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愚蠢
那是我上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決定。
或許是因為姜初照的脾氣變好了一陣子,快要與年少時無異,以至于我都快忘了,他是大祁的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當鋼索扯住南下的客船,無數羽林衛從快舟翻入,我從驚天動地中驚醒,眼睜睜地看着緊閉的房門被攔腰踹斷,看到雨水順着猙獰的面具、暗色的鬥篷、冷冽的兵器往下淌。
我坐在床上,整個人都傻了眼。
領頭的那個人是唯一一個沒有帶兵器的人,他卻用蒼白的手指勾住面具的眼孔,露出明顯的骨節和淡青色筋脈,最先把面具摘了下來,然後對那群羽林衛比了個手勢。
一衆黑影急速閃退到門外,還把隔壁沒被踹斷的房門給挪了過來,把這間房牢牢地擋住了。
毫無預兆的閃電越過窗格劈面而過,他整個人都被電光映得分外可怖,像從陰詭地獄中爬出來的幽鬼,順着發絲和衣裳流到腳底的不是淅瀝的雨水,而是淋漓的血。
明明已經這樣吓人了,偏偏他還用一種陰郁的眼神望着我,原本溫情又柔軟的桃花色早已消散,潋滟清潭不再,潭底泥石腐僵。
他極緩地勾起唇角,揚起下颌,雨澤穿越長長的眼睫低落在雪白的面頰上,在滞冷的水氣和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眉目都變得不那麽清楚,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再清晰不過的凉:“為什麽呢?我們昨夜不還好好的嗎?”
姜初照這樣看我,讓我有些不舒服,雖然言語上沒有罵我,但從他睥睨的姿态裏,我就知道他是在訓斥我,甚至是審問我。
我別過臉去不看他,把被子揪起來裹在身上,低聲笑道:“陛下以為,可以做那樣的事,就代表兩個人很好嗎?”
他也笑,嗓音壓得比我還要低:“是啊,朕就是這樣以為的。所以很詫異,皇後為什麽要走。”
我實話實說:“因為待不下去了。心裏難受,人就不會好過。”
他像是沒聽到我方才的話一樣,重新給我換了個說法:“因為六皇叔被射傷,所以你不好過。”
我猛然擡眸。
Advertisement
他又重複:“因為姜域,所以你想走。”
誠然姜域這件事是引子,但他這樣說,好像我還對姜域有私情一樣,忍不了他受傷,看不得他流血,所以才走。
“不是的,”我仰頭,對着頭頂的紗帳呼出一口悶氣,“我只是很怕,有一天,樹上的箭朝我射過來。”
“朕明明有把你護在懷裏啊,”他還是居高臨下地看我,但語氣稍微好了一些,“這樣還是怕嗎?還要朕怎麽做,你才能放心啊?”
我以為他妥協了,以為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見了,于是欣喜地舉起手:“讓我走,我就放心了。”
話音剛落,他就笑出聲來,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激動到眼白都顯出血絲:“皇後倒是真敢提。但是,”他悠悠漫漫,不予考慮,“休想。”
“為什麽?”我難以接受這結果,跪坐起來,挺直脊背同他說,“你也沒有很喜歡我,宮裏還有一個餘知樂,你對我的這半點好,不就是因為我同你瞧得上的餘知樂很像嗎?”
他朝我邁了幾步,湊近我,俯身目不轉接地瞧我:“覺得朕最喜歡餘知樂?朕對你的半點好,是因為你像餘知樂?”
“難道不是嗎?”因為他身上的雨氣太重,潮濕都沁到我的臉龐,惹得我忍不住抹了一把臉,沒成想卻抹下來一把淚,“因為我掉進湖裏是她的丫頭造成的,所以你覺得有些愧疚了,所以才把對她的好勻給我一星半點,可你扪心自問,從我入宮以來,你對我是好的嗎?嫌我小肚雞腸我就忍了,我同你講過了,我同姜域清清白白,可你信了嗎?你折騰完了我,又去折騰他,先讓他去北疆,又找人射殺他。”
“不是朕!”他吼道。
“哪一樁不是你?”我也來了勁兒,幾乎要把牙給咬碎,“你告訴我,哪一樣不是你安排的?”
姜初照可真是會模糊重點啊。
“所以還是為了姜域!”他攥緊了手,指間關節咔咔作響,雖然沒對我動手,但卻比對我動手更讓我怕,“你一直喜歡姜域,可他除了長得還行,哪一點、哪一處值得你喜歡呢?朕即便是殺了他,也是因為你把朕氣成這樣,朕才動手的!”
我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口不擇言,還是真的這樣想。
“不要再吵這些了,我們說不到一處去的。”真是叫人絕望呀,明明年少時,我們還曾互相知曉彼此的秘密,了解對方的心思,現在卻溝通不來了。我擡起手背把臉上的水拂去,垂眸不去看他,“所以今晚,帶這麽多人過來,就是為了把我帶回宮裏是嗎?”
他不回話,面色森冷。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想不出他非要我回去的原因,腦子一抽,竟然問:“找到我,讓我回宮,就是為了和我做那檔子事嗎?但是何必呢,你明明還有……”
他突然探過腦袋來,照着我露在外面的脖頸重重咬了一口:“朕改主意了。”
我恍然睜眼,壓在心底的歡悅還沒來得及探出頭呢。
他就開始當着我的面松紳帶,解衣袍,還說着很不避諱的話,“是啊,就是為了做那檔子事。如你所說,何必非要回宮呢?”俯身,素白的皮膚從松垮的前襟裏顯露出來,撅住我的眼睛,“朕現在,就想睡/你。”
姜初照沒能如願。
我幾乎瘋了。他手臂伸過來,還沒碰到我,我就咬住了他的手腕。這一次遠不是昨夜咬他手指的樣子,我是真的有把他的血咬出來。
誰讓他說出這樣不尊重我的話。
他好像也瘋了。就一動不動地站在我旁邊,看着我咬他,還時不時發笑。
“要不,你直接咬下一塊肉來算了,”他說,“反正朕也疼習慣了。皇叔中了一支箭,你就心疼成這樣。其實。”
我松了嘴,端坐在床上,等着他把話說完。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就用被我咬破的那只手:“喬不厭,我現在真後悔,在十歲那年跟着喬尚書去你家玩啊。”
右眼,有碩大的淚珠越過眼眶,陡然掉落。
我以為只是他落淚了,可當冰涼的水從面頰滾到脖頸裏,我才意識我們兩個誰也沒有比誰體面一些。
害怕他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即使我已經猜到了,可還是怕他把那句話搬入現實。
但他依然說了:“很後悔看到那個漂亮的你。很後悔跟你認識,也很後悔你成了我的皇後。”
雷雨拍打船面,電光撕扯暗夜。
高高的風筝從天上掉下來,第一次的桃花酥又甜又膩很難吃。
朱紅館的花魁不夠漂亮,街頭的狗咬下我的玉佩就往前跑。
海棠斷裂的樹杈把我的裙子劃破,花貂毛皮鷹隼羽毛的帽子我自作主張讓姜域摸過。
寶食街的冰糖山楂被日光曬化掉,西去的馬蹄聲堅定有力只是騎馬人沒有回頭看我。
我同他之間也有過遺憾的經歷。
即便這些都是不太好的事,但我卻從未有一刻覺得後悔呢。
就這樣想到,那年初春,草木青嫩,少年邁進我的家門。見到我的時候,慢慢藏入龍紋紅袍背後的小手,從容睜開的桃花眼眸,以及輕輕動的長睫毛,我都記得呢。
我從未有一刻後悔見到,甚至慶幸着,我曾見過漂亮的男孩子,此後的六年我們都玩得超級好啊。
姜初照卻後悔了,他把年少的一切,從十歲開始,都否定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對着他嚎啕大哭,即便知道走到現在這一步,我同他都有錯誤,可還是很委屈:“為什麽呀,為什麽要後悔。我們也曾經好過啊,喬正堂都快把你當自家人了,你父皇也曾說收我為義女,大人們經驗多,應該不會看錯我們的情誼吧。”
他勾起手指把我的眼淚擦去,嗓音淡淡的,還是心灰意冷的模樣:“你不後悔嗎?”
“我不後悔。”
“可你想逃走,想再也見不到我。”
“但是你追上來了,我走不了了。”
“你的心早就走了,阿厭,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嗎?”他展唇而笑,手指隔着被子,戳上我的心窩,“這兒,有我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光彩全無,如北疆冰雪融化後的荒原一樣,頹敗,慘淡,了無生機。
我也認命了,于越來越濃的黑暗中擡頭看着他:“你帶我回去吧。這一次,看在我們年少認識的份上,讓我稍微好過一些吧……”
說到這裏就頓住,默然半晌,勉強擠出一個笑:“你對年少的事……後悔了。那就,看在我才二十歲的份上,不要讓我擔驚受怕了,讓我,多活幾年吧。”
他用被子包住我,把他之前穿的用油絹布做的鬥篷系在我身上,又吹出一聲哨響,有羽林衛進來把鬥篷解下系在了他身上。
快船頂風冒雨而行。
雨水又一次打濕了他的長發。
“陛下。”我擡起胳膊環住了他的脖頸。
“嗯?”他也擡手捂住了我的後背。
南下途中,連綿的山與迢迢的水本來互不相幹,此刻卻同時被夜幕和暴雨遮蔽,最後混為一體。
很像是少年時喜悅和生氣輪替,而漫長不見猝不及防地籠罩下來,于是悲喜沒了界線,都成了心中的珍視。
——
“遇見你這件事,我真的沒有後悔過。”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
#閑觀随記#
10.【和阿照一起做過的事】
?一起攆過狗。
喂狗的時候狗把我腰上系的玉佩叼走了。
怕它吞下去,所以阿照拉着我去攆。
?一起騎過驢。
因為馬太高,我騎不上去。
?一起逮過黃鼠狼。
把皮毛縫成了手套,送給喬正堂當生辰禮物。
但喬正堂從沒戴過,并拒絕想起這個禮物。
甚至拒絕回憶那個生辰。
?一起去樹上掏過鳥蛋。
下來的時候樹枝把我裙子刮破了。
穿着阿照的龍紋紅袍回了家。
喬正堂帶領一家老小給我磕頭。
但當我換下來的時候,喬正堂就氣到發抖,并讓我把頭給一家老小磕回來。
?一起去京城某娛樂場所看過花魁。
阿照說花魁沒我好看。
我點頭,說花魁也沒他好看。
買了紀念品帶回家送給大哥大嫂,被得知出入該娛樂場所。
去給祖宗磕頭x100。
很委屈。很後悔。
早知道就不去看花魁了。
不如多看幾眼阿照呢。
——
①圍脖搜索#閑觀随記#,可關注,會時不時更,會繼續寫大家喜歡看的現代版;
②隔壁接檔文,就是現言,暗戀,治愈,全糖,《星河枸杞茶》。
【文案】
宋杞第一次遇到姚星河是在小學六年級,那時他上初三
她讀初一的時候,他已經去別的學校上高一。
後來,她也進了同所高中,連班主任都曾經是他的班主任,但這位哥哥已經到外省讀大一了。
好不容易考到他在的大學,還不到一個月,他就當着自己的面,說要去其他學校讀研,因為在景大呆太久,會煩。
到底是在煩景大。
還是在煩她。
【孤獨敏感】的少女×【溫柔陰郁】的男生
【晚熟早戀】的矛盾×【靠近遠離】的糾結
【小劇場】
過去結賬的時候,小夥子才倦倦地起身,又瞧了他一眼,順手往身旁貨架上拿過一盒東西放在他選的一堆東西前面:“一共129塊5。”
姚星河看着那強行加進來的藍藍粉粉的小紙盒,怔了一怔:“這是?”
小夥子指了指牆上的挂鐘,滿臉寫着‘我已看透’四個大字:“哥們兒,這個點兒來買東西的,不就是缺這玩意兒嗎?”
“嗯?”
小夥子看着他選的那堆吃的,露出一個痞笑:“都快淩晨兩點了,難不成還真餓得睡不着啊。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誰啊。”
姚星河低笑出聲,沒再反駁,遞過去兩百塊錢,把那盒東西揣進了口袋。
小夥子看到了他這動作,于是邊找錢,邊沖他挑眉:“這大半夜的,藏不藏兜裏都一個樣兒,沒人看見。”
他看了眼外面的車,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啞:“怕吓到小孩兒。”
小夥子長喲了一聲,把零錢和裝好的東西遞給他:“看你還挺年輕,沒想到都有孩子了。”
——
.感謝在2020-05-26 08:23:53~2020-05-27 08:18: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無枝可依 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諾唯、小麽麽咪、草莓餡的泰泰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rrrrita、回家放羊、不臭不香、asdfghjkl、餓了啃點五花土 10瓶;草莓餡的泰泰、無枝可依、芥子 5瓶;諾唯、後來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