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陸長亭冷傲地擡了擡下巴, 口吻極是不屑,“這等破爛也堪稱風水物?手段如此陰邪不齒, 連風水師都不配稱!不過一小人罷了!”
護衛們頗有些驚呆。
這瞧上去生得青嫩可愛的小少年, 撒起火來氣勢倒也不弱啊!
朱棣早見過陸長亭這般帶刺的冷酷模樣,因而此時絲毫不意外,相反他還能鎮定地從旁安撫道:“長亭既知他為小人, 又何必為小人生氣呢?”說罷,朱棣還拍了拍陸長亭的頭,因為他的動作極輕,怒氣上頭的陸長亭一時間都未能反應過來。
衆人眼中便只看見了,他們的主子, 輕而易舉地就熄滅了這位小公子的怒火。
陸長亭扁了扁嘴,也覺得跟這樣的人生氣, 實在沒滋味。還不如想想法子, 怎麽将背後作祟的人揪出來,到時候還跟他生什麽氣啊?直接往臉上招呼!
如此想着,陸長亭頓覺胸中極為舒暢。
朱棣轉頭看向工匠,道:“下面可還有東西?繼續挖。”
工匠們掩去面上苦色, 正欲繼續往下挖,卻聽見那個長得極為好看的小公子道:“不必了, 下面已經沒有旁的東西了。”
朱棣看了看陸長亭, “長亭怎麽知曉?”朱棣的語氣極為耐心,口吻也很平淡,半點沒有質疑陸長亭的意思。
我能說是我親眼看見的嗎?陸長亭将這句話咽了下去, 淡淡道:“池塘挖到這般程度,我便能自如搜尋其中了。”上輩子,陸長亭便常被人稱贊有一雙慧眼,這個“慧眼”只是單純誇耀陸長亭那雙眼睛而已。他這雙眼,在風水師的行業中,便如同對于魔術師來說一雙手的重要程度一般。
有了這一雙眼,陸長亭甚至可以摒棄羅盤,肉眼定乾坤。
這是別人怎麽都學不來的天賦。
只是陸長亭在轉生投胎成為明朝乞兒之後,他便再也沒有過那樣的感受了,直到近來他親自出手,才隐約又有了些從前的滋味。
直到現在,他終于可以全然确定,這雙眼所帶來的東西,一直都跟在他身邊從未失去。
陸長亭心底緩緩舒了一口氣。這樣就好,至少讓他生存在這個陌生朝代的底氣更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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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的本事真厲害。”朱棣誇獎的聲音将陸長亭從思緒中拉回到了現實。
陸長亭慢條斯理地道:“等抓住背後那人,你再如此誇我也不遲。”
朱棣怔了怔,“長亭要去抓背後那人?”
“這是自然!”陸長亭疑惑地看着朱棣,難道……朱棣不希望他插手?但對方有這等陰毒的風水幫手,朱家兄弟身邊又有誰呢?除了自己,還有誰更通風水呢?若是朱棣不允他插手,他便也只有忍着了,總不能上趕着去給人當狗腿子吧,這可不是陸長亭的性子。
朱棣無奈道:“背後的人怕是不好抓。”
陸長亭無比自然地道:“你們可以抓到的。”若是連你們都抓不到,那還了得?
朱棣接觸到了陸長亭眼底的信任,不由得心中一動,“那便借長亭吉言了。”說這話的時候,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彎了彎。
陸長亭沒有再接話。
其實相比之下,應當是他借朱家兄弟的龍氣才是!
這時候朱棡又出來了,他的步子走得很急,等一走近,聞見了壇子裏的臭氣,朱棡連忙倒退兩步,差點調頭就跑。
“這、這是何物?”朱棡掩住口鼻問道。
“屍首。”朱棣淡定道。
朱棡這下倒是大大方方地放下了手,仿佛屍首就沒什麽可怖的了一般。他低聲與朱棣道:“審出來了。”說這話的時候,朱棡并沒有要避開陸長亭的意思,朱棣也沒在乎陸長亭還站在身側。
陸長亭個子矮,視線所致,他随意一瞥,便正好瞥見朱棡衣袍上的點點血跡,像梅花一般撒開妝點在一角。朱棡的衣袍顏色深沉,若不是剛好對在了陸長亭的眼前,陸長亭都不一定能看出來。
陸長亭的心不自覺地往下沉了沉。
果然,朱家兄弟哪有他們表現得那樣純善呢?不過他們也無可指摘。出了這樣的事,他們本就該嚴加審問與之相關的人。至于他們用了何種手段去審問,這就不是陸長亭感興致的事了。他只要知道,如今他站在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上,還能扮着傻,喊他們“兄長”便足夠了。
朱棡雖然性傲,但他也并非胡來之輩、纨绔之流。與陸長亭相處一段時日後,彼此印象都還不錯,朱棡的态度自然也就有了轉變,此時他還沒忘記多嘴問上一句,“方才長亭可是被吓壞了?”咋一聽口吻有幾分嘲笑的味道,不過陸長亭知曉,朱棡脾性和習慣就是如此,便也不去計較對方說話的口吻了。
陸長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沒搭理朱棡。
朱棣适時地出聲,仿佛為陸長亭解圍一般,道:“長亭膽子沒有那樣小。”
朱棡笑了笑,沒反駁朱棣的話,但眼底分明寫着“我不信”三個字。
“你們要去看審問出的結果嗎?”陸長亭沖着朱棡扔了個冷眼,然後拽了拽朱棣的袖子,“那我回去睡覺了,好困啊。”陸長亭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僞,他憋不住打了個呵欠,然後就又變得兩眼淚汪汪了。
朱棣對他這般模樣頗沒有抵抗力,于是只得無奈地道:“我先送你過去休息,待我和他們商定好後,再與你說。”
陸長亭點了點頭,抓着朱棣的袖子,步履似乎都變得輕飄飄了起來。
朱棡瞥了一眼他們的背影,而後目光又落到了跟前的壇子上,朱棡冷聲道:“将東西都收起來。”
護衛們強忍着嘔吐的欲.望,還真将這些東西收拾了起來,而後朱家宅子大門緊閉,工匠們還得暫留上一天,工匠們已經見識過這家子的狠辣冷酷了,此時哪敢反抗?這倒是省了不少麻煩事。
陸長亭是真的困倦了,被就在長身體的時候,正是應當吃吃喝喝的年紀。偏生陸長亭還這般“操勞”,自然就有些睡眠不足了。
宅中的事,不是一時間便能解決掉的,陸長亭本也不欲挑燈夜戰,就為了找出背後之人,若是如此,那便是顧此失彼,反惹敵人笑話了。
朱棣幫陸長亭拉了拉被子,瞧着他入睡之後方才離開。
這一覺陸長亭睡得很是舒服,只不過隐隐中,他總覺得似乎有誰在看着他……
這幾日來接觸的全是陰煞,陸長亭心底難免敏感了些,他“唰”地睜開雙眼,便見桌邊上的四人齊齊朝他看了過來。
正是朱家四兄弟。
陸長亭被吓得不輕:“……”
他還以為自己一睜眼就變恐怖世界了呢。
“你們怎麽在此處?”陸長亭慢吞吞地穿着外衫,從床上翻了下來,其實若不是這幾人盯着他入睡,他還能睡上更久的時間。陸長亭覺得自己有些不大清醒,便擡手捏了捏臉頰,揉了揉眼眶。
誰知等了半天都未能等到他們的回答。
陸長亭不得不放下了阻礙視線的手,往前一看,才發覺這四人都盯着自己的臉呢。
陸長亭有點兒摸不着頭腦,難道他們覺得自己捏臉揉眼的動作太過粗犷,太不講究禮儀了嗎?陸長亭舔了舔唇,拖過小凳子,自己坐在了朱棣的手邊。
朱家兄弟們這才回過神,問道:“小長亭,那些挖出來的東西,都是做什麽用的?”
“養陰。”陸長亭伸手去抓茶壺,卻愣是半天沒抓到,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朱樉見狀,立即拎起茶壺,體貼周到地給倒好了茶水,送到了陸長亭的手邊,陸長亭抱着茶盞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這才又道:“曾有古籍記載,認為女子、幼兒通陰。所以有些人使巫術,便會利用這兩者來招陰。風水之上也是一樣的道理。使用風水物,首先看風水物的屬性,比如二哥的那只馬雕,屬性可以看作為木,也可得知它上天為陽,落地為陰。若是一個人命中缺水,他便需要一些水屬性的風水物。使用風水物其次要看的便是傳說,如金蟾,許多做生意的鋪子都愛擺放此物,皆因傳說金蟾可口吐金錢,因而便被當作了招財進寶的象征……”
“這宅子之所以使用女子屍骨和幼兒屍骨,因為女子與幼兒的屬性為陰,無非便是那人,想要将宅子變作極陰的場所。而極陰的宅子會帶來什麽危害,其實不消說你們也應當是知曉的。”
“男子住入極陰的宅子,陽氣被逐步化解,于是逐年體弱多病,剛硬不振,嚴重些的,或許還會影響子嗣。”
屋中一時間安靜得要命,幾乎只能聽得見陸長亭說話的聲音。
這時候誰人也插不上話,他們也不願插話。
他們初時盯着陸長亭侃侃而談的模樣,眼底的光是興味的,可随着陸長亭越往下說,他們眼底的光漸漸便變得冰冷陰沉了。
“這座宅子已經成為了豢養陰煞的母體,天井、屋頂乃是産生陰氣的源,它們産生的陰氣被牽動入池塘,經過風水物之後,陰氣加重,再度被傳回到天井、屋頂,如此反複,在不斷的吸取加強之中,陰煞便在宅中生出來了。”陸長亭說罷又要去倒茶水,朱棣卻不由分說地按住了他的手。
“小孩子,晨起時分不要喝那樣多的茶水。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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