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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有一場大雨,約摸只下了兩盞茶的功夫。此時還未到晌午,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泥土仍是微微濕潤,青草垂挂着瑩瑩水珠。

此時正值春夏交替,山間綠意盎然,遍地野花開。

一抹明媚的豔色驀然出現,踩着輕快的步子走在山間,時不時回頭催促着:“阿欣阿欣,你走快些。再慢一些,小心有惡狼咬你。”

被喚作阿欣的女子氣喘籲籲地小跑着跟上來,捂着胸口喘着氣,額上生了薄汗。

“大姑娘莫要吓唬奴婢。”

崔錦笑吟吟地道:“我可沒有吓唬阿欣,焦山上當真有狼。前些時日,趙郎與我說趙知府派了二十人上焦山獵了兩頭青狼哩。”

提起“趙郎”兩字,不到二八年華的少女崔錦兩頰上浮起紅雲。

阿欣笑嘻嘻地打趣。

“大姑娘怎地還未見到趙家郎君便臉如紅果?”

崔錦嗔她一眼,提起裙裾又踩着輕快的步子往山上行去。不到兩刻鐘,山間的五角涼亭已然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涼亭中,一青衫公子負手而立。

山風拂來,衣袂翩翩,豐神俊朗的容貌好似仙人一般。

崔錦加快了腳步,滿心歡喜。

趙平含笑道:“阿錦,你來了。”

趙平乃趙知府二房所生,雖為庶子,但因其容貌才華,尤其受趙知府看重。崔錦踏上石階,笑問:“趙郎這般着急喚阿錦出來,不知所為何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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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阿錦了,恨不得早日可以将你娶回府中。”

崔錦紅着臉道:“我……我會早日說服阿爹。”

趙平嘆了聲,說:“阿錦,不是我不願應承,可你阿爹的要求也委實讓人為難。我好歹也是知府之子,男人納妾本是理所應當之事,我若應承你爹,我以後又何來顏面面對趙家人?”

崔錦今年十四,還未完全長開,容貌便已是妍妍如嬌花。

她輕咬着唇。

趙平聲音軟下,道:“阿錦,你不想嫁我麽?”

她連忙點頭,說:“想。”

趙平聲音有了笑意。

“我應承你,即便是以後納了妾,我心中也只會有你一人。”

崔錦苦惱地道:“可……可是阿爹不願。”我……也是不願的。這話崔錦看了看趙平,始終沒有說出口。天下間又有哪個女子願意見到自己的夫婿滿堂妾侍?

趙平聽了,有些惱了,可目光落在崔錦如花似玉的臉蛋,還有不盈一握的腰肢時,他又忍下來了。他握住崔錦的纖纖素手,說:“阿錦,我有一法子。”

崔錦驚喜地問:“什麽法子?”

趙平在她耳邊低聲一說,崔錦面色頓變,掙脫開趙平的手,連連搖頭:“趙郎,你……你怎能如此待我!我若這般嫁入你們趙家,你家人必定會看輕我的。”

趙平趕緊哄道:“阿錦莫惱,我也只是說說。這事待我們成親後再做。”

崔錦嗔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惱了,柔柔地道:“趙郎,待阿爹回來後,我再勸一勸阿爹。”

趙平忽問:“你爹去哪裏了?”

崔錦說:“阿爹說青城有詩會,半月前便去了青城,昨日才讓人送了信回來,說是這幾日便歸家。”

阿欣小聲地催促:“大姑娘,時候不早了。”

待崔錦與阿欣離開五角涼亭後,方才還是深情款款的趙平,眉頭輕輕地蹙起,眼中有不耐煩的神色一閃而過。已有足足半年了,他求娶了兩次崔元始終不答應,他放出了話,必定會娶回崔家大姑娘。若是崔元再不答應,他顏面何存?又要如何在弟兄們面前立足?

趙平在涼亭中踱步。

他得想個法子。

紅瓦灰牆的屋宅後,有一少女盈盈而立,姣好的面容此時有幾分不安和緊張。崔錦的手指纏上半舊的青銅門環,無意識地輕叩着。

她在算着時辰。

以往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會出來與她說,大姑娘大姑娘,夫人在屋裏頭,可以悄悄溜進去了。

只是如今阿欣進去已有一炷香的時間了,怎地還未出來?

就在此時,後門發出“吱呀”的一聲。

崔錦回神,連忙縮回手指,一顆被吊在半空中的心總算稍微松了一些。她撇撇嘴,埋怨道:“阿欣,你怎麽進去了這麽久?我娘可有在屋裏頭?”

阿欣慘白着一張小臉,支支吾吾的。

崔錦注意到了,當即給她使了個眼神兒。見阿欣使勁地眨眼,崔錦眼珠子轉了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牆角的幾朵野花,攏了攏,聲音快活地道:“阿娘在屋裏頭呀,太好了,阿錦出去給阿娘采了野花,簪在阿娘的如雲烏髻上,定能教阿爹移不開目光。”

門緩緩地向兩邊打開。

崔錦越過阿欣,見到了十步開外站着的阿娘,還有珍嬷。

“阿娘阿娘,你看,阿錦摘的野花好看麽?是黃的這朵好看呢還是紅的這一朵呢?阿娘可喜歡?”少女眨巴着眼睛,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

林氏瞅着她,不說話。半晌,無奈地接過野花,她道:“都怪你爹,将你寵得無法無天了。哪有女兒家家的私自跑出去見公子?若是被其他人見到了,又該招來閑言蜚語了。”

崔錦扁嘴道:“阿爹說在燕陽城中,那些天家貴女也會與公子出游呢。”

林氏嘆道:“那是燕陽城,這是樊城,小城又豈能與都城相比?你爹将你教成這般性子,看以後有誰敢娶你!”

崔錦道:“趙家郎君不就願意麽?依我看,先讓阿爹應承了趙家郎君,待我與趙郎成親後,我定能管住他,不讓納妾。”

林氏說:“傻阿錦,一個男人連口頭都不願應承你,成親後又豈會真心待你好呢?”

崔錦說:“可……可是樊城裏最優秀的兒郎便是趙家郎君了,女兒想要嫁最好的。”頓了下,她轉移話題道:“阿娘,大兄在屋裏看書麽?阿錦去與大兄說說話。”

“你大兄看得入神,莫要擾他。”

崔錦笑嘻嘻地道:“好,那我回房歇息。”

閨房的門一關。

崔錦面上的笑意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愁緒。她坐在胡床上,雙手撐着下颚,低低地嘆了聲。阿娘說的她又豈會不明白?趙家公子未必有他口頭上那般喜歡她,可……樊城這麽小,能入得她眼的便也只有趙平,且離家是最近的。

再說以她的家世,能嫁給官家為媳,即便是庶子,也算是高攀了。

崔錦的阿爹姓崔,單名一個元字,原本是名門望族子弟,可後來違背了族中旨意,遂被逐出崔家。崔元是個生性渴望自由的人,被逐出崔家後,他獨自一人來了樊城,雖沒有錦衣玉食,但也過得随心所欲。識字的人極少,他便教人認字,以此謀得度日之資。

不到半年,樊城中無人不知東巷住了一個都識字的郎君,面如冠玉,氣質不凡。趙知府原先以為來了個不得了的大人物,暗中一查,得知崔元不過是崔家棄子後,也歇了讨好的心思。不過看在汾陽崔氏的份上,也沒有為難他。

而周圍的人見崔元獨身後,本是起了嫁女的心思,可時日一久,見公子氣質雖佳,但家中窮酸,也紛紛打消了念頭。

唯獨有一人在初見崔元時就一見傾心。

此人便是崔錦的母親林氏。

兩人一來二往的,便對上了眼。

林家在樊城算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府中子女衆多,而崔元又是姓崔的,那可是燕陽城中五大名門望族之一,而林氏又只是衆多庶女之一,林父毫不猶豫地應承了崔元的求娶,還陪了不少嫁妝,并在樊城置辦了一座屋宅。林氏與崔元成親後,林父逢人便說與汾陽崔氏是親家。

崔元推崇婚姻自由,又生性潇灑,教導一雙兒女亦與他人截然不同。

他娶林氏為妻後,也不曾沒有納妾,并悉心教誨崔湛與崔錦,以後婚嫁之事,崔湛不得納妾,而崔錦所嫁夫婿也不得納妾。雖說此時的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崔元卻任由一雙兒女自主選擇,從不幹涉,只要不違背納妾一事,不管販夫走卒,只要是兒女真心喜歡的,他便不反對。

林氏頗有微詞,但夫婿堅持如此,也只好順從。

也正因為納妾一事,趙平與崔錦的婚事方拖到了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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