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天天催天天催, 狗學校不給我們安排工作還有什麽逼臉隔三差五統計簽三方的啊!”

程悠悠看着班群的通知,氣得摔手機。

大四上學期才剛過一個月,學校便開始統計中國畫學院裏已經簽三方協議和正在實習的學生了, 雖然并沒有明着催, 但這統計次數的頻繁無疑中國畫學院感到有些焦慮。

嚴格來說, 或許是書法專業的學生。

國畫專業找工作尚且容易, 但書法專業便有些難說了。

雖然可以走書法專業亦或者為字庫工作, 亦或者潛心創作為書法獻身,但對于這些才二十來歲正值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未來該如何多多少少有些迷茫。

路之遙在床上翻了個身, “我好困, 小點聲。”

“都下午四點了,你還睡,豬嗎?”程悠悠迅速回擊,又道:“你上午面試怎麽樣?敲定了嗎?”

“哎呀提這幹什麽,煩。”

“你煩什麽, 随便找個實習混一個月蓋章就行了。”

“面試通過了, 但我不想去上班。”

“得了吧,說的誰想上班似的!”

路之遙在床上翻了三個來回, 攤煎餅似的不安穩。

她想了下道:“不過我還是推了,我真的不能當客服, 我會瘋的。”

程悠悠愣了,“雖然是為了蓋實習章糊弄,你也不至于去當客服吧?”

“那不是最方便嘛。”

路之遙又翻了個身, “要不然我去刻章?”

程悠悠:“我不想幾年後看到你因為僞造證件上今日說法。”

路之遙:“……”

路之遙算是睡不下去了,她起身下了床,“算了, 我現在再寫幾份新簡歷吧。”

明天學校有個小型招聘會,一部分考慮藝術專業的公司會第一批來。雖然比不上一個月後秋招的規模大,但好賴可靠。

程悠悠嘴一撇,四仰八叉地倒椅子上,“寫個幾把,老子晚上去聯誼了,趁女大學生的這個身份還在趕緊再撈一段校園戀情。”

路之遙下了幾分簡歷模板,瞎改了點,貼上了照片。

一番忙活下來花了半個小時。

程悠悠還在忙活化妝,沒多會兒電話響了。

“晚上幾點啊?”

“七點半?也行,我覺得有點晚了。”

“啊?那她什麽意思咯,臨時放我鴿子?”

“現在差個人,我這邊可以帶一個過去,但是以後再有這種讓我湊人的事就別叫我了。”

程悠悠挂了電話,下一秒眼睛就看向了路之遙。

路之遙正在拷貝簡歷,伸手擋住自己的臉,“別搞我,我不想去,聯誼那些男的歪瓜裂棗,我就沒見過長得好的。”

程悠悠知道她聽到了電話的內容,話音拖長了,“遙遙!遙遙呀!”

路之遙手一抖,鼠标差點滑到了取消。

“不想去,鄙人不擅長發現內心美。”

“這次不一樣,有首舞和戲曲學院的,你想想,學舞蹈的學戲的,那身段——”

“……”

路之遙轉過頭去,面上有了笑模樣,“嗨呀,既然都這樣了,我去啊,以後有這種好事,早說啊!”

程悠悠臉上也堆着笑,話音咬牙切齒的,“你記得化淡妝,別和我搶風頭。”

“對不起,天生麗質。”

路之遙wink了下。

*****

差不多五點過了幾分,路之遙拿着u盤去了複印社。

校內的複印社早就擠滿了人,路之遙最怕擁擠和等待,便出了學校特意去了離學校區較遠的商業街,跟着導航随便進了家複印社。

她剛一進門,略顯空蕩的複印社就響起了一道聲音。

老板道:“小姑娘你要什麽紙啊?”

路之遙想了下,“什麽紙好?我之前都是在app找工作沒怎麽打過簡歷。”

“銅版紙最好,比較正式一點。”老板又道:“不過銅版紙貴一點而且——”

路之遙打斷他,“那就銅版紙吧,這三份簡歷每份印——”

她想了下,招聘會有好幾輪,到時候再去面試難免還有再交簡歷,不如索性打多一點。

于是路之遙道:“每份都印三十份吧。”

老板一愣,眼睛亮了下,“好好好,那我現在給你優惠一下吧,畢竟量這麽多。”

路之遙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打發起了時間。

沒多會兒,老板的聲音響起了,“姑娘,你的簡歷好了,這麽多要給你個紙袋嗎?”

路之遙一擡頭,就看到了面前三堆堆得和小山堆似的簡歷。

路之遙:“……”

她走過去,用手掂量了下。

好沉。

要死,原來銅版紙這麽厚這麽重的嗎?

路之遙将九十份簡歷放進紙袋裏,兩手抱着紙袋出去的時候還有些精神恍惚。

你媽的,好重。

路之遙剛走幾步,就便一人攔住了。

她擡頭。

是一個穿着玩偶熊衣服的人,一只熊抓捏着一大堆粉色的氫氣球,一只手抓裏捏着份傳單,歪着熊頭看她。

若是平時,路之遙看着可愛小熊的份上也會接過來。但現在路之遙抱着重得要死的簡歷,仿佛就差一根稻草壓死她這個駱駝了。

路之遙費勁地用下巴拱了拱懷裏的紙袋,又搖頭。

玩偶又歪了歪頭,懂了似的也跟着點點頭,往後退了一步給她讓出了位置。

唔,好可愛。

路之遙看着小熊沒忍住心裏軟了吧唧的。

她咬了下上嘴唇,吸了口氣,走了。

路之遙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眼那只熊。

小熊很受歡迎,一轉眼就已經被一堆孩子和幾個年輕女孩圍住了。

玩偶熊在中間晃着腦袋跳着舞,樣子憨态可掬,手裏的粉色氣球跟着晃動。

然後,一只只粉色氣球分發到了孩子和女孩們手上。

分完氣球後,玩具熊伸出了毛絨絨的爪子分別又給了孩子們一個摸摸頭。

路之遙抱着傳單,心裏“哼”了聲。

要不是手裏東西太重,她也想要氣球,想要熊爪爪摸摸。

她轉身走了幾分鐘到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打算等吃了甜品再叫一輛網約車。

食畢,車也到了。

路之遙将重重的紙袋和打包好分給舍友的甜品放到了後車座。

車子平穩地行駛了起來,路之遙打開後車窗透氣,她不喜歡逼仄沉悶的空間。

開了幾分鐘,路之遙看到了熟悉的“熊影”

那只玩具熊似乎準備下班,正在往一家咖啡廳走,手裏還牽着最後一只孤零零的粉色氣球。

她眼睛一亮,“師傅停一下,等我幾分鐘可以嗎?”

司機點頭,停了車。

路之遙小跑過去,正打算拍拍玩具熊領走一份傳單、一只氣球、一個熊爪摸頭。

卻沒想玩具熊陡然間扶着一邊的路燈彎下了腰。

兩只爪子扶住頭,一用力,拔下了熊腦袋——露出一個黑發柔軟的,有些濕潤的腦袋。

他晃了晃腦袋,于是那柔軟的,濕潤的黑發便淩亂的粘在了一起。

拔下了小熊腦袋,就不可愛了。

路之遙在心裏小小的嘆氣。

她剛想轉身悄悄離開,但那人似乎注意到身後的人似的轉頭看了一眼。

然後路之遙得以看見小熊的“真面目”

他皮膚極白,五官細膩精致,顯出幾分透着陰柔的美來,被汗水打濕的黑發黏在白皙的臉上,愈發顯出少年氣的漂亮。

他蹙眉,“你不是剛剛——”

似乎是想起來她了。

被這樣問了,路之遙有些尴尬,小聲道:“我覺得玩具熊很可愛,所以剛剛看到你在,就想過來領一只氣球。”

還有一個熊爪摸摸。

路之遙在心裏補充。

那少年似乎愣了下,嘴角勾了下,似乎是在笑,連黑眸都彎彎的閃着細碎的光芒。

他點頭,“行,等下。”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氣,笨拙地彎下腰一把撈過放置在地上的熊腦袋

一個轉身,玩具熊對着路之遙歪歪頭,晃了晃手,扭了扭屁股。

日,好可愛。

路之遙強行克制住內心的柔軟。

玩具熊又歪歪頭,遞給了她一份傳單,将最後剩下的一只氣球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路之遙擡頭看着手裏的氣球,十分滿意。

然後,一只毛絨絨的,柔軟的大手突然搓上了路之遙的腦袋,力道極其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路之遙更加滿意了。

她沒忍住露出了十分燦爛的笑,“謝謝!”

玩具熊朝着她大力地揮揮手,邁着歡快卻笨拙的腳步跑開了。

路之遙揣着氣球和傳單以及一份被治愈的好心情上了出租車。

******

晚上的聯誼在一家露天的燒烤店裏舉行。

這次的聯誼确實如程悠悠所言,男生們都挺優質,穿着談吐也極好。

但路之遙有些提不起興致。

她低着頭吃了幾串烤肉,有一搭沒一搭應和着對面的男生的話。

對面這男生是戲曲學院的,學的戲曲舞蹈,但路之遙覺得他應該去學聲樂。

如此滔滔不絕的說着話也不累,肺活量十分了得。

“我去倒杯喝的,你們誰要?”

“我跟你一起去吧。”

路之遙剛動身,對面那個滔滔不絕的男生也跟了上來。

“遙遙你還喜歡吃什麽啊,我幫你再點一些吧?”

男生打了幾杯飲料,又靠着自助飲料吧臺看她。

路之遙笑着搖頭,“不用了,我現在不是很餓。”

“是在減肥嗎?你這麽瘦就不用了吧,我看和你一起來的程悠悠才該減減肥哈哈哈哈。”

男生擠眉弄眼的說着自以為幽默的話,“我看她得有一百斤了。”

路之遙:“……”

她道:“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病。

路之遙話音還沒出來,便突然聽到附近桌傳來的一道聲音。

“這位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聲音有些熟悉。

路之遙轉頭看過去,沒忍住挑了下眉毛。

是下午遇到的那個玩具熊。

那少年穿着極大的白t,衣服不規則地塞進黑色牛仔褲裏,如今靠坐在椅子上,愈發顯出他略顯削瘦的身材。

他的黑發有些蓬松,發尾紮成一個小馬尾,陰柔漂亮的臉上挂着點不耐,卻還是笑着。

一個男人握着酒瓶,站在他身旁,面上的褶皺藏着笑。

男生也看到了。

他話音詫異,“他也在?”

路之遙看他,“你認識?”

“啊,我們學校的,叫沈忱。”男生話音含糊,“學昆曲的,不是很熟。”

男生說完,唯恐路之遙多注意沈忱似的,又連忙道:“不過他這人聽說很不好相處,挺木頭一人。”

木頭?

哪有,當玩具熊的時候多可愛啊。

路之遙否認了心裏的想法,沒說什麽。

男生似乎很珍惜這個獨處的機會似的,還在和路之遙搭着話。

路之遙用餘光關注着沈忱那邊的動靜,一邊有應和着男生的話。

“你真不是小姑娘啊,長這麽漂亮啊。”

男人眯着眼,打量着沈忱,又道:“你多大啊?”

“我和你不認識啊。”沈忱又笑了下,只是話音輕了很多,“可以不要打擾我了嗎?先生?”

男人見狀,更得寸進尺了,一屁股坐到了沈忱對面。

他握住酒瓶,面上有了些醉意,“你可真好看啊,讀高中?穿得也很簡單啊,平常缺不缺生活費啊?”

沈忱垂眸,指尖敲着桌子,“和你無關。”

男人繼續道:“其實我呢,自己開了個小公司,平時也有點錢,多少錢能——”

沈忱的手指頓住了,起身就走。

男人一把拉住了沈忱的手,“哎呀小年輕你別走啊。”

路之遙看到這裏看不下去了,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她氣勢洶洶地就要過去,男生一愣,“你幹什麽去啊?”

路之遙道:“你同學被猥瑣老男人纏上了,我覺得咱們過去一下吧。”

“我覺得不要惹事比較好,我們還是學生。”男生有些抵觸,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話顯得軟弱,又道:“要不然我們等走了之後報個警?”

路之遙垂眸幾秒,又擡頭笑了下,“你說得也對。”

沈忱嫌惡地甩開男人的手,大步走出去。可惜男人似乎還不放棄,手裏握着酒就跟出去了。

路之遙見狀,連忙對男生道:“啊,我同學找我有點事,我出去下。”

她說完,立刻跟了出去。

路之遙出了店門,看着男人糾纏着沈忱的身影,左右晃着腦袋打量了下周圍。

沒幾秒,路之遙眼睛亮了下。

一彎腰,拿起一塊做裝飾的板磚,用包擋着跟了上去。

這條街很短,沒幾分鐘,路之遙就街道深處的一個略偏僻的居民樓門口看到了他們。

沈忱停了腳步,“你跟了我一路了,能不能不要這樣?”

沈忱回頭看向男人,語氣有些低,話音平淡極了。

“唉,你這樣說話我好傷心啊。”

男人這下連身子都貼過去了。

路之遙握着板磚的拳頭硬了。

“行,你等着。”

沈忱點了下頭。

他呼出了口氣,突然一轉身一腳踹上了男人的肚子用勁兒一蹬!

“咔嚓——”

男人撞到牆上,發出一聲哀嚎。

路之遙愣住,停下腳步。

沈忱一手奪過男人手裏的酒瓶就朝着男人頭上砸過去,黑眸狠戾,喉嚨了溢出不耐煩的罵聲:“你媽是死了嗎沒教你聽別人的話,老子今天就弄死你看看四九城裏誰敢給你送葬?!”

“咔嚓——”

被震撼到的路之遙後退一步踩到了樹枝。

沈忱看了過來,面色冷漠,眸色尖銳。

路之遙:“我只是路過,打擾了我這就走。”

“咔嚓——”

路之遙一動,紅色的板磚掉在地上。

路之遙:“……”

沈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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