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輕點

吃完飯,姜初照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擡眸看他多次,他卻坐在椅子上,絲毫不動彈,表情也平淡。

大嫂最先反應過來姜初照的想法,俯身行禮,請示道:“陛下可要在府上歇息,民婦去把東客房收拾一下?”

大哥二哥喬正堂跟我一樣,聽聞這話都有些懵。

姜初照卻露出喜悅的神色,是那種終于有人理解他的喜悅:“不牢大嫂費心了,朕和阿厭去她的廂房睡就可以。”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他這話沒有問題:我是他的皇後呀,他與我同住一間,本來就是合情合理的。

喬正堂倒是猶豫起來:“陛下若是住在這裏,明日上朝怕是不太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蘇公公和馬車都在外面候着呢,朕明日卯時前就走,還可以把尚書大人捎上,”許是怕喬正堂還不同意,他就隔着茶幾攥上我的手,表現出深情款款、如膠似漆、一刻也不願分離的樣子,“今日是阿厭的生辰,朕有很多話想同她說。”

喬正堂便不再攔着了:“那陛下同阿……同皇後早些休息吧。”

二哥卻皺着眉頭打算開口,怕他加以阻攔讓姜初照瞧出不對勁來,我趕緊起身,反握住姜初照的手:“陛下先去……沐浴一下?那會兒已經讓府裏的丫頭把我房間的地火燒起來,現在應該很暖和了。”

他起身,當着我一家人的面,毫不避諱地說了一句令人浮想聯翩的話:“走吧皇後,跟朕一起洗。”

我:“……”

那是前世,我第二次同姜初照行房事,在八月十六日,我的生辰那一夜。

直到那天夜裏,我才曉得,原來夫妻二人行這檔子事,是不必非得在床上的。原來……在浴桶裏,也可以。

我伏在浴桶邊緣,因為太過難捱又不敢喊叫,咬緊了牙關咬到牙龈都泛酸,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灼熱的氣息自作主張地從肺腑湧上,從我喉嚨掠過,把那處撩得又啞又癢。

再也忍不住了,指甲緊緊摳住木板,哭出來:“姜初照……你就不能輕點兒嗎?”

他自背後親吻了我的肩膀,也聽話地小力了一些,可不過片刻,我就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他都輕柔了好多,也緩慢了好多,為什麽我還是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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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癢,人也慌張。腦子亂成一團,像竹葉缺水幹旱枝葉半綠半枯呈現出雜蕪和淩亂,又像梅花在枝頭被風揉碎待馬蹄踏過混入泥潭。

處處透着不爽利,不妥帖,不好看,也不舒然。

他讓我不痛快了。

于是咬住他摩挲在我唇邊的手指,也顧不得髒不髒了,舌尖掃過他的指腹,以為這樣就可以緩解一下/體/內的不适,還可以報複到他。

他再次貼過來。騰騰的霧氣裏,一片沾水帶汗的白,遇上另一片,像是點到了火,發出了光,彼此變得滾燙,我二人互相牽制墜入了桃花滿盈的荒谷,同時染上嫣紅的彩色。

“這樣,也難受?”他輕齧了我的耳尖,卻還是保持着方才的緩行速度,笑問。

我從他上揚的尾音和惬然的笑意裏,大抵确定自己是被故意“折磨”了,于是氣呼呼地想逃出去,讓他自己呆在這裏。

可又在下一秒放棄,神魂被葳蕤而生的欲念裹挾,咬着牙淌淚:“你……你再快點兒,這樣……慢,怎麽能盡興呢……”

“嫌我慢啊——”他拖着長腔,盡管我看不到他的樣子,卻也能猜得出他現在已得意成了抓到小動物後的狐貍模樣,明知我已十分難捱了,還肆無忌憚地撩撥我,拖延我,還往我耳廓裏吹着熱氣呢,“皇後想要多快呀?”

我幾乎要把他的手指咬出血來,可又怕真的咬破,他會痛,就松了牙關,專門挑了在行房事時不能說的話刺激他:“你一開始……不還挺厲害的嗎,這才多久,就不行了嗎?”

他果然被刺激到了。

于是電光火石,山傾水覆。

我如船被激浪打沉墜入深海,又總能在下一秒,被他從海底托住,帶回海面。四周一會兒是瓢潑的大雨,一會兒又變成灼熱的日光,他從幽濕的谷底與我糾纏,一路厮磨到缥缈的雲端。天象變得矛盾異常,處境也開始跨越千萬裏,不停地變換。

也不知道是快活更多,還是難耐更多。眼中潮水滿了又幹涸,他在耳畔一次次喊我,卻喊得很淩亂,皇後,阿厭,喬不厭,夫人,交替輪換着,再無章法。

我又被某處蓬勃刺激得發顫,卻也在某些極致的痛裏,體會到大宮女講過的滅頂洶湧到來時,盛大絕倫的美妙。

忍不住在這樣的時候,想忘掉西疆的女人,忽略曾經的責罵,封存面向梁木卻數不出來時的絕望,消弭冷箭射向姜域時我不可抑制的失常。

忍不住在這樣的時候,懷着滿腔情意去設想我們一直很好,他很喜歡我,我也鐘情于他,他送我花貂的帽子是想娶我,我追着他的戰馬跑是想嫁給他。

是真的有過這樣的猶豫呀。

悄悄問自己,要不別走了吧,要不再磨合一下試試呢?姜域身上的箭傷會好起來的,我的擔憂和害怕,姜初照會解決吧?

可無奈随之而來,想到宮裏還有他很喜歡的餘知樂,有箭法了得他很欣賞的麗妃,有陪他去東山祭拜的娴妃,還有其他的莺莺燕燕,哄他開心,圍着他轉。

甚至會進行,此刻我二人之間在進行的事情。

姜初照說的好像是對的。我小肚雞腸,無母儀天下之風,看到其他美人,我就妒火熊熊,笑不出來。

明明還是這樣的劇烈,明明還在生長。

可我二人在不斷激起的水花聲中,像是啞了一般,都沒有再發出不正常的聲響。

各懷心事。

是姜初照先笑了,但不知為什麽,這一次他聲音裏帶了幾絲哽咽:“阿厭,以後,帶我一起回家行嗎?”

我被這句話激得身形一顫。

他一定感覺到了,所以把我捂入懷裏,抱得更緊了一些,嗓音裏的委屈清晰可聞:“唉,你能不能別怕我呀?”

我開始扯謊:“我沒怕你啊……”

他也知道我是在說謊的,所以話裏的難過沒有半分減少:“我知道你不想讓我來你家,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敢來。”

“我也沒有不想讓你來。”

他把我裹入懷裏,極深地求索,像是懲罰我的不誠實,又像是單純地纾解自己的不快樂,說出口的句子也被苦悶打散:“下了很大的決心……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不來,會遺憾很久。站了很久,冒着被你罵,被你嫌棄的風險,最後還是敲門了。也想過……你這輩子都不理我了,或者,再不想到我身邊了。”

若說剛才我還能睜着眼睛扯謊,但此時,聽到這一句,我真的一句謊話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這話讓我想到了自己同二哥商量過的打算,讓我覺得自己不打招呼的逃離,與背叛無異,怕被他識破以至于真的害怕起來,欲念瞬間退卻,腦海裏雲消霧散,我愣了很久,最後撫着他結實的手臂,身子緩緩擡離。

“唔……”

我明明咬着牙呢,但你說為什麽,喉嚨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樣,怎麽還是發出了這樣叫人難堪的動靜呢。

好在是姜初照也發出了差不多的動靜,讓我覺得自己的難堪并不孤單。

我想起身,躲開他,把水擦掉,然後去床榻上。

可忽然發現腿麻了。

他大抵瞧出了我的想法,于是先起身把我抱出來,忙前忙後,把浴桶裏換上幹淨的熱水,又把我抱進去。

我吓壞了,摟住他的脖子:“你不會、還想吧?”

他的心髒,隔着胸腔砰的一跳,聲音大到都讓我聽得清清楚楚。可等心髒冷靜下來,他就淡定了,就這樣抱我邁進新的水裏,還故意地湊近,趁我不注意,啄了一下我的唇。

就跟,奶汪汪很粘人還很懵懂的小狗一樣。

可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我收回了這個想法。

他什麽都懂,在一點一點地幫我清理,還是面對面的。

我整個人羞憤到臉頰滾燙,捂住眼睛往後躲,最後都縮在了浴桶另一邊,顧不上龍體尊貴那一套了,也顧不上腿疼腳麻了,對他又踹又罵:“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因為前夜提心吊膽,一夜無眠,今夜又被他裏外翻騰,以至于累到極點,倒頭就睡了。

他又在我耳邊說了些話。

但這一次,我一句也沒聽清,一句也沒記住。

只記得睜眼之時,窗外已降小雨,姜初照已不在枕邊,我身上蓋了兩層錦被。

二嫂進來問我早飯想吃什麽,大概因為二哥嘴嚴,所以她不知道我的想法,還掩唇笑了:“陛下今晚好像還會來家裏。”

我拉過被子擋住臉,愁腸百轉:如果每一夜他都過來,那我還怎麽走呢。

那時的膽子說小也小,說大也大。我想了會兒,就撐着身子費力地坐起來——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不如,今天就走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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