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孟雲和時顏做完筆錄從公安局出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臺風剛剛過境。

這是惡性綁架和聚衆鬥毆事件,帶有黑she會性質,警方已經立案調查。

穆青和陸晚俞等在門口,所有的人都一夜未眠,孟雲更是糟糕,在錄口供的過程中好幾次差點與警察發生沖突,警察一直懷疑他跟黑she會團夥有來往才會發生這種事。

時顏請了一天假陪他,怕他沖動之下做傻事。

江可卿的手機警察追蹤最後消失在距離住宅區不遠的垃圾桶裏,沒有任何線索。

穆青把他們送到孟雲住的地方後就去上班了,叮囑陸晚俞幫他好好看着兩個人,搞得陸晚俞一頭霧水。

家裏面一團亂,孟雲魂不守舍的,時顏讓他坐下來休息,自己和陸晚俞一起收拾趕緊家裏,再給身上擦藥。

從現場看,當時闖入的人一定非常突然,江可卿雖然做了反抗,但是很快被制服帶走。

收拾幹淨地面,時顏煲上粥之後,到沙發上去安慰孟雲,“現在科技這麽發達,警方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江可卿的,不用擔心。”

孟雲憔悴的搖頭,“我想不通誰要綁架他,為什麽?我們一直安安靜靜生活在這裏,從來沒做過違法和得罪人的事。”

時顏也想不通,綁架江可卿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勒索?可是孟雲他們有什麽勒索的價值嗎?

突然,那個雨夜的沖突無端闖入腦海中,爾後便是顧城西那雙陰鸷不甘的眼睛,時顏打了個寒噤,脫口而出,“顧城西!”

孟雲也打了個激靈,激動站起來,是啊,他怎麽忘了顧城西這個人,除了他還會有誰觊觎江可卿呢?

“可是,我聽人說,他半個月前就已經被送出國了。”時顏遲疑提醒。

“不,一定是他!”孟雲非常肯定的說,跑進卧室翻出放在抽屜裏的名片。

時顏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能緊緊跟在他身邊,防止他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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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雲撥通顧一鳴的電話之後,開口便說:“顧總,顧城西綁架了我愛人,請讓你弟弟把人還給我。”

那邊顧一鳴頓了一下問:“請問你是?”

“我是窦老板酒吧裏的服務生孟雲,七夕節的時候我們和您的弟弟發生過沖突。”孟雲快速說。

顧一鳴這才想起來,結合剛才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大體推測出事件原委,說:“你愛人是什麽時候失蹤的?”

“昨天晚上。”

“可顧城西昨天還跟我視屏通話過,我非常肯定他人現在在費城。”

“不,一定是他!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顧總,無論如何請幫忙再确認一次。求您了,我不能失去他,您要什麽都可以,唯獨他不可以,只有他——”持續了一個晚上的無力感終于打敗孟雲,他軟弱的捧着手機哭出聲。

顧一鳴語氣凝重的說:“你現在有時間嗎?過來我公司一趟,我來安排。”

“可以,您現在在名片上地址所在的位置嗎?我馬上過來。”孟雲迅速收淚,挂斷電話,有些神經質的看着時顏,“時顏,我現在過去,你幫我守在家裏,我怕他萬一回來。”

盡管知道希望渺茫,孟雲還是含淚哀求時顏。

時顏鄭重點頭,“好,我讓晚俞跟着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別沖動,江可卿還等着你去找他。”

“晚俞,照顧好哥哥。”雖然不放心,現在也只有陸晚俞可以幫忙了。

孟雲點點頭,之後帶着陸晚俞風風火火去往顧一鳴辦公的地方。

時顏留下來,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終究放心不下,打電話給穆青,問他警察方面有沒有朋友可以幫忙,穆青說已經找人去了解案件情況,如果有必要,可能會擴大搜索範圍。

“謝謝。”時顏疲憊的說,一個晚上沒休息,現在困得很。

“不用跟我說這些。”穆青說:“孟雲人呢?”

“去找顧一鳴顧總了,我們猜測是顧城西安排人綁架的江可卿。”

“這倒是有可能。”畢竟穆青也曾兩次目睹顧城西糾纏江可卿。

“不用擔心,那孩子心地純善,老天爺會善待他的。”總覺得,穆青骨子裏有種宿命感。

就像之前時顏頻繁出事,他也說要去寺廟祈福。

“嗯。”時顏仍舊憂心忡忡,這件事發生得毫無征兆,不知道江可卿會遭受什麽。

到中午的時候孟雲打電話回來說暫時不能回來,顧一鳴直接把顧城西從美國叫了回來問話。

時顏跟他商量說想找窦餘青幫忙,畢竟窦家的人脈資源面都很廣。

“好,時顏,我現在腦子亂得很,思維不清晰,麻煩你幫我想辦法,周圍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起來,無論是誰都可以。”

“我知道,你放心。孟雲,顧城西趕回來要十幾個小時,你稍微休息一下,別把自己累垮了。”

警方的行動畢竟受流程和體制限制,不會那麽迅速,孟雲不敢等那邊的消息,也不想等。

結束通話後,時顏立刻聯系窦餘青說明事情經過,請他聯系人追蹤,還有一個人,時顏也聯系了,嚴厲均,他父親是濱海市市長。

中午吃了點煲的粥後,時顏在沙發上休息了幾個小時,醒來後打電話問陸晚俞孟雲的狀況,說是人一直很亢奮,無法安靜下來。

如果江可卿不能回來,時顏簡直無法想象孟雲會怎麽樣,他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過對江可卿的感情,他對他的依賴。

下午穆青下班過來看時顏,時顏讓他留守在家裏,自己給孟雲他們送吃食過去。

顧氏集團的辦公總部位于濱海老城區,是一片很有年代感的工業園,整體建築都不高,但是從外面看,給人的感覺是沉穩有氣度,也就是不缺錢的感覺。

顧一鳴事先有做安排,時顏一到園區門口就有人開着游覽車過來接。

臺風過去,現在空氣還濕漉漉的,天空細雨綿綿。

來之前沒有通知孟雲,讓陸晚俞轉告的,但是顯然孟雲并沒有聽進去,看到時顏走進辦公室,臉色蒼白的跳起來,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抓住他的肩膀連聲問:“可卿回來了?他人在哪裏?”

時顏被他不知輕重的力道抓得疼得皺眉,安撫說:“沒有,孟雲,你別激動。”

“那你過來幹什麽,萬一他回來沒人在家怎麽辦?”孟雲整個人都脫水了,憔悴而歇斯底裏,嘴唇幹得起皮,聽陸晚俞說他一天不吃不喝,就那樣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一刻都無法安靜下來。

“我讓穆青幫忙守着的,你別擔心。孟雲,我們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好不好?”抓住他的手,時顏聲音柔和的說,見孟雲仍是搖頭,便說:“要是江可卿回來,看到你把自己弄得病倒了,會自責的,孟雲,我們不能自己先亂了。”

說着扶孟雲坐到辦公室的沙發上。

孟雲怕顧一鳴跑,說什麽也不肯離開他的辦公室,顧一鳴只好把人安頓在面前監視自己。

聽到時顏一番不急不躁的言語,顧一鳴眼中多了一絲興味,擡眼觀察背對自己彎腰打開保溫盒的青年。

時顏把粥倒出來涼着,擺出另外一個食盒,遞給陸晚俞筷子,回頭對顧一鳴說:“顧總還沒有用晚餐吧,我飯菜有多準備一些,不嫌棄的話請過來一起用飯。”

顧一鳴當真放下公事,從辦公桌後起身走過來。

飯菜的香味已經在辦公室彌漫開來。

只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四菜一湯,分量不算多,就他和陸晚俞兩個男人吃還有點不夠,好在孟雲沒胃口,在時顏的再三勸說下才喝了點粥。

吃完飯,時顏收拾好碗筷,讓陸晚俞帶回家,叮囑他關好門早點睡覺,不要打游戲。他一個才十六七的半大孩子,跟着跑前跑後一天一夜了。

陸晚俞不肯走,“哥,你讓我跟着你吧,我不會礙事的。”

時顏還想勸,旁邊顧一鳴看了看時間,提議說:“現在也不早了,幾位不如跟我到顧家的公館住一晚上,順便也可以看看我們有沒有把人藏在家裏,如何?”

“孟雲,你覺得怎麽樣?”時顏擔憂看着孟雲問,他現在全靠一股氣強撐着。

孟雲皺眉,費力的想了一會兒,先是搖頭頓了一下又點頭,“去看看吧,顧城西應該不會那麽笨,把人關在自己家裏。”

顧一鳴坦坦蕩蕩,沒有表現出被冒犯的惱怒,很快安排車過來接人。

時顏給穆青打電話,要求他不能離開孟雲的家。

孟雲現在神經緊繃,任何刺激都可能讓那根弦斷掉。

穆青滿肚子火,偏偏不敢違抗他的話,只好委委屈屈在那間小出租房住一個晚上。

顧家的公館叫“南鬥公館”,四個大字出自當代書法名家之手,蒼勁有力,懸挂在門庭之外已經五六十年。

是南方園林式住宅,大隐于市,靈巧而別有洞天。

顧一鳴帶着人從側門進去後開了四五分鐘才停在一棟兩層小洋樓外,建築樣式是上個世紀初制式,中式庭院中雜糅西方風格。

走進房子已經是晚上九點半,顧一鳴早在出發前已經讓家裏傭人收拾房間準備就寝換洗的衣物,是以衆人到達後立刻被分配了住宿的房間。

沒有驚動家裏其他人,顧一鳴安頓好衆人後便打算離開,被孟雲堵在門口,傭人們吓得差點叫家裏的安保人員過來。

對他的固執顧一鳴算是領教了,只能答應在這裏住一晚上。

時顏也沒辦法勸,孟雲現在已經草木皆兵。

陸晚俞已經累得睜不開眼,時顏帶着他先上樓洗漱休息,之後下樓,看到孟雲守着顧一鳴寸步不離,整個人都像困獸一樣。

時顏看顧一鳴神色間已經不耐煩,上前對他說:“顧總,您去休息,孟雲我會照顧。”說着坐到孟雲身邊握住他不安的手,溫柔說:“顧總也忙了一天了,讓他去休息吧。我們現在在他家裏,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不了到時我跟你一起大鬧一場把這裏翻個底朝天。況且顧總也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不行!不行!”孟雲神經質的掐着自己的手,不停搖頭,“不行,可卿沒回來之前,誰都不能走!”

“顧總也不是去別的地方,就在這裏的二樓休息,可以嗎?我今晚陪你守在客廳,就不怕他半夜跑了,你說好不好?”時顏耐心的勸,悄悄對顧一鳴揮了揮手,示意他上樓。

顧一鳴悄然轉身上樓。

時顏攬住孟雲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沒事,孟雲,你別怕,我聯系了窦老板,嚴厲均,還有穆青,他們都在一起想辦法。濱海就這麽大,一定能找到的。”

孟雲身體僵硬冰涼,如同化作一塊冰冷的木頭一般,木然靠在時顏肩頭,“時顏,我什麽都沒有了,只有可卿,我不能失去他。”

“我知道,我知道。江可卿也是,他那麽愛你,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事的,你要相信他,孟雲。”

整整一個晚上,客廳的燈沒有關,時顏忘記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

睜開眼看到孟雲大睜着眼睛看着木地板發呆。

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清晨,傭人送早餐來,時顏好說歹說喂孟雲吃了些東西,顧一鳴把手頭的工作除了重要的,全都推了。

顧城西上午十點鐘才能到家。

陸晚俞明天就要開學了,時顏讓他自己回家裏去收拾行李,聯系陸荊陽拿報名要的文件。

“哥,明天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學校嗎?”時顏送他到門口,陸晚俞拉着他的衣袖撒嬌。

“我盡量。你也看到孟雲哥哥現在這個狀态,我擔心事情恐怕沒那麽快解決。”擔心陸荊陽對陸晚俞動手,時顏請穆青派小曾過來陪他回去。

旁邊有人開車出來,時顏拉陸晚俞快步繞過大門旁的花壇走到小曾開過來的車邊給他打開門,“早去早回,回到家裏給我個電話。不要怕你爸爸,要學會反抗。”

陸晚俞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小聲問:“哥,你對孟雲哥哥真好,你喜歡他嗎?”

時顏想也沒想搖頭否定,“沒有。他是哥的同學、朋友。”

“哦,那你喜歡穆青。”陸晚俞咧開嘴笑着得出結論,說完便躬身坐進車裏,對他揮手,“哥,拜拜,明天一定要回來送我去學校啊。”

時顏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等陸晚俞他們走了,才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什麽喜歡穆青。

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移情別戀。

“嘟——”

後面的一輛車按響喇叭,吓得時顏趕緊讓路,回頭,看到那輛車開過來打開車窗。

車緩緩停下來,原本微笑着想跟他打招呼的男人臉上的神情在看清楚他的面容後慢慢定格,最後不确定的叫了一聲:“時渠?”

時顏驚訝看向他,“你是?”

沒見過的一張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頭發和衣着一絲不茍,很有些精英派頭,不過眉目之間似乎有些抑郁不得志。

說話間,那人已經打開車門下車來,再次激動喊:“時渠!你是時渠?!”

時顏被他的熱情吓到,後退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先生認得我父親?”

“你父親?”來人停下來仔細打量他,随後苦笑着拍了自己腦門一巴掌,“看我這眼神。你是時渠的小孩?叫什麽名字?我是你父親的大學同學陳明旭。”

“你好,陳先生,我叫時顏。”時顏禮貌的握住他的手做自我介紹。

“你爸爸身體好嗎?好多年沒見了,他現在在濱海?”陳明旭興味盎然的連連發問。

時顏不确定他跟自己父親的關系,于是簡單回答:“我父親五年前已經過世了。”

“什,什麽?”陳明旭震驚得無以加複,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也不為過,過了一會兒全身劇烈顫抖,突然捂住胸口蹲了下去。

時顏不知道他會這麽激動,再次後退了兩步,戒備問:“先生,你還好嗎?”

陳明旭單膝跪地,呼吸急促,顫抖着從懷裏掏出藥瓶,但是手抖得太厲害,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藥瓶咕嚕嚕滾到時顏腳下,他彎腰撿起來擰開藥瓶,問:“先生,要幾顆藥?”

“三,三顆就好。”陳明旭難受的跪在地上,短短的時間額頭上就開始冒冷汗。

車裏的司機和門口的保安看到他發病,趕緊跑過來幫忙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時顏倒了三顆藥放在陳明旭手中,看着他吃下去。

過了大概五分鐘,陳明旭才緩過勁來,臉色不太好的遣走司機和保镖,對時顏說:“我心髒不太好。抱歉吓到你了。”

時顏默默搖頭。

陳明旭呼吸還是不是很順,沉默了片刻問:“你爸爸怎麽走的?”

“車禍。”關于父親的過世,時顏不想說太多。

那時家裏剛有點起色,房子車子都買了,生活越來越好,父親卻因為與客戶喝酒出車禍,成了責任方,自己也因為事故在ICU搶救了三次最終沒能跨過那道坎,被撞的那家人欺負他們孤兒寡母兩祖孫,索要巨額賠償,逼得他們報警,最後還是在社區律師的援助下把房子和車子賣掉,賠錢給那些人。

五年前,正值房價大漲前夕,他們的房子住了才不過兩年,以極低的價格賣出去。

那時時顏才十六歲,懵懵懂懂之間遭逢家庭巨變,不得不一夕之間長大,跟着奶奶一起操持父親去世留下來的殘局。

好在有律師幫忙,賣房子的錢才沒有被全部要走,留了一部分給他們祖孫倆勉強糊口到現在。

然而奶奶的病成了壓垮這個風雨飄搖的家最後一根稻草,最終把時顏推到了穆青面前。

“是嗎,他都走了五年了。”陳明旭呢喃一句,眼角淚花閃爍,“難怪——”手捂住胸口,神色哀然,似乎在回憶什麽。

“先生,還有其他事嗎?我要走了。”時顏沒心情等在這裏看他追憶往事。

陳明旭放下手,出神的看了他好半天,問:“你怎麽會在顧家?”

“朋友有點事。”時顏已經沒了耐心,對他低頭行禮後轉身:“我先走了。”

陳明旭抓住他的手,拿出錢夾遞給他一張名片,“有什麽事可以找我,叫我陳叔叔就好。你奶奶好嗎?”

“好。”時顏把名片收起來,走進大門。

留下陳明旭一個人站在車門邊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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