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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床後,晴天還是悅心客棧那個機靈的小夥計,櫻桃還是那個愛鬧別扭的賬房,兩個人相處起來,竟然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喂,我去買菜!你去不去?”晴天向着樓上喊道。
櫻桃見樓梯和大堂裏沒有人,縱身從二樓跳下來,衣襟被風鼓起,如一朵雅致的紫色的二月蘭花。
“每天都去買菜,煩不煩啊!”他嘟着嘴巴抱怨。
“你每天都吃飯,煩不煩啊?”晴天白了他一眼道。
“呵呵呵,真是有意思,她知道我要殺她,竟然不怕我!”櫻桃的眼睛亮閃閃的,尋思道。
“嗯,至少我确定了這二十幾天,我很安全!”晴天微笑着,在心裏琢磨道。
所以,人們有時候不得不總結出以下結論——擁有不同詭異思維的人,有時候反而更容易相處!
這幾天,漂亮的夭桃依舊黑發白衣,幽靈一般游蕩,并且長時間保持沉默。
“寧姑娘,司徒公子留了口信兒,他說晚上要去見一個朋友,就不陪姑娘吃晚飯了。姑娘是在大堂吃,還是回房間?”晴天殷勤地問道。
“回房間吃。”寧姑娘微皺了好看的眉毛,說道。
“好嘞!”晴天應道。
自從那幾人離開了客棧,司徒公子就住進了寧姑娘的隔壁,每天都好奇地游逛,看一些不同的風景,結識一些不同的人。這一對情侶明顯不是普通人,有時候兩人歡歡喜喜,攜手相游,有時候暗自戒備,單獨見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什麽?你們要設計害他!”寧姑娘驚呼道。
油燈也惶然受了驚一般,火焰在空中跳了幾下。
“噓!輕聲些。二小姐,男人的心都易變,唯有父母家人一輩子都不改變。”一個滄桑的婦人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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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公子不是這樣的人。”寧姑娘着急地反駁道。
那婦人另辟蹊徑,不再讨論這個話題,反而語重心長地說道:
“二小姐,無論是女子出嫁前還是出嫁後,娘家的勢力都是最重要的一環。孤傲山莊的大夫人就是因為娘家勢衰,而保不住兒子的少主之位。二小姐不要在這個緊要關頭擰了你父親的意思,壞了他的大事!二小姐一定要深思!”
“你讓我再想想!”寧姑娘矛盾地扶額道。
“誰?”那婦人突然一聲大喝,彈出了一粒鐵蒺藜。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人影丢下一只貓,一個飛掠,将晴天帶到了樓下。
“二小姐,是一只貓。”樓上婦人的聲音輕聲禀告道。
晴天雙腳落地後,不由得連連撫胸:
“天啊,老天怎麽這麽随便就讓我聽到了一個陰謀!我只是過去收個盤盞,又不是故意去偷聽!”
“我救了你兩次,說,你要怎麽報答我?”櫻桃好玩兒地看着她驚魂未定,笑嘻嘻地問道。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下輩子給你做牛,下下輩子給你做馬!”晴天順口答道。
“好啊,那本少爺就應下了,專等着你這牛馬。”櫻桃高興地轉圈圈。
夭桃在廚房裏突然嗤笑了一聲。
櫻桃愣了下神,冷靜下來,琢磨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怒道:
“晴天你這騙子!只說下輩子,下下輩子,合起來沒這輩子什麽事兒!”
這少年還真是有趣!難道從來沒有人跟他開過這樣的玩笑?
晴天不禁笑道:
“櫻桃少爺,小人我這輩子福薄命淺,哪兒來的時間伺候你!”
櫻桃突然想起了她短短的壽命,一時無言。他咂咂嘴,在心裏琢磨:其實吧,晴天這人還不錯,從他五歲到了黑暗谷以來,第一次有人不怕他,也不算計他,只單純地陪他玩,陪他鬧,如果不是命令在身,他一定會留她幾年。他不禁覺得可惜起來。
“說起來,那屋裏的人怎麽早沒發現我?我又不會武功,為什麽偏偏說到緊要關頭,她才聽到屋外有人?你敢說你沒有施什麽花招?”晴天質問他道。
櫻桃利索地跳到桌上,翹起腳,拽拽地說道:
“小爺我實在閑得無聊,就想逗逗你看個樂兒!”
“這個混蛋!”晴天在心裏暗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櫻桃一看扳回了一局,馬上眉開眼笑,心花怒放!
“幼稚!”夭桃站在廚房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看完了,評價道。
“你!”櫻桃馬上兩眼冒火,攥緊了拳頭,“就算有命令,惹惱了小爺,看我一樣揍你!”
“嘁!”夭桃不屑一顧。
夜漸深了,晴天踏着重重的步子去樓上收了盤盞,拿到廚房刷洗。等到她收拾完了,走回房間時,卻看到自己的門口坐着一個白影兒。她心中一驚,舉起手中的燈看去,才發現那個人是廚子夭桃。
“喂,夜這麽深了,你還是快去睡吧!”晴天勸道。
夭桃一動不動。
“你不睡我還想睡覺呢,你堵着我的門算怎麽回事?我又不想要個門神!”晴天不禁有些火大。冷不丁地坐在別人門口睡覺,這是什麽詭異愛好!
夭桃不理她,垂着頭,似乎睡着了。
“若我是你,就不會在這時候惹他!”櫻桃以一種雜技的姿勢坐在窄窄的欄杆上,一條腿屈膝将腳放在欄杆上,一條腿懸空搖晃。天知道,那種難拿的姿勢他是怎麽保持住的平衡,而沒有摔下去!
晴天來回看了這兩個怪人一會兒,最後嘆了一口氣,道:
“不管了!你們愛怎樣怎樣,我可要進去睡了!”
說着,她舉着燈,走到自己的門口推門。那一瞬,她斜瞥了夭桃一眼,只覺得有些怪怪的。下一刻,她就覺得天翻地覆,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脖子上放着兩根威脅的手指。
她毫不懷疑——只要她稍有不軌,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捏斷她的咽喉!
“扶我進去!”他的臉掩藏在黑發裏,聲音冷酷、嘶啞道。
背上的疼讓她龇了龇牙。她瞪了他一眼,認命地爬起來,将手插進他的腋窩,一使勁兒——他紋絲沒動!
“櫻桃,”晴天開始求助,“我扶不動他,你來搭把手!”
“關我什麽事兒?”櫻桃沒心沒肺地答道。他朝他們投去了一個好奇的眼神,乳燕投林一般輕快地回了自己房間。
晴天氣得直跺腳。
晴天無奈之下,只好發揮潛能,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連拖帶拽,這才把夭桃帶到了房內,安置在了床上。
黑發如花萼般散開,露出了他美麗如玫瑰的臉,此刻,他的臉紅得似火,那雙清冷的眸子緊緊閉着。
他病得要死了?
晴天倒抽了一口涼氣,試探着伸手去他的鼻端,發現還有微弱的呼吸,手指不小心碰觸到他的肌膚,火一般的燙!
晴天現在面臨着兩個選項:一、丢下他另找地方睡覺;二、照顧他。不過,看在那不久前還威脅地放在她脖子上的兩根手指的面兒上,其實她只能選二!
好吧,她自我開解——我是胸懷寬廣的聖母!我宰相肚裏能撐船!然後,她認命地端來水盆,守在床邊,不斷地用濕毛巾給他降溫。
漸漸地,他的臉色由通紅轉為粉紅,就像是早晨最美麗的霞光,就連耳朵也染了那粉紅,像毛毛熊害羞時的模樣,不禁讓人想起“可愛”二字來。
随着熱度的降低,他臉龐上的粉色漸漸地淡去,就像一朵優雅的飄在風中的櫻花,只看一眼就讓人目醉神迷。
她抽空肆無忌憚地盯着看了一會兒,然後吃驚地發現他的溫度仍在不停地下降!不出一炷香,他的溫度降到了最低點。他的臉色雪白如梨花,皮膚冷得像冰,牙齒冷得“咯咯”直響。
晴天給她壓了兩床被子,搬來火爐,又用銅壺裝滿了熱水,堵上口,給他放在胸前捂着。
他下意識地尋找着熱源,不知怎麽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勁兒把她拽倒在床上,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接着舒服地緩了一口氣。
晴天卻冷得只打哆嗦,掙又掙不開,只好自己抱着那銅壺,給他提供人體熱源,心裏咒罵個不休。雖然美色在前,但是冷得要死的時候,誰都沒心思做粉色帶氣泡的夢!
最後,不知道是她的體溫真的暖熱了他,還是他自己的體溫開始回升。天快亮的時候,晴天覺得那被窩裏終于不再冷得像冰窖,神經一放松,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臉,她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天仙般美麗的嫌棄的臉。
“你怎麽在這裏?還躺在我床上?”夭桃的聲音清冷似冰,“我最讨厭別人弄髒我的東西了,衣服,被褥,你,通通給我換了!”
“噢。”她下意識地應道,然後掀起被子下床,揉着眼睛走出門口。
這時候,她看見櫻桃從房間裏走出來,一臉神秘暧昧、急欲八卦的模樣。她覺得不對勁,回頭再看了一下房門,不禁咬牙切齒道:
“這是我的房間!”
夭桃的黑發如綢緞般散下來,蓋住有了褶皺的白衣,他優雅如鶴般走了出來,仿佛剛從花園裏散步一般,若無其事地,冷淡地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晴天再次撲回自己屋裏,發現床上地下一片狼藉,不禁在心裏淚流滿面——這可是她布置了很久的閨房啊!就這麽毀了!
無歸城外,同一個夜晚,也發生了一個精彩的故事。
吊腳樓上燈火通明,絲竹聲,弦樂聲,悠揚動聽。
司徒朗走到樓下,伸手敲門。過了片刻,有女孩子輕快的腳步聲傳來,開門的是一名紮着童髻的十二、三歲的侍兒。那名女孩子看了看他,狡黠地轉了轉眼珠子,問道:
“你是來聽主人唱歌的吧!”
司徒朗吃了一驚,他本來想說是此樓的女主人邀請他來登樓賞燈,可是他心裏明明知道他是為了那名未逢面的歌者而來,如果只說賞燈,怕沒有機會見她一面。
這名女孩子的話倒是說得巧妙,不管是聽姐妹倆誰的歌聲而來,都有機會與其相識。
他連連颔首,微笑着遞上禮物和不菲的賞錢。
他被領到二樓的客廳就坐,侍兒上了茶水點心,就有禮地告退了。
隔壁的樂聲斷斷續續地傳來,隐約可聽見女子的環佩叮當和彼此的調笑戲鬧聲。他的心像是被不知名的羽毛騷動着,不由得暗暗猜測她究竟在哪間房子裏。
喝了一杯茶,他推開門,信步走上陽臺。暖風拂面,花香彌漫,燈光,星光,樓影搖曳在河水中,那河水裏恍如有一座晶瑩剔透、明亮輝煌的水晶宮一般,仿佛蘊藏着無數的奇珍異寶,俯首可得。那無數的光彩随着水波搖晃,伴随着美妙的樂聲,恍如夢境一般。
這時候,他聽見珠玉相擊的聲音,有腳步聲向客廳裏走來。他轉身回了房間,落座喝茶。
門簾掀起時,走進來一位聘婷的女子。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的相貌,他只知道,一看之下,他就愣住了!她美麗得恍如每個男子在童年、少年和青年時期幻想中的最美的神仙妃子!仿佛她就從他的夢中揮袖飛來,盈盈含笑,若即若離。
“是姐姐邀請的客人吧!姐姐不在,由我待客,我是樂師睡蓮。”她朱唇微啓,笑盈盈道。
似乎那剛才夢中的美景——明亮的水晶宮、璀璨的星光,耀目的燈火,燦爛的花香,美妙的樂聲……全都加起來,都不及她的一個衣角。
他神情越發恍惚起來。
那一夜,他不記得他說了什麽,又看了什麽,聽到什麽,他只記得,他過的很愉快。
而在樓下的黑暗裏,寧心琳呆呆地站在窗外。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也聽不清那絲弦在彈奏什麽樣的曲子,她只知道,那個有意娶她的男人很高興,興高采烈地揮舞着胳膊,描述着什麽趣事,而那名美麗的少女坐在一旁安靜地投入地聽。
她只知道,在那間小小的溫馨的房間裏,擠不下她的位置,如果她賭氣跑出去,也再沒有人着急地來追!
一樣的春日,一樣的夜風,屋裏的人覺得暖,而屋外的人卻覺得寒冷了。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原來他一個人離開,是為了見這名漂亮的少女!她輕蔑地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中原傳出了她“第一美女”的名號,無數的青年俊傑寫詩贊嘆她的美麗,她的英姿飒爽,她的如月的臉龐,如蓮花般的手臂。有一天,這名陽光一樣的男子也帶着欣賞的目光看向她,讨好她!她心中有着甜蜜的感覺,做着朦胧的美好的夢。她的父親也很看好這名出類拔萃的男子,甚至不反對她和他結伴來闖天下。她以為這就是她的後半生了,嫁給他,然後幸福地相夫教子。
然而,事情很快就變了一個樣子。他迷戀上了另一名女子,而她的父親圍繞着他設計了一個圈套。
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但是此刻,她站在寒風裏,看着那刺目的畫面,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哼!你不喜歡我,我又何必喜歡你!那麽多優秀的男子為我着迷,我根本就不在乎你這一個!就算愛上你的人有千千萬萬個吧,可惜,那些人裏沒有我!
作為天之嬌女,她擁有着自己獨特的高傲!
她恢複平靜的面孔,驕傲地甩甩袖子走開了。
一位婦人躲在暗處暗暗點頭,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幫助自己的父親。如果說在父親和愛人之間選擇有些為難的話,那麽對着已經背叛的愛人,女人們往往很快就會做好決定,甚至是個殘酷的決定!
是啊,情情愛愛的哪裏有那麽純粹!
他從小就混跡在秦樓楚館,而她亦被無數的男子或真或假地奉承過,享受過那些虛榮和奢華。
追求者是為了“第一美女”的名聲;而被追求者,又見識過多次那種俗套的小花招——兩個人哪裏容易那麽動心!
王對王的對弈不過是——兩個人都假裝動了心——而這個有關愛情的游戲,當一個人後退一步,另一個人會謹慎的果斷退出!
在春寒料峭的夜裏,沒有傷心,更沒有絕望,只有理智地判斷為自尊心的受傷,然後冷靜地展開報複。
無關愛情,亦無關痛苦!
只是,命運的線在今夜已經靜悄悄地布好,不久後開始糾纏不清。不管是清冷的人,高傲的人,開朗的人,敏感的人,全都會為了愛而痛!這是上天給他們的最厚重的賞賜!
是的,判斷是不是真正的愛着有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就是看她或者他被愛所傷時,是不是真心地痛!
一個人可以輕易地做出擁有愛而歡笑的模樣,而那種被愛傷害後的痛,卻只有在深夜,獨自一個人深刻地品嘗。
是啊,二十幾天很快就會過去,晴天的死期來了。
二十幾天的虛與委蛇很快就會過去,随着一切的計劃都完美地布置停當,寧姑娘假裝嫉妒生氣,獨自一人離開了無歸城。
她的生日快要來了,還沒有明白自己真正心意的司徒公子準備去雪山采一朵雪蓮花,當做生日禮物送過去,希望“第一美女”不再生他的氣。
二十幾天後,滿樹的桃花似乎一夜之間被風雨打落,繁華落盡,消逝了香痕。
太陽的熱情穩固升高,人們開始拿扇子穿單衣了。而不遠處的雪山仍然冰冷地散發着冷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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