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整理好衣服，拿着背包走樓梯下樓，走到十樓的時候擔心陸荊陽追下來，于是從樓梯口出來坐電梯。

到一樓從電梯出來，突然一陣反胃，皮膚上殘留的觸感讓時顏幾乎抓狂，迅速找到洗手間，剛走到洗手臺邊就吐了出來。

時顏自認為并不嬌氣，人和人之間的觸碰也從來不反感，然而所有帶有惡意性..意味的接觸都會讓他難受到吐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正常。

拼命往嘴裏灌水漱口，揉搓嘴唇，想把陸荊陽留在他嘴唇上的感覺洗掉，徹底将其抹掉。

好難受啊！

時顏擋住眼睛，看着開着的水龍頭，“穆青。”

無意識的叫出心裏的那個名字，情緒突然決堤，時顏掏出手機轉身走進洗手間小隔間。

等待手機號碼接通的時間裏，時顏一直在發抖，被水打濕的頭發滴着水，水流從顯示面板上滑落下去。

電話接通，迅速把手機貼在耳邊，委屈又害怕的叫：“穆青！”

穆青沒聽出他情緒不對，疑惑的問：“怎麽了，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今天是周六，他在公司加班，時顏一早到醫院看陸晚俞，兩人已經一天沒見了。

“沒什麽，就是想問你晚上想吃什麽。”時顏強笑着說，滾燙的眼淚流淌而下，他坐在馬桶蓋上，蜷縮起身體抱住膝蓋，聲音哽咽沙啞。

原本想忍住的，卻最終還是哭出了聲，“對不起，我——”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脆弱，只是被男人猥。。亵了而已，只是被親了而已，明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眼淚止不住，時顏抱着手機不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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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耐心的聽着他哭，然後安靜問：“顏顏，別怕。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醫院，嗚嗚，一樓，嗚——嗝，廁所，嗚嗚，我好難受，穆青，好難受！”

陸荊陽怎麽能這麽對他？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無力？

“乖，等在那裏，我現在過來找你，別怕，顏顏，別哭，聽話，別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我的顏顏。”

“你快來，穆青。”時顏什麽也不想想，放縱自己對他撒嬌，放縱自己對他依賴。

挂斷電話，在等穆青的二十分鐘裏時顏一直抱着膝蓋坐在馬桶蓋上，眼淚無意識的流淌，旁邊的隔間時不時有人進出。

隔間門被敲響的時候，時顏有片刻并沒有反應，過後在意識深處聽到一聲聲焦急的呼喚，連忙起身，打開門前，小心問了一句：“穆青？”

“是我，把門打開，顏顏。”

打開門，穆青喘息着站在門口，額頭上有薄汗，看到他紅腫的眼睛立刻紅了眼，心疼問：“發生了什麽事？”

自己當成寶貝捧在心尖上的人被欺負成這樣，穆青此時殺人的心都有了。

走進洗手間隔間，時顏低着頭抱住他的腰，眼淚再次決堤，心裏的委屈洶湧而出。

也許對他來說，除了穆青誰都不可以吧？

“是陸荊陽嗎？”時顏不說，穆青也能猜得出來。

“嗯。”時顏哭得不能自已，這個世界真的不是你對他懷有善意，他就會對你回報以善意的。

“別哭，顏顏，別哭。”穆青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擡起時顏的下巴，吻上他沾帶淚水的嘴唇，小心安撫。

時顏抱緊他閉上眼仰着頭，任眼淚肆意而下，英俊的面龐泛起豔麗的嫣紅。

“穆青，我能喜歡你嗎？”

穆青驀然睜開眼，驚訝大于驚喜，随即激動抱緊他，“我的天，顏顏，你可要我的命了。”

“可以嗎？”時顏再次問，眼神若一汪山泉，透徹明亮。

“不行！”穆青哀嚎一聲，抱着他懊惱大叫：“你馬上給我取消，收回去！”

彎腰托起時顏的屁股，讓他叉開腿跨在自己腰上，把人抱起來，“一生一次的表白，第一次表白，怎麽能在廁所這種鬼地方，你馬上給我把話收回去！氣死我了！”

時顏被他的反應吓了一大跳，被整個抱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沖出廁所時尖叫一聲，“穆青，你慢點，不要撞到人。”

看不到前方，時顏只能抓緊背包抱緊穆青的脖子，害羞的把臉藏在他頸窩裏。

穆青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醫院大門口，把時顏放進車裏，然後自己坐進車，對司機說：“老李，去附近的海上餐廳。”

“穆青——”時顏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穆青回頭吼了一句：“你給我閉嘴，到地方之前，都不準再開口了！哇啊啊，怎麽搞突然襲擊，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什麽禮物也沒準備，怎麽辦啊，要不先不要去餐廳，去珠寶店吧，我得——”

說個不停的嘴巴突然被堵住，面前的隔音擋板自動升起，時顏起身跨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臉親吻，笨拙而親昵。

“穆青。”時顏輕聲呼喚。

穆青摟着他的腰，嘆息一聲，“時顏，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最終是沒有去海上餐廳的，路上碰到大堵車，塞了兩個小時，只能灰頭土臉開車回家。

從電梯出來直到走進家裏，穆青都還氣鼓鼓的，為什麽他談個戀愛這麽不順？連聽個表白都要遇上塞車。

時顏跟在他身後差點笑出聲，放下背包後，拉他走到高空露臺上，擡頭透過防護罩看天空。

“今晚有月亮，穆青。”

“哼！”穆青不高興的用腳尖畫圈圈。

時顏繼續說：“也有星星。你看，好多。”

穆青這才勉強擡頭，嘴角仍舊耷拉着。

時顏握住他的雙手攏在兩人胸前，擡頭用明亮的雙眼看着他，“穆青，請你和我正式交往，我喜歡你。”

穆青垂下眼眸，似乎有星光落在面前之人的眼中，溫柔而熱烈。

“好。”

時顏露出笑容，臉上些微緊張的神色褪去，踮腳摸同樣笑得傻氣的穆青的頭發，問：“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好吃的。”

“好吃的是什麽？”時顏笑盈盈看着他。

穆青摟他入懷，撒嬌，“比如你。”

“我可吃不飽。”時顏踮腳，與他額頭抵着額頭。

“好吃又營養。”穆青親了親他的嘴唇，“你去歇着，我來做飯。”

“我們一起。”時顏靠過去也親親他的嘴唇。

于是兩人手牽手到廚房做飯。

時顏把米洗下鍋，設置好煮飯程序，回頭看到穆青在剝洋蔥，被辣的眼淚直流，走過去接手，“我來剝，有技巧的。你把香菇泡好。”

晚飯是清蒸石斑魚，香菇青菜，蟹黃豆，腐，蘆筍炒蝦仁和一盤蔬菜沙拉。

兩個人，菜不多。

今天是周六，時顏前段時間已經在晶華正式入職，進入公司研發部門做項目開發，也就辭去了酒吧的打工開始專心工作，最近還報了兩個公司的學習班，學習專業軟硬件開發流程和項目流程。

他去做研發有點出乎穆青的意料，他原本是想把人放在身邊培養做自己的副手，将來等正式接手公司後兩人一起經營公司。

不過時顏去研發部門，一是為了避嫌，另外一個是想以技術出身為基礎做将來的職業規劃。

穆青現在在晶華的處境并不好，穆寒山對他有嫌隙，而公司的高層管理人大部分又是辛家的人，目前大家都在等穆青成長，一旦他羽翼豐滿，內部奪權鬥争将不可避免。

時顏不知道自己能幫到他多少，但是他選擇的是最能穩住企業的核心技術部門。

穆青也知道，所以沒有反對。

吃完飯洗完碗，今晚兩人都沒有心情在一樓消磨時間，回到樓上。

穆青突然說了一句：“我們還是請一個做飯阿姨吧，以後工作忙起來就沒有這種閑暇做飯洗碗了。”

“好。”時顏拿出兩人的睡衣，紅着臉問：“要不要一起洗澡？”

穆青意外挑眉，“求之不得。”

時顏現在眼睛還有點紅腫，水汪汪的，到浴室，洗身體沖淋浴的時候穆青就沒忍住。

在浴缸裏做了一次之後，穆青又抱着他回到卧室在窗臺上做了一次，說是要給天上的月亮看看他們有多恩愛。

時顏怕被人看到，全程躲在他懷裏不肯出聲。

做了三次，結束清理幹淨身體已經是淩晨三點，時顏依偎在穆青懷裏昏昏欲睡。

“對了，顏顏，”穆青揉着他的頭發問，“陸晚俞你打算怎麽辦？”

“他現在這樣也不可能放着不管。”無論是張巧也好，陸荊陽也好，現在肯定都沒有閑暇來照顧這個孩子。

說起陸晚俞，時顏清醒了些，他既心疼那孩子，又實在惡心他爸爸，兩廂為難，真的不好處理。

“今天陸荊陽對你做了什麽，害你哭得那麽厲害。”之前他哭得太傷心，穆青沒舍得讓他更難過，便沒追問。

“……”時顏沉默了片刻，說：“他摸我，還親我。我推不開他，害怕極了。”

“……”穆青突然沒了聲音，時顏擡頭看他，“你生氣了？”

穆青把他抱緊懷裏，氣得咬牙切齒，問：“他摸你哪裏了？”

“下面。”時顏打了個寒噤說，心裏再次升起惡心的感覺，“幸好有人偷拍，他才放開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辦。”

穆青氣死了，勒着他的腰大聲說：“教你的散打都喂狗去了嗎？這個時候給他一記斷子絕孫腳，然後抓住他的頭發直接往牆上撞，弄死弄殘都沒關系，老攻給你收拾殘局。”

“我反抗了的。”時顏辯解說，“可是他力氣比我大，還壓着我。”

“……媽的，老子現在就要去閹了他，這個混蛋！”穆青放開時顏，要下床去，被時顏抓住，“算了，都過去了。我以後都不會見他了。穆青你別生氣。”

“能不生氣嗎？”穆青氣得大吼，“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那個混蛋，是覺得自己死得不夠快是吧。我先前還想着要是把他公司弄垮了，你也許會傷心什麽的。看來是我太好心了，是吧！！媽的，我明天就要幹掉他，明天就要把他踢出公司董事會！”

“明天是周末，大家都不上班。”時顏提醒一句，把狂犬似的穆青拉回床上，再次趴到他懷裏，“你別生氣，穆青。”

“這是說不生氣就不生氣的嗎？”穆青都快原地爆炸了，後悔的大叫：“為什麽在醫院沒問你，要是在醫院就知道的話，我一定上樓去把他大卸八塊！個老男人，一天到晚肖想小鮮肉，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行，不行，我要弄死他，一定要弄死他！”

“穆青，我累。”時顏見他實在安靜不下來，只好撒嬌，“身體還痛，剛才做了三次，後面現在好痛。你讓我睡好不好？”

狂犬立刻耷拉下豎起的耳朵，溫順的抱着他，“好吧，明天再說。你睡。”

時顏手腳放在他身上，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穆青，我不會為他難過的，從始至終，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騷擾我，威脅我，傷害我。所以，穆青，做你想做的，不用顧忌我，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好。寶貝，你睡吧。我不生你的氣。都是那個混蛋的錯！”

時顏實在太累，很快便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穆青卻氣得胸口疼。

那個混蛋，不給他點顏色瞧瞧，真特麽當我是病貓了！

被偷拍的事時顏并沒有放在心上，陸荊陽當時壓着他，手臂也擋着他的臉的，根本不可能拍得到什麽。

而陸晚俞，時顏不可能當真放手不管，張巧因為賭博被抓進拘留所批評教育後放出來，現在不知所蹤，陸荊陽公司那邊忙得焦頭爛額，如果時顏再不去看他，那孩子就完全沒有人照顧了。

在陸晚俞之前，時顏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自私到這個地步，陸荊陽兩口子，沒有一個真心為兒子考慮過。

陸晚俞頭部受傷，輕微腦震蕩，內髒受損，需要至少住院一個月。

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張巧帶人來企圖勒索綁架他，讓他整個人精神都崩潰了。

聽護士說，除了時顏來看的時間裏，其他時候陸晚俞都是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不說話也不動彈。

時顏想勸說，可是每每提到這個話題，他就強顏歡笑反過來安慰他，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在學校沒什麽朋友，住院期間只有老師來看過兩次，還有一次是班上組織同班同學前來探望，除此之外便沒有人再來過。

與陸荊陽發生沖突之後他曾試圖聯系過時顏，似乎想修複兩人的關系，然而時顏實在是怕了他陰晴不定的性格，說什麽也不肯再跟他見面。

宋榮臻來看陸晚俞的時候，時顏正好給他送煲好的湯過來。

早上一早出門預約好的煲湯，下午下班一到家就趕緊裝好送過來。

剛走到門口，病房裏就突然傳出玻璃打碎的聲音，時顏迅速推開門，“晚俞，怎麽了”

陸晚俞手上插着針，跪在病床上，滿臉淚水沖宋榮臻吼：“你滿意了？我這樣你滿意了嗎？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會放過我，宋榮臻！”

宋榮臻剛才被他用玻璃杯打，不得不抱頭避開，現在放開手站起來，看到時顏，覺得自己丢臉丢大了，臉色陰沉的看着陸晚俞說：“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沒有我的庇護，你能在學校呆幾天？”

“那你就讓他們把我弄死好了，你弄死我好了，宋榮臻，反正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陸晚俞激動得匍匐在床上嚎啕大哭，“你不是人，宋榮臻，我從來沒有招惹過你。明明是你自己跟別人打賭。賭注你也贏了，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

“你給了我什麽庇護啊？你讓人把我關在學校體育館的器材室，把我關在化學實驗室，你讓人欺負我霸淩我，然後像救世主一樣出現，你多偉大啊，可以掌控別人的生死，左右別人的人生。我恨你，宋榮臻，我恨你，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跟你，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時顏走過去放下保溫盒，抱住陸晚俞，“你怎麽不早點跟哥說這些，又不是非讀這所學校不可，晚俞。”

“我不想給哥添麻煩，爸爸和媽媽都覺得我是大，麻煩，覺得我礙手礙腳的，哥，我只有你了，只有你對我好，我不想你也讨厭我不要我。”陸晚俞抱住時顏痛哭流涕。

時顏嘆口氣，安撫他，“你是哥主動承擔下來的責任，哥不會不要你的。晚俞，你別怕。”

“這個學校呆不下去了，我會聯系新的學校，晚俞，我們轉學吧。”

“你敢！時顏，你忘了我手上有陸晚俞的照片，無論他轉到哪裏，只要被我找到，我一定會讓他在那所學校呆不下去！”宋榮臻被陸晚俞一通痛罵，索性破罐子破摔。

時顏放開陸晚俞，讓他躺下來，手上的針也因為情緒激動，有血液回到點滴瓶裏。

等陸晚俞躺好之後，時顏掏出手機，點開一個視頻錄像，轉給宋榮臻說：“你剛才的話，我已經錄了下來。既然你一直不肯放過晚俞，那我只好請宋家的家長出面主持公道。宋榮臻，凡事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你的父親和哥哥們沒教過你嗎？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更何況是人。”

宋榮臻臉色微變，“時顏，你以為我怕你，不管是你，還是穆青，我都——”

“我有你哥哥宋榮勤的電話號碼。”時顏不想再聽他虛張聲勢的威脅，直接點開通訊錄給他看，“我可以現在就打電話請你哥哥過來，我們當面理論。”

宋榮臻這才想起來，他是穆青的男朋友，而穆青跟自己的哥哥一直是交好的，不止是宋榮勤，宋家其他幾兄弟跟穆青關系都不錯。

擡頭看躺在床上不停抹眼淚的陸晚俞，才幾天不見，他憔悴了好多。

那天他媽媽帶人來找他，直到他人被送進醫院才聽班上的同學說起，悄悄來看過兩次，都是在他睡着的時候。

今天來原本是想讓他以後好好跟着自己，自己會保護他，不讓他再被人欺負。

卻沒想到最後變成了這樣。

咬了咬嘴唇，宋榮臻知道自己不能再跟時顏繼續對峙下去，占不到便宜，只好多看幾眼陸晚俞之後轉身離開。

“宋少爺，”時顏叫住打開門的宋榮臻，好心的提醒一句，“喜歡一個人，不應該讓他怕你，不應該讓他哭。喜歡一個人，要讓他開心的笑。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再接近他了，那樣只會讓兩個人都無比痛苦。”

“我又沒喜歡陸晚俞！”宋榮臻嘴硬的回頭反駁，目光落在蒼白虛弱的陸晚俞身上，他也看着他，只是眼神冰冷厭惡，內心突然被深深刺痛，“走了！”

不過是一個什麽特點的家裏蹲，不管誰接近他都只會傻傻的笑，一天到晚把那個家教的哥哥挂在嘴上，一天到晚都躲在教室角落裏打游戲，成績又不好，看到老師也不叫，跟同學不合群，獨來獨往。

這種人，跟自己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無聊的賭約——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肯認輸——

反正他也不喜歡我，讨厭我，看到我就害怕得發抖，都不肯對我笑，總是想辦法躲我。

快步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路過的人紛紛驚訝看他，宋榮臻也不覺得丢臉，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

被徹底讨厭了。

他連看都不想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