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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梅酒樓是孤傲山莊所開,大公子白傲雪奉父命來上京城巡視産業,正巧遇上了朋友司徒朗,就邀請他來做客。

就在傲梅酒樓裏,他第一次見到了洛晴天。他第一次見到她,就決定了不喜歡她。

那天下午,陽光靜好,他們坐在二樓雅室,琴聲悠揚,茶香袅袅,手撚玉石棋子對弈。

“傲雪,我最不耐煩下棋了!要不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才不會一坐半天。”司徒朗大肆渲染着友情的重要,爽朗笑道,“所以,你得允我悔棋!”

白傲雪微微笑道:

“允你一次!”

“太好了!”司徒朗立刻拿回一枚白玉棋子,換了一個位置,得意洋洋地看向他。

傲雪廣袖輕舒,從容落子。

不一會兒,司徒朗再次大肆渲染着友情的重要:

“傲雪,我可是你好友哎,認識十年的好朋友,難道還比不過一枚小小的棋子?”他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第二次悔棋。

“一碼事歸一碼事!友情與下棋無關!”傲雪伸手去攔。

“下棋本就是玩兒,你不必太當真嘛!”司徒朗嬉皮笑臉道。

傲雪自是不允,二人在棋盤上施展小擒拿手,你來我往,最後勝者司徒朗再次成功悔棋。他得意地看着傲雪的那張糗臉,笑道:

“白兄,你自小就被贊為冰雪之姿,原因就在于你那張臉,再英俊也總是板着,太嚴肅啦!”

傲雪回以一聲冷哼。

這時候,樓下傳來一陣喧嘩,司徒朗最喜熱鬧,伸頭看去,驚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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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是他!”

傲雪穩坐于室,打發仆人去探究竟,這時候見司徒朗認識,也探出頭去看。

他看見一名少年正在門口與店小二吵架。而另一名男子如一頭猛獸,全身戒備,準備着一旦談不攏,就随時攻擊!

“你們倆不長眼啊,這是什麽時間就往店裏沖!還沒有到晚飯的點兒,我們店恕不接客!”店小二怒氣沖沖地阻攔道。

少年撸起袖子,一腳踏在門檻上,氣勢十足道:

“呵,店大欺客啊!你八成是看我們穿的素,欺負我們沒錢吃飯!你放心,我待會兒就把銀票換成銅板,一麻袋都砸你頭上!今兒這門,我還非進不可了!”

“拿再多錢來,我今兒就不讓你們進這個門!”店小二氣急了,吼道。

“那你們生意也甭想做了!到了晚飯的點兒,我就站門口,拿那袋銅錢賞人,不怕全城的乞丐不過來!”少年作勢唾了一口,十分狡黠道。

“真是十足的小人架勢!”傲雪在心裏表示不屑道。他本就性情孤傲,最看不起這種不懂禮數、胡亂糾纏之徒,但看在司徒朗的面子上,他還是做了一個手勢,讓随從下樓去放他們進來。

“我家公子在裏面,還不快放我們主子出來!如若不然,看我燒了你們的店!”吳良雙眼血紅道。

“哦,準備打架的那個是我的侍從吳良。這名少年叫做晴天,是我剛認識的一位蠻有趣的朋友。他們是來找我的,這是一場誤會!”司徒朗笑着解釋道,“也不怪他們誤會,我和我父親在前不久剛遇到了一次暗殺!他們是太緊張了。”

“哦。”傲雪點點頭。

“主子你沒事吧!”片刻後,那名野獸般的男人沖進門來,見主子好好地坐在那兒喝茶,就迅速地收起了獠牙,溫順馴服如同綿羊般,低頭拜道:

“主子,你不是回平京了嗎?怎麽在這兒?”這也是他非要硬闖的原因,他怕他的主子遭遇了暗算。但他的問題可就問的出格了,主子的行蹤,怎麽是一名侍從可以打聽的!

“哦,我父親傳來消息,說他的身體無礙,讓我一路巡視産業,徐徐歸去。”司徒朗絲毫不以為杵,解釋道。從這句解釋倒也可以看出,這名侍從在他心裏的地位是與其他下人不同的。

“公子!”不會輕功的洛晴天這才氣喘籲籲地跑上樓來。她一眼就看到了司徒朗,看見他的時候,她的眼睛瞬間就如同鮮花、星辰般明亮,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那一瞬,春風拂面,大地上鮮花綻放;烏雲被風吹散,滿天的星辰閃耀。

那時候,白傲雪不懂得那個眼神,他只覺得明亮的耀眼,換句話說,讓他覺得亮得有些礙眼,所以,他決定了從此要讨厭她!

“來來來,坐這裏,這是我最愛吃的點心千層雪,你嘗嘗看。哈哈哈,和銅鑼燒相比,哪個更好吃?”司徒朗半是取笑,半是期待地看着她。

“嗯,好吃!”晴天嘗了一口贊道,只覺得心裏甜如蜜。

“切,沒見識的鄉巴佬!”吳良諷刺道。

“喂,這是公子遞給我的點心,跟別的點心可不能比!”晴天反駁道。

“你以為你是誰呀,還得勞煩我們主子遞點心!你是沒手啊,還是沒腳啊,不會自己拿?”吳良氣道。

“你這是嫉妒我!哼,公子遞給我點心,沒有給你!”晴天做了一個鬼臉道。

“好了好了,”司徒朗笑着将盤子遞給他們倆,“給你們吃的還塞不住你們嘴!”

司徒朗身邊的其他仆從聞言狠狠地瞪了他們二人一眼。真是好命啊,他們跟了主子這麽久,也沒吃過主子親手遞過來的點心!

傲雪在一旁冷靜觀戰,這時候插話道:

“吳良什麽時候跟的你,我怎麽在你身邊從未見過?”

“他是半年前父親賜給我的,有時候我會派他外出處理些事,再加上白家大少爺這麽忙,怎麽可能有空認識一名侍從!”司徒朗哈哈笑道,“怎麽,白家少夫人的人選定下了沒有?你別是逃避親事才出來的吧!”

“母親逼我定親,我不願意。”白傲雪靜靜地說道。他黑發如墨,頭頂白玉冠,寬袍廣袖,孤冷得如同雪地裏的那一樹梅花,冷的傲骨,冷香徹骨。

白傲雪的母親是梅花劍門派首席大弟子的女兒,行走江湖時與孤傲山莊莊主白淩天邂逅,繼而相戀,演繹出了一段江湖上人人稱羨的浪漫傳奇,最後名士佳人,珠聯璧合,成親生子。

然而,三年後,随着梅花劍門派的衰落,孤傲山莊再次張燈結彩,迎來了另一位夫人——蜀山派幫主的大女兒寧美琳,一年後得子白傲山。

蜀山派乃是除了司徒家族之外的最大門派,寧美琳、白傲山母子水漲船高,在孤傲山莊人人都高看一眼,而原配夫人與其子白傲雪則是備受冷落了。于是白傲雪養成了冷漠孤傲的性情,最厭惡落井下石的小人。

莊主白淩天将最重要的武者青竹交給白傲山使喚,保護二少爺的安全,卻将大少爺白傲雪随便打發到了外面做生意,這在大部分人看來,都是要将山莊的武力通通交給二少爺繼承之意,只是,這默認的少主還在喜色貪玩的年紀,不大靠得住。

大夫人梅若舞想趁此機會為兒子娶一名有地位的女子做少夫人,來鞏固大公子的地位。白傲雪卻不願意。他并不是自尊心強到壓根兒不想借助妻家的勢力,他只是單純地不想多出一個陌生人來分享他的生活罷了。換句話說呢,就是此人極孤僻,能得到他認可的人這世上寥寥無幾。

晚上休息的時候,被晴天他們得罪的那位店小二故意将二人安排在了一個房間,意思很明顯——下人也配住單間?借此來寒碜他們一下。

吳良倒是沒有察覺。他和其他随從多日未見,被他們鬧得吃多了酒,一進屋就躺倒在床上。

晴天卻站在門口,掃視了一下室內,口齒清楚卻堅決地說道:

“我不能跟你住一間房。”

“為什麽?”吳良迷迷瞪瞪地問。

“因為我是女子。”晴天說。

“女子怎麽啦?女子……”吳良一團漿糊的大腦突然暫停了一會兒,接着,他忽的翻身坐起,酒都醒了一半,上下打量着她,驚訝道:“你是女子?”

晴天鎮定地點頭:

“我本來就是女子!我從未說過我是男人!”

這時候,吳良想起了她種種奇怪之處:她吃飯吃的少,也沒有多少力氣……更更重要的是:她在路上跟女孩子搭話從來沒有臉紅過!(這是什麽怪理由!)雖然一路上花錢節省,但是在旅店裏,二人确實是各住單間的。

再細想,最初見面,見她一身店小二的打扮,他就将她看成少年了,然後給她買了男子的衣服。也許是因為那身衣服更适合騎馬吧,她也從未反對。一路上短不了露宿郊野,做飯露營之時,他還時常叫她幫忙幹重活,比如搬石頭壘竈什麽的,而她總是默默去做,有時候辦不到,還會挨他的罵!

他“啪”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臉騰地紅了——那不是欺負女人嘛!

他猛地跳起來,如火燒了屁股般,從門口竄了出去,嘴裏胡亂搪塞道:

“你忙,你忙,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晴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他手忙腳亂的反應,有些無語。

可憐的吳良,大半夜地出來溜達!酒被風吹醒了之後,他不得不在屋頂上過夜!那間房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晴天起床後,打開房門,看見司徒朗在花園裏散步。

——只一眼啊,就覺得他的身影俊逸不凡,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讓她只剩下卑微地仰慕。

聽到開門聲,早得了吳良禀報的司徒朗走過來。

晴天能清晰地看見那樹葉的影子落在他華貴的天青色的衣袍上,也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為眼前的人“咚咚”地跳個不停。

他好奇地圍着晴天轉了好幾圈,上看下看。

晴天微垂着頭。

是了,她在客棧的時候,本是大大方方、毫不扭捏的性子,只是此刻被他的目光一瞥,她就不由自主地垂下頭來,如同春風中柔順的柳枝。

最後,看夠了的司徒朗感慨地說道:

“真是想不到,你竟是女子!不知道的時候,怎麽看都覺得你是一名少年,知道了之後,倒覺得怎麽看都是女子了,真是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晴天垂眸淡然道,“只是因為不起眼兒罷了!因為太普通,所以大家略掃一眼就會放過,再看見時,只會憑借第一印象行事,不會深究了。”

“有道理!”司徒朗大笑着點頭,“我就知道你是個妙人!既然是女子,那就穿回女裝吧,先說好了,我要第一個看哦!”

晴天低垂下的臉如桃花般微醺,在晨風中微微點頭。

第三天是個晴天,花園裏盛開着美麗的淩霄花,池水倒映着優雅的亭子,假山上纏繞着碧綠的藤蔓,悠閑的午後是最為惬意的時光。再加上,那一日是五月裏最好的天氣!陽光普照,天上流動着絲絲白雲。那藍天尤其地美麗,透明如水晶,明媚得似少女柔滑的肌膚。天氣既不冷,又不熱,就像孩童眼睫上挂着淚珠卻又高興起來的模樣,又像花朵半綻的時候,一切都剛剛好。

晴天挽起新月的發髻,插上一支碧玉釵,身着淺黃色上襦,系一條湖藍色的裙子,穿上一雙繡着精致花紋的繡花鞋,心情雀躍地來到了花園裏。

風兒撩起她的衣袖,親吻着她裸露出的手臂的肌膚,似乎每個毛孔都從嚴寒的冬日裏蘇醒了過來,開始暢快地大口呼吸。風兒漸止,嫩黃色的衣料服帖地搭回手臂上,那觸感是那麽地新鮮溫柔!簡直就像是嬰孩第一次感覺到一般,只覺得滿腔的喜悅!

晴天覺得自己在下一刻就會控制不住,高興地跳舞了!

——自己是女子,真好!穿着漂亮的裙子,真好!

她站在假山後,等待了很久,她迫不及待地想給那一個人看!

終于,她聽到月亮門那邊傳來了腳步聲,還有那熟悉的太陽般明朗的聲音。她緊張地提了提裙子,打算走過去給公子看。千萬別在走路的時候被裙子絆倒啊!她心裏亂糟糟地想道。

她藏在心裏的話有那麽多啊!她在夢裏,在清晨無人的時候,曾對着風說:

“公子,我……”

就在她給自己鼓勁正要邁步走出去時,她聽見了另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那聲音嬌俏地笑道:

“你送我的雪蓮花我最喜歡了!”

她,驀地停住了腳步。

風停了,雲止了,陽光漸漸地暗淡下來。

人群如衆星拱月一般簇擁着鮮明妍麗的司徒公子、寧小姐向高樓上行去,她,孤獨地站在爬滿淩霄花的假山的陰影裏沒有露面。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明明剛才還是明媚的白日,眨眼間就是黃昏了。

在暮色四合的花園裏,她輕提着沾滿了塵埃的裙裾,慢悠悠地走回去。身後那輝煌的燈火她看不到,身後那美妙的樂聲她聽不到,還有那身後滿樓的熱鬧,都徹底與她無關。

她清冷地獨自一個人,沿着花徑走着,走走停停,注意着腳下不要踩到長到小徑上的花朵。

她擡頭看着黃昏的雲朵,它們在長空的風中開開合合,彙演着歷史的煙雲滄桑,又如大河中的帆,在風中飽滿地鼓起,來來回回。

她向天空伸展出如迎春花般柔軟的手臂,腰肢輕擺,繡花鞋在小徑上輕踩出幾個舞步,頓時,這個寂靜的角落就像是被誰上緊了發條,如等待了幾千幾萬年般瞬間活了起來!

各色的花朵飄落,飄渺的樂聲幽幽,悠悠的長風盤旋,盤旋在高空中的藍天雲朵,通通都成為了背景!她裙角飛揚,剎那間就活潑了一個夏季!

——當花瓣離開花朵

暗香殘留

香消在風起雨後

無人來嗅……

她一邊盡情地舞着,一邊輕聲唱歌。

在短暫的花期中,她知道自己的美麗,這就夠了!

在适合的天氣裏,不管有沒有人來,她都會開花,給自己看!

這是她一個人的黃昏,這是她一個人的寂寞,這是她一個人的美麗,與其他人無關!

生活中無論甜也好,苦也罷,她品嘗到了,這就說明她還活着,有滋有味地活着,舌頭完好地活着!

為了這,就要感謝上蒼,不是嗎?

她舞動的裙角落下,手臂合十,她向着黃昏的天空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如同謝幕的演員,盡管觀衆也只有一人。不知道哪個人說過:自己永遠是自己最好的觀衆。這句話真是棒極了!所以,她為自己的精彩鼓掌,然後,慢慢地走回去。

民以食為天,她一向善待自己,于是,她先去了廚房吃晚飯——不自己想着飯點兒,那樓裏歡宴的大人物們,可沒有誰還記得賜食給她這個小人物啊!

廚房裏人們瞪了她一眼——她竟然沒有等着和仆役們一起吃飯,而是先來獲取食物——不過,由于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厚臉皮,她統統都無視了。

那個一直愧疚把她當做男孩子來罵來使喚的人,遠遠地看到她大大咧咧的性子,餓了就徑直去廚房找吃的,而旁人顧忌她客人的身份,也并沒有罵她,就放心地離開了。

吃飽後,晴天走回自己的房間。她剛一進屋,就被人大力撲倒在地上,她還來不及反擊,就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興奮地說道: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生出了一種遺憾:她第一次穿女裝竟是被一個小鬼看到了!

他察覺到了她身體的僵硬,便越加逼近她,冷冷地倔強地說道:

“你在恨我,是嗎?可惜啊,你心裏想的那個人,現在可沒有空!”

她看見那雙驚喜璀璨的眸子瞬間變得暗淡,還有那櫻桃般翹起的倔強柔軟的唇。

她忽然覺得萬分抱歉!

——那是因她而點亮的眸子啊!那是因為在意她才會暗淡下眸子的人!

在那間冷寂的屋子裏,她忽然覺出了淡淡的溫暖,她怎能辜負他這般的好意!她不由得伸出手摸摸他亂翹的頭發,歪着頭,抿起嘴笑。

“櫻桃。”她輕聲叫道。那聲音裏如浸了夏日的果汁,輕柔的,酸酸甜甜的味道,還萦繞了一絲莫名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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