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離開

? 司徒公子與寧姑娘訂婚的前兩日，洛晴天離開了平京城。

那一天似乎是秋天了，樹葉薄脆，金子一般的色澤，天高氣爽，風吹到皮膚上是那麽舒爽，風卷起袖子，似乎要把整個人裹進風裏。晴天舒展開袖子，仰頭看天，高遠的天空上，浮泛的雲朵是那麽潔白飄逸，藍天如絲綢般平滑深邃，有鳥兒高高地飛過。那是最适合離別的天氣！她莫名地覺得有些傷感，還有着惆悵！

一個人，似乎一直都是她一個人，就像是一只候鳥，随着季節遷徙；又像是一葉浮萍，随水飄來飄去。她也會覺得孤獨，她不是天生的漂泊者，她的祖祖輩輩都是葉落歸根，所以她從內心深處也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但是這一次，她這麽努力地想留在這個地方，卻還是不能夠！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她一直努力卻還是被排斥的世界），她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她也設想不到自己的未來，那是一種不安定感，她從心裏覺得不安全。

如果說在無歸城中一直惴惴不安地擔心着她的生命，那麽在這裏彷徨的是她的心靈。認識一批人，剛剛熟悉了，剛剛開始不舍，就要別離！這似乎是她無從逃離的一個怪圈子！被詛咒的孤獨流浪者的怪圈子！她每次都想要穩定下來，想依靠住什麽，抓住什麽，或者證明什麽，但是每次到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到手，她依舊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

而這一次，告別的還有她的至愛！

就像是做了一個朦胧的有着粉色玫瑰花盛開的少女的夢，她愛上了一個人，那麽深地愛着，然後遠遠地看着他幸福，最後迫不得已，獨自離開。盡管那麽的痛苦，但是對司徒公子，她沒有恨，也沒有怨。那是一場她一個人的愛情，由春至秋，凄美的單戀，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參與，她愛他，與他無關！曾經喜悅過，也傷過心，笑過，也流過淚，那些溫暖，那些痛苦，那些委屈和酸澀，都是她一個人的，那段青澀的愛情，是她一個人的！

就這樣離開吧，遙遙地祝他幸福，也希望自己能在漂泊的人生中得到幸福。

那些往事，有些她會盡快遺忘，而有些她會銘記一生。

晴天換上男裝，用武林盟主贈送的盤纏買了一匹馬，一個人踏上了遠途。

秋風蕭瑟，古道荒涼，孤單的馬蹄聲清晰地響起，回蕩在山間，她不禁一個人自言自語：

“馬兒啊馬兒，這一次只有你一個給我做伴了。可真應了那句詞——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晴天本就是大膽的性子，一個人行路也不怕。只是，她在中原久已不用的毒粉又藏在了懷裏，抹在了指甲上。那一抹清冷的幽藍色調讓她回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電視劇的角色來，那名女子叫做周芷若。

周芷若愛上一個人時，妝容是嬌嫩的粉紅，溫柔大方，一點都不出衆，甚至虛僞的時候還招人恨；可當她決絕的不愛時，她抹上了冷豔的藍色眼影，孤傲的眼神瞥過來，可以擔起整個門派的重擔！那女子突然就脫穎而出，光芒四射，讓人又愛又恨，那光彩憑誰都遮掩不了！仿佛她生來就該如此，肩負重任，站在高處，睥睨天下，指點山河！甚至讓人覺得那男子本就配不上她！

莎士比亞說——女子是柔弱的代稱。但是沒有父母依靠，沒有哥哥姐姐撒嬌，一個人在風霜裏磨砺得久了，也只會越來越堅強，甚至變得堅不可摧！

她沒有時間傷情，對花流淚，對月嘆息，她，哪怕一個人，在這個世上，也要活下去！

Advertisement

那幽藍色抹在指甲上的毒，冷豔得如一條毒蛇，冷靜得蟄伏在那裏，不惹它便不動，一動就要人的性命！

路上，她詭異的打扮果然惹得江湖人多看了幾眼，在心裏颠了颠她的分量，與她擦肩而過了。

在荒野，一個人行路反倒是最安全的，不安全的便是路上遇到那有貪欲的人！有一次，她遇到了幾位眯起眼睛不懷好意打量她的人，她警惕地在陽光下折射出指甲的藍芒，冷靜地露出威懾，最後平安度過。

洛晴天快馬走了兩日，忽然聽到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她。

“晴天，快點過來，一起走啦！”

她擡眼看去，看見白二少笑呵呵地帶着随從，牽着馬，站在路旁朝她誇張地揮手。

“你怎麽在這裏？司徒不是要訂婚了嗎？”晴天不禁松了一口氣，驅馬走近了，驚訝道。白家和司徒家是世交，他不用參加司徒的訂婚嗎？

“你用腦子想想啊，和他要好的是我哥，又不是我！再說了，我敗了那麽多錢，我還等着我爹過來揍我啊，自然是早早地溜走喽！”白少爺很拽地說道。

青竹在不遠處發呆，見她過來，點了個頭。

“快點走啦！你穿男裝醜死了，趕緊換女裝！放心啦，我會保護你的！”白少爺拍着胸脯，人小鬼大道。

——喂，小鬼，是青竹保護你吧！不過，有這麽厲害的保镖同行，路上果然放心多了！青竹，你就是傳說中的能讓人擁有安全感的終極大boss（靠山）吧！

“去哪兒？”晴天不由得笑了，問道。

“自然是去蜀山喽！那是我娘的根基，我爹是不會去那兒追殺我的，先避開風頭再說！”白少爺得意地說道。

“你做了什麽啊？”晴天震驚地問。乖乖，這個少年究竟是做了什麽，才會被親爹千裏追殺啊！

“咳咳，就是花光了那些店鋪的錢，包了花魁幾天，和朋友們尋歡作樂呗！”白少爺扭過頭，假裝看風景，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晴天一聽，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你個小色鬼！”她跳下馬來，拎起他的耳朵，像教訓弟弟一般怒道：“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去了嗎？小小年紀，還敢玩女人！都是你那幫狐朋狗友教唆的你，以後不許再和他們來往！”

——護短什麽的，幾乎每個家長都這樣吧！自家弟弟去逛個花樓，不是弟弟的錯，肯定是別人教唆的呀！

“松手，松手，疼啊！我就是過去聽聽曲，什麽都沒幹！”白少爺聰明地聽出了她護短之意，不肯辜負她的好意，沒有用武力強行掙脫，只管大呼小叫道。

“哼！”晴天松開他。

——死女人！我娘都沒有擰過我耳朵！

白少爺揉了揉耳朵，臉有些紅，偷偷地瞪了她一眼。

“你母親會擔心你吧，要不，你先回家看看！”晴天建議道。

“我不回去！”白少爺眼圈一紅，梗着脖子說道。

——耶，莫非是青春叛逆期離家出走中的少年！

晴天有些驚奇地想道。不過，每個不想回家的人總有着太多不想說也說不出來的理由吧，那理由定然很苦很澀，有着許多黑暗中的眼淚和傷痛。

“正好，我也想去蜀山看看。我們一起搭伴游玩，有吃有喝有玩，不用想那些破事啦！”晴天灑脫地笑道。

“好啊，我們一起去游遍天下！”少年歡呼。

所以說，在寂寞的旅途中遇到認識的可信任的人什麽的，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啦！

被這位中二少年一打擾，晴天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天下：~(≧▽≦)/~啦啦啦，偶果然是親媽！）

——驢友們，祝一路順風！(^o^)/~

晴天、白少爺一行人先是騎馬，接着棄馬登舟，向蜀山的方向行去。

他們一路行來，一路玩耍，經常為了一種美食停泊船只，興致勃勃地流連鬧市品嘗美味。

興致起時，他們還會趁着月色去岸邊比賽釣魚，最後打起水仗！

白少爺偶爾會騙晴天去畫舫上看美人跳舞，然後被晴天氣呼呼地擰着耳朵回船來。

一路上只有玩鬧，平安無事，木頭樁子保镖自然是一道永恒的風景！

那一天，船只經過的河流右岸有一片紅得似火的楓林。晴天突然喊着停船，想去岸上看看。

模糊的記憶裏，戲曲中，那偷情得過幾日歡愉的女子，在前路茫茫、前途未蔔的別離時刻，纏綿哀婉地唱道：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燕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她聽沒聽過那段曲子，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得那時候，她還小，十二、三歲的模樣，看不懂那段唱詞，只覺得如嚼香片，滿口餘香，捧着書，去查那小字的注釋。

注釋雲：世事無常，不知何時生死兩隔。書生也許考不中狀元，也有可能考中狀元變心，不回來娶她。在這也許就是永別的離別時刻，她因為想到那前途未蔔的未來而流淚，甚至傷心彷徨到了極處，眼中流出血來。多少有情人傷心的淚中血啊，一起染紅了那一大片楓林！

想起這麽凄美的故事，所以，晴天總想上岸去看看。

據考證，最初故事的原型，那名書生果然考中功名，無情地抛棄了她，另娶名門閨秀。

所以，那次別離真的是永別！

那時候，洛晴天也在心裏抱了些與司徒朗永別的念頭，上岸去看那別離的重要煽情道具——紅色楓葉。她一上岸，白少爺自然是樂得一蹦三跳地跟着。永恒的活動背景木頭保镖也随之移動上岸。

然而，洛晴天還來不及悲一下秋，文藝地憂桑，活寶白少爺就趾高氣昂地命令青竹去撿一片林中最漂亮的紅葉。

——咦，這不是和蘇格拉底在麥田中摘一只最大的麥穗問題很相似嘛！

晴天随即表示，她要淡定地旁觀！

不過，這個哲學問題一點都難不倒一根筋的武者青竹，只見他在楓林中随便溜達了一圈，就毫不猶豫地拿回了一片楓葉。

“這葉子顏色不豔，還不如那一片！”白少爺果然開始挑剔！

青竹并不反駁，他愣了愣，就鎮定地将楓葉交給晴天，開始抱着劍出神！

白少爺氣得哇哇大叫，暴跳如雷：

“形狀也不好看！你再去撿！”

青竹神游中，鳥都不鳥他一眼。

“我覺得還不錯啦！”晴天在一旁打圓場道。

“我說的是最啊，最！”白少爺跳腳，咆哮道。

——每一次他想捉弄青竹，最後都被反調戲，這個主子他沒法當啦，摔！

“我就覺得它最好！”青竹回過神來，平靜地答道。

——所以說，你再挑剔，再氣得冒火沒用，人家老實人就認定了這個！

“我是不是你主子？起碼你撿回來要交給我啦！”白少爺苦口婆心地強調說。

——就像他扔出去一根肉骨頭，那條狗猛地竄出去叼住，樂颠颠地跑了回來，他正欣慰地向別人炫耀，誰知道它跑回來，毫不猶豫地将那根肉骨頭給了別人！

他那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幹巴巴地晾在了空中，小涼風“嗖”地刮過，那個淚流滿面啊！

你說，他辛辛苦苦□□出一個仆人來容易嗎？容易嗎？

晴天在一旁忍笑。

——那對奇怪的主仆哦！是因為青竹從不認為自己是仆人，而白少爺又不能拿他當兄長待的原因吧！所以喽，只能攪在一起胡鬧！

她拿着那枚楓葉，“咻”地扔向白少爺的脖子，然後，白少爺華麗麗地發飙了！手持一大把楓葉回擊！

毫無意外，又是一場追逐打鬧！年輕的人們在美麗的楓林間肆意地奔跑歡笑，抛灑着飛揚的青春。

沿途有那麽多美好的景和有趣的事！

十幾天的路程，他們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還真是不容易！

只嘆旅程太短，那一日，他們到達了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