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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所示的山洞有一個特別之處。

洞口有兩株紫前草。

從青城回樊城的路上,要經過四座山,唯獨洺山因較為獨特的地理位置才能長出紫前草。紫前草向陽而生,那麽山洞的洞口必然是面向東邊的。

洺山上洞穴數不勝數,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興許上天垂憐,念及她一片孝心,能讓她早日尋出畫中所示的洞穴。

崔錦沉聲道:“天已亮,還請諸位助我。知府大人要尋一人,他如今便藏在山上的洞穴中。你們且記着,要尋出口面向東邊的洞穴,洞口左側長了兩株紫前草。無論有沒有見到人,你們都要留心,記住山洞的位置。”

乞兒們應聲。

崔錦讓二牛停在山腳下,自己帶了一個乞兒,與剩下的幾個兵分四路,開始找尋洺山洞穴。

時間過得極快。

天色由鴉青轉白,又從白轉豔紅,将近傍晚時分,他們統共尋出了三個洞穴,然而洞穴卻沒有人。崔錦打量天色,又問:“洞穴中可有血跡?”

乞兒們紛紛搖頭。

崔錦心中一喜。

她今日一直擔憂畫中所示在昨天夜裏已經發生,所幸沒有。她道:“你與他,守在第一個洞穴裏,你與他,第二個洞穴,而你和我則在第三個洞穴,皆躲在洞穴中,若我沒有猜錯,今夜必有動靜。知府大人要尋的乃一着青衫的郎君,然,郎君被人追殺,你們若見到有黑衣人便拖住他的腳步,另一人出來叫喚他人。你們都聽明白了嗎?”

崔錦表情嚴肅而凝重,語氣也是萬分鄭重。

乞兒們不敢有所疏忽。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洞裏變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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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無月,夜色深沉。

崔錦蹲坐在山洞一隅,嘴裏嚼着果子。他們尋了一整日的山洞,并未進食,只能借山中野果果腹。果子酸澀無比,然崔錦卻毫無察覺,她腦子不停地思考着。

阿爹無論在樊城還是青城,都不曾樹敵。

這些年來,他在樊城教上不起私塾的孩子識字,更是讓周遭人贊不絕口。樊城不大,不識字的百姓居多,時下能識字必能讓人尊重,尤其是像阿爹這般從燕陽城過來的。

青城中阿爹的詩友亦與阿爹交好,且都是些讀聖賢書的郎君,又豈會做為文人所鄙的事情?

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寂靜的山間中格外地響亮。

崔錦心中一緊,直勾勾地看向洞外。

一抹青色人影閃現,随之而來的是粗喘聲,顯然是已經跑得精疲力盡。崔錦很快就認出了這一抹青色人影,正想奔前去時,一聲冷笑陰冷得像是臘月天的寒風。

“崔元,洞中已無路,你還想往哪兒跑?”

崔元一步一步地後退:“你……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弑我?”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黑衣人步步逼近,手中利刃寒光森森,倒映出崔元恐慌的神色。崔錦此時卻拉住準備往前沖的乞兒,她打了個手勢。

乞兒雖不明崔錦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但也依照她的意思,悄無聲息地爬出了洞穴。

崔元被逼到死角,退無可退。

黑衣人又是冷笑一聲。

然而就在此時,洞中驀然響起了一道刻意壓低的輕咳聲,嗓音沙啞,一時間難以辨雌雄。黑衣人一驚,旋即環望周遭,喝道:“誰!”

“郎君心有擔憂,怕你不成事,又雇我為後路。”此話,崔錦以一種輕蔑的語氣說出。她又道:“果真不出郎君所料,一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你竟追了一路還不能得手。”

黑衣人怒道:“豈有此理,既雇我,何又不信我。”

崔錦道:“同為郎君辦事,我且贈你一言。此事本就不光明磊落,郎君怕為人所知,你得手後必不留活口。我與郎君乃遠親,郎君自是信得過我。”她哀嘆一聲,“只是可憐你年輕尚輕,卻再也無法再見天日。你聽,郎君派的人快到了……”

沉靜如水的山林間果真響起了若幹道急促的腳步聲,在回音之下,仿若有一隊人馬奔來。

黑衣人不疑有他,當即收起利刃,往洞口外跑去。

崔錦旋即悄聲跟上。

她停在洞口處,望着黑衣人遠去的背影。

須臾,乞兒們過來了。她吩咐道:“我還有一個任務,值一金,你們當中有誰擅于跟蹤?”

數人你望我我望你的,最後一看起來約摸不到十五的少年乞兒站出。

“……我。”

崔錦道:“你抄近路下山,然後埋伏在草叢間,最多小半個時辰便會有一黑衣人出現。你莫要驚擾了他,且跟着他。他所做的事情,所見的人,所說的話,你都需要一一記着。半月後,你再禀報于我,就在焦山半山腰的五角涼亭處。”

她從腰間摸出兩金,道:“這次的任務你們完成得很好,且分了去。另外,你們記住,此事乃知府大人的私事,切莫與任何人聲張,否則……”

崔錦聲音中有一絲狠意。

“別怪知府大人心狠手辣。”

明明是盛夏的天,然而卻因崔錦可怕的容顏和狠戾的嗓音讓他們平添幾分冷意,幾位乞兒連忙應“是”。

待乞兒們離去後,崔錦方轉身走進山洞。

方才還是惴惴不安的崔元此時早已恢複了神智,他清清嗓子,毫不猶豫便說:“阿錦,你為何在此處?”

她松了口氣,笑着道:“阿爹認出我了?”

崔元道:“胡鬧!”

話雖如此說,但聲音中卻沒有絲毫責罵之意。他站了起來,道:“我生你養你,又豈會聽不出自己女兒的聲音?你怎會在此處?”

崔錦微微思量,始終沒有将自己得到上天垂憐特賜神技一事說出來。阿爹一喝了酒,總藏不住話。若是此事傳開,而她又非權貴之家,到時候必定會任人宰割。

她道:“阿爹數日未歸,阿娘擔心,大兄出去尋找了數日也不曾有音訊。阿錦着急便也出來打聽消息,後遇巫師指點,曉得阿爹有此一劫,遂雇了若幹乞兒在此等待。”

時下不僅巫醫盛行,還有巫師。

燕陽城中的大巫師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士農工商,甚至是宮中皇帝都深信不疑,遇事必先找巫師占蔔,之後方進行下一步。

崔元驚訝地道:“是哪一位巫師?”

崔錦道:“女兒不知,巫師行蹤詭異,并未透露姓名。”

崔元道:“看來是高人了。”話音一轉,他又道:“此回我也不知得罪了何人,竟對我痛下殺手。巫師可有告訴你此劫為誰所控?”

“巫師大人并未明說,只告訴了女兒在洞中等候。”

崔元又興高采烈地道:“阿錦真是阿爹的好女兒,方才你的兩番試探,區區數句便離間了他們。如此聰慧狡猾,不枉我對你的期望。”

似是想起什麽,他又嘆道:“此事萬萬不能讓你娘知道。”

崔元教導女兒向來與尋常人不一樣。

尋常人都是讓女兒留在閨閣中,學點高雅的琴棋書畫,再繡繡花,安安分分地等着嫁人生子。而崔元則盼着自己的女兒可以随心所欲,女兒身做男兒事也無妨。

林氏頗有微詞,拗不過自己的夫婿,只好時常念叨。

父女倆最怕的便是林氏的念叨了。

如今崔元一說,父女倆會心一笑。

崔元平安歸來。

崔湛得知消息後,也趕了回來。

夫主與長子都歸來了,林氏的一顆心總算放松下來。她喜不自勝,也沒有念叨崔錦私自跑出去一事。崔錦也放心了,不過興許是勞累了一天一夜,又不曾進食,身子向來好得可以上山打老虎的崔錦病倒了。

珍嬷去請來了巫醫,巫醫做法請來鬼神,圍着崔錦做了好幾場法事。

将近半月,崔錦方逐漸痊愈。

阿欣倒了一杯清茶,轉眼一見崔錦從榻上爬起,連忙道:“大姑娘,你身子剛好,小心些。”她擱下清茶,扶着崔錦坐起。

崔錦笑道:“我已經好了,阿欣你看,我現在不已經可以活蹦亂跳的麽?”

阿欣道:“大姑娘下次偷偷出去的時候一定得帶上奴婢!”

崔錦說:“你呀,要是跟我出去肯定會露出破綻。”

阿欣說:“哪會哪會!”

崔錦笑了笑,沒有多說。過了會,她又問:“這半月來,趙郎可有來尋我?”阿欣說道:“有哩有哩,不過被老爺趕走了。奴婢瞧到趙家郎君似乎面色不太好看。”

崔錦頓時有些頭疼。

阿爹事事由她,偏偏在婚事上不願讓步。

她曾與阿爹說過,趙郎為庶子,但有才華,生母早逝,而因趙知府的寵愛,嫡母也不會插手他以後的家事。趙郎豐神俊朗,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易怒,耳根軟。

以她之能,成婚後他定可以為自己所控。

而後在小小的樊城中,也能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其實納妾也罷,不納妾也好,為私心固然不願自己的夫婿納妾,但實際上她并不是不能容忍。大抵是因為她也沒那麽喜歡趙郎,想嫁他是因為可以給她未來想要的日子。

崔錦喝了一杯清茶,問道:“阿欣,我上回的褐色布衣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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