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朱棣陪着在帳子裏吃了點兒東西, 心情很快便轉好了,等陸長亭吃得半飽, 再仰頭去看朱棣的時候, 他就發現朱棣臉上的不快已經半分都不見了。這樣快便能收拾好心情了?陸長亭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朱棣掃了他一眼,舉杯送到了陸長亭的唇邊。

陸長亭就着杯口喝了兩口茶水,這才減輕了想要舔唇的欲.望。

“今日也不必繼續留在營地了, 走吧。”朱棣站起身,還順手揪了一把陸長亭脖子後面那塊兒衣領,當然動作看似粗.魯,實際上力道是很輕柔的。陸長亭順着站了起來,手裏捧着茶杯還使勁兒咕嚕咕嚕喝了兩口, 這才跟了上去。

自從那日朱棣帶着陸長亭赴宴以後,陸長亭便次次都跟着去了, 只是程二雷打不動照舊跟随, 扮演了護衛和車夫的角色,等到了宴席上,他也能獨坐一桌,倒是比其他人帶來的下人, 待遇要高得多得多。

這日宴席之上依舊能見幾個熟面孔,而比起之前見面的時候, 這時候他們顯得更為活躍了, 似乎急于和朱棣攀上關系。

陸長亭只能大膽猜測,應當是出了什麽事,或者說是軍營裏的争執傳了出去, 因為某種緣故,讓這些人也都緊張了起來。陸長亭頓時頗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哪怕是永樂大帝,這時候也依舊要忍受這等繁雜的事務啊。

……

進門後,慣例一番寒暄,陸長亭也慣例地坐在了朱棣的身側,其他人多少也聽聞了陸長亭的大名,當然不會有人不長眼地去和陸長亭搶位置。坐定之後,又有人推門進來。陸長亭轉頭去看,便見到了史嘉賜。

又一個熟面孔!而這個恰好還是給陸長亭印象最為深刻的。

就在陸長亭看向他的時候,史嘉賜也一眼就見着了陸長亭。

沒辦法,在這麽多人之中,陸長亭好比是草叢中一朵最為奪目的花,陪在一側的女子再如何作出嬌.媚的姿态,都始終不敵陸長亭這般模樣。而且陸長亭身上的美,也不帶陰柔氣,反而透着幾分清爽利落。有着別樣的味道!

陸長亭在這邊坐着炸了眨眼,史嘉賜盯着他瞧的時間是不是太久了些?

陸長亭不由得歪了歪頭。

史嘉賜瞥見陸長亭的動作變化,這才驟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有些過于肆無忌憚了,于是忙收住了目光,沖陸長亭笑了笑,随即馬上拔腿上前來,朝着朱棣見了禮,見朱棣點了點頭,史嘉賜才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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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很快開始了,朱棣和陸長亭的舉動也沒甚變化,依舊是陸長亭低頭默默吃着,朱棣說上兩句話,便會漫不經心地給陸長亭夾點食物。

随後,衆人暗地裏作恍然大悟狀。

果然傳言沒錯啊……

吃完飯食後,陸長亭便起身當先出了包廂,消食去了。

其實陸長亭一直留在那屋子裏,他自己也覺得尴尬。因為朱棣對他的特殊照顧,搞得大家都跟着只能拿他當孩子,也就是說有陸長亭在包廂裏,衆人別說讓一旁的女子伺候了,就是多摸一把小手都不敢。這樣多不好啊,老讓他們憋着,自己還不得成.人民公敵?陸長亭就識趣地出來了。

今日這處可不是什麽酒樓,而是地地道道的青樓。他們吃飯的包廂在二樓,從裏頭出來,便能走到欄杆邊上,輕松地望到下面的景象。正巧此時夕陽西下,彩霞滿天,瞧上去着實好一副美景,直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樓道間過往女子,紛紛忍不住朝陸長亭看來。

還有人低低地笑道:“好俊俏的小公子呀!”

“是啊,從前竟是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小公子呢!”

“不如你上去和他說說話啊……”

“去就去……”

原本只是想安安靜靜看會兒晚霞的陸長亭:…………

陸長亭轉過身來,正準備要走,但女子顯然步履邁得更快,三兩步就到了他的跟前。陸長亭粗粗打量了一眼,卻立即便有種想要別開臉的沖動。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清透的薄紗,黑發垂下,風情十足。只是女子瞧上去年紀似乎不小了,美豔的唇眼邊能見着淡淡的細紋。

女子嬌俏一笑,問道:“小公子跟誰來的啊?怎的一個人站在外頭?”這女子敢來和陸長亭搭讪也是有理由的,能到這邊來的客人都是些有錢人,青樓龜公是允許她們各自拉客的,拉上床了,那就是你的,得了賞那也是你的。從前樓中女子們見過不少的客人,但獨獨沒見過陸長亭這號,一副被嬌養着長大的貴公子模樣的人。且不說陸長亭瞧上去便是有錢的打扮,光是沖着陸長亭的皮相,她們都覺得這筆生意是值當的。

只是上輩子陸長亭都未能和女孩兒發展出什麽超友誼關系,這輩子乍見這般奔放的女子,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尴尬了起來。

陸長亭抿唇不言,是因為他不知曉該如何說話。

古代女子多命賤,許多并非甘願來做青樓女子,她們這般招攬也不過是為了求個生存罷了。如此一來,陸長亭倒不好出言斥責什麽了。但這些女子慣會糾纏客人,見陸長亭要走,哪裏舍得放過?當即便湊了上來。

而此時“吱呀”一聲,包廂門又開了。

陸長亭心中一動,難道是朱棣出來了?陸長亭望那邊望去,卻見出來的人是史嘉賜。

史嘉賜看見陸長亭被圍在中間,眉頭微微皺起,偏偏又一副不知該如何拒絕的模樣,這副和之前大相徑庭的情态,引得史嘉賜不自覺地笑了笑。随後他大步朝着這邊走過來,收起面上笑容,冷聲道:“都在此處做什麽?”

女子們回過頭去,見了史嘉賜忙喊了一聲,“史大.爺。”

陸長亭的神色有些怪異,這個稱呼怎麽聽起來那麽別扭呢?

史嘉賜或許是這裏的常客,女子們都是識得他的,見他過來,都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速速散去。”史嘉賜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女子們不敢得罪他,便只得戀戀不舍地朝陸長亭看了一眼,而後便快步退開了,這小公子雖然讨人喜歡,但這史嘉賜更不能得罪啊。

最先與陸長亭說話那女子,最是依依不舍,走之前還沒忘記沖陸長亭嫣然一笑,端得美豔生輝。

史嘉賜見狀,不由笑道:“那是樓裏曾經的花魁,叫紀紫藍。小公子若是喜歡,一會兒讨要她容易得很。不過,小公子這般身份,她怕是配不上小公子。”

一時間陸長亭還有些窘。

他來見識一番倒是無事,但畢竟所受教育不同,因而對于史嘉賜這種再平常不過的口吻,陸長亭還是覺得難以适應。來到明朝什麽都可以适應,唯獨草菅人命,四處留情,合法強奸他無法适應。

史嘉賜見陸長亭不答,以為他是害羞了,笑了笑道:“不說此事了,我想求小公子一件事。”

“何事?”見史嘉賜出口的話正常多了,陸長亭這才應答了起來。

“求小公子到我家中瞧一瞧風水。”史嘉賜收起笑容,轉而露出了懇切之色。

“酬勞可備好了?”陸長亭直截了當地問。

史嘉賜怔了怔,大約是沒有想到,陸長亭竟然這樣輕易地便松了口。史嘉賜忙揚起笑容:“早就備好,就等小公子前往了。”

陸長亭沒什麽好拒絕的,他是賣方,人家是買方,人家要來買東西,他有甚可拒絕的呢?

陸長亭點頭,“那你說個時間,我改日上門去便是。”

“不如就明日吧?”

陸長亭納悶地看了史嘉賜一眼,這樣心急?瞧史嘉賜的表現,也不像是宅中風水出了什麽問題啊,應當只是請他去瞧一瞧風水好不好的,既如此,這般着急做什麽?

史嘉賜接收到陸長亭的目光,也反映過來自己着實有些心急了,不由得出聲道:“但還是瞧小公子何時有空。”

“下半個月。”陸長亭淡淡道。他還有一攤子的事兒沒料理完呢,比如林家,再比如計寶山遺留下的爛攤子……

史嘉賜微笑着點點頭,“那便下半個月,我親自到燕王府來請小公子。”

“不必了,找人傳喚一聲就是。”陸長亭自知自己在北平沒什麽地位身份,這個逼就不用裝了。

史嘉賜無奈笑道:“既然小公子如此說,那我便也如此遵從好了。”

此時聽得又“吱呀”一聲,包廂門開了,一男子走出來,見史嘉賜和陸長亭并肩而立,不由笑道:“喲,我道史掌櫃上哪兒去了呢,原來是在此處!史掌櫃可悠着些,莫要耽擱太久咯……”說着那男子便搖搖晃晃地朝着走道另一頭去了。

瞧這般模樣應當是喝醉了。

陸長亭有些不滿這人方才投來的目光,令陸長亭覺得莫名帶着一股“淫.邪”味道,這是何意?是他看錯了吧?陸長亭壓下翻湧的心緒,打消了心頭的懷疑。

只是回過頭,陸長亭瞥見了史嘉賜臉上還沒來得及收斂起的陰沉之色。

史嘉賜見他轉過了頭,忙道:“這人口上太沒遮攔,小公子不必在意。”

陸長亭點點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看來史嘉賜已經聽出了那人話裏的意思,因而才會露出陰沉的面色。這些人是在暗地裏議論過他什麽嗎?陸長亭心底疑惑不斷,但面上卻是沒有什麽表露。

史嘉賜看了看外面漸漸沉下來的夜色,出聲道:“入夜寒氣重,小公子還是回包廂吧。”

陸長亭“嗯”了一聲,和史嘉賜一同回到了屋中。

門一開,裏頭的人便都齊唰唰地看了過來。

而陸長亭也在這一瞬間,瞥見了朱棣臉上的冷淡之色,再看了一看周圍圍着的女子,都還規規矩矩地站着,并沒有半點越矩的行為,可見他方才出去的時候,這些人也都沒能享受到溫香軟玉,是被朱棣一臉冷淡凍住了誰都不敢動了嗎?

陸長亭的目光掠過了那些人,而後淡定自如地坐回到了朱棣的身邊。

朱棣卻是轉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史嘉賜,似乎正在思索方才他和陸長亭出去是做了什麽。

緊接着,門又開了,進來的正是之前喝醉了的男子,男子面帶笑容走進來,全然看不出之前笑嘻嘻不正經的模樣。陸長亭可沒打算輕易地就放過了此人,不等男子坐回到位置上,他便已經擡手遙遙一指那男子的方向,用足以整個屋子的人都聽見的聲音,出聲問道:“他是誰?”

衆人的視線一下子就集中了過來。

初時衆人都以為陸長亭要在朱棣跟前推舉此人了,但是當陸長亭再度開口的時候,衆人才明白過來,這少年究竟是多麽的不好惹。

“這是何人?半點規矩也不懂!”陸長亭臉色一冷,目光更為銳利。

其實陸長亭這句話說得很是含糊,因為他并沒有說明,這人究竟何處不懂規矩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在陸長亭斥責出聲的時候,朱棣的面色已然一寒,當即站起了身。朱棣冷冷地瞥了男子一眼,看得男子雙腿發軟,頓時生出了一種差點尿褲子的沖動。男子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只可惜這時候朱棣已然抓起陸長亭的手腕,帶着人往外走了。

這般拂袖而去的姿态,吓得那男子終于忍不住軟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幾個反應快的趕緊起身,口中連呼:“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但是等他們追出去的時候,程二直接擋在了他們的跟前,皮笑肉不笑道:“燕王要去何處,是爾等能阻攔的嗎?”

衆人面色有些難看,心底忍不住大罵,又搞砸了一次!

等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地上的男子已經面色煞白了:“我、我什麽也沒說啊……”

史嘉賜輕笑一聲,緩緩起身離開:“你真的什麽也沒說嗎?”

男子一驚,眼底露出了驚恐之色,旁邊的人更是焦急到不行。

究竟說了什麽?

他們看向史嘉賜,而史嘉賜也已經帶着下人出門去了,反正今日他的目的已然達到,自然不用再留在此處。

此時其他人才聽見地上的男子哆嗦着道:“我、我只是說讓那個少年早些回屋子裏來。”

“你一定還說了其它的!”旁邊的人怒聲道。

“我……我只是多說了一句,他和史嘉賜待得久了,怕是不好……我也并沒有表露別的意思……”那人艱難地為自己辯駁。

有人忍不住一拍桌,“你說這話的時候怎麽就不想想,人家不好惹呢?”

“今日又什麽功夫都白做了!半點都沒能試探到……”

有人埋怨,有人發脾氣,有人勸架,沒一會兒屋內登時亂作了一團。

————

青樓裏的人就只能眼睜睜底看着朱棣抓着個較矮些的少年,大步走了出去。程二跟在後頭,也是走路帶風,一身氣勢淩厲,吓得青樓裏的人連攔都不敢攔。

等大步走出來之後,朱棣頓了頓腳步,立即松了松攥着陸長亭的手。

朱棣将人推上了馬車,而後跟着坐進去,低聲道:“你和史嘉賜出去都說了些什麽?”

“他請我去給他看風水。”陸長亭眨了眨眼,補上了一句,“不過……我看史嘉賜更深的目的,只是想要通過我好來接近你。”

朱棣聞言,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若是為你備了豐厚的酬勞,應着便是。”

陸長亭臉上笑容濃了些,“知我者,四哥也。”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然答應了史嘉賜。

對此朱棣半點芥蒂也無,他扭轉了話題,提到了那個男子,“他可是何處冒犯到你了?”聽陸長亭斥責男子沒規矩的時候,有一瞬間朱棣心頭的确大為火光,滿腦子都是何人膽敢如此冒犯陸長亭?他将陸長亭帶出來之後,憤怒才逐漸平息、消弭。

在朱棣看來,他待陸長亭都萬分愛護,誰有這個資格來招惹陸長亭?

陸長亭一字不差地将那人的話複述給了朱棣,随後忍不住問道:“這些人究竟是何意?我雖對他們在背後如何議論我并不感興趣,但今日都撞到我跟前來了,那也就不能裝着不知道了。”

朱棣此時眉頭擰起,像是也想不出個頭緒來一般。

“此事你勿要理會,我會讓程二去詢問。”

陸長亭點頭。

看着他這般乖巧的模樣,朱棣擡手無比自然地揉過了陸長亭的頭,低聲道:“今日你和史嘉賜說話說得太久了些,原本我是想要和你一同離開的,誰知曉你久久都不回來,害得我在那裏聽這些人說了許多沒意思的話。”看得出來,朱棣對這些人是真心嫌棄。

陸長亭忍不住道:“你也讓他們憋壞了吧?”

朱棣面色一肅,壓着陸長亭的肩膀讓他坐正,“小小年紀,知道什麽是憋壞嗎?”

陸長亭心道,我只是年紀小,但我又不是智障,怎麽可能不知道?而且你都将我帶過來了,難道還指望我仍舊傻兮兮一竅不通嗎?陸長亭這一刻實在想不通朱棣的腦回路。

而此時看在朱棣的眼中,那就是從小盯着長大的陸長亭,竟然開始通!人!事!了!

啊,多麽大的一個晴天霹靂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四哥是吃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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