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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途中, 杜月娥滿面紅光,身姿昂揚, 手中的诏書被她捧在掌心, 唯恐一閉眼便沒了, 這是天大的殊榮, 商賈之婦竟能敕封诰命。
南楚開天辟地頭一遭,簡直是光耀宋家門楣。
馬車壓到石頭, 颠簸着,杜月娥忍不住擡眼看了看身旁的顧妝妝,想起當初天寧寺無塵說過的話, 少夫人乃有福之人,這份福氣, 難道真是她帶來了的?
手中的诏書仿佛閃着金光, 熠熠生輝,杜月娥抿了抿唇,又念着在皇後殿內宿了一宿, 禁不住面上意氣風發, 難遮于表。
而顧妝妝自上車後,便一直合眼佯裝睡着, 心中萬種情緒紛擾複雜, 攪得她不得安寧。
碧水閣中,楚帝洋洋得意的負手離開,宮女內官看她的眼神,摻雜着異樣的同情與羨慕, 顧妝妝終是大着膽子繞到塌前,只掃了一眼,便緊緊咬住下唇,渾身抖得不成樣子。
軟塌上有些斑駁點點,濁白色的東西染在衾被上,有些弄到窗牖邊緣,她哪裏還能看下去,煞白着小臉形如槁木一般,連怎麽出的碧水閣都忘了,下臺階的時候,有內官低低喊了聲,“貴人,小心。”
顧妝妝回頭,失了焦的眼睛無神的看着那個颀長的身影,他低着頭,清瘦俊俏,顧妝妝張了張唇,眼眶盛着漣漣委屈,紅彤彤的,一眨,便陡然滑到腮邊。
內官的手微微一顫,眉眼輕擡,顧妝妝盯着他,半晌說了句,“多謝。”
他的手指握在掌心,薄唇始終抿着,讓整個臉部線條顯得分外剛毅。
“妝妝..醒醒,這都睡了一路了,昨夜沒休息好嗎,起的倒是很早。”杜月娥拍了拍她的胳膊,顧妝妝清了清嗓子,才發覺鼻音有些濃重。
她小聲道,“許是飲酒過多,眼下頭疼的厲害。”
杜月娥難得心情好,只摩挲着真絲衣袖,感嘆,“改日我們婆媳二人再去一趟天寧寺,無塵大師的話可是真靈,我封了诰命,這對宋家來說,是天大的榮耀,必定得去還願。”
顧妝妝也不言語,摳着手指垂着眉眼,宋府的一切熱鬧繁華,與她眼中仿佛隔岸觀火,他們熱鬧着自己的熱鬧,她也獨自冷清着自己的難過。
浴桶中的水慢慢涼了下來,顧妝妝無力地靠在桶沿,抓了捧木樨搓在肩上,淡淡的花香遮掉昨日的氣息,她用力摩挲着皮膚,直到皙白變得通紅,麻木變得生疼,指甲縫裏是摳掉的皮肉,她将手泡在水裏,忽然聽到一聲驚叫。
“夫人,你怎麽了?!”
畫眉一扭頭便看見顧妝妝滿是血痕的肩膀,吓得她摔碎了新換的茶盞,但反映過來,連忙跑去桶邊心疼道,“夫人,你自己抓的嗎?方才還沒有,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皮膚你抓它作甚?!”
顧妝妝莞爾一笑,嬌憨道,“大約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癢的厲害。”
畫眉籲了口氣,關切的嘆道,“幸好還有祛痕膠,你也該忍忍的,玉瓷一樣的皮膚,竟叫你抓成這副模樣。”
“畫眉。”顧妝妝趴在桶沿,眼睛裏似漣漣水色,柔媚動人,“你說,公子喜歡我嗎?”
“公子?”畫眉一時沒反應過來,摳出藥暈染在掌心的時候,恍然大悟,便笑着篤定道,“自然是喜歡的,不止是喜歡,奴婢覺得公子離不開你。”
做戲的吧,天底下誰又離不開誰,不過沒有遇到壓死駱駝的稻草罷了。顧妝妝心裏冷哼,面上卻依舊嬌柔甜軟,“我明日要回趟顧府,你幫我同母親說一聲,我睡了,不過去叨擾她了。”
杜月娥正在興頭上,不管什麽事,大約都會點頭同意。
臨睡前,她還想着,幸好,幸好宋延年給她配了避子的香粉,否則現下還得臨時抱佛腳,出去沒臉沒皮的親自買,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數百裏之外的彭城,宋延年方從一處官宅後門出來,曾賓便悄悄跟了過去,待兩人走到僻靜的小道,曾賓這才壓着嗓音道,“鄞州平南侯近幾日加大了操練力度,将五萬駐防往西遷移,暗中逐步逼近越州。”
越州橫亘在臨安城和鄞州之間,前些年楚帝派平南侯到鄞州鎮守,他過了幾年逍遙日子。這年卻在暗中擴充兵馬,購置糧草,其意圖顯然可見,平南侯想要謀反。
平南侯是皇後的父親,楚帝的舅舅,也是當年助先帝逃竄到臨安立國都的功臣。
中宮皇後對楚帝甚為縱容,但凡他看中的女子,悉數納入後宮,寬容不妒,頗合楚帝心意,卻不知這份胸襟究竟是因為皇後的身份,還是為了懈怠楚帝的戒備。
她必然是明白平南侯意圖的,故而才會在中宮以溫柔刀,慢慢割裂楚帝的血性,讓他沉迷酒色,甚至服用五石散來作樂助興。
在宋延年看來,楚國之亂,遠遠不夠。還應再添一把火,才能真正燒的起來。若是平南侯長驅直入,楚帝只會被動壓制着挨打,必然一擊即潰,無法延伸戰局。
此番他親赴彭城,為的便是此事。
彭城是晉王屬地,晉王是楚帝的胞弟,當年冊立東宮的強勁對手。
宋延年之所以會選晉王,原因很簡單,因為晉王身邊有個心腹近臣,恨楚帝入骨,有他在,便能傾盡全力說服晉王發動兵變。
楚國就像一塊煮熟的肥肉,松軟到人人都想啃咬,真的是爛到骨頭裏了。
宋延年慢悠悠的騎着馬,回頭看了眼消失在夜色中的周府,唇角慢慢湧起一抹笑意。
現下要籌劃的,便是如何返回北魏了。
可謂夫妻心有靈犀,顧妝妝合眼睡覺的時候,心裏想的同宋延年一般,一個為了美色不惜敕封商賈之婦诰命的皇帝,他所統領的皇朝,離覆滅着實不遠了。
翌日她同四個姨娘摸了一整日的牌,臨近傍晚,又拖拖拉拉不提回府之事,最後還是菊姨娘主動問了句,“妝妝,要不然在娘家多住幾日?”
誰都沒想到,顧妝妝竟然一口應允。
這倒讓四個姨娘面面相觑起來,婚後頭一遭,先前都是當日來當日回,反常,極度反常。
菊姨娘甚至扯起了幌子,打着哈哈道,“你的閨房一直空着,沒住人不假,可到底有些黴氣不是?”
顧妝妝點了點頭,複又認真的同她說,“不妨,菊姨娘的房間最是敞亮,今夜我便陪菊姨娘睡,明日若是還有黴氣,我便去陪梅姨娘,後日...”
眼看她要點一圈名,菊姨娘忙出聲打住,蹙着眉納悶,“你不會同姑爺吵架了吧?”
“怎麽可能?”顧妝妝誇張的動了動肩膀,“我們從來不吵架,夫君可好了,他眼下去了彭城,好幾日都回不來呢。”
菊姨娘見她沒有異樣,這才收回審視的目光,正色道,“好了,我可不願跟別人一起睡覺,你的閨房府裏日日清掃,沒有一絲黴氣,盡管住,等姑爺回來接你再說。”
顧妝妝拉着她的胳膊,輕輕晃了晃,“菊姨娘,你這是嫌棄我還是心疼我?”
菊姨娘戳了戳她的額頭,“嫌棄的要命!”
梅若雲穿着一襲素淨的纏枝牡丹紋長裙,不緊不慢的搖着團扇,“看在你打牌總輸銀子的份上,今晚我讓小廚房給你炖上燕窩蓮子羹,再加個金絲炒銀耳,翡翠四喜丸...”
顧妝妝松開菊姨娘的胳膊,轉頭抱緊梅若雲的手臂,附到她臉頰親了親,“明日我接着輸!”
柳芳菲從懷裏掏出一個青玉瓶,拍到顧妝妝手裏,“夜裏蚊蟲多,将瓶子開口放置在床頭,可保一夜安寧。”
顧妝妝眼角生熱,揉了揉鼻子嘟囔,“你們真是,誠心讓我出醜,我爹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便是娶了你們四個姨娘,又俏又飒。”
“你這馬屁拍的,若是我不拿點東西出來,豈不是跟着她們平白沾光?”蘭沁荷十指纖纖,細白如蔥,眉眼微微一挑,自有風情萬種,她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招了招手,顧妝妝美滋滋的俯下頭去。
蘭沁荷将末端嵌着潔白荷花的玉簪插入她挽起的發髻中,“等我老了可要好好孝順我。”
顧妝妝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一邊摸着發間的簪子,一邊揮手拍着鼓鼓的胸脯保證,“放心,有我在,保準咱們餘生過的富足安穩。”
說這話的人,半夜在床上抱着衾被滾來滾去,總也睡不着,時不時發出陣陣唉聲嘆氣,外間的畫眉也被吵了起來,披着衣裳過去看她。
甫一低頭,便見顧妝妝睜着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着自己,着實将畫眉吓得不輕。
“夫人,你為何大半夜不睡覺,是要喝水還是如廁?”畫眉躬身将手壓在膝蓋,見顧妝妝精神煥發,毫無睡意的盤腿坐起來,不由得摸了摸後腦勺。
“畫眉,我教你認字吧。”顧妝妝說完,便真的要趿鞋下床,畫眉連忙拽住她的胳膊,帶着哭腔求饒,“夫人,你可饒了我吧,大半夜的,哪有起來認字的啊。
你到底怎麽了,有事別憋在心裏,奴婢害怕!”
顧妝妝不解的看着畫眉,遲疑了半晌,不以為意道,“畫眉,我能怎麽了,我沒事啊,你不是一直想認字嗎,我教你,反正現下無事,閑着也是閑着。”
大半夜的能有什麽事,正事該是睡覺。
畫眉欲哭無淚,拼命搖頭拒絕,卻見顧妝妝已然走到書案前,抽出封好的簿子,研墨後沾了汁水,提筆便寫。
“氣死夫君三十六計...”
作者有話要說: 顧妝妝:我已經黑化,以後諸位請不要叫我小可愛,請喚我鈕祜祿.妝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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