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明鏡亦非臺(十七)

他們談話時雖然說不上言辭銳利針鋒相對, 但你來我往間,氣氛已然隐隐僵持起來。

水手們察覺出氣氛的微妙,早在他們開始談話時便離得遠遠的。

晏良心道原随雲果然是禦下有方——連無花也對他言聽計從。

實際上只是不想和原随雲鬧掰的無花,在原随雲告辭之後也緊跟着離開了。

楚留香和晏良一起盯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看了有一會兒, 待看不見後才收回了視線。

楚留香握着那枚紅果子, 他本來疑心這是晏良給他的信息, 但對方接連給了田實和原随雲,也許并非是他想的那般。

他如今确實是明白了晏良的處境不太妙, 但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淪落至此。也不大明白原随雲到底為何要這麽做。

若是直接發問,顯然不是很好的打算。

楚留香道:“我忘了問你, 李公子狀态如何?”

晏良道:“我送他回家了, 狀态不錯。”

但外傷好治,心病難愈。

楚留香明白這個道理,心底輕嘆一聲, 沒有再去追問。

兩人并肩在船中逛了起來, 晏良說那些話本就有說給原随雲和無花聽的意思。這船上到處都是原随雲的耳目, 即使那倆人不在, 晏良也不能将一切坦白道出,只能隐隐提個醒。

他相信楚留香看出了自己的提示。

晏良和楚留香逛了一會兒,碰見了胡鐵花和金靈芝, 兩個人吵吵鬧鬧地向他們走來。胡鐵花看見他們忙不疊的跑了過來,和金靈芝繞着轉圈圈,對着吵。

晏良懶洋洋地站在一旁看戲。船上清冷寂靜, 晏良雖然未被限制行動,但他若想找人搭話,會回應他的人寥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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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六人一上船,這船上就熱鬧了許多。原随雲也挂起了那副親切的笑臉, 好似真是個熱情好客的主人。

午後吃過飯,水手們要休整半個時辰。

張三閑得沒事,便找他們拿了漁網,乘了艘小艇,靠在船邊捕魚。

晏良也閑,跟着他也找水手們要了根釣竿和一些魚餌,屁颠屁颠地也下了小艇。

張三對他不甚了解,但見他和楚留香胡鐵花都認識,對他自來熟的舉動并未發表意見,甚至還很歡迎。

直到他瞥見了晏良甩鈎時的姿勢。

張三大叫:“你釣過魚嗎!!?”

晏良誠實地搖了搖頭,道:“我插過魚。”

張三是個捕魚好手,也有一手的烤魚技巧。他看見晏良這樣毫無技巧的甩鈎方式便忍不住糾正,晏良虛心求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再去甩鈎時姿勢也十分漂亮。

張三欣慰極了,兩人一個釣魚一個捕魚,倒還顯得十分和諧。

楚留香在上面看着他們兩人,嘴角噙着笑。

原随雲看不見,但他能聽見。

于是表情更加虛假了。

張三布下漁網,還有心和晏良閑談。

“等捕了魚,你嘗嘗我的手藝。”

晏良盯着水面,想到曾經吃過的各色制法的魚,點頭道:“好。”

遺憾的是,張三沒能捕上魚,反而捕上了四個□□裸的女人。

晏良:“……”

他覺得自己該臉紅一下,可他看着四名姑娘的身子,毫無感覺。

這四名姑娘呼吸微弱,已是奄奄一息。原随雲便道這船上有一位藍太夫人,是江左醫仙。若是求她一求,或許能救這四位姑娘。

竊聽器并沒有關于這件事的內容,晏良心中疑惑,他總覺得這是原随雲的陰謀。

他跟着衆人一塊去了藍太夫人的房間。

胡鐵花看見房間中的高亞男時驚訝不已,楚留香也很驚訝。

他們昨夜上船并沒有和高亞男碰見,如今在這艘船上意外相見,十分震驚。

晏良不驚訝,他已經摸清了船上所有人的身份,面不改色地在一旁看着。

藍太夫人救人不讓男人圍觀,盡管胡鐵花再怎麽震驚,也不得不乖乖退了出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

他已經有許多事情不明白,所淌的水也愈來愈深。

晏良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副過來人的大哥模樣。

而事實上,這倆人是半斤對八兩,惹麻煩的能力誰也不想比過誰。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誰也不曾預料,那四位姑娘是來襲擊枯梅大師的,而枯梅大師臨死前也奪走了她們的性命。

高亞男心急氣憤之下欲襲擊原随雲,而原随雲一招流雲飛袖便輕輕松松地化解了。

晏良感觸頗多。

花滿樓也會一招流雲飛袖,兩人施招時的姿态神情頗為相似——從容潇灑,不帶半分煙火氣。

原随雲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側臉,但因胡鐵花的質問而不得不應付對方。

晏良觸動心事,心情複雜。

聽到原随雲的解釋之後更是覺得厭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原随雲道他曾聽說海南東瀛處有采珠女,自小鍛煉在水中閉氣的能力,因水中壓力大,也鍛煉出了過人的力氣。

晏良心道就你知道的多。

這茫茫大海,為何她們會來這船上刺殺枯梅大師?自然是有人安排,安排的人除了原随雲還能有誰?

晏良即使不算,也能猜出來這是原随雲設的計謀。更別說,算了之後算出枯梅大師只是假死。

身為設下陰謀的人,原随雲旁觀時也面不改色,若無其事,甚至還能淡定地參與對話之中。

即便楚留香想懷疑他,也找不出可疑之處。

晏良離開了那間艙房,在甲板上瞎逛。

直到他在船舷邊看見了無花。

無花倚着船舷,一身黑衣,秀發迎風飄揚。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無花如今頂着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也掩蓋不了他那身光風霁月的氣質。

無花似乎有意等他,晏良懶洋洋地在他身邊站定。

“靓仔,在等我?”

無花:“……”

他沒去計較晏良那古怪的稱呼,問道:“你和楚留香說了什麽?”

晏良懶洋洋道:“你不是和原随雲都聽見了嗎?現在來問……難不成懷疑我不守承諾?”

隐晦地将消息透露出去可不叫失信,能猜出來全靠楚留香的本事。

無花不置可否,低笑一聲,道:“你當真以為我什麽未沒聽出來嗎?原随雲心思缜密,想必那時便聽出來你在暗示楚留香了。”

他仗着如今大多數人都在枯梅大師的艙房附近,甲板上無人,便光明正大地和晏良交談。

晏良淡定道:“我說什麽了?沒有證據,還請莫要瞎說。”

無花沒有搭話,他自己也覺得稀奇。

他們分明撕破臉皮,可如今卻還能如此平和的在此談話。

無花自認自己能看透人心,別人卻看不透他;可對着晏良,他本以為對方是個一眼便能望透的人,但晏良卻屢屢出乎他的意料。

無花為何會站在此處,是否是有意等他,晏良都不在意。看了看天色,他便說了聲告辭,回了房間。

他現在一心想着弄清原随雲的計劃——至于弄清之後,自然是如先前對楚留香所說的一般先将原随雲狠揍一頓。

原随雲的給人的感覺十分矛盾,晏良即使已經将他和花滿樓區分開,但對方還是會在不經意的地方展現出相似之處。

盡管總的來說,還是欠揍的一方較多。

枯梅大師的葬禮當下午便舉行了,是水葬。

天色暗淡無光,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衆人沉默的參加完葬禮,便在吃過晚飯後回了房間。

發生了這件事,誰也沒有吃喝玩樂的心情了。

晏良一直未曾露面,這讓楚留香有些擔心,吃了飯便想去看看晏良。胡鐵花心裏因高亞男和枯梅大師而急得慌,但他也奇怪晏良是否出了什麽事,便跟着一塊去了晏良房門前。

楚留香敲了敲門,門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響。他敲門聲剛落,裏面的細碎聲音也消失不見。

“誰?”

晏良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沙啞極了。

“是我,還有小胡。”

楚留香朗聲道。

他們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晏良慢吞吞地開了門。

胡鐵花道:“你為何開門開的這麽晚……”

待他看清晏良的現狀後頓時說不出話來。

晏良取下了假發,腦門上全是汗,唇色蒼白,面無血色。

他身後房間內,桌上擺着一壇酒和一個碗。房中有股酒味。

楚留香擔憂道:“你身體可好?”

晏良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心裏有點小內疚,畢竟他一點事也沒有卻讓人擔心他。

但做戲做全套,晏良沙啞着聲音道:“沒事……白天吹風,有些着涼。”

話音剛落,他便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晏良:……竟然還真的着涼了?

氣氛一時很尴尬。

胡鐵花放下心來,拍了拍晏良的肩膀,道:“只是吹個風就着涼,身子骨未免太弱了。”

晏良笑道:“小胡若是擔心我,直接說就好,不必如此迂回。”

胡鐵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想得美,你既然有時間喝酒,想必病得不嚴重,還缺我的關心嗎?”

楚留香在一旁微笑。

晏良道:“缺,怎麽不缺。”

楚留香和胡鐵花見晏良只是有些着涼,便放下心來。和晏良又閑聊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晏良倚着門,深沉嘆氣。

明日才能到蝙蝠島,他還需再演一次……在被子裏悶出汗可不是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大概勉強算早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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