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面選

蘇得意捧着我撕下來的厚厚一沓畫像,猶豫再三後提醒我:“太後娘娘,不能只看臉……”

“對哎,”經他這一說我才發現問題所在,于是暗暗憤慨,把圖冊合上,埋怨道,“他們怎麽只送頭像過來,連身子都懶得畫,這樣怎麽能行,哀家都看不到美人的腰/腿/臀/胸呢。”

蘇得意:“……老奴不是這個意思。”

我舉手提議:“不如把圖冊裏這些都叫進宮裏來,直接進行面選。有些姑娘雖然臉蛋不夠明豔,但身體長得好也很是不錯呢。”

蘇得意倒吸涼氣,擡袖子擦了擦汗:“兩百個姑娘一起進宮,聲勢太過浩蕩,怕陛下那邊不會同意。”

我粲然一笑:“無妨,陛下說都聽哀家的,所以哀家同意就行。”

蘇得意還是勸我,眼皮抖了好幾抖:“二百個人太後若是挨個過目,肯定會十分疲勞,陛下若是知道會擔心太後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感喟道:“這是哀家應該做的。哀家作為陛下他娘,理應替陛下操心受累。”

于是春光爛漫,桃花灼眼,美人們袅袅娜娜浩浩湯湯進宮來了。

鳳頤宮門前彩雲嫣嫣,香風陣陣,我坐在玫瑰椅上,望着排排列列的妙曼身材,俊俏臉蛋,一時間陶醉兮沉溺,神魂蕩漾兮目光迷離,恍惚之中竟覺自己這一輩子實在是勵志,不過雙十年歲已然抵達人生巅峰。

面對此情此景欣慰之餘不免又替姜初照這傻狗可惜,擡手擋住嘴,小聲問蘇得意:“千載難逢的場面,陛下真的不來一起看嗎?”

蘇得意點點頭,傷感道:“回太後,陛下病了,還在榻上歇着呢。”

“要不你再去問問,興許過來看看,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蘇得意卻站着沒動,一臉哭相地同我講:“太後,陛下跟您不一樣呢。他若是病了便是看再多美人都好不了,而且最近總發脾氣,他說過不看,老奴就不敢再去請他,怕他氣得更厲害……”

我嘆了口氣,“那算啦,就讓他歇着吧,”卻還是有點擔憂,問道,“是不是最近又在床上看美人圖冊了,讓他注意身體,不要總一個人做這檔子事,”說到這裏,看了我家果兒一眼,很是遺憾,“這麽多姑娘都在成安殿伺候,邀請起來不是挺方便的嗎。”

果兒又靈動又甜美地笑了笑,蘇得意卻像是被風吹到了眼睛,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裏是水:“……太後,別讓這些美人等着了,咱們現在開始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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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即反應過來,錘了下大腿:“對對,怎麽好讓美人久等呢。”

面對二百個美人,以什麽樣的标準來選才算公平,本太後這幾日閑暇之時,便在琢磨這個事兒。最後跟果兒小可愛進行了一番探讨,在簿本子上畫好了一個八縱二百行的表格,縱向評價指标分別為:臉好,手嫩,胸/大,腰細,腿長,臀/翹,才學,以及排在末尾卻不得不考慮的家世。

沒辦法呀。陛下到底年輕,還是需要倚仗那幫老臣,不然最後一項完全可以去掉。上一世選妃的時候他也考慮到了家世,最初定下的三個妃子裏,麗妃的哥哥是駐邊大将,雲妃的爺爺是開國功臣,娴妃的爹爹是當今丞相。

想來上一世我看着不爽應該就是因為身在其中,争風吃醋,現今以他母後的身份看待此事,就覺得一切都可以理解。思及此處甚至覺得姜初照也挺不容易呢,堂堂大祁皇帝,活得跟秦樓楚館裏以美色換取生活成本的姑娘沒什麽兩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生活成本略高而已。

蘇得意按照事先排好的名字,把美人一個一個地叫到我面前,她們先為我表演一段才藝,若我覺得好呢,便點點頭招呼到身邊來,拉着她的手唠幾句家常。

哀家發誓,真的不只是為了摸手,确實也有聊家裏幾口人,府外幾畝地。

聊完之後,我便松開,目送美人走下去後,再告訴林果兒哪幾項好,她就拿毛筆在簿本對應的格子內畫圈,到時候得圈數量排名前二十的,便是面選成功的姑娘。

選拔過程中,我都忍不住贊美自己:我對姜初照真的太好了。上輩子在我過世之前,他身邊一共有十幾個妃嫔,今天哀家還給他饒上了幾個。

不過到了後來,看到縷縷不絕的嬌嫩小姑娘走過來,就不免生出一些恍惚,就這樣想到:或許我過世後,姜初照又選了更年輕、更漂亮的美人進宮了,那數量遠遠多于二十也說不定。

只是我沒辦法再知道而已。

除卻麗、雲、娴三個內定好不得不選的妃子,剩下的十來個都是哀家精挑細選、仔細比對過的。當然,那三個妃子的才學和臉蛋也很好,身材亦是不錯。尤其是雲妃,走向哀家的時候腰肢纖軟,站在那兒的時候酥峰圓挺,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覺得形狀很好呢。

一切都按照流程進行得很順利,美女們都很乖巧也很配合,出乎哀家意料的,也不過是兩個人而已。

一位,是京城聞名的賽東施王多寶,身高體壯的她扛着半麻袋東西走到我面前,超級自信地說:“太後娘娘,我叫王多寶,是在上次的選拔裏進了面選的。”

我直起身來,不由欣喜:“哀家記得你,你比畫像上要好。”

她似是沒料到我這樣回答,誠實地反駁我:“不能吧,上次的畫像還是我爹找人專門美化之後的。”

我讪笑着地轉移了話題:“你這麻袋裏裝的是什麽呀?”

她一聽就更加自信了,打開麻袋,掏出五六個幹淨整潔的食盒,當着我的面打開。

看到裏面的東西,我就懵了。

我發誓,這是我活了兩世以來,見到的最漂亮的點心!

我從玫瑰椅上走下來,斂起裙裾蹲在地上湊近了瞧,“這些都是你做的嗎?模樣也好,顏色也好,”指着其中一個小狗腦袋形狀的糕點擡頭問,“這個小狗也是你做的?裏面有餡兒嗎?”

她也蹲下來,極其熱情地給我介紹:“都是有餡兒的,這個是取了桃花碾成汁液濾過後得到的顏色,所以是嫣色,裏面包的是鹹蛋黃。這個是從去年夏天釀下的葡萄酒裏取出來的顏色,所以是堇色,裏面包了蓮蓉泥。這個小狗裏包的是綠豆餡兒,形狀是專門刻了模子印的,太後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學過木工雕刻呢!”

小狗加綠豆,傻狗和王八。

這不是巧了嗎。

我沒忍住,拿起一個嘗了嘗,外層的糯米又彈又滑,咬着一點也不粘牙,裏面的綠豆泥都是去了皮的,清甜沙軟,一抿即化。

絕了。

我趕緊起身把林果兒招呼過來,生怕錯過:“快快快,哀家喜歡多寶這丫頭,在才學那兒畫二十個圈,把她留下來,算是特招。”

但王多寶卻突然開口:“太後,臣女不想嫁給陛下。”

我懵了懵。其餘一百九十九位美女也跟着懵了懵。

“太後,臣女是沖着您來的,”她底氣十足,目光熾熱,說這話的時候不像是來面選,倒像是來搶親,還是打算扛上哀家就狂蹿那種,“臣女想見太後很久了,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你為何不想嫁陛下,只想見哀家?”我心裏百轉千回。看這面前這身量,把哀家身體瘦弱、怕是承受不住你的高壯這種話都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

她卻忽的給我跪了:“臣女有個夢想!”

我吓得一激靈:“……你請講。”

她兩眼光芒璀璨:“臣女想在京城開個糕點鋪子,但民女父親只是七品小官,家裏餘錢盤不下一座商鋪,親戚家也都不富裕,所以臣女想找太後借一些銀兩,順便請太後給鋪子取個名兒。”

哦喲。

原來如此。

我松了一口氣,笑道:“好說好說,缺多少待會兒找蘇公公拿,不是借你的,是哀家送你的。”

“那就算太後投進來的份子錢,”她咧嘴笑道,“那鋪子的名字勞煩幫忙想一下。”

我看着食盒裏綠豆餡兒的小狗,粲然道:“就叫‘阿見’好了。”

最後,王多寶揣着銀兩和哀家的墨寶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便覺得滿足和歡喜。

正打算讓蘇得意把那盒小狗腦袋的點心送到成安殿給姜初照嘗一嘗呢,餘光卻瞥見下一個走來的姑娘。

我看着她略顯瘦削的身量,便覺得有些心疼。她坐下給我撫了一首曲子,那曲子哀念婉婉又相思迢迢,惹得我很是傷懷。

一曲撫完,她便開始給我磕頭,我把她招呼到跟前來,小意問道:“怎麽還是過來了?”

前陣子這混賬可是揚言要砍你腦袋呢。

餘知樂垂着眼眸,細長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出些斑駁的光影:“回太後,知道是錯,可依然很想。”

知道是錯,可依然很想。

這句話,真叫人想哭呀。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還能再活一次,所以有機會不陷于此。但我又很遺憾,沒辦法把前世悟得的那些道理講給固執的她聽。

“太後不必勸我,我就是喜歡。就像您當初,就是喜歡六王爺那樣。”她小聲說。

這句話讓我如遭雷擊,怔怔地擡眸看她。

我可太傻了,我怎麽還想着勸她呢。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她從未收手過。

“哀家同你不一樣,”我望着那雙跟我極像的眼睛,說,“哀家知道六王爺娶了邱蟬以後,就再也沒有想過嫁給他這件事。”

她緩緩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陛下不是還沒有娶妻納妃嗎,我為何不能想着嫁給他呢?”

我怔住。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站錯了了立場,說錯了話。

現在的姜初照是沒有皇後的。餘知樂千方百計想嫁進皇宮,也是沒有任何問題。我這是把前世和今生給串了。

“選多少個了?”忽覺得有點疲乏,我揉了揉額角,問林果兒。

林果兒放下簿子,溫暖柔潤的手指撫上我的額頭,一下一下的幫我揉着,乖巧回答道:“回太後,現下正好二十個呢。”

“把餘家小姐也添上。”

就再多給姜傻狗饒一個,這可是他前世最瞧得上的一個,還連續睡了七天呢。

林果兒:“是,給小姐什麽封階呢?”

我說:“既然是哀家表妹,那就坐得起妃位。”

即便不給她也能在七天內爬上去,那不如直接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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