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28
“讓開。”
“不讓,”雲錫一掌拍在長廊木柱上,擋住青年去路,皺眉道,“景曦,好端端的你發什麽神經。”
“這事和你沒關系,”兩名高大少年相互對峙,景曦向前一步,離雲錫不過一拳遠,偏過頭,在他耳邊低低道,
“我最後說一遍,讓開。”
“我也說最後一遍,宗主現在不見人,我不管你要出師還是幹嘛,”雲錫冷冷看着他,眼中沒有絲毫退意,“這裏,你不能進。”
長廊旁是通往司堯書房的前庭,方才景曦便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男人款款而來,面色平靜一身利落,與一個時辰前狼狽不堪的模樣大相徑庭。
穿過前庭院時,他只覺一記眼刀迅速而準确地刺在身上,渾身肌肉瞬間不受控地緊繃,整個人仿佛被無形的巨大陰影籠罩,連擡頭都做不到。
永遠都是這樣,在那個男人面前他除了隐忍卑微,甚至連一句質問都說不出口。
“雲錫,”青年身上驟現煞氣,眼中滿是血絲,右掌默默攥緊劍柄,“別逼我動手。”
扶靠的木樁上漸漸顯現寸深拳印,四周枝葉瘋狂抖動;雲錫輕笑出聲,挑釁似的一挑眉毛,狹長眸中滿是笑意,冷笑道,“正好,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厲害。”
“臉色差成這樣還不好好休息,”司堯沏了杯暖茶,遞過去,溫聲道,“去那邊坐着。”
說着又回頭看了眼一同進來的餘憐,語氣有些責備,“還有你,知道你師尊現在身體不好,還非要現在說。”
接過茶杯,杯壁傳來的熱意溫暖着指尖;隔着緊閉的房門,葉翎依舊能清晰聽見外面兩人的對話,垂眸在司堯身邊坐下,淡淡出聲,“和他沒關系,是我自己要來的。”
“景曦的事情師尊都勸不動你,我自然不奢望你能聽勸,”司堯百般無奈地輕嘆一聲,“你向來有主意,現在打算怎麽辦。”
葉翎搖搖頭,這半日翻地覆的改變打得他措手不及,“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
他自然知道解除師徒關系是最安全穩妥的辦法,但成人夜不過十天左右,獻祭還未完成,就這樣放景曦走,和親手殺了他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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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他若真的狠心将人抛棄,不就等同于将原身畢生的心血毀于一旦,徹底做實所有無須有的罪名。
“好,”司堯和藹地笑了,擡手摸了摸葉翎發頂,柔聲道,“有任何需要就來找我。”
“小翎,你要記着,哥哥們永遠在你身後,任何時候都不要委屈自己。”
廊內兩名青年不知何時結束了僵持,司堯送葉翎出屋時,只有雲錫一人低頭站在門外,景曦早已不見人影。
雲錫臉上挂了彩,朝兩人拱手行禮後便退到司堯身後,一同目送葉翎與餘憐離開初雲峰。
葉翎走後,司堯轉身去看雲錫帶了兩道血痕的臉,擡手輕輕扳過他的臉,眉心一抽。
“那臭小子屬貓的,趁我不注意撓了我兩下,”雲錫漫不經心地随口搪塞道,左手悄咪咪地擡起來,裝着要摸臉的樣子,趁機捉住司堯的手,哀嚎一聲,嘶了一聲。
“最近又偷懶了吧,被人打成這樣。”見人還有力氣搞怪,司堯放下心來,皺緊的眉頭總算舒緩。
青年一臉哀痛之色,狹長的桃花眼眨巴着,可憐兮兮的,“師尊你變了,以前我手斷了你還給我包紮,現在只會對我冷嘲熱諷了。”
司堯挑眉,“臉怎麽包紮,腦袋上圍一圈麽。”
“也行啊,”青年眯眼笑了,露出一截尖尖虎牙,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只要是師尊包的,怎麽都行。”
司堯擡手在他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高他半頭的小崽子便立馬跟殺豬似的,一個勁兒地嗷嗷喊痛;撒潑耍滑的樣子成功将男人逗笑,問他到底想幹嘛。
臉上挂着彩,青年如同大狗似的拼命往他懷裏鑽,腦袋往他擡着的掌心裏送,
“得師尊揉揉頭才能好。”
即便知道真相後,葉翎依舊不喜歡這水簾洞,于一回隐竹院便将所有卷軸搬進卧室暗室,又在水簾洞口前下了三層禁制。
離開前,他看着石板上橫躺的匕首,思量片刻,走過去彎腰将其拾起,放進懷中。
阿幽瞧着古靈精怪的,畢竟還是個孩子,見葉翎沒事又放下心來,飯後在屋外抓了會兒蝴蝶,早早便累的在葉翎床上呼呼大睡。
給小黑團蓋好被子後,葉翎一人去了暗室,看着滿桌卷軸長嘆出氣,坐下認真翻閱一會兒筆記後,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意識随之變得模糊。
昏睡的前一秒,他懵懵懂懂地想,大抵是又要做夢了。
熟悉的卧榻上躺着一名十五六的青年,雙眼緊閉呼吸急促,雙頰是不正常的緋紅,表情十分痛苦。
床榻微微凹陷,有人在床側坐下,仔細将被角掖好,微涼掌心碰了碰少年滾燙的額頭。
少年眼睫一顫,費力睜開通紅的雙眼,看見來人時,灰暗的眼神瞬間一亮,嘶啞着嗓子開口,“師尊,我是不是快死了。”
男人動作一頓,扶着少年起身,端起桌旁的藥汁,挖了一勺遞到他嘴邊,“別胡說。”
“弟子想過幾日再死,”少年被藥苦的五官都縮在一起,有些委屈,“馬上就是師尊生辰,弟子連送什麽禮物都想好了,咳咳咳咳——”
少年突然歪過身子,撕心裂肺地一陣咳嗽,才咽下藥汁順着氣管嗆上來,咳地到處都是。
男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極有耐心地一下下輕拍少年後背;待咳聲停止後,他摸摸少年腦袋,仿佛許下重諾般,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景曦,你不會死。”
“等你好起來,為師帶你去看花燈。”
....
夢境戛然而止,葉翎直起腰身,揉着發酸的小臂。
所以......剛剛這就是原身的記憶?他想讓自己就救人?
指尖摩挲着卷面,按卷軸的記錄時間來看,距景曦成年堕魔還剩十日,而距最後一次割心取血的日子,卻只剩下兩日。
拿起桌腳邊放着的匕首,葉翎放在心口比了比,苦笑着發現,他的整個小臂都在不受控的輕顫。
也不知原身究竟是如何客服人對痛苦的本能恐懼,對自己這樣心狠。
放下匕首離開暗室,葉翎在軒窗前站定,看着柔柔月光落在門外彎彎曲曲的石板路上,撒下點點銀光。
視線追随月光一路向前,行至盡頭處,嘎然而止。
青年站在路盡頭,背對着他,一動不動,高大身形拉出一道極長而孤寂的背影。
——“等你好起來,為師帶你去看花燈。”
“最後一次了.......”葉翎口中輕喃一聲,披上紗衣,推開房門。
向青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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