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人間一枝花(九)

晏良拿桌布将玉簪裹好後虛握着它在這屋子裏又轉了幾圈, 雨化田全程旁觀,他心道若是再叫這人找出來線索,那他回去便得好好懲罰下他手下搜屋的那些人。

随後他便見這青年轉了兩圈,又在床邊停了下來, 俯身在床頭嗅了嗅, 捂着鼻子回首道:“這上面的味道你們發現了嗎?”

“……”雨化田不作回應, 上前俯身在那處嗅了嗅,一股腥味直沖入鼻, 他黑着臉站直,半晌沒說話。

晏良開玩笑:“莫非你在回味?”

“……”

雨化田瞪他一眼。

那味道不仔細去聞是聞不見的, 除非低頭湊上去使勁聞, 聞見之後氣味又十分銷、魂,饒是雨化田也被沖得受不住。

晏良甩着袖子使勁揮了揮,空氣流動起來, 雨化田忍無可忍, 從他身邊離遠了些:“別甩了。”

晏良依言停下, 道:“我以為你這樣會好受點。”

雨化田:“若是你不把袖子對着我的臉甩的話, 我很樂意。”

晏良後知後覺,按照方才那站位,他甩起袖子就有可能甩到雨化田臉上, 便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對方笑了笑。

“這氣味如何?”

雨化田本意是問他這味道和劉長旻之死有什麽關系,誰料晏良一怔,回答他:“難聞。”

雨化田:“……我是問你這氣味和劉長旻有何關系。”

晏良幹咳一聲, 從善如流道:“這氣味我曾在劉長旻身上聞見過,但我聞見的是種比這更淡的、且用了藥草香遮掩的氣味。”

若是劉長旻身上有這異味,自然需要用其他味道遮掩。晏良聞見那味道時正是某日在翰林院中抱着書去書閣,未能看清前路, 被樹枝絆了一跤,經過的劉長旻扶了他一把。

短暫的接觸間晏良聞見了他身上腥味夾雜着藥草香的古怪氣味,那時劉長旻松開手後,對晏良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你昨日可在他身上聞見了……”雨化田話說了一半,便停住了。

昨日屍體的腐臭味太過濃重,即使有這氣味大概也是聞不見的。

晏良接着道:“你不好奇這味道從哪裏來的麽?”

雨化田十分微妙地看他一眼:“這很重要?”

“重要。”晏良果斷地說,“紅痣和身形可以捏造,死人也可以,唯有氣味不會。”

雨化田眯起眼:“何意?”

晏良:“死的人确實是劉長旻,卻不是新科榜眼。”

“你是知曉真相還是随口胡說?我早就說過,不知道的事莫要胡猜。”

雨化田皺眉,他只覺得這探花郎看似什麽都懂,實則只會胡扯。

“雨督主不是讓我說出昨天沒能說出口的想法嗎?”晏良坦坦蕩蕩,絲毫沒有被看輕的惱火,“這便是我的想法。”

雨化田已經開始想他帶過來的這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而把這人帶過來的自己怕不是腦子也進水了。

“為何這麽說?”

雨化田決定再給晏良一次機會,好歹也是今年的新科探花,不至于随随便便地開口下定論。

晏良頗顯躊躇,他已從雨化田的臉上看出了些許端倪,若是自己說出答案保不準會被丢出去——但是,不光棍的話,他就不是曾經名揚江湖的晏神棍了。

“我說了你淡定點兒。”

晏良說。

“……你說。”

雨化田心想這能有什麽好不淡定的——

“我算出來的。”

他聽見晏良如是說。

雨化田:“……”

他開始思考如何才能不失禮地将晏良、将這個不靠譜的家夥請出去了。

王憐花只看見李尋樂一人回來時有些意外,李尋樂将路上碰見了雨化田一事說與他聽,說到自己明明爬上了車卻被雨化田攔下時顯得悶悶不樂。

王憐花心裏好笑,得知雨化田未說會将晏良帶往何處時在心中想了想他們可能會去的地方——無非是程侍郎宅子或是劉長旻的住處——所以他也不急,反而李尋樂面上帶着擔憂。

“那位雨督主又不會吃了他,你急什麽?”

王憐花撐着腦袋看他這傻侄子。

“可雨督主為何不叫上我?”李尋樂最為不解的便是這一點。之前的西廠曾大肆誣陷官員将人捉入牢中,如今這位雨督主掌控下的西廠雖不似之前行事毫無顧忌,可有先例在前,仍是止不住地讓人擔心。

王憐花想了想,沒将答案說出來打擊他。

那人想必是覺得李尋樂派不上用場吧。

傍晚已至,晏良仍未歸家,而李尋樂和王憐花已早已用過了晚飯。

李尋樂思忖着雨督主找晏良有何事——若是和劉長旻有關,為何昨日不說,今日獨找了晏良一個?

……莫非是懷疑晏良與劉長旻之死有關?

王憐花看不下去李尋樂憂心忡忡的模樣,正好閑得無聊,便提出他出去找找晏良,若是晏良還活蹦亂跳他便把人帶回來。

李尋樂疑惑道:“前輩又怎知他們去了何處?”

王憐花不甚在意:“你不必擔心,我心中自有定論,大不了都去一趟。”

他離去時仍做“花姑娘”的打扮,李尋樂望着前輩袅袅婷婷而去,心中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當日在街上見過“花姑娘”的人很多,這些時日他住在李宅附近的人也都知曉,當他從李宅走出時,便有人将視線投注于他。

王憐花早已習慣了來自他人的視線,無需對視便能分辨出其中蘊含的情感。

種種情緒概括起來便是興奮、好奇……類似于看見了話題主人公之一的興奮。

在那許多視線之中,有人緊緊地盯着他。

王憐花心中不耐,擡眼望去,只見一個青衫少年抱臂環胸倚着客棧的門框看着他,眼中含笑,唇角微勾。

看到他的第一眼,王憐花心裏便産生了反感。能叫他第一眼就讨厭的人定然是無論如何也處不來的人,王憐花僅僅與他對視了一眼便漠然地移開了視線。

青衫少年看了看他去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王憐花先是去了最近的地方,劉長旻的宅子。他早就打探到了劉長旻的住處,本想着等西廠的人走了後來這裏探查一番,誰料今天因晏良打破了計劃。

劉長旻租住的宅子外那些西廠的人還守着,門口停着輛馬車。王憐花遠遠地望了眼,便尋了個空處去了後院想翻進去,卻聽見一牆之隔的地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等、等等!!我說的是實話!”

晏良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誠懇。

王憐花在牆下站定,側耳聽着,頗有些看熱鬧的樣子。

“我不信。”

雨督主的聲音冷冰冰的,似是天山上終年不化的雪,将聲音主人的情緒展示的淋漓盡致。

“讓我信一個新科探花是神機妙算的算命先生,你倒不如讓我信母豬能上樹。”

王憐花樂了,這雨督主說話還真是有趣……只是母豬不能上樹,這新科探花倒真是個神機妙算的算命先生。

院中似乎靜了一瞬,随後王憐花便聽見雨化田道:“你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王憐花朗聲道:“我進不去。”

他這聲音柔中帶嬌,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自他口中說出如同撒嬌。

——是的,“花姑娘”絕不會在外人面前掉馬,這是王憐花身為易容高手的職業素養,是不容亵渎的尊嚴。

雨化田聽了那聲音不由得一愣,來人和他預想中的并不是一個人……連性別也不一樣。

晏良無言,心道王憐花這家夥來就來了竟然還要繼續演……他這回可沒有心思陪着演了。

雨化田心裏奇怪,卻還是開了後門讓人進來,冷冷地打量着這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花姑娘”。

花姑娘柔中帶怯,悄悄地看了眼站在門邊的雨化田,待望見晏良時眼睛一亮,飛也似地撲入晏良懷中,像只杏色蝴蝶,姿态窈窕。

晏良穩穩地扶住她,溫聲問道:“你為何來了此處?”

花姑娘溫溫柔柔地仰視着他,道:“你昨日說要來劉榜眼家中查探……我想着你大概會來此處,便瞞着李大哥悄悄來了。”

晏良:嗯,是李尋樂擔心他,所以王憐花才來了。

“外面這麽多守衛,你又是如何到了那外面的?”晏良循循善誘,問出了雨化田想知道的問題。

花姑娘遲疑道:“有一位緋衣公子帶我繞過了那些守衛……我問了他的名諱,可他不曾告訴我。”

雨化田微微眯起了眼,問道:“你是在何處碰見那位緋衣公子的?”

“我、我在一家客棧門口遇見他的,是來福客棧。”

王憐花随口把來時路上碰見那青衫少年的客棧名扔了出來,那少年看着便令他不大舒服,倒不如讓西廠的人去找下那人的麻煩。

就算衣裳顏色不一樣……若是那少年有秘密,以西廠的能力總歸能發現些不對勁的地方;若是那少年沒有秘密,便不會引起西廠的注意。

晏良見王憐花說的煞有介事,忍不住納悶,那緋衣公子擺明了就是在說王憐花自己……怎麽還真的有個客棧名?就不怕被查出來是胡扯的嗎?

雨化田若有所思,對花姑娘并不在意,反而深深地看了晏良一眼,似乎在琢磨些事情。

晏良與花姑娘相互扶持,看起來又弱又小又可憐。

“你們走吧。”

雨化田似乎想完了,揮手讓兩人離開。

晏良和王憐花對視一眼,穩中帶疾,動作一致地往外走。

雨化田站在院中望着劉長旻的房間兀自沉思,心中想着晏良之前說過的話。

那位花姑娘來之前,晏良曾對雨化田說:“——你不如讓一只狗聞聞這床上的味道,看能不能找到有這氣味的人。”

晏良說出這話時毫無前因,莫名其妙便蹦出來一個後果,雨化田怎麽可能信他。

只是晏良說得振振有詞……

雨化田又想起那日在花魁紅袖房中見到的另外一名緋衣青年,他本以為那青年會在今日追着晏良來此處,可來的人卻是和晏良那位與案件毫不相幹的紅顏知己。

衆多線索交雜在一起,實在是令人煩躁。

作者有話要說:  聽見“花姑娘”的聲音時——

晏良:我才沒心思陪你演啊。

花姑娘出場時——

晏良:真香。

#演戲上瘾了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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