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人間一枝花(十)

門外守着的幾人看見晏良和王憐花出來後有一瞬的懵逼, 他們盯着探花郎身側的姑娘,開始疑惑雨督主到底帶了幾個人進去。

晏良親和地朝車夫微笑:“雨督主讓我們回去,勞煩大哥你送我們一程。”

車夫盯着王憐花,心中有些躊躇, 正在僵持之間, 雨化田大步從門裏走了出來, 吩咐道:“你送他二人回去。”

晏良朝雨化田笑了笑,扶着低頭怯懦不已的花姑娘上了馬車。

雨化田注視着兩人, 忽然想起一件事,在晏良爬上馬車後開口道:“那支簪子, 給我。”

晏良動作一僵, 心道早不想起來晚不想起來偏偏在他們要走的時候想起來,萬分沉痛不舍地從将一直握在手裏的簪子遞了過去。

王憐花從縫隙之中窺視,只看見晏良手中躺着一個被桌布包裹的物品。不出意外, 那便是雨化田口中的簪子了。

王憐花:……為何是用桌布?

雨化田打量着晏良面上的神色:“你莫非不想把這簪子給我?”

晏良打哈哈:“哪有, 我不過是一時忘了罷了。”

雨化田接過被桌布包着的墨玉簪, 警告道:“這個案子與你無關, 你最好不要涉及其中。”

晏良:……把他帶到這裏的不就是你麽。

腹诽歸腹诽,晏良笑盈盈地應了下來。

“曉得曉得,督主放心。”

雨化田總覺得這人的回答十分敷衍, 可他的笑意卻顯得十分真摯。

但敷衍也好,真摯也罷,雨化田懶得追究。

他往馬車裏面看了一眼, 車簾阻擋了他的視線,雨化田想了想,放棄了心中的打算。他本欲問問“花姑娘”可知那位緋衣公子的去處,但那人來無影去無蹤, 想必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

馬車起步,晏良友好地向雨化田揮了揮手,沒有收到回應也仍然笑眯眯的,馬車從雨化田身前駛過後,晏良放下了簾子。

礙于車夫是西廠的人,晏良和王憐花在車廂中一言不發,使眼色交流,互相瞪了半晌,被自己傻到了,收回了視線。兩人安安靜靜地茍到了馬車在李府門口停下的時刻。

晏良這人偶爾叫人摸不着頭腦,但在大部分人面前仍然是一個謙和有禮的好青年。具體表現在他笑盈盈地向車夫道別,并讓對方替他向雨督主問聲好。

他縱然平日裏一直懶懶散散的,正經起來時卻不會讓人覺得意外,恍若合該如此。

車夫大哥淡定地點了點頭,駕車離去。

晏良目送馬車遠去,直至車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方才收回視線,他偏頭一看,王憐花早就進了院子去向李尋樂報喜。

李尋樂等了好久,如今看兩人平平安安地回來便放下了心,問了些晏良的經歷。晏良只說是被拉着去了劉長旻的宅子,李尋樂便不再追問,只道希望雨化田能早日将殺害程侍郎與劉長旻的人捉回。

晏良不想讓他擔憂,在一旁附和,将雨化田誇了一番,說找到了些許線索,也許破案指日可待。

王憐花不置一詞,心道就憑西廠怕是捉不到幕後黑手。

那幕後黑手一路上京,途中殺了不少人,來了京城卻只殺了兩人,顯然有所計劃……估計身份也掩藏的很好。

千面公子如是想。

吃完遲來的晚飯後,晏良趁李尋樂早早入睡後拉着王憐花在屋裏唠嗑,順便商量案情。

晏良的話一說出口,王憐花便想當自己未曾聽過。

“考中榜眼的人不是劉長旻,死的人是劉長旻。”

晏良如是說。

王憐花:“…………”

“……別跟我說你是算出來的。”他艱難地開口。

“呀,果然你與我是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晏良贊同了他的想法。

“你說。”王憐花懶得接話了,只是讓晏良将他算出來的東西說出來。

千面公子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他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但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被劇透後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的心情。

晏良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張紙,疊了很多次,皺巴巴的。紙上寫着不知是誰的生辰八字。

西廠雖然搜了劉長旻的屋子,但一張紙太過平常,搜查的人并未在意,晏良瞅見之後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紙塞到了袖子裏。

“我趁雨督主深思的時候把這張紙藏了起來。”

晏良理直氣壯地說出了這番話。

“我雖然不知道這生辰八字是誰的,可是掐指一算,這生辰八字的主人早就死了。”晏良又接着說,“他死于殿試之前。”

王憐花神色微動:“……你又如何确定這生辰八字是劉長旻的?”

“我也不大确定。”晏良懶洋洋地道,“可是你想,假如這生辰八字的主人便是劉長旻,那他既然在殿試前便死了,那參加殿試并考得榜眼的人又會是誰?”

“你既然不大确定,為何如此斷定?”王憐花沒放過晏良話語中的「假如」一詞,“假如是假如,莫要胡猜。”

晏良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話說的和雨督主一樣。”

“……你不會把你這個猜想也說給雨化田了吧?”

王憐花想起他聽牆角時聽到的那段對話,似乎明白了為何雨化田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冷。

晏良點頭:“嗯。”

王憐花:“……”

晏良渾然不覺王憐花的複雜心思,又将自己在床底撿到了墨玉簪的事和聞見了床上的怪味一事說了出來。

談起那支玉簪時,晏良顯得十分遺憾,他本想着憑那支玉簪去京城裏的玉鋪裏問問看能不能找到線索,誰料就差那最後一步雨化田竟然想起來了。

而雨化田看着也不像是會把查到的結果說給他聽的樣子。

“愁啊。”

晏良為白白讓出一個線索而感嘆。

王憐花想着晏良說起的床上的怪味,心不在焉地道:“你把那來路不明的消息給了雨化田,該愁的是他才對。”

晏良撇了撇嘴:“可你不也把假消息給了人家?緋衣公子分明是你,你當着雨督主的面說瞎話還面不改色,我那好歹有可能是真的。”

“你也說了有可能。”王憐花回擊,“小心人家白白查了一通回頭找你麻煩,指不定還懷疑你是兇手的同謀。”

晏良坦坦蕩蕩:“我不是同謀,而且他們不會白查,最起碼那個簪子是我找到的。”

王憐花輕哼一聲,簡直不明白晏良的迷之自信來源于何處。

他和晏良唇槍舌劍,但心裏卻一直記着晏良提起的那怪味。

江湖中人皆道王憐花如今鮮少在江湖上走動,只因甚少傳出千面公子的事跡。可事實上,王憐花只是懶得大肆張揚了,還是有在江湖上走動的。

他當初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追着那位一路鋤惡殺奸的人上京,途中知曉那人極可能來自于苗疆,用蠱術殺人。王憐花當年亦與苗疆之人有所交往,他認識的人中曾提到過:赤日谷之人以身飼蠱,身上有着各種蟲蠱的腥味。

劉長旻是南昌人氏,南昌與苗疆相隔千裏,他絕不可能是赤日谷門下。若是命案的兇手真是赤日谷門下之人,在殺了劉長旻之後一直睡在劉長旻的床上,将那身腥味染上了床……

……保不準晏良的猜想真的有可能?

王憐花想到此處,瞥了眼晏良,對方凝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說,劉長旻身上的腥味是什麽東西染上的?”

晏良驀地發問。

王憐花面不改色:“我怎會知曉。”

他不打算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有關赤日谷的消息,原因大概類似于:不說不說就是不說看你怎麽辦。

晏良似有所覺,問道:“你追查的那人與苗疆有關,那你可知苗疆有什麽東西會讓人身上沾染奇怪的味道麽?”

王憐花淡定極了:“未曾聽過。”

晏良嘆了口氣。

劉長旻的屍體腐爛發臭,他當時沒能聞到腥味——倒不如說是壓根沒敢聞——翰林院裏的劉長旻身上有着與床鋪上相似的腥味……唯一能肯定的是劉長旻确實在那張床上睡過。

……可他知道劉長旻在那床上睡過又有什麽用!

王憐花瞅着晏良垂頭深思,疑惑他在想些什麽,正要開口,便看到晏良猛地擡頭,對他道:“有一件事我忘記對你說了。”

王憐花挑了挑眉:“何事?”

“雨督主問了你和我的關系。”晏良回憶,“他帶我去劉長旻的宅子,便是為了等你。”

王憐花并不意外,從雨化田只帶走了晏良、并且似乎早有預料似的隔着牆對他喊話——盡管雨化田并沒有發現來人就是他自己要等的人——王憐花便猜到雨化田極有可能有意引他露面。

所以“花姑娘”才會說是一個緋衣公子帶着她繞過守衛們來了後院。

“你怎麽說的?”王憐花問。

晏良神情微妙:“我說那位公子是一位江湖前輩……和雨澤姑娘相識。”

王憐花掂量了一下,意識到這句話結合那日雨化田見到的場景、以及“緋衣公子帶着花姑娘繞過守衛”這一消息,會顯得很微妙。

直白點說,能更加讓人腦洞大開。

王憐花:“你這話說的倒是投巧。”

晏良:“彼此彼此。”

他言下之意是王憐花忽悠雨化田的那番話說的也很投巧,和他自己的話也對上了。

兩人相視一笑,皆是笑得賊兮兮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到新封面了嗎hiahia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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