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谷熏今天在茶水間被撞了。
其實,一般來說,谷熏不會對“被撞”這件事情有什麽意見的,但今天不太一樣。首先,撞他的人是菲尼,也就是艾薇最親的秘書,既然是艾薇的親信,那菲尼和谷熏的關系自然一直不好。這讓谷熏懷疑菲尼是不是故意找茬。
但谷熏心裏研究了一下,覺得菲尼應該不是故意的。
盡管如此,谷熏還是覺得挺生氣的。
因為菲尼似乎沒有好好道歉的意思,她嘴角甚至帶着嘲笑:“啊,不好意思,瞧我把你衣服都弄髒了。”
是的——衣服弄髒了。因為被撞了一下,咖啡潑在衣服上了。
這是讓谷熏尤其煩躁的事實。
因為衣服是租來的。
谷熏為了和這群“奢侈品成精”的同事合群,每天都穿牌子貨。一開始,他還是按照趙莫為的建議那樣去DH總部找趙莫為的好友借衣服。但時間久了,谷熏覺得這樣也太不好意思了,于是找了一家高端服飾租賃店添置行頭。這讓他不花太多錢,也能像同事一樣三天兩頭換一套價值不菲的“新裝”。
現在,谷熏身上的租來的白襯衫沾上了咖啡漬,谷熏瞬間聽到了錢幣破碎的聲音——那是他心碎的聲音。
谷熏憤怒地盯着菲尼,但他的習慣卻是無論多麽憤怒,在職場裏都不能說髒話。所以,谷熏硬邦邦地說:“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那就賠我一件衣服吧。”
菲尼怔了怔,似乎真實感覺到“抱歉”了——對自己錢包的抱歉。其實菲尼和谷熏一樣,收入都不算很高,家境也不太富裕,渾身名牌只是為了“合群”、“撐場面”。賠付一件新衣服,對菲尼而言也是一筆不小的額外開支。
菲尼為難地說:“我可以賠你幹洗費。”
谷熏笑了:“好,如果你能通過幹洗把這件衣服弄得跟新的一樣,那也沒關系。”
菲尼也只能盡力了。
谷熏又說:“如果不行的話,請賠我一件新的,或者折現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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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尼眉頭大皺,但還是答應了,只是一邊走出茶水間一邊嘟囔說:“農村出來的就是小氣。”
谷熏氣得腦殼疼,但忍着沒有說髒話。
還好,谷熏總是在辦公室裏放着一套備用的衣服——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尴尬。好比說,在茶水間弄髒了衣服之後還要見客戶怎麽辦?總不能穿污損的衣物待客吧?因此,準備一套額外的幹淨衣服是必須的。
谷熏換上了備用的衣服,再把換下來的衣服給了菲尼,不愠不火地說:“總之,三天之後我要得到一件完好的衣服。無論你是幹洗處理幹淨了也好、給我重新買一件新的也好。不然,你就直接賠我現金吧。”
菲尼冷笑說:“就你這斤斤計較的勁兒,就應該去做財務。”
“你那麽愛潑彩,也沒見你去畫畫。”谷熏回應。
菲尼一時語塞,沒想到平常悶葫蘆似的谷熏會伶俐還嘴。
沒等菲尼反應過來,谷熏扭頭就走了。
午休的時候,菲尼便拿着谷熏的衣服去幹洗店了。
菲尼剛出去不久,艾薇就從辦公室走了出來,風風火火地說:“菲尼呢?”
谷熏道:“她出去了。”
艾薇不悅地皺眉:“那行吧,谷熏,你下樓去幫忙搬物料。”
谷熏也真服氣,一般經理是不會讓OMEGA幹體力活的,只有腦子不好的才會這麽做。畢竟,讓OMEGA幹體力活說出去不好聽,再者,OMEGA搬東西的效率也不高,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腦子有坑的人才會那麽幹。
顯然,艾薇腦子有坑。
谷熏也本可以推脫,但這次沒有。他想了想,說:“行吧,那我去。”
對于谷熏的痛快,艾薇也有些意外。
印刷廠那邊的人把物料送到了樓下,谷熏下樓去搬一趟,也不費太大勁兒。畢竟,廠裏的工人才是搬運的主力。谷熏主要是負責清點、歸類。但這些工作也讓他忙活了一中午,白白消磨了一個午休的時間。
而最終,菲尼也沒有找到能夠完美處理咖啡漬的幹洗店,她也不可能掏錢買一件新的,便又跟谷熏讨價還價,說“你這衣服已經穿好幾回了,我不能賠你原價”,拉拉扯扯了半天,最終賠了個原價的八折。
谷熏那邊打電話問租賃店:“我把那件衣服買下來要多少錢?”
租賃店也給了個八折。
也算是把這個坑填上了。
沒想到,這個坑填完了,谷熏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坑。
周四一大早,艾薇就鐵青着臉把谷熏喊進了辦公室。谷熏心裏似乎意識到什麽了,但還是一臉平靜地走進去。到了辦公室裏,谷熏看到優婼已經站在那兒了,更加明白了什麽。
看來,優婼之前忍不住提醒了谷熏一句的“要小心”的事情,現在已經發生了。
谷熏還是有些不自然,因為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想明白到底要小心什麽。
不過,他馬上就要知道了。
艾薇拿出了一份物料,說道:“這個是你讓印刷廠刷的?”
“可能是吧。”谷熏淡然說,“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艾薇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自己做的工作自己不清楚?”
“确實不清楚。”谷熏回答,“據我所知,菲尼也有跑印廠。我怎麽知道這是我的、還是她的?”
艾薇冷笑,指着優婼說:“你說!”
優婼看了谷熏一樣,又對艾薇說:“這個應該是谷熏的。因為菲尼是和我一起去印刷的。我很确定她用的是對的版本。但我沒有和谷熏去過印刷廠,那麽說,如果有這個‘舊版’的話,就是他去印的。”
“舊版?”谷熏很驚訝,“我怎麽覺得我這個和菲尼的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優婼搖頭,指出了物料上一行螞蟻一樣小的字,“這個字體不一樣。在菲尼的物料上,這行字的字體是公司版權庫內的。而廢棄版本裏,這個字體是未獲得商業授權的字體。”
“未獲得商業授權的字體?”谷熏愣住了。
優婼看着谷熏的臉色,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我本來想采用這個字體,但艾薇姐說不要額外花錢買字體了,我們買過版權的字體庫很充裕。因此,我就選了一款版權庫裏很相似的字體,調到那麽小的字號,幾乎看不出區別。”
谷熏終于明白過來了,因為兩版的字體很相似,字號又小,所以谷熏作為外行看不出區別在哪兒,因此被擺了一道。
艾薇一臉冷笑地看着谷熏:“幸好優婼發現得早,這些物料還沒發出去……”
“不,”谷熏搖頭,“這些物料已經發出去了。”
“你……你說什麽?!”艾薇臉色大變。
谷熏說:“前幾天你不是讓我搬物料嗎?我把這兩批物料混放了。所以這兩天發放的宣傳單裏,一定有這一版。”
艾薇臉色變得煞白:“你、你……你混放了?”
“你沒叫我不準混放啊?明明是一樣的傳單為什麽不可以混放?還是說,艾薇姐一早知道了兩份傳單不一樣?”谷熏反問。
艾薇一下慌了:“當然不是!”
谷熏淡然說:“其實優婼說得也是啊,這兩款字體看起來幾乎一樣,不說出去是沒有人發現的。如果艾薇姐想萬無一失的話,趕緊買下這款字體的授權不就好了?”
也只能這麽辦了。
艾薇鐵青着一張臉,瞪着谷熏:“那這件事你也難辭其咎!”
“是啊,我很抱歉。”谷熏坦然說,“我們一起去南總那兒承認錯誤吧!”
艾薇坐回在辦公椅上,冷眼瞪着谷熏,半晌,緊繃的嘴角卻硬生生地抿出向上的弧度,僞裝成一張虛僞的笑臉。艾薇忽笑着說:“算了,就按你方案辦吧!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這點事就不用驚動南總了!”
“對啊!”谷熏表示同意,“我也不會和南總說的。”
艾薇笑了笑:“嗯,你們出去吧……”
谷熏點點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艾薇的辦公室。
自此,艾薇和谷熏的“鬥争”算是畫下了句點。因為,艾薇和谷熏成為了同一場錯誤的“共犯”。艾薇不再針對谷熏,谷熏也不再對艾薇陽奉陰違,彼此算是相安無事了。
谷熏覺得自己還得感謝那位“宋非凡”先生的提點。
原本,谷熏印錯的物料,是艾薇裝的“定時炸彈”。但現在,谷熏把印錯的物料發出去了,這個炸彈就不但能炸傷谷熏,還能炸傷整個項目了。艾薇自然不能讓它引爆。畢竟,如果這件事爆出去,從南憑崖的角度看,就是艾薇這個項目經理失察,艾薇難辭其咎。
谷熏終于在項目裏站穩了腳跟。
而優婼,卻被辭退了。在被辭退的那天,優婼一直哭個不停,但辦公室裏沒有人安慰她,就跟聽不見她可憐的低泣一般。只有谷熏,給她遞了張紙巾。優婼接過紙巾,雙目含淚地看了谷熏一眼,又說:“你不怪我吧?”
“不會,還是你提醒的我。”谷熏溫和地說。
優婼淚流不止,黯然離開了公司。
谷熏原本還想問優婼:“你一開始為什麽要幫着艾薇來陷害我?難道你不知道自己也會遭殃嗎?”
但仔細想想,問也沒有必要。
優婼性情軟弱,經不起艾薇的脅迫,很正常。只是優婼比較天真,以為自己按着艾薇說的做就能平安大吉,卻不知道,她那麽軟弱,反而讓艾薇看不起她,丢棄起來也是毫不顧忌。倒不如谷熏勇當“刺頭”,讓艾薇無計可施。
艾薇不敢動谷熏,因為知道她一動谷熏,谷熏就會“引爆炸彈”,大家一起升天。而艾薇對付優婼卻無所顧忌,因為優婼不敢反抗。
趙莫為那邊也給谷熏打來了電話,問他:“我今天聽到艾薇的視頻彙報,她誇贊了你。看來你已經解決困境了?”
谷熏笑了,心裏感激趙莫為對自己的關注:“說不上什麽困境,就是一點小誤會嘛。”
“解決了就好!”趙莫為又說,“不過,我也沒想到你會和平處理。我還以為你會采納我的建議,把她頂走呢!”
“我哪兒有這個水平?趙秘別擡舉我了。”谷熏笑道。
事實上,谷熏也不知道自己“水平”是否足夠,能否使計頂走艾薇。因為他真的不想當“婊王”。他依舊信奉一句老話“防人之心不可無”,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不可有。
谷熏的心神游蕩。
趙莫為的聲音又把他拉回現實:“行了,你先回來一趟。”
“怎麽了?”谷熏一個激靈,“你不是說艾薇誇獎了我?”
“呵呵!瞧把你吓得!”趙莫為的語氣輕松愉快,也安撫了谷熏的緊張情緒,“今天南總要參加一個酒會,得帶個OMEGA做伴。我們就想到了你。”
谷熏臉上忽而一紅:“怎麽就想到了我?”
“南總沒有伴侶,一般出席這些場合都是找秘書處的OMEGA陪同的。”趙莫為語氣平和地解釋,“你去正合适。”
“這個……”
“你還有事嗎?”趙莫為問,“真有事的話我也可以安排別人。”
“不……”谷熏下意識地抗拒:他不想別的OMEGA去給南總做伴。
谷熏頓了頓,說:“我可以陪南總的。”
趙莫為那邊好像松了一口氣:“啊哈,那就好。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開車來接你!”
“我還能在哪兒?”谷熏一笑。
今天是工作日,谷熏自然是在“花葉行”公司的。
他到點下班,跑到了公司樓下,等趙莫為的車子前來。但由于下班高峰期交通堵塞,谷熏站路邊十分鐘都未等到趙莫為的車子,倒是把一個不速之客給盼來了——曲川一臉微笑地出現在谷熏面前。
谷熏大驚:“你怎麽來了?”
“我看你總不理我,只能我來了。”曲川微笑,“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谷熏讪笑道:“我以為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們不還是朋友嗎?”
“不,不是。”谷熏回答,“你舅舅說了,不許我再見你。”
曲川怔住了。
正是可巧,一輛低調的藏藍色轎車從路面行使而來,谷熏和曲川都認識,這是南憑崖的車子。
“糟糕!”曲川和谷熏都變了臉色。
轎車後排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了南憑崖的臉。
曲川和谷熏見了他,都咽了咽唾沫,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站得跟軍姿似的。
南憑崖瞥了曲川一眼:“你怎麽在這兒?”
曲川渾身發冷,不知該說什麽。谷熏搶先一步說:“剛好碰見。”
“那麽巧?”南憑崖冷笑,“那就一起吧。”
“一起?”曲川和谷熏又驚慌又疑惑,“什麽意思……”
南憑崖并不解釋,只簡明扼要地命令:“上車。”
曲川和谷熏也不敢違拗,低頭矮身地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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