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谷熏醒來了。
他聞到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這香氣像一個鈎子,一下把他的夢魂都勾起了。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身上披着一件駝色的寬領外套。沒記錯的話,南憑崖今天就是穿着這件外套和自己見面的。
怪不得……有南憑崖的氣味。
谷熏摸了摸蓋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觸手的是柔滑的純棉質感。他又轉過臉,發現了坐在對面的南憑崖。南憑崖在看着自己,明明是昏暗的影廳,南憑崖的眼睛卻兩盞夜燈似的明亮。谷熏心裏很好奇,不知道映在這雙眼眸裏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
南憑崖眨了眨眼:“你還困嗎?”
不是“你醒了”,而是“你還困嗎”,讓谷熏一瞬間仿佛感到幾許柔情。
“啊?……我剛剛睡着了?”谷熏不好意思起來,“真對不住。”
“沒事。”南憑崖說,“我上回也睡着了。”
谷熏見電影已經結束了,愧欠地将身上的外套揭下來,返還給南憑崖:“謝謝。”
南憑崖接過外套後并沒有穿上,而是将它搭在手臂上,爾後又帶着谷熏離開了電影院。回到汽車上,南憑崖将外套疊好,放到了汽車後座上。
谷熏看着南憑崖這個舉動,忽然記起了之前也穿過一次南憑崖的外套。歸還的時候,南憑崖也沒有立即穿回去。谷熏仔細一想,似乎那次之後就沒再見過南憑崖穿那件外套了。
唔……為什麽呢?
難道……
是因為氣味嗎?
谷熏臉色發僵:是因為我的氣味對他而言像大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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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憑崖輕踩油門。
車子便往前行駛。
感受到車身的晃動,谷熏回過神來:“我們去哪兒?”
“去吃飯。”南憑崖說。
今天又是看電影和吃飯嗎?
谷熏一頭霧水地和南憑崖又到了一家私人餐廳。
口味也是符合谷熏的啦……畢竟,谷熏前不久剛做過一篇南憑崖發來的關于飲食喜好的調查問卷……南憑崖是按着谷熏親手填寫的問卷答案來選的餐廳,就等于看着考官寫好的參考答案來做題,怎麽也不會出錯。
“到底是為什麽……”谷熏一邊吃着可口的餐點,一邊在心裏默默琢磨,“到底南總為什麽要和我看電影和吃飯?”
照例的,南憑崖将谷熏送回家,并問詢了谷熏的滿意度。
谷熏只得神色僵硬而客氣地回答:“當然是……非常滿意!”
聽到谷熏說“非常滿意”,南憑崖也“非常滿意”地點頭,駕車揚長而去。
過了這個“非常滿意”的周末,周一上班的谷熏還是滿心疑惑的。只是,一旦開始了工作模式,谷熏便忙得陀螺似的轉動,根本停不下來,自然也無暇為這些小細節而煩惱。
此外,求生欲強勁的谷熏還是分配了不少的注意力到妮姬塔身上。
說他是被害妄想症也好、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也罷,谷熏的确是對妮姬塔戒備到極點。無論妮姬塔讓他做什麽,他都會存檔、備份,而妮姬塔在做什麽,谷熏也會暗中留意。
谷熏不住的留神,似乎有了收獲。今天,他發現了妮姬塔形跡可疑。
妮姬塔故意選了午間無人的時候去了獨立文檔區進行了打印。
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
按照妮姬塔辦公的位置,去公共區域的複印機那兒更方便。而且,妮姬塔鬼鬼祟祟的,特意選擇在公共辦公室沒人的時候做這件事……是的,妮姬塔取打印件的時候,公共辦公室裏沒有人,谷熏也不在那兒。
那谷熏是怎麽知道妮姬塔去文檔區了的呢?
原來當時谷熏正在南總辦公室裏與南憑崖一起用午餐,他隔着南總辦公室的透明玻璃牆發現了了妮姬塔形跡可疑。
“嗯……?那不是妮姐嗎?她為什麽要繞路去文檔區?”谷熏心裏暗忖,“難道終于要對我出手了?”
谷熏心不在焉地用完了午餐,便跟南憑崖告辭,迅速跑到了文檔區那兒調取打印記錄。
“她到底打印了什麽?”谷熏忐忑地查看記錄,“但願是我多心了吧!”
谷熏發現,妮姬塔打印了一份标題為“未命名”的文檔,長達二十三頁。通過查看打印機記錄只能看到标題而看不到內容,所以,谷熏只能知道妮姬塔打印的文檔名,而無法知道她具體打印了什麽。
不過,光看文件名就相當可疑。
像妮姬塔這樣有條理的職場人士,處理文件絕對不會用“未命名”這樣含糊不清的文檔名。如果只是普通一兩頁的文檔還情有可原,但這份文檔長達二十多頁,卻用“未命名”來命名,這怎麽看都很奇怪啊?完全不像是一位幹練職場人的作風。
“難道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谷熏告誡自己:“這可能是她的隐私,我不要多事比較好。”
但谷熏又一邊在擔心:“可是如果她在設計暗算我怎麽辦?”
實在無法忍受這股好奇心的折磨,谷熏還是利用“高級秘書”的職權之便,查看了妮姬塔今天的工作行程。
“下午是去德方大廈拜訪客戶?”谷熏想了想,“所以她現在是去見客了嗎?”
谷熏看了一眼妮姬塔辦公室的椅子,那兒是空的。于是,谷熏打內線電話問前臺:“妮姐出去了麽?”
前臺那邊回答:“是的,十多分鐘前就離開了。”
谷熏看了一眼時鐘:“現在還沒到一點。她約了客戶兩點半。這兒到德方大廈左右不過二十分鐘的距離。她為什麽這麽早就出門了?”
果然還是有古怪啊!
盡管這樣非常失禮,但谷熏還是決定跑去德方大廈一探究竟。
現在是午休時間,谷熏是可以自由走動的。他打了一輛車前往德方大廈。到達之後,德方大廈的前臺按照規定要求谷熏填寫來訪登記表。谷熏趁勢看了一眼登記表上的信息,發現妮姬塔并沒有到訪。他放下了筆,詢問說:“如果不登記就不能進去嗎?”
前臺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是的。來訪必須登記。”
“我明白了……那我不進去了。”谷熏轉身就走。
前臺聞言吃驚,一臉茫然地看着谷熏的背影。
谷熏心下了然:登記表上沒有妮姬塔的記錄,看來她沒有來德方大廈。
不過,妮姬塔約見客戶的時間是兩點半,現在才一點十五分,她還沒有到訪德方大廈也很正常。
那她現在在哪兒呢?
谷熏一臉茫然的,信步在德方大廈附近閑逛。
也是因緣巧合,谷熏經過一家咖啡廳的時候,隔着透明的玻璃牆看到了坐在裏面的妮姬塔。
更讓谷熏驚愕不已的是,坐在妮姬塔對面的是一個熟悉的人。
“那……那不是宋非凡嗎?”谷熏感到非常疑惑,“他也認識妮姬塔?”
谷熏迷惑不解,便悄悄從側門溜進了咖啡廳。他非常害怕會被對方發現,因此坐到了一個離妮姬塔相當遠的、而且是不起眼的角落。但是,也因為谷熏選座位太謹慎,距離妮姬塔太遠,導致谷熏根本聽不到妮姬塔和嵩斐梵在談論什麽。
“該不會是約會吧?……不過看氛圍也不像,”谷熏心裏浮起這個想法後又瞬間搖頭,“而且,他倆都是ALPHA呢。我看他倆怎麽都不像同性戀!”
妮姬塔和嵩斐梵聊了半天,看了一眼時鐘,便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去見客了。”
“好的,那走吧!”嵩斐梵和妮姬塔離開了座位。
谷熏發現二人站起來了,并往自己的方向走來,吓得趕緊低頭,豎起了菜單以遮住了自己的臉。幸好,嵩斐梵和妮姬塔也并未發現這個“可疑人士”,只是一邊往外走,一邊繼續交談着。
當二人經過谷熏的座位時,谷熏還能聽到他倆談話的內容:
嵩斐梵說:“南憑崖不會察覺到什麽吧?”
“不會的。”妮姬塔回答,“他最近陷入盲目的戀愛了呢,腦子不好使了,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
“真讓人驚訝。”嵩斐梵評價着。
二人一邊讨論着,一邊離開了咖啡廳。
谷熏卻沉浸在巨大的驚愕中——南憑崖最近在戀愛?
南憑崖什麽時候戀愛了?
我怎麽不知道?
他每天都在加班呢,怎麽談戀愛啊?
妮姬塔說的是真的嗎?
谷熏腦子裏非常混亂。
不過,混亂歸混亂,谷熏還得趕在兩點前回公司上班。
然而,谷熏回到了公司後,心緒還是亂糟糟的:南總戀愛了嗎?對象會是誰呢?妮姬塔還說他戀愛了就跟個傻子似的……想來,是很喜歡對方吧……誰真心喜歡別人的時候不像傻子呢?
谷熏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就站在複印機前頭發呆,跟泥塑木雕似的。
“嗨,谷秘,發什麽愣呢?”趙莫為從背後拍了拍谷熏的肩膀。
谷熏回過神來,趕緊讓開:“趙秘也要打印呢?”
自從谷熏升了“高級秘書”後,趙莫為也不喊他“小谷”了。不過,趙莫為也沒學着那些小秘書一樣喊他“小谷哥”,畢竟趙莫為自己也是老資格的首席秘書,還喊小谷哥,那這不別扭麽?
趙莫為便喊他“谷秘”,而谷熏依舊喊趙莫為“趙秘”,竟也有點彼此平起平坐的意思了。
“谷秘啊,”趙莫為笑着說,“你怎麽看起來心神不定啊?”
谷熏含糊答:“就……就覺得妮姐有點兒奇怪……”
“你還琢磨她的事呢!”趙莫為沒好氣地笑了,“你就放心吧!你根本影響不了她的地位。她不會‘謀害’你的。”
“我影響不了她的地位?”谷熏好奇,“為什麽這麽說?”
趙莫為說:“你進來這麽久了,知道有多少個‘高級秘書’?”
谷熏想了想:“幾乎沒聽說過。”
“那可不麽,這個職位本來就是個擺設。”趙莫為說。
谷熏更驚訝了:“那我就是個擺設?”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吧,‘高級秘書’這個職位一般都是‘過渡’用的。”
“過渡?”谷熏更不解了。
趙莫為便為他解釋:“比如說,南總想直接調一個小秘書去別的部門當總監,是不是不合規矩啊?讓人不服氣啊?”
谷熏點頭稱是:“是啊,小秘書怎麽可以直接當總監呢?”
“可不是麽!但小秘書直接升為‘高級秘書’,同部門的升遷,是不是比較合理?”
“嗯……”
“但是高級秘書的行政級別非常高,把‘高級秘書’調去下面當‘總監’,屬于‘平調’,是合理合規的。”趙莫為耐心地解釋道,“因此,如果南總想把誰放到下面做高管,就會先升他做高級秘書,讓他以高管級別調動,就順理成章了。”
谷熏大為驚異:“是、是這樣嗎?”
“是的,所以只要誰做了高級秘書,就意味着他過幾個月就要離開總裁辦了。”趙莫為回答,“那你怎麽能威脅到妮姬塔的總助位置呢?你出去做總監了,和她是沒有利益沖突的,說不定以後還能互相幫助呢。她怎麽會搞你?你別胡思亂想了。”
谷熏想了想,卻說:“哦,是了……我剛剛發現妮姬塔打印了一份‘未命名’資料,出外見了一個和公司無關的人,還說什麽不能讓南總察覺之類的話,我覺得很疑心……”
“是嗎?這确實有點怪。”趙莫為聽着也皺起眉,“我調一下記錄看看她打印了什麽。”
谷熏好奇地問:“這個也能查到的嗎?”
“當然,是可以查的,不過得找技術人員。”趙莫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不過我希望我們是多慮了。畢竟,妮姐可是公司的老人了。”
谷熏點了點頭。
通過技術人員的幫助,他們很快獲取了妮姬塔打印的資料的內容,那是一份關于“神都明輝”收購案子的分析。屬于公司內部機密資料。
“雖然證明了她打印了機密資料……但你看到她把資料給別人了嗎?”趙莫為問谷熏。
谷熏搖頭:“沒有。”
“這就尴尬了。”趙莫為猶豫着說,“如果不能證明她洩露資料的話……畢竟,她打印資料也沒犯法啊……”
“還是和南總彙報吧。”谷熏提議。
二人找到了南憑崖,彙報了這個情況。南憑崖聞言後,跟谷熏确認:“你說,你認識和妮姬塔聊天的那個人?”
谷熏點頭:“也算不上認識,就是大概知道那個人好像叫宋非凡……”
趙莫為和南憑崖臉色忽變:“嵩斐梵?”
南憑崖拿起手機,調出了一張照片:“是這個人嗎?”
谷熏看着照片裏的人,用力點頭:“是的,就是他!”
南憑崖重重嘆氣,将手機擱在桌面上。
“這個到底是什麽人啊?”谷熏好奇地問道。
趙莫為便解釋說:“嵩斐梵是嵩家長子。”
“宋……宋非凡……”谷熏吃驚得都結巴了,“嵩家長子?”
谷熏總算回過神來了,他擺了個大烏龍,把“嵩”當成了“宋”了……
趙莫為仔細一想,說:“現在都傳言,嵩老有意讓嵩斐梵重掌大權。大概妮姬塔也看出了這個傾向,所以暗裏和嵩斐梵來往吧。”
南憑崖點了點頭,臉上帶着幾分感慨:“我一直誇贊妮姬塔,說她做事永遠都有兩手準備。不過,現在就不那麽欣賞她這一點了。”
“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起。”南憑崖緩緩說,“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趙莫為立即會意,點頭說:“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去了。”
“嗯,下去吧。”南憑崖點點頭。
趙莫為微微欠身,便離開了南總辦公室。
谷熏則還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見趙莫為離開,才回過神來:“那……那我也出去了。”
“先別急。”南憑崖道,“我還有個事要問你。”
“嗯!”谷熏咽了咽,心裏卻打起鼓來:對了,我跟蹤妮姬塔、偷看妮姬塔打印記錄這些行為也很可疑吧?糟糕了,如果南憑崖問我為什麽要跟蹤監視妮姬塔,我該怎麽回答才得體?
看着南憑崖銳利的目光,谷熏不覺緊張得手心冒汗。
終于,南憑崖緩緩開口:“你這周末想看什麽電影?”
“看電影?”谷熏愕然,“你現在還有心情看電影?”
南憑崖便問:“為什麽沒心情?”
“呃……”谷熏答不上來。
南憑崖又說:“你到底想看什麽電影?”
“我沒想看電影。”
“那你想看什麽?”南憑崖認真征求谷熏的意見,“我都可以陪你。”
“都可以陪我?”谷熏感覺這個對話的走向很有問題,禁不住說,“那妮姬塔的事情……”
“她的事情不重要。”南憑崖道。
谷熏一時愣住了,妮姬塔說過的一句話如同飛鳥掠過天空一樣掠過了谷熏的心頭
——“他最近陷入盲目的戀愛了呢……跟個傻子似的……”
谷熏內心浮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個猜測像是狂風一樣卷動着他的內心,使他心潮澎湃漂飏:難道使南憑崖陷入戀愛的對象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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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