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33

四界近來并不太平。

準确些說, 這三年翻天覆地的局勢變換, 都和一個叫做“葉翎”的人有關。

作為玄青宗百年難遇的天才, 葉翎一夜過後突然長眠不醒, 座下兩名“人類”弟子搖身一變,一個成了九尾狐族唯一的後裔,另一個身體裏竟還流着魔族血脈。

兩人在葉翎長眠後,各自返回妖族魔界, 向來溫潤有禮的大弟子在妖族殺出一片血路, 而素來陰沉冷酷的小徒弟卻在魔界徹底噤了聲, 掀起一陣小小水花後就再沒了消息, 生死未蔔。

當葉翎與兩名徒弟的事情在四界裏傳的沸沸揚揚時, 凰族二皇子又突然跳出來,揚言若他再聽見誰在背後亂嚼舌根,便命人剜了他的雙眼。

總之,一個連說話都不能的人, 就以這樣獨特的方式,默默在四界掀起軒然大波。

“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事, ”當事人此刻正坐在榻上, 手捧一碗藥汁, 小小嘗了一口便立即皺起眉頭,“......不過三年而已。”

床榻邊的司堯遞給他一塊話梅,“三年還不長,雲錫那臭小子都知道替我分擔了。”

瞧司堯那表情,便知道他心中不知有多開心, 葉翎嘴裏含着話梅,懶得反駁,“他打算一直待在玄青宗嗎?”

雲錫天賦極好,年齡也輕,正是行走江湖、漲漲見識的最好時候,困在玄青宗這一方天地反而有損眼界。

“随他吧,每回一提都被糊弄過去。”

說曹操曹操到,司堯正無奈地搖着頭時,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正是雲錫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

三年過去,當年沒骨頭似的青年個子蹿了不少,瞧着竟比司堯穩穩高出半個頭;還是那副沒個正形的模樣,笑嘻嘻地進來,朝葉翎行禮問候。

“仙尊,身子今日好些了嗎?”

“離遠點,一身臭汗再熏着別人。”司堯嘴裏嫌棄着,手上倒是一點不耽誤地拿出手帕給雲錫擦汗;青年笑彎了眼,乖乖往後退了三步,朝着葉翎眨了下眼睛,權當道歉。

兩人臨走前,司堯又是好一陣唠叨,再三囑咐葉翎要多休息後,才被雲錫給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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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司堯出了院子,葉翎有些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不說昏迷期間他整整躺了三年,即便是清醒後,他也在榻上卧了足足七日,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平日司堯看他太緊,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生怕他磕了碰了摔壞了;今日好不容易被雲錫哄走,葉翎說什麽也要出門走走。

司堯下令所有人不得打擾他清休,葉翎慢悠悠地下山,一路暢通無阻。

都說三年人間不大太平,葉翎一路走來卻覺得無甚變化,街道上吆喝的小販、路邊擺攤的大爺、甚至是街口對罵的大娘......

他似乎沒錯過太多人間美好。

筆直前行,葉翎不知不覺便走上那座石橋,看着岸邊成群還未漂走的花燈,恍然想起今年花燈節也才過了幾日。

從大娘手中買了一只花燈,葉翎在岸邊蹲下身,将花燈放進河中,将手放進湖中攪了攪,想讓自己的花燈漂得遠些。

不知多久,眼見着他的花燈穩穩游向湖中心,葉翎滿意地笑了笑,準備起身離開。

或許是蹲了太久,猛地起身時小腿突然一陣酥麻,神經突突跳着,身子一下失了重心,身子不受控的向湖中傾倒。

葉翎反應不及,幾乎是看着自己向下栽去,然後被一只大手環住腰,将他拉進一個溫熱的懷中。

這手生的并不好看,手背到指尖爬滿七扭八歪的疤痕,且葉翎不過是順勢低頭一看,手的主人卻像突然收到驚吓一般,飛快将手收回去,縮在身後。

轉過身,葉翎看着身後高他太多的男子微微一愣,這人帶着黑色面紗不見容貌,瞧着只知道他身材很好,身體每一處都充滿了絕對的力量感。

“謝謝你。”

道過謝後,葉翎略一颔首轉身就走,誰知過了橋後,發現這人還跟在他兩三步外的位置,甩不掉似的。

鑒于這人才好心救過自己,葉翎耐着性子問他要去哪裏。

蒙面人搖搖頭。

于是葉翎便問他可是本地人、家在何處、是否迷路。

無論怎樣,蒙面人都只是沉默着搖頭點頭,直到最後葉翎只當他是啞巴,無奈道,“你方才救了我,我請你去附近的茶樓喝杯茶,之後就別再跟着我了,可以嗎?”

飛快地,蒙面人點了下頭;生怕葉翎沒看到似的,又十分用力地再點兩下。

好巧不巧,茶樓裏正有說書先生在将葉翎的過往故事,與蒙面人在二樓包廂內坐下時,說的正是他與景曦相愛相殺的其中片段。

“......別看那景曦平日裏悶不吭聲,心中可是門兒清啊,跟扔油鍋兒裏似的,三年裏叫他最敬愛的師尊蒙在鼓中,換着邊兒的忽悠......”

一聲不吭地大個子自打進了茶樓,渾身氣壓就低沉的吓人;葉翎給他點的一桌吃食糕點碰都沒碰,眼睛只死死盯着樓下說書先生,手中杯子都連着捏碎兩個。

葉翎心中疑惑,輕聲問道,“你為何生氣?”

“......景曦不配。”

蒙面人的聲音沙啞,如沙粒在粗糙的石地上反複摩擦,生澀又刺耳。

“有什麽配不配的呢?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葉翎反應過來,還有些驚訝他不是啞巴,将糕點盤子往他面前推,随口道,

“況且,他也不知道事情真相。”

兩個人,一個不善表達,一個只會隐忍,半斤八兩而已。

蒙面人指尖一顫,擡頭看着葉翎,用極其緩慢的語速問道,“那你.......你說,這個師尊會記恨那個徒弟嗎?”

葉翎搖搖頭,心中盤算出門時間,“恨不至于,互不打擾便好。”

話畢他從袖中拿出一塊金葉子,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個瓷瓶遞過去,起身道:“這藥祛疤很好的,留着用吧。”

葉翎身體一天天好轉,特意前來看他的人也日益增多,司堯知道他心不在此,索性辦了場宴席,一次性将這些繁文缛節全部了結。

器樂聲不絕于耳,葉翎剛在高臺上的次位坐下,就有一道嬌小身影飛快朝他跑來,直直撲進他懷中。

“葉翎!”

葉翎心中一驚,趕緊将挂在身上的小姑娘揪起來,看着她身後的青年,眯了下眼睛,不确定道,“......餘憐?”

青年五官變化不大,清秀的眉眼依舊,只是三年後的他氣質沉穩太多,與印象中溫潤有禮的儒雅青年不大一樣了。

據說他這幾年一個人在妖族單打獨鬥,走到今日應當也受了不少苦難。

不等葉翎開口,小姑娘小臉一沉,抱着他的胳膊直接挂了上去,嘴裏不滿地輕哼一聲。

“這......是你的家人?”葉翎一時間猜不出女孩身份,擡頭看着餘憐。

“師尊,這是阿幽的人類形态。”

阿幽......是個女孩子?!

粉嫩的小姑娘穿着酒紅色的裙子,紮着又長又俏的羊角辮,圓嘟嘟的臉蛋仿佛能掐出水兒;葉翎一時語塞,很難将她和記憶裏圓滾滾的小黑團子劃上等號。

剛與餘憐閑聊幾句,宴會便匆匆開始,礙于身份,餘憐不再同以前那般跪坐在葉翎身後,而是與他隔空對坐,身份比雲錫高了不少。

當青年理所應當地受了雲錫一拜時,葉翎恍惚中覺得,自己依舊是錯過些什麽了;仿佛在座的所有人中,唯獨他一人還活在三年前,沒走出來。

這種感覺談不上壞,只是一時難以适應。

既然是特意為他舉辦的酒宴,敬酒之人自然少不了;沒了擋酒之人,葉翎難以推脫,只能一杯又一杯的勉強喝下。

喝到後來他覺得身上火熱熱的燒着,有些煩悶,便随意找了個借口,從偏門離開了宴會。

夜風習習,微涼晚風吹起鬓角發絲,葉翎身上無力,随意找了棵大樹靠着,腦袋暈乎乎的,心中估摸着自己至少已喝了微醺。

莫名的,他想起上次醉酒時,還不管不顧地非禮了別人,不禁失笑出聲。

真是荒唐。

“在等他嗎?”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司堯朝他走來,将手中披肩蓋在他身上,長嘆一聲,“前兩年,他每月都來。”

葉翎身形一頓。

“我說過,他不得再踏入玄青宗半步,每逢月圓之夜他便一人來到山門前,在朝着青雲峰的方向跪上一夜,天亮便走。”

“為了換取護魂燈,他與魔帝交換的代價餘生自由;可他不論如何,每月也要出來看你一次,兩年後終于和魔帝翻了臉。

掌心裏有濕汗,葉翎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後來呢。”

“後來兩人公開戰了一場,他毀了容,魔帝缺了只手臂,算是平手,”司堯哼了一聲,“這小子倒是有些能耐。”

司堯還要回去主持宴會,不能長時間留在外面,見葉翎沉默不語,勸了幾句無用後,搖頭先回去了。

司堯的話葉翎其實并未聽進幾句,身體燥熱的厲害,他扯了扯衣領,沿着石頭路筆直向下,一路晃晃悠悠,最後竟繞到校場邊的小樹林裏。

還記得他昏睡前這裏曾是一片狼藉,如今一片郁郁蔥蔥,看不出任何打鬥痕跡;

唯一改變的,就是有個人在這兒搭的草屋沒了。

心髒傳來酥酥麻麻的搔/癢,葉翎捂着心口,身體發軟地再次靠在樹上,彎下腰,有些難耐地唔了一聲。

好熱......

天旋地轉中,忽然有人急切地拉住了他,指尖冰冰涼涼的,摸着十分舒服,稱心滿意地低低呻/吟一句。

葉翎将通紅的雙頰貼在冰涼的大手上,能感覺到手的主人頓了頓,想要将他推開。

“......你別怕啊。”今晚好像有人在他身體裏點了把火,葉翎只覺渾身滾燙,再次難受地喊了一聲,左手不老實地攀附而上,一把勾住面前人的脖子,右手在人胸膛前輕輕一推。

于是兩人齊齊摔進沒過腳踝的草地裏。

一夜良宵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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