨柔軟的心。
她唱歌的時候,只是唱給自己聽,輕聲地歌唱,猶如在一個隐秘的空間裏打開自己真實的心,在午後少人的時候晾曬。她唱着自己的堅定,唱着自己的深情,那心事只讓風兒知道,只與鳥兒分享。
第一次聽到她唱歌的人甚至會不好意思,因為一不小心偷窺到了她的內心,她只悄悄地唱給自己聽,那不欲讓人知曉的內心!
司徒朗與寧心琳從雪山上歸來,正好途經此地。
司徒朗無意中聽到歌聲,就像一大把煙花,突然在他腦海中炸開——那煙花短暫、燦爛、脆弱、華美到了極致!讓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不顧一切地挽留住它最美的剎那,直到永恒!
司徒朗是天之驕子!他身為武林盟主的獨子,年少得志,意氣風發,與朋友之間打賭看誰先追到“天下第一美人”,這才處心積慮地追求寧心琳。但是,他習慣了父親的喜新厭舊,也習慣了母親怨毒的眼神,暗中下手打掉那些妾侍的胎兒,他對愛情已經不抱任何期待和幻想!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奇妙,有些改變只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極小的契機,就會改變人的一生!如果他今天不經過這裏,他也許一生中會擁有很多個女人,但不會懂得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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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偏偏無意中走到了這裏,聽到了歌聲,他才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間的愛情是這麽美好!愛情是無悔的無私地付出!愛情是一位女子默默地執着等待,癡癡地傻傻地,堅持着等待,将心事深埋在心底,只在無人時輕聲唱歌。
愛情就像那天幕中倏然綻放的煙花一樣,五彩缤紛,美麗,脆弱,盛放的那一刻美好到了極致!
他不由得想:如果這世上有一名女子這般愛他就好了!他會感到無比地幸福與滿足!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歌中的男子那般幸運,遇到那位緣定三生的女人!
他不禁呆呆地伫立在廊柱下,靜靜地傾聽着歌聲,再也挪不動腳步。寧心琳最初被歌聲吸引,一見司徒朗着迷的模樣,立刻惱羞成怒,丢下他獨自離去。
“寧姑娘!”一曲終罷,司徒朗回過神來,向着寧心琳追去。
“寧姑娘,你不要生氣!我只是聽一首歌罷了!”司徒朗着急地解釋。
“哼,不過是粗陋的歌姬,也值得你如此!不要忘了,這裏是無歸城!你要小心警惕!”寧心琳氣沖沖道。
“我會小心的!寧姑娘,下個月是你的芳辰,我送你一朵雪蓮花如何?”司徒朗小心讨好道。
“哼!”寧心琳假意生氣,眼睛裏卻多了笑意。
河水清冽,小橋古樸,一只小舟逆流而上,舟上的一名服飾豔麗的女子正在快樂地唱歌:
“春暖花開,雪山皚皚;草青木綠,天藍雲白。舟行雲上,人在畫間;歌繞九天,河水潺潺。人不懂我,謂我瘋癫;人若知我,快樂神仙……”
那歌聲清脆爽朗,夾雜着歡笑,乘着鳥兒的翅膀在空中飛翔,在山林間回蕩。那歌聲似乎是随性而來。在春日泛舟,愉快,自在,随口唱來,歌詞也是随性而發,信手拈來。
司徒朗在中原見到的多是恪守規矩的女兒家,就算是青樓中人也少有這份暢游山水間的灑脫、大氣。他不禁駐足,多看了幾眼。
寧心琳見他如此,越發生氣,發足奔去。
他剛要追,卻聽見舟中女子打趣道:
“小弟弟,那生氣跑掉的是你的小情人兒吧!”
他停住腳步,有禮貌地回答:
“還不是!”
“女人就是這樣子啊,她跑掉是為了讓你去追她,只要放下大男人的面子,耐心地哄上一哄,再讓她打上幾下,就沒事了。”舟中的女子笑道。
她長眉杏目,眉間有一股英氣,頭上戴着鳳飛九天的銀飾,兩只素手惬意地劃着船,美麗的服飾映着波光水色,別有一番豔麗之景!
“今日有幸,認識兩位歌者。前面那座樓裏有一名低聲唱歌的女子,不知你是否認識?”司徒朗不由地打聽道。他想認識那名對愛情堅貞的女子,他想知道她是誰,哪怕只知道有關她的消息的一星半點!
“哦,喜歡無人時低聲唱歌的女子啊,”女子爽朗地一笑,用手一指道,“那是我的妹妹睡蓮,我叫做芙蕖。公子晚上有空不如來樓內賞景。吊腳樓的燈光與星光在河水中輝映,別有一番景致!”
“好,有空定來叨擾!”司徒朗笑應,他一錯身,已經飛躍出數丈,向寧姑娘的方向追去。
芙蕖在他身後微笑——魚兒咬餌了!
她快樂地唱着歌回到吊腳樓,将船系在樹上,飛身上到二樓。
“姐姐。”一位身姿聘婷的少女毫不驚訝,徑直走去廚房,為她端來美酒佳肴。
“哈哈哈!還未見面,你就把他的魂兒鈎住了!真是好本事!切記,你不可以丢了心哦!”芙蕖大笑着,憑欄而飲。
一名鵝黃色衣衫的少女俏麗如同迎春花,她聽後點點頭,與她一起輕拍着朱欄,秀氣地喝茶。
這時候,一只翠綠的鳥兒箭一般射來,落在芙蕖的肩上,焦急地叫了一聲,用翅膀指着樓下。
“姐姐,有人偷船!”睡蓮驚訝道。
芙蕖只伸出頭去看了一眼,就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酒。
“不用理他,會有人追來!”
晴天趁着櫻桃不在,她獨自去買菜的機會,悄悄地溜了出來。 她暗中計劃了很久,準備了足夠的吃食,只要偷到那條小船,再順流而下,總會到達下一個城鎮的渡口。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四周還是潺潺的流水與無垠的荒野。傍晚的時候,在夕陽的餘晖裏,晴天上了岸。她撿了一些枯枝,點燃篝火,烤熱了幹糧,就着河水吃了晚餐。她記得聽人說過,有一段河道難走,布滿了亂石。
然而,黑夜很快就吞噬盡了最後一抹夕陽。四周黑黢黢的,還有怪鳥的叫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哭號,如同報喪一般。她不禁有些戰戰兢兢。
她是在安逸中長大的都市人,而現在,她獨自一人處在荒野,即使一點輕微的響動,都會讓她害怕!她耐心地守着篝火,焦急地期盼着天亮。
可是,黑夜是那麽地漫長!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狼吼聲傳來,一雙綠色的眼睛浮現在黑暗裏。
——是嗜血的野狼!
她不知道離開無歸城的路會這麽艱難!她只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每個來到無歸城的人都會嘆氣說有同伴在篝火旁丢掉了性命!
因為這片荒野太貧瘠太荒涼,所以,這裏的野獸并不像別的地方怕火!又是剛過了缺乏食物的冬季,它們現在全都饑餓到眼睛發綠,只要見到食物就不顧一切地撲過去!
那頭野狼很快就出現在她的面前,銳利的爪子,兇狠的眼神,它身軀高大得幾乎是她在現代見過的獵狗的兩倍!
晴天捏緊了手中的毒藥,不幸的是,此刻,是逆風。
它毫不猶豫地撲了過來,亮出利齒,目标:她的咽喉!
她朝旁邊一滾,随手抽出了一根點燃的粗木棒,回身朝它打去。同時扔過去的還有一包綠色的劇毒粉末。
她的腿哆嗦個不停,她的動作卻毫不遲疑。
然而,對于兇猛的野狼來說,她的死亡仍然不過是片刻的拖延罷了!在野狼毒發前,她一定會先死掉!
下一刻,它的利爪就劃破了她的背,将她撲倒在地上,那時候,突然有溫熱的血滴在了她的脖頸上面。
“滴答,滴答……”
她甚至能聽到天使的歌聲……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以為她會上天堂。
然而,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過了一會兒,仍在火辣辣地疼!
“喂,別裝死了!”她聽到了那個讨厭的腔調說。
背上的負重随即被人拿開了。
她轉過臉去,看見那名紫衣少年抱着手臂站在她身側。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突然想撲到他懷裏大哭。
他卻微微挪開腳步,審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簇新的衣裳。
她明白他是心疼他的衣服,明明想哭,卻“撲哧”一聲笑了。
“臭騷包!”她笑罵道。
“喂喂喂,你全身的血水,你才臭咧!”櫻桃鄙夷地看她一眼道。
她腳步蹒跚地走到河邊去洗幹淨手和臉。
“你為什麽要逃跑?”櫻桃好奇地問她。
“我想看看無歸城以外的世界。”晴天搪塞道。
“你為什麽要逃跑?”櫻桃跟到河邊固執地再次問道。
“因為我害怕。”晴天回過頭來,認真地回答。
櫻桃孜孜求解的目光看向她。
她卻一拳打在水裏,突然激動地吼道:
“我怕我會莫名其妙地死掉!這個可惡的鬼地方!我一醒來,就在無歸城裏!我看到的都是血腥和殺戮,我想逃去一個沒有殺戮的地方!如果我繼續留在無歸城,我還會活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櫻桃,你武功高,求求你幫我離開這兒!我想找個平靜的地方好好活着,求你了!”
她雙手緊握,頭發淩亂,雙頰赤紅,哀求的目光看向他。
然而,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不為所動。
“我會好好攢錢,一定賠你那件漂亮的紫裳!不,我要賠給你那個季節最漂亮的衣裳!”晴天繼續哀求道。
櫻桃仍如石雕一般,不發一言。
“果然還是不行嗎?”晴天捏着手苦笑道。
她慢騰騰地整理了一下頭發,冷靜地發問:
“那麽,你是來殺我的嗎?”
櫻桃臉上冰冷的面具突然裂開,他驚訝地聽見那名女子繼續問他道:
“我還能活多久?一個時辰,還是一炷香?”
“你怎麽知道?”櫻桃吃驚地問道。
在他的腳下,曾經有無數的人伏在地上哭泣哀求,求他饒他們一命。而這名女子在發現哀求無效後,卻平靜地整理了頭發,問他說:“我還能活多久?”她是怎麽猜出了他要殺她?
“我不是傻瓜!”晴天的腿仍然在發抖,軟得如同面條一般。她幹脆圖省力地坐在了地上,繼續說道,“從你們莫名其妙地住下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們一起來的,卻互相看不對眼,甚至隐隐有着敵意!若不是有共同的目标,單憑你們古怪的性子,根本不會住在一起,甚至長達幾天。
“第二天我去買菜的時候,你究竟是在保護我,還是在監視我?
“夭桃看我的眼神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然而那天早上,他又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和看晚上那名好色的男人一模一樣……那是看死人的眼神!我在他的眼裏,已經是一個死人,或者說,被判處了死刑!
“那天在櫃臺旁我試探道:我會攢一輩子錢,賠你一件紫裳。你搖頭的模樣并不像是譏诮我這輩子買不起,而是你遺憾地認為我活不了那麽長……
“我逃跑你們也料到了吧!你一路追來,看着我颠簸,害怕,恐懼,與狼搏鬥,故意在最後一刻救我!怎麽,你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嗎?在吃掉之前,要先戲弄幾次?我只是不懂,我一個小人物,怎麽犯了你們的忌?惹得你來殺我!還是說,殺我對你來說只是一個消遣?
“好吧,順從無用,讨好無用,逃跑無用,哀求無用,我也不再怕死!你動手吧!”
說到這裏,她閉上嘴巴,目光清明地看向他,那目光裏果然沒有了哀求,盡管她的牙齒仍然冷得“咯咯”直響,或者是身體在下意識地恐懼死亡!
“你很聰明。”櫻桃聽完她的話後,笑嘻嘻道,“可是你猜錯了一件事!你的死期不是今日,是二十五天後。”
聽完了這句話,晴天頓時如洩氣的皮球般松懈了下來,攤在了地上。與餓狼搏鬥,已經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與櫻桃搏鬥,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精神。
——不管是哪一天死吧,只要肯定了不是今天就可以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麻煩讓我休息一會兒先!她粗神經地想道。
櫻桃莫名地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在他看到她的身體松懈下來攤在地上的剎那,他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憐惜。但,那并不足以影響二十五天後的結果。
櫻桃用一只手拎着她,轉身放到了船上,他也随即上船,向無歸城駛去。
春寒料峭的時節,處刑者到達無歸城的第五日,晴天實施逃跑計劃,她辛苦逃亡了半日,櫻桃逮住并帶回她僅用了一炷香。
回到客棧時,櫻桃一身的清爽,而晴天滿身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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