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想看什麽?”南憑崖問。
谷熏忽然矯情起來,突然想到一句酸溜溜的:我想看看你的心。
可這句話實在是太酸了,谷熏要說出口恐怕都要倒牙。
谷熏自然講不出口,眼珠子轉了轉,玩笑說:“電影看多了也無趣,不過是我們輪流在電影院裏呼呼大睡而已。”
南憑崖想起了前兩次電影約會的情形,不禁對谷熏的話深有同感,便說:“那你想看什麽?”
“不要問我了,問問你吧?”谷熏采取了“反客為主”的策略,“你想看什麽?”
南憑崖一時竟沒有辦法回答:他哪兒想看什麽勞什子的電影?他不過是想看谷熏而已。
南憑崖沉吟半晌,緩緩說:“我不知道。”
谷熏臉上寫滿疑惑:“那麽,我能問問嗎?……您為什麽要約我?”
南憑崖一下變得緊張:“你問這個做什麽?”
谷熏還是頭一次看到南憑崖緊張的表情。
畢竟,在谷熏的認知裏,南憑崖是屬于那種泰山崩于眼前都不改面色的大人物。
南憑崖的眉頭微微皺起,雪白的眉心便多了一些深刻的紋理,如同被風吹皺了的白紗。
谷熏一邊端詳,一邊感嘆:不愧是南總……煩惱的樣子也那麽迷人。
谷熏使用“反客為主”的策略,而南憑崖也迅速作一次“反客為主”的攻略——南憑崖亦反問道:“那你為什麽要赴約?”
這提問,讓南憑崖再一次奪回了主動權,也讓谷熏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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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熏啞然半晌,才幽幽說:“您是老板,我怎麽敢說不?”
南憑崖頓感興味索然,說:“那就算了吧……”
“诶?”谷熏驚訝地看着南憑崖,似乎沒料到南憑崖會這麽說。
南憑崖怏怏不樂:“你出去吧。”
谷熏也感染了低落的情緒,悶悶地點頭,轉身離開了南總辦公室。
這個周末,南憑崖沒有與谷熏約會了。
連續兩個周末,南憑崖沒有與谷熏約會了。
他們心裏都空落落的,但誰都沒有說什麽。
南憑崖忍不住在電話裏跟靈神鋒講述了“我的朋友”的困惑。
靈神鋒聽了他的訴說,默然半晌,便道:“大家這麽熟,我講話就直接點了……”
“你說吧。”南憑崖把電話緊貼在耳邊,準備聆聽這位“泡漢達人”的高論,“我的朋友大概用得上你的意見。”
靈神鋒婉轉說道:“我就這麽一說吧,你的朋友腦子怕是有點兒不好吧?”
嘟嘟……
——南憑崖把電話挂斷了。
南憑崖覺得靈神鋒講話太不客觀了。
靈神鋒發現自己被挂了電話,悻悻道:“就你這驕傲勁兒,就等着孤獨一生吧!”
南憑崖倒不确定自己會否“孤獨一生”,但若說“高處不勝寒”之感,倒是不時會在心頭萌發。比如,在他發現妮姬塔的背叛的時候。
南憑崖不得不認真考慮如何處置這個ALPHA女。她在DH集團很多年了,也有自己的勢力和關系網,工作幹練,對南憑崖而言一直是很重要的左膀右臂。
不過現在不是了。
南憑崖看着妮姬塔的時候,內心多了防備,但并沒有表現出來。
趙莫為和谷熏也都是穩重的人,并沒有說什麽。
“神都明輝”成功并入了DH集團,南憑崖決定任命谷熏為“神都明輝”的品牌總監。谷熏受寵若驚,沒想到趙莫為的“預言”真的應驗了,他沒當這個高級秘書多久,就外調做總監了。
不過,驚喜之餘,谷熏心頭也騰起一絲不舍:到“神都明輝”當總監,就意味着離開DH總裁辦。他可不能像現在那樣時時刻刻陪着南憑崖了……
這天中午,谷熏照例去買午餐,手裏拿着三文治,卻跟拿着大石頭一樣沉重:這大概是我和南總“最後的午餐”?
等谷熏離開了,自然就不能天天和南總吃午飯了。
然而,自從上次谷熏說了“因為你是南總,所以我無法拒絕”之後,他們二人的午餐氛圍也變得很尴尬了。南憑崖不太說話,谷熏也不敢說話,每次都是默默吃完就趕緊離開。
這天,谷熏帶着午餐到了南憑崖的辦公室,幹咳兩聲,才鼓起勇氣開口:“謝謝您的提拔。我到了‘神都明輝’後會好好工作的。”
南憑崖默默點頭,咬了一口三文治。
谷熏低頭吃着三文治,半晌瞥了南憑崖一眼,又說:“不然我們去看音樂劇吧?”
南憑崖一愣,半晌才說:“好。”
谷熏又說:“我提前搶到了《天鵝湖》的票。”
南憑崖問:“為什麽要搶?”
谷熏心想:像是南總這樣的人确實不用搶票吧……像我這樣提前幾個月搶票的事情,他一定無法理解。
“因為很火爆啊。”谷熏簡單地解釋,卻并不指望南憑崖理解,只說,“我想看很久了,如果你也感興趣的話,可以一起來。”
南憑崖說:“我感興趣。”
谷熏試探:“你對《天鵝湖》感興趣嗎?我怎麽從不知道?”
南憑崖答:“那你現在知道了。”
看着南憑崖這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谷熏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谷熏半尴不尬地說:“好吧,如果你不喜歡,也不必勉強自己。”
“我為什麽會勉強自己?像你說的,因為我是老總,所以你很難拒絕我。相應的,因為我是老總,我很容易就能拒絕你。簡直不需要為難。”南憑崖一臉認真地分析,“我現在答應你,一定是因為我願意。”
南憑崖認為自己一番話表達了“盛意拳拳”,但聽在谷熏耳裏卻是“高高在上”。
谷熏半晌只得扯出一抹笑容:“那我謝謝您賞臉吶!”
“不客氣。”南憑崖答。
谷熏心中真是又無奈、又疑惑,陷入一種迷霧似的茫然中。
工作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
谷熏以品牌總監的身份到新加入DH集團的“神都明輝”任職。因為收購的事情,“神都明輝”高層也大換血了,新任總裁是一位OMEGA女強人,名叫徐薇玫,年齡不過四十,身材、容貌保養得非常好,活脫脫的一位時尚靓麗的知性美女。
徐薇玫和谷熏都是南憑崖直接欽點的,二人倒是一見面就惺惺相惜、分外客氣。谷熏喊徐薇玫“徐總”,徐薇玫也喊谷熏“谷總”,喚得谷熏滿身雞皮疙瘩。
“您是總裁,喊我小谷就好了。”谷熏謙虛地說。
徐薇玫說:“那可不行,你是總監,那可不是‘總’嗎?再說了,我要是喊你小谷,那喊你助理什麽?喊你底下的人什麽?豈不都亂了套了?”
谷熏這才接受了“谷總”這個稱呼。
期間,谷熏回了一次DH總部,迎面遇上了一個老熟人——陳篤。
他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人。
但一看到陳篤,谷熏就立即想起了剛進DH的日子。他在陳篤管理的後勤部門裏忙裏忙外,還被陳篤冷嘲熱諷、頤指氣使,當時谷熏的心裏自然還是有不滿的。但現在這些不滿都随着時間消逝,變得不可追憶了。
人世就是如此,大多事兒回頭一看都不是什麽事兒。
當初鼻孔瞧人的陳篤碰見了谷熏竟然立即彎下了腰,殷勤喊道:“谷總好啊!”
谷熏頓時滿身雞皮疙瘩。
他想起了當初陳篤昂頭翹腿喊“小谷,還不幹活”的樣子。
陳篤自然沒有當初的樣子了,只滿臉堆笑:“谷總不是在‘神都明輝’指揮作戰嗎?怎麽今天又回來了?”
“我回來給南總交個資料。”谷熏淡淡說。
陳篤笑了:“這種小事兒,随便打發個人來做不就行啦?還自己親自來呢?谷總真是勤奮。怪不得這麽得到南總的器重!”
大約是陳篤說話過分肉麻了,谷熏聽得非常不自在,頭皮都發麻了,撐起一絲笑容:“這是什麽話?大家都是為集團打工而已。當然要勤奮。”說着,谷熏便找話結束這次談話:“哦,我還約了南總見面,先上去了,有空再聊!”
“好呀!有空再聊啊,谷總!”陳篤朝谷熏熱情地揮手。
谷熏則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總裁辦專用電梯。
看着電梯門緩緩關上,陳篤啐了一口:“這小子,多大的臉,升了職就不認人了!”
谷熏到了總裁辦,那兒的人自然也是滿口“谷總”的,就連趙莫為、妮姬塔也跟着喊他“谷總”了,鬧得谷熏一時臉紅。
趙莫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把他領進了會客室,說:“南總在見客,你在這兒先坐着等等。我給你泡杯茶。”
看着趙莫為真的泡起了茶,谷熏忙攔着:“趙秘,您這是耍我呢?”
“誰耍你呀?哪個客人來了我不泡茶?”趙莫為沒好氣地說,“你不愛喝,我也得泡!這是我的職責!你不讓我給你泡茶,就是妨礙我工作!”
谷熏也沒得說了,只得連聲道謝。趙莫為替他泡好了茶,便先離開了。谷熏獨自坐在會客室裏,一陣恍惚。這個會客室他不是沒來過,但每次來都是做幫人泡茶遞水的那一個,還是頭一回坐在客人的位置上。
“感覺很奇怪……”谷熏自言自語道。
嘀嘀嘀——手機忽然響起。
谷熏見四周無人,便接了電話:“喂?媽?”
谷媽一開口就說:“你小子和小宋怎麽啦?”
“啊?”谷熏有些驚訝,“媽,你還惦記着這事兒呢!”
“你還是看不上人家啊?”谷媽絮叨,“你都老大不小了,怎麽還這麽不定性!你打算什麽時候才結婚啦?”
谷熏搪塞說:“我最近剛升職,很忙的。沒功夫想這個。”
“你升了什麽職?做秘書還能升職?”
谷熏便解釋說,自己當上了“神都明輝”的總監。這不說倒還好,一說不得了,谷媽一下子跟點了燈似的一個腦門都亮堂起來了,雙眼發光,喜不自勝,只說:“神都明輝啊?我知道啊!就是賣金銀珠寶的嘛!天啊,你可出息啦!還當了‘總’啦!”
谷熏聽到媽媽的話,竟也有幾分驕傲。谷媽又打聽起谷熏的薪水來,谷熏含糊地說了個大概,這也夠谷媽歡天喜地的了。
待谷媽定過神來,又念叨:“阿彌陀佛!還好你沒和小宋一起,小宋就是個死跑業務的,哪兒配得上你?”
谷熏聽這話都樂了:“你當時還說我又不是什麽才俊,差不多得了!”
母親臉不改色道:“我哪兒有說過?我一直都說你我是咱們雞窩裏出的金鳳凰!”
谷熏早習慣了母親的反複無常,便說:“行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挂了。我得工作了。”
“好啊,那你好好工作啊!到底還是工作重要!媽媽不打擾你工作啦!”谷媽甚至連那一套“你那麽落力工作有什麽鬼用”的說辭也全然推翻了,擺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趕緊挂了電話。
面對母親這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态度,谷熏也真是哭笑不得。
怎麽一瞬間,好像全世界都不一樣了?
谷熏想起不知誰說過:當你功成名就的時候,就會發覺這個世界和藹可親。
谷熏暗忖:自己還不算“功成名就”吧?但這個世界已經變得很友善了!真不知道那些達官貴人眼裏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挂了電話不久,谷熏就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他趕緊站起來,便看到南憑崖緩緩走了進來。
“坐吧。”南憑崖不徐不疾地說。
谷熏一邊坐下,一邊替南憑崖倒茶:“南總喝茶吧。”
“等很久了?”南憑崖問。
“沒有,就一小會兒……”谷熏笑笑。
南憑崖問:“在新崗位上還習慣嗎?”
谷熏想了想,誠實地說:“工作的事情還在熟悉,人情的事情也漸漸在适應。”
“人情?”南憑崖問,“什麽人情?”
谷熏撓了撓頭,說:“大家對我的态度都……變了。”
南憑崖明白了,便淡淡啜一口茶,說:“都是這樣的,慢慢你就習慣了。”
谷熏瞧着南憑崖出神,心想:我看南總是太習慣了。看來,他也是被這個“功成名就之後變得和藹”的世界給慣出态度了。
“對我來說,還是挺難習慣的吧!”谷熏笑了笑,“大家驟然對我殷勤……”
若在平時,谷熏肯定是拿出一百萬分謹慎卑微的态度來說自己會繼續謙卑的工作,不會自我膨脹。
可現在的谷熏心态有了極為微妙的變化。
說起來,他仍舊不确定妮姬塔說的“南總戀愛了”是什麽回事。當然,谷熏推測這和自己有關,也希望和自己有關。然而,如果這是個烏龍的話,就未免太尴尬了。更讓人困窘的是,南總和谷熏之間有着地位上的鴻溝,這使谷熏很難直接開口詢問:“南總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如果是的話,那還好說,如果不是的話,南總一定會對谷熏反感吧?到時候谷熏就慘了,情場、商場一起失意!
谷熏不敢開問,便生硬地試探說:“倒是南總也有點怪,對我太好了,跟捧着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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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