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珍視

? 晴天冷靜下來後，瞥見了樹後的那角青袍。

“青竹。”她叫道。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走了出來。

“你是故意讓我看到的吧，哈哈，我知道你會跟來。我們去蜀山吧！”她揚起笑臉說道。

“嗯。”他點頭。

“怎麽能放他們去蜀山，她不再回來了怎麽辦？”櫻桃急道。

“如果這時候不讓她去蜀山，她離開了，就真的不再回來。”夭桃分析道。

“她要去蜀山。”胖佛陀道。

“讓她去！她呀，就是一頭牛，非要一根筋走到底，死犟！”女王微微笑道，“我會等她自己轉過彎子來。”

黎明時分，凡爾河靜靜地流淌，百花鎮美麗地安睡着。

青竹攜了晴天的手下船，走到了鎮上。

随着天色漸亮，整個小鎮都醒了過來，開門聲，打水聲，說笑聲，炊煙袅袅，喧嘩而又寂靜。

在一條水磨青石的小巷裏，有熟悉的身影一閃而入。

“我們去看看！”晴天興致勃勃道。

青竹攬住她的腰，緊跟在那人身後。他們剛在一棵樹上停下，就見一名白衣人站在了巷子口，慢慢走到了院門處，停下。

“姐姐。”後院裏，傳來一名女子驚喜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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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順便來看看你！”芙蕖爽快道，“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

“他對我很好！”睡蓮害羞道。

“路是你選的，是苦是甜也得你自己嘗！族滅時，他救你一命，你願意以身相酬也是你的事。”芙蕖語氣裏難掩關心說道，“只有一點，若有女兒，她就是我們月荷人，不姓白。”

睡蓮知道，這是姐姐永遠給她留了一條後路，忙感動道：

“我知道，姐姐。”

“白傲山改名寧傲山，繼承了蜀山。白傲雪是要繼承家業的，聽說他爹又娶了個三夫人，就算能生出兒子，等他長大，怎麽也得十幾年。這十幾年，你可曾想過他會娶妻？畢竟，你在族內的身份再尊貴，在白家眼裏，也不過是一位身份不明的貧窮琴女，高攀不上少夫人一位。”芙蕖緩緩說道。

“姐姐，你放心。若他有了旁人，縱然再不舍，我也會返回族內。相愛時在一處，不愛時另覓佳偶。他有選擇別人的自由，我也有。”過了半晌，睡蓮輕聲說。

“我知道你一心想外嫁，所以武功也好，部族也罷，很多事都不叫你知道。可你畢竟是我妹妹，月荷族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少。若你有一天不慎吐露了出來……”芙蕖說到這裏，一個停頓。

“我會以死謝罪。”睡蓮答。

“若你那時已有子女……”芙蕖步步緊逼。

“我會殺掉他們再自裁。”睡蓮清冷的聲音答。

“滅族之禍，有一次就夠了。那白家……”芙蕖嘆道。

“我以神女發誓，若月荷族因我有半點損傷，我會雙倍奉還。若我做不到，就叫我自斷一臂，後半生清心寡欲侍奉神女。若違此誓，我的子女會代我受百蛇噬心之苦。”睡蓮鄭重起誓道。

“好，那我就再由你一次。”芙蕖說完，從院內一躍而出，出了小巷。

那院外的白衣人緊緊跟随，也出了小巷。

“你是她姐姐，又何苦這般逼她！”那白衣人正是白傲雪。

“如果我不逼她，有一天就是白家逼她。”芙蕖傲然道，“我月荷族人還淪落不到讓別人替我管教的地步。”

“你……”白傲雪的憤怒第一次溢于言表。

“我既然引你來，那些話自然是說給你聽的！若你無法保護她，就放開她！否則，是你白家的大禍！我看在她的面上饒過白家一次，不會有第二次！”芙蕖厲聲道。

“十年前，是白家不對。我不是我父親，同樣的錯不會再犯！我母親已經回了梅花劍一派，不再管我的婚事。至于我父親，我會先瞞着他！如果他再有了兒子，我不會繼承家業。”白傲雪緩了一口氣，說道。

“也好。底線就在那裏，希望你們不會有一天逼死她！”芙蕖說完，飛身而去。

白傲雪急忙回到巷子裏，去尋睡蓮了。

晴天和青竹聽了一會兒壁角，感嘆芙蕖的做法真是絕妙，然後去尋了一家酒店，坐在二樓，等寧傲山來。

“你放開！”樓梯口，一位白衫藍裙的少女怒道。

“就是不放！就是不放！”少年還故意惡劣地晃了晃兩人牽着的手。

“你……你無恥！”少女破口罵道。

“這是利息！誰叫你欠了我的錢。”少年幸災樂禍道。

“咳！”晴天故意咳嗽了一聲。

“晴天！”那少年驚喜地叫道，奔了過來，正是蜀山幫主寧傲山。少女被他拉得一個趔趄，更是惱怒不堪。

“你是回目族吧！”晴天連忙安撫那位女孩子坐下，笑道，“他很喜歡你呢！”

“哼，我怎麽沒看出來！”那名女孩子冷哼道。

“他呀，越是喜歡的人越是惡作劇！只看剛才，我就知道，他很喜歡很喜歡你！”晴天故意說道。

“你不要一來就揭短兒！”寧傲山梗着脖子強硬地說道。不過，他的臉慢慢地紅了。

女孩子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一般，好奇地盯着他的臉色看，忽然笑了起來，說道：

“原來你也會害羞呀！”

“呸呸呸，女人才會害羞，我是熱的！”寧傲山掩飾道。

“我不信，我摸摸看！”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你放開！”寧傲山如同炸了一般，跳起來道。

“我就是不放！”女孩子如同找到了好玩的東西，與他樂此不彼地玩着同一個剛剛還鄙視得不行的游戲。

“唔，交情很好嘛！”晴天喝了一口茶，點點頭道。

“我知道你的事，回頭再要簽名啊！”寧傲山抽空說道。

“你要跟我去見我父親，我父親是大商人，會還你錢的！”女孩子锲而不舍地拉住他道。

“我不要！是你欠我錢，又不是你父親！”寧傲山堅決不同意。

“不要也得要！”

兩個人拉拉扯扯地下了樓，越走越遠了。

“真是一對歡喜冤家！”晴天笑道。

青竹點點頭。

到了飯點的時候，人漸漸地多了起來。

晴天他們付了帳，剛要走，就看見兩位男子走上樓來。

“晴天！”為首的男子一身錦袍，明亮、爽朗若陽光，滿眼的驚喜，叫出聲道。

晴天一驚，轉過身，呆呆道：

“司徒。”

“真的是你！”司徒朗滿臉的笑意，伸出手來，想拉住她，卻被青竹一個側身擋住。

晴天閉了閉眼。她的心又開始痛了，而這次她知道，這是剝離血肉般的陣痛！等到這些疼痛過去，她和他，會真正的如同陌路。

“晴天你回來了！我派人翻修了你的屋子，在屋子裏放着我收集的世上罕有的書畫、寶石、衣料和首飾，還有……”他滔滔不絕地說道。

還有，你什麽時候跟我回去？

“抱歉，”晴天看着窗外，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微笑說道，“我還有事，就此別過！”

“晴天！”司徒朗想要挽留，可又找不到理由說出口。

“對了，聽說夫人懷孕，恭喜你喜得貴子！”晴天淡淡道，想與青竹一起下樓。

“晴天，”司徒朗叫住她，不管不顧地說道，“你答應過我父親！你說會照顧我！你怎麽可以說話不算！你得信守承諾！”

他着急的說道。

“哦，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呀！”她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窗外大街上站立的桃花男子、櫻桃少年，“我不能完成我的承諾。你的幸福也好，安危也罷，那不是我能擔起的責任。你有妻子，而我，是黑暗之王的繼承人！無數的人站在我身後，所以，我不會再靠近你，也不會信你一絲一毫！因為，我要保護的人就站在我身後，我不能退縮，否則，會給他們帶去死亡！”

她坦白地說道。

他忽然有一股沖動，想要告訴她說：如果，如果我放棄司徒府，同你一起站在黑暗裏，你可會……

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做不到！

最後一次見面，他還記得，她只要見到他，就像風中的柳枝一樣柔順下來，垂下睫毛，然後偷偷地看他。

而現在，她神态自若，自在的模樣，坦白的眼神毫無躲閃地看向他，就像他們已是陌路。

這才知道，她以前在他面前的那些蠢笨，都只是因為她愛他！而如今，已不愛！

青竹站在她旁邊，拿着一把牡丹花的扇子，遞給她。她的眼神柔和下來，就像星光。她随手接過，悠然下了樓。

那些親密的動作和眼神，讓他嫉妒得快要瘋了！

愛的時候，毫不保留地深愛；不愛時，決絕地離開！原來她的性格是這麽果敢！他刻骨銘心地知道了。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向他展示她的驕傲，她只是平和而又淡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經歷過那麽多的生死離別，心緒早已改變，你不再是你，而我，不再是我！

“阿良，她失信了，她明明說讓我看她第一個穿裙子。”他惆悵道。

“……公子，那天她确實等了你很久……穿着裙子，躲開其他人，想讓你第一個看到……然而，你和寧姑娘……”

“阿良，她為我做了那麽多盤糕點，還有那栗子糕，我一口都沒有嘗過！”他遺憾道。

“……她做壞過很多次，想來味道也不會太好……”

“阿良，你說那些人嘲諷她時，她在想什麽？她心裏可難受？”他的心開始糾痛。

“……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來……”

“阿良，你說她還為我做過衣服？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什麽顏色？什麽質地？你多說一點，再多說一點……”他心中痛苦，然而卻微笑起來。

“公子，你不要再想啦！”

——不，你不知道！那是我的財富，怎麽可以丢掉！我要知道，我究竟擁有過多麽瑰麗的珍寶！

——如果有人肯替我去死，即使她蠢笨如母豬，我也會将她珍視若眼睛。可惜，我把她弄丢了！

她轉身時，她的長發被風拂起，似從他的面上拂過，淡淡的馨香，如春風，若明月。

讓他想起了她哼唱過的歌：

“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發讓它牽引你的夢，

不知不覺這紅塵的歷史已汲取了你的笑容，

紅紅心中藍藍的天是個生命的開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獨眠的日子。

讓青春嬌豔的花朵綻開了深藏的紅顏，

飛去飛來的滿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顏，

秋來春去紅塵中誰在宿命裏安排，

冰雪不語寒夜的你那難隐藏的光彩……”

他知道終其一生，終其一生也許再得不到那樣一個人，可以愛他愛到為了他去死！他只知道，這是世上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愛他至深之人！即使這世上有第二個女人為了他肯去死吧，他如今的地位也只會讓他懷疑那是一個圈套！

司徒朗終于忍不住內心折磨，發了瘋般沖了下來，追趕！

——他不要再次失去她！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他的心如夏日的狂風般重又鼓噪起來——若我放開司徒府，若我不管不顧走進黑暗裏，若我死皮賴臉地站在你身邊，十年、二十年，你可會……

“晴天，你好沒意思！明明答應了我，竟然悄沒聲兒地換了裙裝，倒讓我最後一個知道。”

晴天垂眸答道：

“我忘記了。”

“只此一次，以後答應我的都要做到。”司徒朗趁機要挾。

“好！”晴天含笑答應。

你知道那種很喜歡的感覺嗎？

“你要小心，不要陷進去。”似乎有人勸告。

司徒不再理會那勸告。

他和晴天坐在橋畔，一起看向那美麗的夕陽。

我愛你！他喃喃道。我不會為了聲名娶寧姑娘！

……

然而，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早就不見了她的蹤跡！

良久，他放聲大笑！

——他已失去，即使用盡全力，也再找不回來！

——因為她，他學會了愛！可也是因為她，他會一輩子失去這個能力！因為世上并沒有第二個洛晴天！

洛晴天就是那樣一個人啊：

她如水，一點一滴地滲透進你的生命裏，等你察覺時，再也掙脫不開！

她沉靜而又平凡，就像田野裏獨自開放、毫不喧嚣的花。星星點點，掩映于草間，寧靜而又美麗。

她是顆沉睡在蚌殼裏的珍珠，若沒有那麽多坎坷和意外，她就會在凡俗裏平靜安詳地度過一生。

而現在，她終于被人發現！

歷史是個只會佩戴最美麗、最閃亮珠寶的美人，而她，就在美人的耳畔熠熠發光！

洛晴天——史冊終不能淹沒她的名字，《武林傳》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