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有時候打仗就是一場拉鋸戰, 蒙古兵們撤退,并不代表他們就此放棄了和明軍的糾纏, 朱棣顯然已經很了解這一點了, 他們幹脆駐紮了城門口。這個城門看上去頗有些老舊,陸長亭毫不懷疑一旦他們離開,這處便會再次被攻陷。

待到城外的大火熄滅, 城中的屍首收拾幹淨,陸長亭一行人住進了後面矮小的排房裏。只是站在外面粗粗一瞧,陸長亭差不多都能猜到,裏面該是何等糟糕的環境。

朱棣和道衍還在馬車之中說話,陸長亭不想摻合進去, 便獨自站在了排房外,偶爾給旁邊的士兵搭把手。

過了會兒功夫, 朱棣才和道衍一同下了馬車。

朱棣看了看陸長亭的背影, 轉頭讓程二去取了披風,而後才走上前去:“将盔甲脫了。”

陸長亭呆了呆,回過頭來見到朱棣手上的披風,陸長亭會意, 這才脫去了盔甲,朱棣手中的披風緊接着便裹了上來, 寒意只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道衍在一旁瞧着, 笑而不語,陸長亭莫名覺得身上有些發寒。

跟前的房子裏走出兩個燕王府的親兵,那兩人見燕王就站在門外, 當即一愣,忙道:“王爺請。”

朱棣拉住了陸長亭,轉身對道衍道:“道衍也一同進去吧。”

道衍點了點頭,跟在了陸長亭的身後,陸長亭頓時覺得有些怪怪的,待走進門了以後,陸長亭才驟然發覺究竟是哪裏奇怪了。現在的朱棣對道衍,似乎并不重視!這令陸長亭本能地感覺到怪異。

陸長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道衍注意到他的目光,倒是還回了陸長亭一個笑容,全然不像是厭惡陸長亭的模樣。

個個都城府深,陸長亭自認是猜不透他們了,便也幹脆地将頭轉了回去。

他們跨過門走進去,發現裏頭的屋檐都顯得很是低矮,在夜裏看上去就更狹小了。士兵們打開了門,裏頭散發出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像是黴味兒、臭味兒交雜在了一起,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就在陸長亭不自覺皺眉的時候,朱棣已經面不改色跨進去了,口中還滿不在乎地道:“今日便住在此處了。”

陸長亭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了敬佩之情。

堂堂燕王,連這樣的環境都能面不改色,不知他那些兄弟,有幾個比得過他?

道衍也面不改色地跟了進來,陸長亭正要佩服他,卻見道衍皺了皺鼻子,頗有些想要掉頭走開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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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反應啊。

道衍的面色不自覺地沉了沉。

陸長亭很清楚,以他的驕傲應該不允許自己臨陣脫逃。

果然,就算道衍的面色再如何難看,他也依舊在屋子裏留了下來。

士兵們很快打來了水,這裏可沒有丫鬟伺候,所幸水倒是熱的,不然在這樣的天氣裏,能将耳朵都給凍掉。

程二跨進屋子來,口中埋怨道:“這地兒也實在該好好修修!連個熱炕都沒有,這邊兒的士兵冬日一到,凍都快凍死了,還怎麽禦敵啊?”

陸長亭微微驚詫,原來明朝時是有炕的啊?

他對歷史雖然了解一些,但對這些卻是着實不了解的。

朱棣聞言,波瀾不驚地道:“難道他們去打仗時還能背着熱炕一塊兒去嗎?唯有适應了這裏的天氣,才能在蒙古兵打上門來的時候,依舊英勇。”

程二張了張嘴,無從辯駁。

陸長亭也着實不好評價誰對誰錯,程二認為士兵的居住條件太差勁,應當提高待遇,那沒錯,畢竟這邊的冬日,可着實不是人能輕易挺過的。但朱棣說的也沒錯,在屋中尚且有熱炕,去打仗的時候難道也有嗎?若是此時便養嬌慣了,以後上戰場的時候,反倒更受不住凍,那豈不是要釀成大禍?

道衍笑道:“燕王大智慧。”

朱棣聞言卻是神色淡淡不為所動。

陸長亭也覺得這時候的朱棣着實令他佩服許多,于是不由得跟着道了一句,“燕王本就有大智慧。”因着還有許多人在的緣故,陸長亭便很是識相地沒有喚他“四哥”。

朱棣這回倒是繃不住笑了,夾着陸長亭就往擺了水盆的架子邊走,“快些洗漱休息,還能睡上兩個時辰。”

道衍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孤零零地抛在後頭了。

陸長亭心底道了一聲,着實不厚道,轉頭也把道衍給忘了。

這頭陸長亭和朱棣一塊兒洗漱完了,那頭道衍還有些呆滞,大約是沒想到他來到北平,卻會有遭遇這樣的對待。直到朱棣一手拽着陸長亭,欲帶着他去休息了,道衍才回過神來。他也裝作很是不在意地走去了洗漱的架子旁,濕了面巾匆匆擦了擦臉,只是等他回轉身來,便又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屋子裏的床是連在一塊兒的,床上只有疊好的被褥勉強區分出了哪是哪張床,可謂是簡陋到了極點。

陸長亭眨眨眼,壞心眼兒地催促道:“道衍師父不來休息嗎?”

道衍的鼻翼動了動。陸長亭估摸着他應當是在聞空氣中的味道,但是照這樣聞下去,道衍真的不會覺得更難受嗎?

道衍點了點頭,朝着陸長亭的方向走了過來,然後脫去僧鞋,就在陸長亭的另一只手邊睡下了。

被莫名其妙夾在中間的陸長亭:……

道衍不應該是睡在朱棣身邊嗎?

正疑惑的時候,朱棣已然伸出手來從被子底下摸到了陸長亭的背脊上,然後帶着他一翻轉,便将陸長亭摟了過去。朱棣這會兒實在比尋常的兄長都要稱職得多得多,他湊在陸長亭耳邊低聲道:“這裏氣味是難聞了些,習慣些就好了。”

其實被朱棣這麽一摟着,陸長亭就只能聞見他身上的味兒了,雖然有點血腥氣,但也着實比這屋子裏的味道好。

陸長亭一度懷疑,曾經住過這屋子的士兵,洗過澡嗎?或者說洗過腳嗎?

朱棣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摟得更緊了,其實陸長亭很是難以理解,他已經有好久沒和朱棣睡在一處了,怎的今日突然又像過去那樣了?陸長亭閉上眼,腦子裏閃過了疑惑。

不過疑惑終究抵不過睡意,他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另一頭的道衍微微偏轉頭去看,卻只能看見陸長亭的背。

不過緊接着他的視線倒是和朱棣對上了,朱棣淡淡一笑,随後也閉上了眼。

……

這一覺他們睡得并不長久,也就兩個時辰之後,程二便當先喚醒了朱棣,朱棣一醒,被他擁在懷中的陸長亭自然也就跟着醒了。朱棣沒有立即起床,而是先吩咐程二去打水,然後才抓着陸長亭一同起了。陸長亭轉頭去看了一眼,見道衍也被驚醒了,道衍跟着起身穿好了衣衫,這樣一看,便又回到了那神秘莫測的僧人氣質中。

趁着程二出去的檔口,朱棣帶着陸長亭走了出去,他對着陸長亭低聲道:“我出生的時候是在戰場之上。”

陸長亭一怔,不知曉為何朱棣突然提起了這一茬,陸長亭是知道歷史的,他當然也知曉朱棣是出生在戰場上,但此時陸長亭沒有沒禮貌地出聲打斷他,而是靜靜等待着朱棣繼續往下說。

“從幼時起,我便隐約知曉打仗殺人是個什麽滋味兒,後來年紀大一些了,跟着些将軍學功夫,便更知曉軍中的殘酷了。直到兩年前來到北平,當我第一次斬殺蒙古兵的時候,我才知曉練功夫和殺人是兩種不同的滋味兒……”

聽着朱棣波瀾不驚地往下說,陸長亭這時候才慢慢回味過來,朱棣這是在以別樣的方式安撫他。如此一來,昨夜朱棣将他摟在懷中的舉動也很好理解了,他是擔心他第一次和人拼殺留下了心理陰影,而現在和他說話,也是為了排解陸長亭的情緒。實際上,在昨夜的拼殺結束之後,陸長亭是有好一會兒的呆滞,但之後他便好了,唯一令他沒想到的是,朱棣竟然連這樣的細節都注意到了,這會兒陸長亭心底的滋味兒着實不是一般的複雜。

朱棣真的是個好兄長。

陸長亭都不知道自從自己來了北平以後,發出過多少次感慨了。

朱棣并不知曉陸長亭心中所想,他還在繼續往下說,他說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

也是冷酷的寒冬,手腳冰涼,身體僵硬,當第一抹熱血濺在身上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從僵硬中脫離出來了……他過了兩年這樣的生活。

陸長亭此時心情更複雜了。因為他知曉朱棣還将要過上這樣的生活,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洪武帝為了給太子鋪路,便打發朱棣去和蒙古苦戰,強令朱棣一定要消滅這個勁敵,因為只有這樣,朱允炆才能坐穩他的江山。但又有誰為朱棣想過呢?

陸長亭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情緒,随後截斷了朱棣的話,“我不怕。”其實三個字就足夠了,若是說得再多,便會像是故意掩蓋心底的恐慌了。

正巧此時程二帶着士兵将水帶來了,朱棣也就順着住了嘴,他當然不可能再當着手下的面,還說自己的那些過去。

他們依次洗漱完,朱棣便換上盔甲離開了。

他要去看望受災的百姓,當他穿着盔甲在身的時候,無疑能帶給那些百姓更多的安全感。

陸長亭被扔在了院子裏,和道衍待在一處。

道衍擡頭看了看天,低聲道:“這兩日怕是都不能歸去了。”

陸長亭不由驚訝問道:“道衍師父如今已是慶壽寺主持,現在不回去,沒有關系嗎?”

道衍被噎了噎,他原本還等着陸長亭驚訝地問他,何出此言,誰知曉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一段話。道衍無奈地答道:“主持并非要時常在寺中。”若是限制頗多,他也不會到慶壽寺中做主持了。

陸長亭點了點頭。

他想起歷史上記載,道衍在慶壽寺任主持的時候,總是在慶壽寺和燕王府之間來回奔走,這慶壽寺果真是限制不了他的。

道衍忍不住道:“陸小公子可了解過術數?”

“知曉一二。”

“陸小公子便當真沒想過修習此術嗎?”

陸長亭心道,要是我學了,那不就是跟你道衍搶飯碗了?

陸長亭無比堅定地搖了搖頭。

道衍面上的遺憾之色極為濃厚,“若是陸小公子能随我修習術數,那便再好不過了。”

陸長亭不信道衍是真的愛才,于是他便搖頭,極為直白地道:“燕王身邊會術數的,有道衍師父便足以。”

道衍笑了笑,“那不說術數,陸小公子可想過學岐黃之術?”

陸長亭照舊搖頭,“學來沒意思。”

“為何?”

“我沒有那個救濟天下的胸懷,何況醫者不自醫,學了也沒甚意思。”

“那……”

這次不待道衍說完,陸長亭便已經出聲打斷了他,“道衍師父,我想佛法我就更不必學了,我這輩子還不願出家。”陸長亭眨了眨眼,“我還要娶媳婦的。”

道衍被逗笑了,“那便罷了,陸小公子實在是個通透之人。”

陸長亭這會兒心底松了一口氣,被誰瞧上都好,他都着實不願意被道衍瞧上。

道衍突然揚起頭看了一眼天,“要下雪了。”

陸長亭也會粗淺地瞧一瞧天氣,他仰頭看了看,不得不感嘆道衍的反應之快,瞧着模樣,的确是又要下雪了。陸長亭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道衍便已經先伸手,抓住了陸長亭的手腕,帶着他往屋檐下去了。

道衍的手骨節分明,看上去瘦弱,但卻極為有力。

難怪昨夜他獨留于馬車上的時候,卻絲毫不慌亂了,想來也是有着自保能力的。

“道衍師父認為今日那些蒙古兵還會再來嗎?”陸長亭出聲問。

“這是必然的。”道衍毫不猶豫地道。

道衍或許不擅戰術,但他卻極擅人心,那些蒙古兵不會心甘情願地敗走,一場大雪,對于他們來說,便是最好的時機了。

道衍又道:“陸小公子可能猜到那些蒙古兵是如何攻進城來的?”

“我知不知道沒關系,燕王知道就夠了。”還能是如何攻進來的?這城雖然破,但也沒有這樣快便被攻破的道理,何況正值冬日,若是沒有好處撈,好端端的那些蒙古兵來攻打明軍做什麽?自然是城中有內應,跟人家蒙古兵談好了條件,才會招致這樣的結果。陸長亭自認算不得如何聰明,但這點兒他還是能推測出來的。

陸長亭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一味回避,只會讓道衍更注意到他。

這會兒道衍心中就在納悶,這樣的少年,怎麽就懂得話不言多的道理了?

道衍似乎有意和陸長亭親近,這個話茬說不通,那便換一個話茬接着往下說。道衍實在太有本事,雖然他的模樣令人畏懼,但他真要與你交談的時候,卻能很輕易地令你感覺到舒适,陸長亭能隐隐感覺到,道衍的話裏會帶上一些導向性,讓人不自覺地順着他的思維往下走,陸長亭是絕做不到這樣的,也正是因為如此,陸長亭才覺得道衍的本事實在可怕。

他不僅僅是個會醫術,會術數的和尚,他還是個極為擅長操控人心的謀士。

他們站在屋檐下閑話了一會兒的功夫,院子裏就下起了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道衍的目光落在陸長亭的身上,陡然間想起了什麽,忙出聲問道:“陸小公子可要罩個披風在外頭?”大約是見多了朱棣這般照顧陸長亭的模樣。

陸長亭縮了縮肩膀,是有些冷,他正要轉身進屋去拿,道衍就已經當先進門去将披風給他取出來了。

陸長亭頓時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多謝道衍師父。”陸長亭伸手去接披風,道衍卻是直接給他罩上去了,只不過道衍照顧人的業務着實沒有朱棣熟練,陸長亭整個人都被蒙了進去。

道衍發覺到自己這動作頗像是套麻袋,頓時也有些尴尬,忙給理好了,然後就收回手,若無其事地道:“今日怕是又有夜襲了。”

陸長亭低頭自己理了理披風,黑色的披風襯得他的面容越發白皙好看。

道衍的目光不自覺地順着他臉龐的弧度看了下去,最後目光定格在了陸長亭拴披風而靈活打着結的手指上。

陸長亭渾然不覺,等他打好結了,渾身暖融融了,這才擡起頭來。

他看見道衍的模樣像是在……發怔?

“道衍師父?”

道衍回過神來,嗓音低低地道:“隐約記得上回燕王說陸小公子名長亭,可是如此?”

“是。”陸長亭有些摸不着頭腦。

道衍點了點頭,一副暗暗記于心的模樣。

正巧這時候朱棣回來了,他大步跨進院子來,頭上鋪了一層雪花,整個人都給染白了,但是他的腰背依舊挺得筆直,半點沒有因為寒冷而瑟縮的意思。

整個人都帶給人一種穩重堅固如青山的味道。

陸長亭的心不自覺地就踏實了下去,他差點就沖着朱棣來的方向條件反射地喊上一聲“四哥”。

朱棣的目光落到陸長亭的臉上之後,不自覺地笑了笑,問:“怎麽還站在外頭?”

“與道衍師父閑話了幾句。”陸長亭很是誠實地交代。

朱棣輕笑一聲,“算了,裏面的味道本來也不好聞,別進去了,走,去用飯吧。”說罷,他才看向道衍,道:“道衍與我們一同用飯吧。”

道衍點了點頭,向陸長亭看去,這回卻只能看見陸長亭的後腦勺了。因為朱棣已然摟着陸長亭往前走了。道衍頓了頓,也拔腿跟了上去。

弄得一邊的程二特別摸不着頭腦,之前在應天府的時候,自家主子還跟道衍師父相談甚歡,且對其頗為重視的模樣呢,現在怎麽突然間,就變了個姿态了?程二撓了撓頭,主子的心思真是一日千裏啊!

燕王府的親兵就在城中搭了帳篷,想一想也知曉,他們的吃食會好到哪裏去呢?說是用飯,其實也就是吃些幹糧,再燒點湯,湯裏帶點兒葷腥,但那個味道實在不大好喝。陸長亭走進帳子裏,聞了一下就覺得有點兒難受。旁邊的士兵倒是高興得很,抱着碗,見燕王進來了,都有點兒舍不得松嘴放碗。

而朱棣也對此頗為習以為常了,他吃的食物與這些士兵也沒什麽區別,只是他用的碗筷要更幹淨些罷了。

有人進來搭了桌子,朱棣拉着陸長亭也就圍坐下去了,道衍對這頓飯的接受度倒是比對那屋子的接受度高,道衍很是淡定地跟着坐下來,三人圍着用了飯食。陸長亭本來喝不下那湯的,全是肉的葷腥味兒,沒點別的調味料,給陸長亭的感覺就像是豬肉擱進去浸了一下似的,這還能喝下去嗎?

還是朱棣拍了拍他的脖子,低聲道:“喝點兒湯,才能暖暖肚子,不然凍起來難受。”

陸長亭猶豫地端起了碗,朱棣直接在碗底一推,陸長亭被迫張開了嘴,湯就給灌進去了,道衍在一邊看得都有些愣,沒想到朱棣手段這樣簡單粗暴。

陸長亭倒是不覺得奇怪,朱棣就是這樣的人。溫柔起來的時候,格外的溫柔細致,姿态不容拒絕的時候,那便是真的極為堅決粗暴。

湯咕咚咕咚下了肚,陸長亭的确覺得胃裏驟然暖了不少,比起那些幹糧,這個吃起來舒服多了,就是味道……怪了點兒。這時候道衍跟着面色平淡地喝了下去。

到這裏,飯食算是用完了。

這時候,有個士兵小跑着進來,道:“王爺,人抓到了。”

陸長亭和道衍不自覺地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想到了這個人便應當是稱重接應蒙古兵的人。

朱棣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久違的,陸長亭又從這個人身上瞥見了冷漠,甚至是極為冷酷的一面,這股冷酷和打仗之前不太一樣,此時的朱棣像是嗜血的利劍,陸長亭毫不懷疑,他可能出去之後便将那人宰了。

陸長亭和道衍自然跟着出去了。

士兵們推搡着一人到了跟前,程二在旁邊伸出腳來,那人被一腳踹翻在了地上,臉上都是泥土和血污,實在狼狽到了極點,那人喘了兩口粗氣,擡起頭來,見到了與旁人打扮都不同的燕王朱棣,那人雙眼一亮,立即哀嚎道:“燕王!求燕王明鑒啊!我并非那通敵之人!我稀裏糊塗便被抓了來,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還沒弄清楚呢?求燕王查個清楚,還小的清白啊!”

陸長亭聞言,臉上的表情登時就變得怪異了起來。

就這段辯白,前後矛盾,語氣裏也可以聽出來,他對朱棣未必有多麽尊重。這人的腦子可實在不太好使,這樣喊一通,沒罪也變有罪了。

朱棣根本不看他,朱棣對這樣的人極為深惡痛絕,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眼睛,他問旁邊的親兵:“他招了嗎?”

親兵搖頭。

那人還在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沒有做啊!燕王,我真的沒有做啊!求您明鑒啊!”

朱棣對那親兵淡淡道:“既然不招,那留着也沒用,割去舌頭。”

親兵并不意外朱棣做出這樣的決定,點了點頭,便上前去,一個手肘将那人擊倒,而後便伸手上前來,捏着一把匕首,逼近那人的嘴,那人被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神驚恐,他正要大喊大叫,親兵卻伸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腮幫子,那人被迫張開了嘴,閉合不上,也發不出聲音。

陸長亭看着這一幕,心跳隐隐有點加快,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在和朱棣認識之前,他所見過最兇狠的也都是小乞兒往死裏打架。

陸長亭的呼吸有一瞬間的變化,朱棣和道衍都是極為敏銳的人,不約而同地回頭來看了看他。然後朱棣抓了抓陸長亭的手腕,手上力道緊了緊,其實是在示意陸長亭放松。他倒是沒有說讓陸長亭進帳子去的話,畢竟上了戰場,比這血腥百倍的場面都有,這又算得了什麽?有些刺激總是要到來的。

朱棣可不認為自己這般是殘忍,對付這等通敵害死百姓和明軍的人,不能死得太便宜!

陸長亭反抓住了朱棣的手腕,也算是向朱棣昭顯自己的決心了。

就他們爪子摸來摸去的時候,那頭親兵已經無比痛快地下手了,陸長亭覺得自己隐約聽見了“刺啦”一聲,然後血噴了出來,那人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親兵這才将匕首從那人的嘴裏拔出來了。

這會兒陸長亭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他發現道衍竟然笑了。

果然……怪才都是不能以常理來揣測的,或許在他看來,此時的朱棣真是合他的心意極了。

很快,親兵便将那人拖走了,程二跟了上去,還在後頭高聲道:“把人給挂城樓上。”

陸長亭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補了一句,“把臉給抹黑。”

“啊?”程二疑惑地回過頭,沒反應過來陸長亭這句話的意思。

“不給抹黑了,蒙古兵一眼就看見內應死了,那還會來嗎?”陸長亭頓了頓,接着道:“若是等他們自以為要勝利的時候,卻發現內應早就給挂城牆上了,他們心情又會如何?臨到最後當頭一棒……”這都不消細說,想一想都能感覺到,那該是何等令人咬牙切齒的滋味兒。

程二都暗自咋舌,這可真夠坑人的,但是……他疑惑道:“那蒙古兵不來了,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陸長亭轉頭看向了朱棣,淡淡道:“那得看你家王爺是不是這樣想的。”

“王爺自然是這樣想的!”

陸長亭搖頭道:“讓敵人臣服最好的方式,不是破壞他的陰謀,這太過被動了。”

程二隐約抓住到了點兒什麽,但口中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還要如何?”

“自然是讓他們心生畏懼,短期內不敢再來擾。”

“沒有保證長期的方式嗎?”程二覺得陸長亭的小腦瓜挺聰明,說不定有點別的主意,便忍不住問出了口。

“哪有真正長久的和平?”陸長亭反問。

不等程二回答,朱棣就已經當先出聲道:“不錯,哪裏有長久的和平?如今只能換一時,至少也能将他們威懾一二。這次我們不僅要讓他們來,還要等着甕中捉鼈。”

陸長亭自己默默在心底補了一句,是關門打狗。

等把蒙古兵引進來,就在城裏揍,手段越血腥越好,方才能震住他人。不過,陸長亭知道這也就只能想一想,血腥手段哪怕是用在敵軍身上,後世也是極容易引起诟病的,且不說後世,現在洪武帝會不會疑心朱棣性格殘暴呢?

陸長亭嘆了口氣,就這點可惜了。

陸長亭轉身往帳子裏走,還招呼上了朱棣,“王爺進去躲風吧。”

朱棣見着他這般一本正經的模樣就想笑。明明是自個兒想進去躲着風,偏要假借關心他的名義。朱棣笑了笑,轉過身來,應了聲:“好,進去吧。”他将剩下的親兵也叫了進去,“有話都進來說。”

道衍見着這一幕,眼底掠過了一道異彩,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

帳外刮着大風,下着大雪,那個通敵的人被抹黑了臉挂在了城牆之上。城外蒙古兵見了并不以為意,只當是他們死在城中的士兵被挂了起來。率領蒙古兵的領頭人,甚至還以此來激發士兵們心中的怨恨和憤怒,好讓他們在下一次攻城的時候更為兇悍。

這一日風雪大得有些過分。

蒙古兵們以此作掩護,再次接近了這座老舊的城池,他們行走在雪地裏,看着斑駁的城牆,于寒冷之中生出了輕松能打敗明軍的幻覺……

他們悄悄地潛入了城中。

看吧,要攻打進來就是這樣的容易。

……

城內,朱棣讓人送陸長亭、道衍二人回屋子去,道衍毫不退讓,道:“候在營中便可了。”雖然陸長亭聞言,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太嫌棄那屋子了。

這邊陸長亭還沒開口,朱棣就已經道:“那你也留在道衍身邊。”

陸長亭一臉愕然,“為什麽?”

“昨日你才剛去拼殺了一次,今日哪能這樣快便又再去?待到上了戰場才發現手軟無力,那可就遲了。”

陸長亭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其實……也不軟……”

“乖乖待着。”朱棣不容拒絕地道,說罷,他便套上盔甲,大步走出去了。

陸長亭心底還有點兒輕微的失落,明明來到這裏,才只去了一次便只能歇在營中了,他只能瞧着朱棣在外面辛苦拼殺。朱棣曾經是花了多長的時間來适應了這樣的生活?陸長亭盯着朱棣離開之後,還在晃動不停的簾帳,眼神微微有些空茫。

道衍以為他是在擔憂,不由出聲道:“長亭不必憂心,這些蒙古兵奈何不了我燕王府的親兵,更傷不到燕王。”

陸長亭搖了搖頭,他并不擔憂,他對朱棣是很信任的,他知道朱棣可以很好地解決掉此事。因為日後的永樂大帝,就是在這些事中漸漸磨砺出來的。

道衍擡手倒了杯水送到陸長亭的手邊。

在營帳之中,自然是沒有什麽茶了,陸長亭捧着水,喝得倒也舒服。這會兒溫水下肚,腦子裏漸漸清明起來,陸長亭才驟然發覺。嗯?方才道衍是喊的他“長亭”?口吻怎的突然這般親近了?

難道自己一不小心沒把握好尺度,在道衍跟前出了風頭?

道衍又開始了不遺餘力地與陸長亭的閑談。

“長亭可否與我講一講風水之事?”

這點正是陸長亭所擅長的,倒也沒什麽好避諱的,他便随意揀了幾個風水趣聞來說,他與道衍之間的氛圍倒是陡然随和了許多。

這一仗,一打便打到了入夜時分。

陸長亭坐在那裏連饑餓都察覺不到了,他連朱棣的消息也都不問,只冷靜地和道衍繼續交談着,滿營地,竟就他們二人最為沉穩淡定。

作者有話要說: 四哥打完仗回來,掀起簾帳一看,臉都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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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