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離家出走

當天夜裏,君竹院主人家的卧房裏持續不斷地傳出激烈的歡|愛聲。

周圍的下人這段時間雖已習慣了,遇到這種事就自動自發退出院子,守到門外去,可像今日這般“戰況”激烈的情形還從未遇見過,有年輕的小丫頭滿臉通紅,拿手捂着耳朵,眼裏帶着羞怯和擔憂遲疑道:“姐……這都多久了,池少爺身體受得住嗎?将軍今兒個是怎麽了?”

“誰知道?可能是喝醉了?”年紀大些的婦人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探頭探腦地朝院裏看了眼,一聲沙啞的尖銳聲音驀地劃破夜空,吓得婦人哆嗦了一下,道,“要不就是池少爺又做錯什麽事了,将軍罰他呢。年輕人的情|趣……”

小丫鬟:“……”

巡邏的人從門口經過,也小聲道:“池少爺若是個女子,啧啧,照咱們将軍這做法,過幾年府裏不得滿地都是娃娃……”

“呸!”旁人立即出聲呵斥他,“這話可不能讓池少爺聽了去,你這不成心膈應人嗎?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對方立刻捂住嘴,跟着巡邏的隊伍走遠了。

四下安靜下來,可不過片刻,動靜再起,還有桌椅碰撞的聲音伴随其中,聽得人直皺眉頭:“這要是不知情的,說他們在屋裏打架也不是不可能啊。”

“噓……”

那婦人是個懂事的,看這樣子短時間是消停不了了,便揮手示意道:“留兩個看門的就行,其他人散了散了,記住了,管好你們的嘴。要是讓我聽到有人在背後說閑話,後果自負!”

衆人一凜,立刻應聲:“是!”

而那卧房內,直到天将明了,才漸漸止住聲息。

有小厮低頭進來換被褥,準備沐浴的熱水,打開窗透氣,換了新的炭盆。

所有人眼觀鼻,鼻觀心,一刻也不敢擡頭,走路速度極快且輕,手腳麻利,很快收拾了一地狼藉,将碎掉的茶壺茶杯,博古架上摔下來的花瓶等等一應清理幹淨,做完這些,小厮們又安安靜靜地魚貫而出。

只最後關門時,一年輕小丫頭跟在最後,實在沒忍住回了下頭,就見床帳被撩起一半,露出裏面被溫将軍擁在懷裏的人:對方裸着上身,脖頸、鎖骨、肩膀上俱是吻痕和牙印,臉色疲憊,眼睛通紅微腫,平日就十分好看的唇瓣紅得豔麗,只驚鴻一瞥,便令人印象深刻,心髒都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待門關上,那小丫鬟走出很遠了還沒回神,被旁人推了一下才喃喃道:“……池少爺,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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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沒、沒什麽。”

而此時驚豔了小丫頭的“美人”池雲非,這會兒正躺在溫将軍懷裏被喂了幾口水,待潤過沙啞的嗓子,他才伸手攬過将軍脖頸,還不安分地要往上蹭。

溫信陽一把攔住他:“你身子受不住。不來了。”

池雲非不甘心道:“受得住,再來……”

溫信陽低頭輕輕吻過池雲非的唇瓣,那嘴唇下方已經被吻破了一點,池雲非頓時嘶了一聲。

“你看。”溫信陽皺眉,舌尖輕柔地舔過那一點,退開道,“聽話。”

池雲非不作聲了,只眼也不眨地盯着溫信陽,仿佛要将這個人深深地烙印進自己心中。溫信陽被他這直率熾熱的眼神看得有些按捺不住,幹脆俯身将人抱起,放進水溫剛好的浴桶中,然後自己也脫了衣服邁進去,準備幫他洗個澡。

“你什麽時候走?”池雲非趴在桶邊,聽身後水聲嘩嘩,有氣無力道。

“陪你睡一會兒就走。”溫信陽看了眼外頭天色,“睡不了太久。”

“……”池雲非被對方攬着腰身,極細心溫柔地清理身體,他手指微微蜷縮,喉嚨裏發出悶哼,雖然現在心情不怎麽好,但身體卻習慣了對方的接觸,一碰就有反應。

清理得差不多了,池雲非卻轉過身靠進将軍懷裏,不管不顧地又撩撥起對方來。

溫信陽幾次想躲開,池雲非卻偏不如他的意,還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紅腫的眼裏帶着水光,令人無法拒絕。

于是洗着洗着,氣氛又變了味,池雲非坐在溫信陽身上,低頭同他慢慢地接吻,水波蕩漾, 透出滿室旖旎。溫信陽想溫柔一些,池雲非卻偏不,帶着一股子要将人生吞活剝了似的熱情,怎麽也不願放過對方。

“你別想哄我睡着之後悄悄走。”池雲非聲音黯啞,眼眸帶着堅決,道,“我要和你一起吃早飯,我要送你出門,就和平日一樣。”

溫信陽心裏一動,滿腔柔情将原本冰冷鐵硬的心髒層層包裹,他忍不住嘆息出聲,又調侃道:“你平日也總比我晚起,炀炀都比你起得早。”

池雲非咬了他肩膀一口,默不作聲。

溫信陽摟着池雲非腰身,呼吸漸重,低低道:“我很幸運,娶得人是你。”

池雲非一頓,腳下發軟,一時撐不住。

溫信陽轉身将人壓在桶邊,拿回了主動權,溫柔地咬在池雲非後頸處,仿佛某種動物标記屬于自己的所有權:“你總是給我驚喜,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但我過得很開心。還有炀炀,謝謝你讓他變得開朗和勇敢,我……”

溫信陽從未對誰說過這樣剖白的話,一時有些別扭,身形也微微僵硬,但卻堅定地在池雲非耳邊小聲道:“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

池雲非:!!

池雲非一手捂了臉,忍下了一瞬間想哭的情緒,這一刻他內心的幸福和滿足遠遠超過了身體的感覺。他環抱住男人,主動吻過去,不斷地小聲道:“我也最喜歡你了,最喜歡你……深哥……”

不過是再平平無奇的稱呼,溫信陽卻覺渾身仿佛過了電,在激烈的吻中嘆息道:“等我回來。雲非。”

他想和這個人共度一生,往後無論是歲月靜好,還是風雪交加,只要身旁是這個人,他都有無限地勇氣和希望去面對。

他冰封多年的心尖上,住下了一個人。是他想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珍惜的寶貝。

天還未亮,兩人換了幹淨的衣衫,一起吃了飯,池雲非在對方雙眸裏看到了濃烈的愛意和不舍,他睜着微腫的眼睛笑起來,打趣道:“後悔了吧?放着本少爺這麽好的愛人不要,非得去槍林彈雨裏走一遭?你說,你是不是找虐?”

溫信陽失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我讓廚房中午給你做油酥雞,晚上給你和炀炀安排了望悅樓的炸糕和甜點,還請了金福班來府裏給你唱曲解悶兒。”

“家裏不是不做油炸的菜嗎?”池雲非愣了一下。

“那是以前。”溫信陽道,“以後君竹院裏你說了算,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但是不能貪多,适當就好,嗯?”

池雲非眨巴眨巴眼,笑了:“哎喲,我現在這待遇……是正當寵吧?”

溫信陽刮了下他的鼻尖,又幫他布菜,自己幾乎沒怎麽吃:“調皮。”

池雲非抿唇笑了,溫信陽給布得菜他挨着吃了個精光,連其實不太愛吃的蘿蔔絲也吃得一點不剩。

飯後,溫信陽去靜岚院跟溫司令和溫夫人告別,随即上了後門準備好的馬車。那馬車非常不起眼,車上準備了換洗的衣服和一些必要的錢財,衣服也都是普通的粗布衣衫,一切盡量低調。

溫夫人一夜未眠,眼睛下方有濃濃的黑眼圈,面上雖很疲憊,眼睛也發紅,送兒子上馬車時卻顯得很堅強,帶着笑道:“溫家先輩定會保佑吾兒,此行一路順利,平安歸來。”

溫司令面容肅穆,颔首道:“爹和娘為你驕傲。”

溫信陽腳後跟一碰,沖溫司令敬了個禮,溫司令也擡手回禮,父子二人話雖不多,一切卻盡在不言中。

臨了,溫信陽對溫夫人道:“娘,別再給我納妾了。我……”他看了眼繃着表情,不願在人前哭出來的池雲非,溫柔地笑了笑,道,“我心裏有人了,這輩子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別耽誤別人家的好姑娘。”

溫夫人順着他的視線,詫異地看了眼旁邊的池雲非,池雲非終是沒忍住,落下淚來,但立刻擡手将淚抹掉了。

溫司令和夫人互相對視,心裏釋然,溫夫人點頭:“好,我答應你。你放心,我會照看好雲非和炀炀。”

池雲非眼神閃爍,垂下眸子,一語不發。

溫信陽抱了媳婦兒一下,吻了吻他的發頂:“乖乖等我回來。”

池雲非閉上眼,擡手回抱:“一定要平安。”

“我答應你。”

直到那稍顯破舊的馬車消失在視野盡頭,溫司令才伸手捏了捏眉心,面上露出不忍的哀痛來。

他這輩子就這麽一個兒子,從小精心培養,孩子也一直值得他驕傲,身為軍人,他可以毫不含糊地說,溫信陽是個優秀的軍人;可身為父親,他如何舍得讓他去涉險?

前路未知,因為未知,才令人恐懼。

可他卻不能露出半分動搖和畏懼,因為他是丈夫,是父親,是金蛟營的掌權人。

若信陽能生在普通人家……

“爹。”身旁響起有些沙啞的男聲,溫司令有些恍惚,回頭看去。

就見逐漸亮起來的天光裏,池雲非白皙的小臉上帶着一點笑意,篤定又堅決地道:“您放心,深哥一定會平安回來。”

溫司令看了池雲非好一會兒,隐約覺得這孩子哪裏不太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

他點了點頭:“行了,都回去吧。炀炀起來了嗎?”

今日大家都起得很早,炀炀還在睡,池雲非道:“我帶他去靜岚院吃飯吧,讓他陪陪你們。”

“好。”溫司令轉身往回走,溫夫人別過身迅速擦掉眼淚,回頭時已然恢複了平日的神色,輕笑道,“炀炀最近跟金福班的人學了幾首詞,還挺不錯的……”

三人若無其事地随意聊着,進了屋內。不久之後,陽光從雲端露出臉來,燦爛地照耀在溫府的青瓦和匾額上,将那匾額虛虛地勾出金邊來,彰顯着這歷史深厚的家族不被外人所知的沉重和擔當。

炀炀尚且不知爹走了,從這日之後,他就住在了靜岚院中陪伴思念兒子的溫夫人。

池雲非一個人在君竹院中冷冷清清地待了兩日,在外人看來,他和平日似乎沒什麽不同,照例是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飯,吃了不少油酥雞和炸糕,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直到第四天下午,他去了一趟白家,探望過白煌之後,又去找了簫棠,還把自己精心培養的“小霸王”送給了餘大頭,最後回了池家。

池太太對他突然回來很是驚喜,忙讓人去備好酒好菜,池雲非給她買了不少首飾,給爹買了副新的金絲邊框的眼鏡,又給老管家買了一副新的手杖。

老管家感動不已,直說小少爺長大了,卻轉頭又被池雲非氣得直翻白眼。

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吃過晚飯,飯後池雲非去了一趟祠堂,跪在蒲團上認認真真磕了頭,上了香。

池太太站在後面,心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她定定地看着仿佛一夜間長大的小兒子,沒話找話地道:“白家出了那檔子事,之後可能會沒落了。白煌還好嗎?”

“還行。”池雲非笑道,“我去看過他了,他倒是松了口氣,畢竟不用被一直關着了。”

“那孩子心性一直不壞,念書時候成績也不錯,比你是強多了。”池太太道,“就算白家沒落了,有他在,有白老爺子在,總還有光複的一天。”

“嗯。”池雲非看着祖宗們的牌位,道,“是啊,他比我強多了。”

池太太皺眉:“……雲非,你今天怎麽了?是溫家出什麽事了嗎?”

這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池雲非只搖了搖頭。

池太太走到他旁邊坐下:“有什麽事就告訴娘,不行就告訴你爹。”說到這裏,池太太露出了一點笑意,“這還是你頭一回給爹送禮物,別看他飯桌上全程板着臉,其實心裏都要樂開花了。”

池雲非想起在溫信陽面前肅穆嚴謹的溫司令,待馬車走後,他才露出了為人父的痛苦神情,令池雲非對“父母”的理解也有所變化。

他低頭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氣他……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吧。”

池太太吃驚不小,道:“……我兒真是長大了,帶了炀炀這麽久,知道做父母的不易了?對了,你大哥就快回來了,前些日子我收到信,已在回來的路上了。你嫂嫂給你生了個小侄女,到時候你帶炀炀來看看,怎麽樣?也給炀炀找個玩伴兒。”

池雲非點頭:“好。”

快宵禁時,池雲非才告辭離開,外頭停着溫家的車,司機低頭拉開車門,很是恭敬。小丫鬟給池雲非系上披風,池雲非看了眼天色,側臉在門口的燈籠光下映出黑白晦澀的線條,顯出了和平日不太一樣的深沉。

池太太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拉住了兒子的手:“雲非啊……”

池雲非轉頭一笑:“娘?”

“……你有什麽心事,或者在溫家過得不開心,你要跟爹娘說,知道嗎?”池太太道,“別一個人憋在心裏,你不适合那樣。”

池太太伸手摸了摸小兒子的臉:“這都笑得沒以前甜了。”

池雲非愣了一下,随即歪頭蹭了蹭娘親的掌心,點頭:“知道了……等以後吧,總會告訴你們的。”

“我兒也會藏心事了。”池太太又好笑又心疼,道,“行吧,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池雲非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臺階上的爹娘,想了想道:“爹,給我準備好表字了嗎?”

池爹一臉‘那還用說?’的神情道:“這是自然,去年就定好了。你如今虛歲也有二十了,等你及冠那日……”

話音未落,就聽池雲非好奇道:“我表字是什麽?”

“……”池爹不滿,“這自然是要等你及冠之日……”

“哎呀,都什麽年代了。”池雲非随意道,“我想知道,你跟我說說嘛。”

池爹拗不過兒子,況且今日他心情十分不錯,于是裝模作樣板着臉道:“天寶。”

“天……寶……”池雲非默默咀嚼這兩個字,覺得還正經挺适合自己,于是笑了起來,“池天寶,真好聽。”

“就知道好聽。”池爹立刻教訓起人來,“這都是有淵源的,你……”

池雲非做了個鬼臉,笑着進了車裏,揮手:“不聽不聽那啥念經!我走啦!”

池爹:“……”

池爹被氣了個倒仰,在車尾氣裏呵斥:“叫你一天天不好好念書——!”

池雲非又在家裏安生地待了一日,陪炀炀玩了許久,第六日一早,貼身丫鬟端着早飯進屋時,發現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主子卻不見了。

衣櫃裏的錢財和衣物都被收走了不少,桌上留下一封書信,寫着:我和簫棠約好去岳山賞月,玩夠了就回,不必找我。

丫鬟愣了許久,喃喃:大冷天的,去山裏賞什麽月?為什麽昨日也不說一聲?居然連個伺候的人也不帶……

随即她驀地想到了什麽,一時色變,沖出門去:“不好了——不好了!少爺離家出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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