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這是什麽?”朱棣揮退下人後, 直截了當地問。

“四哥可知道蛇的天敵是什麽?”

“鷹?”

“四哥聽說過蛇獴嗎?”陸長亭輕點紙面問道。

朱棣還真不曾聽過這個東西,不過從陸長亭的口吻中, 他已然能猜到, 此物應當也屬于蛇的天敵,只是他們這些地方很少見到這樣的動物,因而才不知曉此為何物。

“蛇獴, 四肢短,體色灰,有尖吻,動作靈敏,所有蛇類都無法将它咬死, 而它卻能将蛇咬死。蛇獴具有免毒性,同時也天生對蛇類有着捕獵的欲.望。哪怕是飽食後的蛇獴, 在遇見蛇類之後, 都會出于天性将蛇吃掉。”

朱棣驚訝地道:“此物這般兇狠?這倒不算是蛇的天敵了,說是死敵也不為過。”

陸長亭點點頭:“我便讓計寶山做一個蛇獴的風水物出來。”這個風水物沒有別的本事,但能懾住那赤蛇就行了。

因着陸長亭近來個子又拔高了一些,朱棣便只笑着摸了摸他的脖頸, 誇贊道:“長亭實在聰慧!”

陸長亭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眉目間還帶上了些微得意的色彩。

而朱棣也正喜歡陸長亭露出這般神情的時候, 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陸長亭的下巴, 而後朱棣又驟然驚覺自己這個動作實在太唐突了,于是連忙收回了手,因為反應的過程太過及時迅速, 陸長亭都沒能反應過來哪裏不對勁。

陸長亭将平日裏跟着自己的小厮叫了進來,讓他将圖紙送到計寶山那裏去。

能不能給那當鋪掌櫃造成麻煩,就全看計寶山自己能不能将這風水物給做好了。

小厮揣好圖紙出去了。朱棣才無奈道:“該用飯了,你餓不餓?”

陸長亭往外面看了一眼,原來太陽都下山了。陸長亭摸了摸肚皮,還真有點前胸貼後背的感覺。朱棣見他動作便知曉陸長亭是餓狠了,他走到屋外,馬上吩咐下人去添菜,順便再讓他們改做補湯。

這王府裏的飯菜,當然不是等到主人家餓了,方才趕緊去做,他們日常的菜單都是備好了的,時辰差不多便要開始做飯菜。若是偶爾客人前來,要麽立即換菜單,要麽加菜。這樣便省事許多,而不會落到讓主人幹等着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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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亭随着朱棣去了廳堂,也就剛坐定下來的功夫,下人們便開始陸續上菜了,勾得陸長亭肚子裏咕咕直叫。

朱棣陪着陸長亭慢慢用起了飯食。

沒一會兒的功夫,小厮便回來了,進門便躬身道:“計掌櫃說請您放心,他知曉該怎麽做了。”

陸長亭點點頭,也不再多問。

因為白日裏在城中逛了一圈的緣故,陸長亭練過功夫後便早早洗漱上床休息去了。

等他睡着的時候,朱棣還在問那小厮,與那當鋪掌櫃有關的事。朱棣是不插手陸長亭的事,但該過問的依舊要過問,好方便了他在背後給陸長亭兜着。

聽那小厮敘述一遍,朱棣已經忍不住冷笑道:“這人心思倒是狠毒!”

朱棣雖無軍政大權在手,但僅僅是以他的地位,要處置那當鋪掌櫃,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因而他之前才會對陸長亭說,若只是要從掌櫃害人的方面來定罪,容易得很。

朱棣沉吟半晌,最後才道:“你還是好好盯着長亭,若有意外,再前來告知我。”陸長亭都已經在做準備了,他自然不好插手,不如幹脆在一旁瞧着陸長亭大展本領。

小厮自然應聲而退。

————

計寶山花了三日的功夫,将那雕像做成。三日生意慘淡,漸漸的他倒是也能容忍了,硬是沒吭聲再哭訴過,而他雇的小夥計,倒也聰明,計寶山做東西,他就跟旁邊打下手,一時間,兩人都沒什麽功夫去考慮那當鋪老板的事兒了。

而這三日裏,陸長亭也沒閑着,在朱棣得了空之後,便親自陪着陸長亭,再度往那當鋪去了。

朱棣穿着正正經經的王爺裝,陸長亭自然也穿得不俗,當二人并行的時候氣勢風度都教人不敢直視。那當鋪掌櫃是見過燕王的,所以當陸長亭攜着朱棣出現在他當鋪外的時候,掌櫃差點驚得眼珠子都脫眶。

“燕、燕王?”被夥計提醒了的掌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陸長亭的跟前。

那掌櫃雖然有本事有手段,但這個時代地位由階級決定,別說他只是在北平一處小地方發了點兒財了,就算是一方首富,你在皇家面前又算得了什麽?掌櫃當然不敢得罪,甚至是想要牢牢巴結住燕王。

“進去。”朱棣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皇家的高貴威嚴,在這一刻被他體現得淋漓盡致。而這當鋪掌櫃卻并不覺得朱棣的姿态有何處不對。

王爺嘛,王爺不就是該如此嗎?

掌櫃将人迎進去以後,那火熱的腦子才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陸長亭的身上。

掌櫃為什麽見到朱棣會這般激動?只是因為他從前沒甚機會見到燕王而已。你想,你見過王爺往當鋪去的嗎?那當然不可能。所以這會兒,掌櫃就不由得想,燕王前來,是因為這個陸公子嗎?掌櫃心底不免微微起了懷疑。

這個陸公子還揪着他那風水陣不放?

……

陸長亭在這頭,和朱棣一起注意到了那掌櫃微微擰眉的動作,看來這掌櫃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不對勁了。不過就算他懷疑也沒關系……

陸長亭揚了揚下巴,道:“我今日前來,還是為了那風水陣!”與其在這掌櫃跟前遮遮掩掩,反惹懷疑,不如幹脆大方一些,就說出自己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那風水陣。這樣主動透露之後,掌櫃的思維反倒會被限制其中,他不會再有多餘的聯想,根本不會知道陸長亭要看風水陣,是為了計寶山,為了抓住他的把柄,捅出他的惡事。

那掌櫃聞言,面露苦色的同時,也微微松了一口氣,他自以為自己判定出了陸長亭,的确不是有惡意而來。

掌櫃苦聲道:“陸公子,這個确實沒法瞧啊!”說着掌櫃還一邊小心地去打量旁邊的朱棣,他極為擔心惹怒了這位燕王。

而實際上今日朱棣跟随而來,只不過是在旁邊當根柱子,別的什麽都不做。不過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就算他什麽都不做,那威懾性也是渾然天成的。

陸長亭此時将掌櫃臉上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心中已經可以肯定,這掌櫃已經掉入他的套中了。

陸長亭冷聲道:“莫要與我說不能的話,我這人向來如此,別人越是不讓我瞧的東西,我便越是有興致!何況瞧你這般遮掩,那風水陣應該是舉世無雙的!這樣難得一遇的風水陣,我必須要瞧一瞧不可!”

陸長亭那張漂亮的臉上,湧現了執拗的神色。

掌櫃此時已經隐隐相信了,陸長亭就是個對風水具有着狂熱愛好的人。

掌櫃忍不住又往朱棣看去,他見燕王臉上微微有些不耐和不屑,掌櫃便猜到這燕王應當對風水之事有些抵觸,此次前來都是陸長亭硬要來的。到這時候,掌櫃就已經徹底打消心底的懷疑了。

但風水陣還是不能給他看!

掌櫃态度堅決,一張嘴說得又比誰都遛,又是捧着陸長亭,又是道歉求饒的話,一般人恐怕都已經自己從當鋪退卻了。

随着掌櫃越往下說,陸長亭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最後冷哼道:“既然你不讓我看,那你告訴我這風水陣是誰做的,總行了吧?”

掌櫃笑了笑,“區區不才在下。”

“當真是你?”陸長亭懷疑地将他從上打量到了下。

掌櫃笑着點頭,同時還挺了挺他那圓滾滾的肚皮,看上去顯得分外的好笑。

“我要拜你為師。”陸長亭道:“我對這個風水陣很有興致,但你偏不讓我看,那我若是拜你為師,你總該教給我了吧?”

朱棣就站在一旁,當鋪外還有着王府的親兵,掌櫃只往外面瞥上一眼,便覺得忍不住想要打寒顫。這掌櫃哪裏敢拒絕?萬一拒絕了,就被燕王收拾呢?

但是掌櫃卻也不敢應啊……

掌櫃眼底閃過了一絲慌亂,而後還有些遺憾。他在慌亂什麽?遺憾什麽?

“小的怎敢給陸公子做師父?”掌櫃躬身笑着道。

“怎麽不敢?”陸長亭冷笑道:“你看也不肯給我看,讓你做師父,卻也不情願,那你想如何?”

掌櫃都快給他跪了,這權勢人家的公子,着實太難纏了些!

見掌櫃死活不肯答應,陸長亭這時候倒是從中确定了一件事。這掌櫃在撒謊!

說不準他便和那陳方是一路貨色,都沒什麽本事,只會假裝會風水,而實際上做出風水陣的另有其人。不然掌櫃為何不敢應下呢?從這兩日的觀察看來,掌櫃應該很是享受被捧着的滋味兒才是,若是能收燕王府的人為徒弟,那可不僅是巴上了燕王府,那說出去也頗有面子啊!這掌櫃怎會舍得放棄這樣的機會?那就只能說明,他并不通風水,若是收了陸長亭為徒弟,水平必然暴露,到那個時候,他定然擔心自己被燕王府收拾一頓。

陸長亭對那背後的人着實好奇極了!

來到北平并未聽說有什麽風水師,而眼下卻發現了這般厲害的風水師……偏偏他走的還是歪門邪道,這如何能讓陸長亭不好奇呢?

陸長亭收斂起思緒,抓住朱棣的手腕便轉身要走,口中還怒斥道:“這般不行,那般也不行!你待如何?莫不是耍着我玩兒?既然你不肯收我為徒,那不如我i門便比一比風水?這規矩,我來定!”陸長亭這會兒的口吻霸道極了。

那掌櫃面色有些發白,心底此時卻是罵起了陸長亭,着實太會給自己找事兒!

“陸公子!陸公子勿要這般心急……”這時候掌櫃心裏也在暗自犯嘀咕。這陸公子是真的會風水,還是只是對風水有興趣?不過出于玩樂的心,這才非要鬧着比試什麽風水?

不等掌櫃想個明白,這頭陸長亭已然出聲道:“好了,便如此決定了。”陸長亭的口吻越加不容拒絕了。待到這番脾氣撒完,陸長亭就這麽拉着朱棣無比自然地走了出去。

而走到門外的時候,朱棣故意嘆氣道:“風水不過是些歪門邪道,風水陣多是被用來害人的,這有什麽好學的?又有什麽可比的?”

那掌櫃支着耳朵聽了好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陸長亭和朱棣連個影子都沒了。

而陸長亭和朱棣兩人的精彩表演,也的确迷惑了那掌櫃,他到現在都不曾猜到陸長亭在他身上,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從當鋪離開後,陸長亭就和朱棣去計寶山的鋪子了,親兵們沒有再跟去,不過就算跟去了也沒關系,陸長亭并不打算隐藏他和計寶山的來往,就算是被那掌櫃發現了,他也會讓那掌櫃認為這是順理成章,無從懷疑的。

等走到風水鋪子外,朱棣終于見到了那三獅招財鼓,他眼底掠過一絲贊賞,嘴上不由誇道:“此物做得有些意思!”

陸長亭淡淡道:“計寶山的本事都在做風水物上了。”

鋪子裏的人聽見了聲音,立即便出來了,那計寶山還一邊往外小跑,口中一邊道:“這些都是小師父想到的啊,我不過是做出來罷了,功勞都還是在小師父身上呢。”

陸長亭也不與他分辨,只問:“可做好了?”

“做好了!”計寶山知道他問的是那蛇獴。

計寶山這聲回答得铿锵有力,看上去找回了不少的信心,而他身後的夥計也是滿面興高采烈之色。兩人瞧上去都有些憨乎乎的。

計寶山這會兒才看到了旁邊的朱棣,腳一軟,直接跪了下去:“燕王?”

他身後的夥計一臉茫然,也跟着跪了下來。

朱棣沒說話,和陸長亭一塊兒越過他們走了進去。

計寶山見了朱棣向來分外畏懼,哪怕是站起身後,都不自覺地佝偻着背,低垂着目光不敢往朱棣那邊瞥一眼。那小夥計不明所以,也就跟着蜷縮起來,兩人看上去竟是跟做賊的沒什麽區別,着實令人忍不住想要發笑。

陸長亭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頭去看放置在桌上的雕像。

計寶山尴尬地笑笑,道:“技藝不精,擔心要耗費太長的時間,便先用石頭代替了。”

“石頭?”石頭自然不如那真金白銀雕的東西好使。陸長亭無奈,只得告訴他:“那你多做一些,若有損壞,便立即更換。”要做成個鐵疙瘩可不容易,那絕不是兩三日之功。現下既然已經用石頭做成了,那也是好的。

計寶山點點頭,得到了陸長亭的肯定,他當然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陸長亭将那石雕的蛇獴擡在了手中,翻來翻去地瞧了瞧,都做對了,沒一處出錯。

只是朱棣都忍不住好奇,就這麽個小東西,托在手中都輕而易舉,它能制服蛇嗎?

陸長亭不知道此時朱棣心中所想,他道:“這石雕,無論你放在什麽地方都可以,但唯獨記得一點,擺在屋內時,必須面向三獅招財鼓。這蛇獴只是針對赤蛇而設,它只能克制赤蛇,并無其它風水物的功效。也正因為如此,它才不會妨礙到三獅招財鼓。”畢竟一個地方,風水物放多了,總免不了互相的影響。

計寶山激動地點點頭,仿佛已經看到那局如何被破開了。

陸長亭低聲道:“這幾日我雖不曾與你細說,但我想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了,為何你的鋪子生意慘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那當鋪的掌櫃設了風水故意針對你,那個風水陣從前便催生了風煞,奪走了你的財氣,而如今在你用出三獅招財鼓之後,對方更是馬上用赤蛇吞走你重新凝聚起來的財氣……”

計寶山早在那日陸長亭帶他到當鋪去的時候,便已經明白是那當鋪動了手腳,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那當鋪老板竟是做了這樣的鋪設,就為了奪走他的財氣。

想到這幾年來的慘淡,計寶山心底的憎恨之意漸漸地擴大了。

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

計寶山如何能不恨?

他咬了咬牙,道:“我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可惡!又要勞煩小師父為我讨回公道,我身無長物,無可報答小師父的,還請小師父日後有什麽吩咐只管說便是,我定然都會一力配合!”這番話被計寶山說得铿锵有力。

朱棣在旁邊只是淡淡一笑,心道有他在,長亭又何須要別人呢?

“旁的話也勿要說了,你先将蛇獴擺好吧。”

計寶山點點頭,開始和夥計一起改變蛇獴擺放的位置和方向。

這時候計寶山才忍不住問:“小師父,那蛇獴是作何用的?它能制住赤蛇?”

朱棣這會兒倒是有點淡淡的優越感,畢竟其中原因,是陸長亭最先和他說的。

朱棣也就幹脆代替陸長亭開了口。

能得燕王詳解,計寶山惶恐不已,連多問都不敢。

而這時候,陸長亭也忍不住對他道:“你從前生意慘淡,還有個原因。”

“什麽?”計寶山一怔。

“你太笨了,做生意都做成這個樣子。”

計寶山頓時就苦了臉色。

他是及不上那當鋪掌櫃的一張嘴啊!

陸長亭和朱棣并未在鋪子裏久留,該說的話說完以後,他們便直接離開了。那夥計在後頭,傻呆呆地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還咋舌道:“掌櫃你真厲害,燕王都親自來了……”那夥計一下子就歇了辭了的心思!雖說這鋪子一時間不好,但說不準以後就轉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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