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別看
說到這裏還不算完,孫大姐又情真意切地補了一句:“就連昭四點都變得吵吵鬧鬧,誰哄都哄不好,想來很是盼望姜公子早些過來。”
姜初照眉毛一抖:“昭四點是誰?”
孫大姐:“是姑娘們養的小狗,憨憨傻傻的可招人疼了。”
姜初照冷笑着點頭,幽幽地望了我一眼,把心中已經确定的那個猜測說了出來:“嗯,昭四點。這是你取的名字吧,姜公子?”
我這廂還沒說話,孫大姐就極其主動地幫我承認下來,并且詳細解釋了一番:“兩年前姜公子第一次進我們醉花樓,那日的帝京大雪初晴,光照正好,姜公子看到姑娘們剛撿回來的小狗,當即喜歡得不得了,于是給小狗取名叫‘昭四點’,”不知是覺得我不夠慘,還是覺得姜初照不識字,于是又殷切地補了一句,“就是光照的‘照’拆開的呢!”
哀家太難了。
當了太後還有熟人在你面前說這些事兒,跟你都八十歲了、你一百歲親戚還在你面前說你小時候尿/尿和泥巴的事有什麽區別。
許是因為哀家在宮裏也有相當數量的兒媳,有名叫“姜初見”的小烏龜,所以姜初照就對宮外想念哀家的姑娘數量,以及那只名叫“昭四點”的小狗很淡定了,他明面上并沒有多生氣,只是不再說話,揚着下颌睥睨着我,等待着我的解釋。
我一時緊張,扯不出更好的謊,于是捏着他的衣袖把他往牆邊帶了帶,拿小折扇擋住臉,壓低聲音同他道:“哀家出銀子請你看節目,當做是給你這尊姓和尊名賠罪,成嗎?”
他半眯了眸子打量我:“什麽節目,說來聽聽。”
“你忘啦?”我眨了眨眼提醒他,“咱們年少時去城南朱紅館看花魁表演過的,就是那種邊跳舞,邊轉圈,邊不小心掉衣裳的節目呀,”怕他還想不起來,就繼續道,“前些時日宮宴,娴妃也表演過。雖然宮外這些丫頭表演得不如娴妃有意思,但是她們勝在衣裳掉得快呀!”
“好一個衣裳掉得快。喬不厭,”他嗓音微涼,帶着些不解,“你以前不是不喜歡這些嗎?”
嗐,那是上一輩子不喜歡。
這輩子,喜歡得不得了呢。
他目光裏閃過幾絲錯愕:“我不在帝京這四年,你都經歷了什麽,為何……與少年時差別這麽大?”
這是個好問題,但我自然不能告訴他我詐過屍。但因為提到了以前,便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十三歲那年,我和姜初照去京城最大的娛樂場所看花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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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今世之雀躍歡喜不同,那次我們看過之後雙雙大失所望。
姜初照說花魁沒有我好看,我點頭,說花魁也沒他好看。那時候還不清楚何為撩雲撥雨、挑風弄情,曾困惑又難受地問姜初照:“她的衣裳怎麽老是掉?弄得我好想跑上去給她系緊一些。”
姜初照每日帶我沉浸于自然風光,很少來這種吵吵鬧鬧的地兒,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很是有限,自然也回答不上來,表情甚至比我還失望,皺眉嘟囔道:“早知道花魁長這樣,還不如多看阿厭幾眼呢。”
我二人從喧嚷踴躍的人群裏擠出來,垂頭喪氣地往外走,路過一樓的時候看到有人在賬臺後面賣紀念品,其中有一排按大小長短排列起來的玉石,玉質瞧着不錯,還被做成了蠟燭形狀。我覺得很精致,擺在多寶格或者桌案上會很好看,問了問身旁的姜初照,他也覺得挺漂亮。
于是我就買了一對燭身帶花紋的,打算送給喬正堂。他的書房太素淡了,也沒個擺件,若是把這個放在桌案上,應該能給書房提色不少。
可賣玉燭的聽到了,提醒我說這東西最好不要擺在書房,而且最好是送給夫妻用。因為我娘早已過世,那就沒法送給喬正堂了,所以便把這紀念品帶回家送給了大哥大嫂,送的時候還期待地問他們是否也喜歡。
那是我少年時被罵得最狠的一次。
比穿着姜初照的龍紋紅袍回家挨的罵還要狠。
若不是兩個哥哥抱住喬正堂,兩個嫂嫂摟住我,喬正堂非得把手裏的笤帚揍禿了苗不可。
夜深人靜,狗都睡了,整個喬府只有我還在勤奮不辍地給祖宗磕頭。那樣用功的場景,真叫人難忘。
從此以後,我便對秦樓楚館和跳舞花魁徹底失去了興趣。并且很委屈,很後悔:早知道花魁如此,還不如多看幾眼阿照呢。
但這一世回來,我心境大不同,再不是那個思維局限,活得艱難的喬不厭了,當把那些執念愁怨都抛卻,重新去看這個世界的時候,便覺得萬事都很可愛,萬物皆有妙處。
撇開花樓裏那些奇形怪狀充滿想象力的紀念品以外,花樓裏的姑娘們也很值得一觀。這兩年,每當我對墨書巷小說裏的內容不甚明白的時候,就揣着書走進不遠處這家醉花樓,同裏面的花兒、柳兒亦或是阿柔、阿香請教一番,她們總能給我一個通俗易懂的解釋,偶有言語解釋起來費力的時候,還能随手從枕下掏出一本春/宮給我标标畫畫,若趕上連圖畫都無法解釋的時候,就會邀請姐妹過來,大大方方地給我做個示範。
當然了,她們都知道,姜公子是女人,且是出手很大方,不要求她們陪/睡,還總誇她們漂亮的女人。所以她們都喜歡我,總是盼着我來,說是比某些狗男人強多了。
“陪姜公子讀書,和邊休假邊撿錢有什麽區別?”柳兒姑娘曾給過我如此高的評價,其他姑娘也很贊同她的說法,于是大家都很喜歡陪我讀書。
思及此處,我便也想她們了,于是輕扯了扯姜初照的衣袖,蠱惑道:“不如随哀家去看看,她們和宮裏的兒媳,各有妙處呢,”怕他誤會,就又補了一句,“真的只看節目,不動手,她們雖然做這行,但也不喜歡動手動腳的人。”
“不去,”折扇在他手中打了個潇灑利落的旋,玉骨沾了日輝帶起一道流光落入我眼裏,他靠在牆邊,勾着唇角慵懶散漫地說了一句,“等你找到比你漂亮的姑娘,再帶我來看吧。”
這話讓我剎那恍惚。
就這樣,再次想到了少年時他說的:“早知道花魁長這樣,還不如多看阿厭幾眼呢。”
晌午時分,我帶姜初照去了北巷深處那家揪面片店。這家店是我二哥最先發現的,他說面片細膩爽滑,入口順柔,臘肉肥瘦均勻,湯汁香濃,自己連吃三大碗都不解饞,遂帶我來吃。我一嘗,登時目放精光,驚為天面。
因為長年累月地用臘汁肉做澆頭,所以店內桌面上難免油乎乎的,姜初照給了店家額外的銀子,挑了一張桌讓小二把桌凳擦洗了一遍,才帶我走進去。可好像還是不太滿意,又拽着我去對面布店買了幾丈布,回來鋪在桌凳上,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坐吧。”
我站在桌前,有些震驚:“你何時養成的這種習慣?在西疆打仗那會兒,吃飯時也來得及這麽做作嗎?”
他怔了片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指了指其他桌子上的油光,看着我像是在看戲:“要是不這麽做作,吃完這頓飯,你起身的時候低頭看看自己的沾着大片油漬的袍袖,肯定能當街哭出來。”
我低頭看着衣袖,把那場面從腦袋裏一過,立馬不說話了。
他說的對。
如此折騰了一遭,揪面片也做好了,小二端上桌,我這廂正準備落座,姜初照卻像是神經抽搐,忽然轉身,把我拉到他身前,将我整個人都罩住。還順手把折扇打開,牢牢地遮住了我的臉。
正納悶着發生了什麽,就見他低頭,輕聲細語地跟我說:“別看。”
我陷入片刻的茫然,很想問一句別看什麽。
轉瞬便聽到門口的公子往店裏走的腳步聲,以及那熟悉的溫柔雅潤的嗓音:“勞煩給我們煮兩碗揪面片,我夫人很愛吃。”
我驟然擡眸。
是姜域。
他也帶邱蟬過來吃面片了。
姜初照身形僵了一僵,好像到此時才發現有些事情根本沒辦法擋住,于是微微蹙起眉來,用更輕更溫柔的聲音安慰我:“阿厭,別難過。”
若是上輩子,在這家面片店遇到姜域和邱蟬,我肯定會很難過,甚至還會很生氣。
因為姜域一開始并不知道這家面片店的,他第一次來,還是我帶他過來的呢。可他說“我夫人很愛吃”的語氣,就好像最開始就是邱蟬帶他來吃的一樣,好像這是他們兩個人特有的秘密和喜好,跟喬不厭這個人毫無關系。
但這一世,我已經是太後了,宮內有一個二十歲的俊俏繼子,有二十一個俏美兒媳,宮外有墨書巷出的本子,有王多寶做的點心,還有醉花樓裏二十來個對我日思夜想的嬌香姑娘,哪裏還有閑工夫注意姜域,且他還是別人的夫君。
是以看着姜初照這般緊張的模樣,便不由笑出聲來。
那邊的人顯然是聽到了我的笑聲。
于是,白色綢緞的衣角帶着堇色細紗的裙擺,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
我扶着姜初照的手臂探出腦袋,沖他二人粲然一笑:“六弟,六弟妹,你們也來吃面片吶?”
作者有話要說:
解答一下。
為什麽阿厭這輩子沒有報複姜初照和餘知樂,以及前世對她不好的那些妃子?
①【因為她就是不想啊。】
前世經歷過龃龉争執,所以這一世只想置身事外,做自己喜歡的事,享受上輩子沒有的快樂。
尤其是,她自己也不确定這輩子能活到多少歲的情況下,追求快樂和美,最重要。
文名「閑觀」二字是主旨,她要是參與手撕白蓮花,那她還算「閑觀」嗎。
我認為真正的報複,就是壓根不把你當對手,以母後的姿态,俯瞰并包容萬物。
當然她能不能一直做到閑觀,以及啥時候翻車,這就是後話了。
②【着重說一下姜初照。】
阿厭為什麽沒報複姜初照反而對他還不錯,因為她根本不恨姜初照啊。
前世的事,講了大概也就1/8,後面的姜初照對她做了什麽,她對姜初照做了什麽,還沒講到,誰對誰更不好,還未見分曉。
後面虐死姜傻狗也說不定呢。
而且,如果真說到報複,那重生歸來選擇當他的母後,就是對他最大的報複了,對不對?
再回答一下甜虐的問題。
戳開專欄會發現閑觀是個半糖文,大家應該也看出規律了,基本上是前世虐,今生甜。我選标簽的時候,有想再選上虐文,但是只能選四個,遂放棄。我們會因為前世難過,但那終究是過去,最重要的就是當下,是現在,希望太後一直開心,希望大家也一直開心。
隔壁《星河枸杞茶》,青春校園小甜文,治愈,全糖。歡迎大家收藏!
(是的,廣告就是這麽猝不及防。
以及我的微博@別來-吳漾,不太習慣發作者的話,怕影響大家對小說的個人理解,所以偶爾會在微博解答,謝謝大家,抱住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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