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8

戈暖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不認為自己能給雷利刃帶來多大的改變，甚至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場好玩的游戲，他原本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旁觀着這一切，但他現在擁有了可以影響未來的機會。

他可以抱上雷利刃的大腿，和他之後一起虐虐配角什麽的。他也不會期望雷利刃變成一個好人，他的人生軌跡是已經固定了的，戈暖沒有更改他的人生軌跡，也就沒辦法影響他的性格。

不過，他也不想考慮那麽多東西，他覺得留在這個人身邊，或許會有更大的收益，樂趣也好，安穩也好，戈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他便這樣做了。

兩個受傷的一人一狗走得并不快，但也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醫館。

醫館差不多已經打烊了，除了急症的病人之外，夏老他們不再看診。

只是夏老與往日的表現有些不同，特意囑咐楊生留了大門，夜已經深了，路上來往的行人非常少，偶有的幾位還詫異今日這醫館為何還未關閉大門。

楊生雖然也察覺異樣，心底裏有些不樂意，但表面上并不敢違背自己師父的意思，只是多少猜到今日夏老這異常的舉動應該是因為早上那只狗。

楊生在心底裏罵了幾句，往日雖然師兄弟幾個表面上看上去對夏老的醫者仁心歌功頌德，并且以此作為自己的目标，實際上心底裏覺得自己師父就是個老好人，太有仁心的人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之中，忽略了現實世界是如何的殘酷。

起碼，想要活下去，并且活得更有尊嚴，這些仁慈并沒有太大的用處。

治病救人時，武者就把醫師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但他們不再需要醫師的時候，在他們眼中，醫師這種職位不過和為他們服務的仆人們并沒有兩樣。

直到門口出現一個髒兮兮的小鬼，以及他旁邊那個髒兮兮的狗，楊生頓時知道這一人一狗是怎麽回事。

三師弟剛想問雷利刃來找他們什麽事情，楊生便攔下了三師弟，走上前去，嚴厲着措辭問道，“哪裏來的乞丐，趕緊走。”

以往這樣的小孩被楊生這兇神惡煞的模樣早就吓跑了，但雷利刃無動于衷地淡淡地掃了楊生幾眼。

楊生有些奇怪，為何會在一個小孩臉上看到如此讓他感覺到心慌的表情，明明這個孩子面無表情，但楊生總感覺被一只蛇盯住了一般。

楊生打了個寒噤，再仔細一看，這孩子不像是剛剛那般恐怖了，他這才開始安慰自己剛剛只是幻覺，加重了語氣說道，“怎麽，把這醫館當成是你們撒野的地方嗎？像你們這樣的乞丐付得起醫藥費嗎？”

一旁在收拾的幾位師弟對自己師兄這幅表現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見慣不怪了。

戈暖見雷利刃沒有說話，頓時着急起來，連忙扯開喉嚨就叫起來。

“汪汪汪汪。”夏老，我們來了，你快出來呀，你徒弟不讓我們進去。

這狗叫得實在是有些煩人，楊生一皺眉，眼皮一翻，就要把他們往外趕，聽到動靜的夏老從內院之中走了出來，楊生連忙收回了自己想要行動的手，神色如常地站在他們面前。

似乎是剛剛才聽到夏老出來的動靜，楊生回頭見是夏老，連忙恭敬地說道，“師父，這兩個人。”

“快請他們進來。”夏老揮着手，讓兩個人進來，“齊聲，你晚上和這孩子一起睡。”

“是。”一位在旁邊拿着比他還高的掃帚紮着兩個羊角辮的少年清脆聲應道，戈暖一看，這孩子雖然嘴上應了，但那比誰都噘得要高的嘴暴露他并不想和這個髒兮兮的孩子一起睡覺。

特別是齊聲那麽大老遠就可以聞見這人身上傳來的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死人身上才會有的味道，才這麽一會，齊聲就已經惡心地想吐了，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能和這個人睡一晚上，其他幾位師兄也能聞到雷利刃身上的味道，但在醫館裏呆久了也聞慣了這種味道。

反而是齊聲才剛來醫館沒幾年，也沒讓他開始接觸重症病人，聞不慣這味。

但以往的尊師重教的禮儀讓齊聲并不敢拒絕夏老吩咐他做的事情。

雷利刃躊躇了一會，當然戈暖也不知道雷利刃有沒有躊躇，他根本沒有擡高自己的臉去看清雷利刃此刻的面部表情，但是根據《武惡》之中的描寫，這孩子應該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所以戈暖也并沒有想去看雷利刃表情的想法，但根據雷利刃的下一句話，戈暖分析他應該躊躇過吧。

“我喝完藥，就走。”冷冰冰的語氣，不像是對待他的恩人一般，幾位徒弟聽了這話，頓時覺得這孩子不太讨喜。

但夏老反而笑眯眯地問道，“飯吃了嗎？這藥必須要飯吃了才能服用。”

雷利刃沒有點頭，沒有搖頭，只是杵在門口，一動不動，夏老嘆了口氣，“楊生，去廚房拿點饅頭來，張才，去将我剛剛吩咐你煎的藥煎好。”

兩位弟子領命下去了，見一人一狗依舊杵在門口一動也不動，這都已經打烊了，确實也不影響他生意，夏老也沒什麽理由強硬地要求人進來，而且夏老也明白，這小家夥把尊嚴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夏老也不強求。

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他，讓這孩子之後的生活過得不那麽艱辛。

“那好，你就在門口站着吧，等飯吃好半個小時候再服藥，一天兩次，一早一晚，這藥都會為你煎好。”

“飯我不要，我只要藥。”

雷利刃是不想欠太多的人情嗎？戈暖感覺到了他此刻的內心，仿佛他現在就是雷利刃這個人一樣，站在雷利刃的視線的角度，他能夠看清楚每個人對他的态度，除了夏老，其他人對他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所以，雷利刃不願再看到這樣的眼神，他不願留在這裏，這是個醫館，他來這裏治病，藥費等他日後賺了錢自然會還。但他不會在這裏吃飯，也不會在這裏打工，他與這裏沒有太多的關系。這是，雷利刃的态度。

夏老剛想再多些什麽，但始終沒有說出口。

一旁的楊生從廚房拿了饅頭出來，背對着夏老，沒好氣地将饅頭塞進雷利刃的懷裏，只有兩個不大的饅頭，但對一個孩子來說，足夠吃飽了。

“我的狗受傷了。”

楊生皺了下眉，這命令的語氣他不太喜歡，壓下了自己的怒火，自然地從地上抱起了戈暖，雖然戈暖全身髒兮兮的，但身後有夏老看着，楊生也不得不裝作和藹可親的模樣，“是這只可愛的小黃狗嗎？它的後腿受傷了嗎？別擔心，只要抹些草藥，包紮一下就好了。”

戈暖沒料到雷利刃會注意到自己的傷勢，也沒想到雷利刃會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讓他們幫忙救治自己的傷腿，對于自尊心那麽強的雷利刃來說，這句話無異于示弱。

戈暖承認自己被雷利刃這短短的一句話所感動，即使這孩子的表達方式确實有些欠扁，但戈暖也理解，雷利刃這孩子和別人沒多少接觸，說話冷硬不自在，不太懂禮貌，說出的話往往讓人感覺帶着冷漠和疏遠，常常含着刺一般。

但後來的雷利刃曾說過，“不喜歡我的人，并不會因為我的笑臉和幾句溫言而喜歡我。”

只怕真這樣做了，這群人說不定更加讨厭雷利刃吧。

“汪汪。”雖然自己跟着的這位男主大人确實很多時候是和其他小說中的男主有些不太一樣，但戈暖還是很感激，雷利刃還記得自己的傷，他扭過頭沖着雷利刃叫了兩聲。

他不知道雷利刃有沒有接收到自己傳達的意思，姑且就認為他接收到了吧。

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後，戈暖就更加不喜歡楊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夏老的大弟子這輩子都可能領會不了這句話，“汪汪汪汪。”戈暖憤怒地沖着楊生怒吼着，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在自己師父面前和幾位師弟面前，被一只狗這樣吼，還偏偏沒辦法好好處理好它身上的傷，楊生頓時覺得自己丢了面子，在心底裏暗暗地記恨上了雷利刃。

于是楊生強制地壓住了戈暖，戈暖迫于武力威懾，只好妥協地任由楊生給自己包紮傷口，包紮傷口之後的戈暖迅速回到了雷利刃的身邊。

等半個時辰之後，雷利刃端起藥碗，仰頭直接灌了進去，眉頭都沒皺，将碗還給了他們，一句話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

“師父，你看着孩子連句道謝的話都不說，你這回可真是救了個白眼狼。”楊生在一旁憤憤不平道。

而逃過了要和一個髒兮兮的家夥睡一晚上的齊聲松了一口氣。

夏老無奈地搖搖頭，“這小子。”

語氣裏卻并沒有嘲笑和不滿之意。

察言觀色的幾位師兄弟不敢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