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內情 (2)

高,突然被那僧人反客為主,糾纏舌頭,好似探尋一般細細卷吮舌面,舌尖掃過舌根時,只覺難以言明的酸軟熱流自舌根驟然湧現,上達靈臺、下抵臍腹,整個人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他何曾嘗過這等色授魂與的滋味,不禁又是好奇、又是慌張,只學着照空那纏綿動作,側頭迎合纏吻,一時親得狠了,牙齒便重重磕在照空舌頭上。

照空吃痛,卻反倒低聲笑起來,貼着單致遠後背的手指貼着他背骨摩挲,啞聲道:“騷狐貍,就這般着急?”

單致遠舔舔那僧人舌尖滲出的些許鮮血,正待誇贊兩句美味,卻聽他嗓音暗啞,帶了些往日見所未見的神色,他覺得照空變成這樣固然也好看,卻難免有些許擔憂,将兩手貼在照空胸膛,憂慮問道:“照空,你莫非中邪了?”

照空眼神愈發幽暗,卻仍是道:“中邪了,致遠救我。”

單致遠忙道:“我自然劫。

那黃門侍郎周榮全遂跟着補充,他說得悲怆深沉,卻被照空一口打斷,只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周老大人如今何必再提陳年舊事。時隔十八年重尋血親,總不是為了敘舊,所為何事,還請周老大人直言相告。”

周榮全一怔,只得讪讪住了口,朝明覺大師看去。

明覺大師又宣了聲佛號,方才道:“照空,狐首青丘,越鳥朝南,你自何處來的,如今到回去的時候了。”

單致遠方才回了後山,便被長老一聲怒吼駭得險些閃了腰,才要逃回自己洞裏,卻發現前後左右的退路俱被長老率領的狐子狐孫堵住了,只得晃晃尾巴,讨好讪笑道:“長老!您老辛苦了,若要見我,叫小的們來喚一聲便是,何必勞動您老人家大駕親自光臨……”

那毛色都褪成灰白的老狐貍吹胡子瞪眼,一爪子抽在紅毛狐貍腦袋上,怒道:“少來裝蒜,我且問你,莫非又去前山找和尚玩耍去了?”

單致遠便不覺憶起他同照空在溪邊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來,頓時三分羞赧七分喜悅,扭扭捏捏,通身好似有火燒——好在他毛色本就火紅,倒是看不出異樣。

他只得再讪笑道:“……我在溪邊捉魚吃罷了。”

話音未落,單致遠左手邊的一只灰毛小狐貍便急不可耐撲到他面前,又蹦又叫嚷道:“魚呢!魚呢魚呢!魚呢魚呢魚呢!”

單致遠咳嗽一聲道:“今日運氣不好……只捉了一條魚……我自己吃掉了。”

那小灰毛狐貍頓時坐在地上,哇一聲大哭起來,慌得旁邊半大狐貍、中狐貍連番上前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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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致遠只得道:“改日若再捉到了……哥哥必不吃了,給你帶回來!”

那小灰毛狐貍卻一味哇哇大哭,愁得單致遠團團轉,長老見他愁得毛都快掉了一層,方才道:“罷了,莫再吵鬧。明日黑風谷的客人來了,小的們須得好生招待,若能讨了姑娘們歡心,娶一個回來便再好不過。”

單致遠一怔,面上只是乖乖答應,心中卻暗忖:“我如今也到娶媳婦的年紀了,若能娶了那和尚便再好不過。明日且去探探他口風,若是可成,卻不知要準備多少聘禮?”

他應付完長老,縮回狐貍洞裏,一時嘿嘿傻笑,一時愁眉苦臉,一時又浮想聯翩,翻來覆去了大半夜方才睡去。

到了翌日,他卻被長老緊盯,押送到了接待黑風谷另一群狐貍客人的宴席上。單致遠只得強作笑顏,卻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這一場宴會一口氣便持續了三日,眼看着再持續個三五日也綽綽有餘,單致遠更是急得百爪撓心,好容易才尋了個空隙逃出來,也不化人身,撒開四腿就朝前山跑去。

才抵達桃花林,那紅毛狐貍突然停下腳步,往空中嗅了一嗅,便嗅到自寺廟方向傳來極為濃烈的燒焦木頭與血肉味道。

那紅毛狐貍奇道:“三日不見,寶掌寺的和尚俱都轉性,竟學會烤肉吃了!也不知照空給我留了多少,但願他莫要等急了。”

單致遠心頭雀躍歡欣,便愈發跑得快了,穿過密集的灌木叢後,寶掌寺便在樹木之間顯出了焦黑崩塌的牆壁。

那狐貍驚得險些一頭撞在樹上,急忙放緩腳步,小跑出了樹林,在距離寶掌寺尚有數尺的距離外踟蹰打轉。

整座寺廟牆壁塌大半,寺門燒成了焦炭,如今仍然冒着火星,幾具屍首橫七豎八躺在寺門內外,傷口俱在要害之處,極深極闊,血卻已流盡燒焦,死得再無半點動靜。

狐貍窩同狐貍窩之間亦有争鬥,故而單致遠不由驚道:“莫非是隔壁山的寺廟來争地盤了?照空!照空!”

那狐貍越過塌了一半的牆壁翻進寺中,方才發現寺中比寺外愈加混亂,處處都是屍首,血流遍地,就連平日裏僧人最為崇敬的大雄寶殿也被燒了,四處仍有小簇火焰哔哔啵啵燒得起勁,木柱坍塌,經書木魚散落滿地。

那狐貍仔細嗅了嗅,将屍首一一翻看過,那些屍首有些穿着盔甲,有些穿着黑色勁裝,也有些是光頭的和尚,幸而并無照空在內。

随即一路飛竄到後院,照空的卧房自然也毀了,同照空一道睡過的簡陋床鋪,如今卻也被淹沒在殘垣瓦礫中。

單致遠不及心疼,忽然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靠近過來,便急忙躲在燒焦傾倒的柱子後頭,小心朝外張望。

一群穿着黑色勁裝的人闖入,在廟中四處翻找,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立在中間,翻了一陣,有個部下上前道:“大人,有幾具年紀相近的屍首燒毀了面容,不能确認,其餘屍首中并無其人。”

那大人皺眉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将屍首運下山,尋個仵作驗屍。趙大張四,你們各自帶人馬去後山搜。下山道路早被大軍堵截,那人若是活着,定然還藏在山中,如若尋不到……給我燒山。”

單致遠聽聞燒山二字,頓時大驚,也顧不得繼續尋找照空,轉身便竄出寺廟。

那群黑衣人聽見動靜立時張弓就射,幾只羽箭帶着強勁力道呼嘯而來,有一支正正紮穿後腿。那狐貍哀鳴一聲,卻逃得愈發快了,眨眼便竄入了林中。

便有同僚贊那射手好準的眼力,那射手放下弓,卻嘆道:“可惜仍是讓那畜生逃了。”

“不過是只野狐貍罷了。”首領道,“正事要緊。”衆人遂神色一凜,急忙各自領命行事去了。

單致遠只覺傷腿疼得火燒火燎,心中愈發焦急,喃喃念道:“照空,照空,你去哪裏了?”他轉念一想,寶掌寺大敗,幸存的僧人必然是四散逃開避難去了。

他又憶起那首領大人說要燒山,心知茲事體大,遂強忍疼痛,一口氣跑回了後山峽谷之中。

白雲山同黑風谷兩窩狐貍仍在歡宴,也無暇顧及一只滿身沾了炭灰,還帶着一支白羽箭的狐貍闖進來。唯有長老見到,駭得也不罵他了,連同幾只母狐貍将單致遠拖進山洞中,急忙救治。

單致遠痛得神思恍惚,一頭棕毛狐貍化了人形,握住箭杆猛地拔出來,他激痛難當,慘叫得好似半個山頭都能聽見,反倒清醒過來,吱吱嗷嗷一通亂叫,将滿洞狐貍吓得呆了一陣。

長老亦是皺眉道:“休要胡言亂語,寶掌寺乃是數百年的古寺,我曾曾曾曾祖父在世時就見過了,什麽人膽敢燒寺燒山?”

單致遠急道:“寶掌寺燒沒燒,一看便知,我騙你作甚!”

長老心道也是,這紅毛狐貍固然蠢,卻也不至于蠢到這等地步。

為單致遠療傷的母狐貍卻突然驚叫了一聲,衆狐貍朝她所指處看去,白羽箭頭倒勾,拔出來時将皮肉扯得一片血肉模糊,留下偌大個血洞,此時流出來的鮮血卻是黑的。

長老的神色便愈發嚴峻,若是尋常獵人,為保證獵物皮毛完整賣個好價錢,斷不會用這種箭頭,也斷不會用這等霸道毒藥,白白浪費了一身狐貍肉。

他便命令幾頭青年狐貍去采集療傷解毒的藥草,随後親自前往寶掌寺查探去了。

單致遠昏昏沉沉,卻總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

那毒性卻極難一口氣解除,故而他整日裏只能趴在山洞中,動一動就要用盡全力。傷口又痛,中毒又深,單致遠便愈發挂念起照空來,喃喃念道:“照空、照空,如今你卻不在,為何你卻不在?”

他一時傷心,淚珠便吧嗒吧嗒自狐貍眼中滾落下來。

然而便是念一念那名字,想一想那僧人或溫和微笑、或皺眉斥責的神色,仿佛也叫傷口好受了許多。

只願他當真……逃了出去。

過了兩日,長老便将燒山的消息遍傳給白雲山的飛禽走獸魚蟲,滿山上下的生靈活物,便俱都着手準備,陸陸續續逃離白雲山。

天災人禍,背井離鄉,人固然傷情,這些畜生卻也同樣眷戀故土,離去時頻頻回首,淚灑離途,頓時滿山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衆狐貍也收拾好行李,随同一些鳥獸共同上路,單致遠雖然掙紮道:“我不走,我要先去尋照空。”卻連動也動不了。好在狐貍們尋來些藤蔓樹枝,編了個移動的墊子将他放在上頭,咬住藤蔓,輪流拖着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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