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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他的視線,那人愣了愣,轉頭向他的方向望了過來。
傾城天光落在她面龐,将她的容顏細細勾勒。
眉似新月,明眸善睐,像極了清秀山水畫,俏麗得令人眼前一亮。
四目相對的剎那,裴敘下意識地握緊了身側雙拳。
她這是什麽意思?
以他女兒的身份在裴家呆夠了,現在又要成他嫂子嗎?
裴敘緊阖牙關,一陣煩悶浮上了他心頭。
他不再看她,神情冷淡地轉過頭去,就像是從未看到過她一般。
但總有些人陰魂不散,你不搭理她,她也會死皮賴臉地纏上來。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腳步聲紛亂響在耳畔。
裴敘卻清晰聽到,有一道跫音輕輕向他走近。
被風帶來的,是那人身上的淡淡藥香味。
仿佛是錯覺,裴敘竟不覺得那藥香難聞苦澀了,似乎還帶有少女的絲絲馨香。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想法,他頓時愣在了原地。
腳步聲越來越近,裴敘的心跳仿佛快了幾拍。
他僵直了脊背,琢磨該擺出怎樣的姿勢,才能向她展示他的惱怒他的冷酷,令她意識到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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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她走到了他身後。
裴敘清了清嗓子,準備出聲。
但是,在始料不及的下一刻,一道風從他背後吹過。
蘇繡竟然忽視了他,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被丢棄原地的裴敘沒忍住回頭看她,錯愕地看着她走到裴澍身旁。
蘇繡每次和他說話,都能把他氣得個半死。
可現在,她站在裴澍身前,竟與裴澍有說有笑,嘴角所噙的笑意溫柔且甜蜜。
裴敘:?
這女大夫……真想當他大嫂?
裴敘接受不了這噩耗,三步并作兩步地湊了上去,強行插入他們的話中:“大哥,你們在說什麽?”
裴澍睨他一眼,解釋道:“這位小娘子是我在歸京的途中救來的,她正與我道謝呢。”
原來不是他大哥撿來的媳婦。
裴敘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輕飄飄地将目光落在旁側女子的身上。
蘇繡就算是恢複原樣,也要比裴敘矮一個頭。
所以裴敘斜眼睨她,剛好能看見她流暢的秀眉,像是雨過天晴後,彩虹劃過的流暢弧度。
不奪目,卻足以讓人驚豔。
若在以往,蘇繡早擡頭看向了他,對他一陣“問候”。
但此時的她卻始終低垂眼睫,溫婉秀氣,像極了那些扭扭捏捏的大家閨秀,與他保持着疏遠的距離。
裴敘看着她蝶翼般的長睫,一陣怪異感浮上心頭。
他微擰了眉。
蘇繡并未因他的凝視而有所反應。
靜默片刻後,她低眉颔首,溫溫柔柔地開了口:“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來生,為公子做牛做馬。”
知道這話是對裴澍說的,所以裴敘生怕她會道出以身相許的話來,始終緊盯着她。
裴敘都感覺自己的目光能将她盯出兩個洞來了,她卻還未破功,始終維持大家閨秀的優雅儀态。
“公子救了奴家一條命,奴家感激不盡,也不好意思再叨擾公子。”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勾出幾分笑意,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再者,奴家也離家多日,家裏人該擔心了,所以請公子恕奴家無禮,要先行離去了。”
“姑娘保重。”裴澍抱着裴蔓,不好向她回禮,只得輕輕颔首,如是道。
“告辭。”蘇繡說完這句,就轉過身去,翩翩然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人海,裴敘微蹙了眉頭。
她這是怎麽了?
為何如此陌生?
分明是相同的樣貌,可那說話的方式和脾性,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這到底是他認錯了?還是她失憶了?
裴敘越想越不對勁,他留給裴澍一句:“我去去就回。”
然後就陷入人海,往蘇繡離開的方向追了去。
裴澍沒能叫住他,扭頭對裴蔓抱怨:“還是我們家阿蔓好,這裴敘實在是太過分了,見到我回來,竟然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跑了。”
裴蔓抱抱他,甜甜地笑:“那我們就不要三哥了,我們回家。”
裴澍點頭:“好,帶我們阿蔓,回家啰!”
說着,他便将裴蔓舉起,穩穩當當地将她托在肩背,帶她往定安侯府的方向回去。
可憐裴敘,不僅沒有追到蘇繡,還被兄長和小妹給抛棄了。
不過他心态好,這也不是被抛棄一次兩次了。
發現他們不見了蹤影,裴敘一手叉腰一手扶額,無奈地輕笑一聲。
他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
裴家上下,裴敘最慘。
受盡委屈,總被抛棄。
裴敘嚴重懷疑,他只是昌平和裴令安撿來的流浪兒,專被他們欺負的。
可憐的裴敘有些難受。
難受的裴敘有點想去吃酒買醉。
但蒼天并不允許他的放縱。
裴敘還沒來得及移步酒坊,就有一輛馬車停在了他跟前。
車內那人挑起簾子,出聲叫住了他:“你在這兒作甚?”
裴敘聞聲擡頭,正對上他老爹的凝視。
他愣了愣,反問:“爹又為何在這兒?”
裴令安答:“我接到消息,說是你大哥回來了,就先告了假,準備回府一趟。正巧,你和我一起回去罷。”
裴敘:……
他能拒絕嗎?
最後,裴敘還是屈服于自家老爹的淫威,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沒能去放縱買醉的他輕嘆一聲,挑起了車簾向外看去。
此時,馬車正駛過一家酒樓。
從車外看去,正好能看見樓上的情景。
不經意間,裴敘對上了一道探視的目光。
隔得遠,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隐隐地,他感到了幾分不安。
他總覺得那目光裏,染滿了殺氣。
迎着光,裴敘微眯了眼眸,想去看清那人容顏。
但車轱辘碾過朱雀大道,緩緩遠離了那家酒樓。
而裴敘也再難尋那人蹤影。
這一眼,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他放下了車簾,眉間的褶子愈深。
難不成……是蘇繡伺機報複?
可他不記得何時惹過她啊。
裴敘陷入了沉思。
不過,他好像想的有點多。
此時的蘇繡根本無暇顧他。
裴澍一介武夫,不僅不懂得溫柔二字如何書寫,就連溫柔是什麽玩意兒,都不知曉。
裴澍救起她以後,把她給拎到了車上。
這本來沒有什麽。
但上車之後,裴澍竟然直接撒手,把她扔在了車廂。
蘇繡腦門着地,不僅被摔醒,還差點傻了。
托這一摔的福,她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事。
她想起了她失去的那幾年記憶,也想起了她真實的身份。
蘇繡漫無目的地在長安城裏繞圈,終于鼓起勇氣停在了她曾熟悉的府邸前。
郭府。
她仰頭,看向那塊熟悉又陌生的牌匾。
她還記得,這匾額是祖父在世時所書,那個時候,她還很小,趴在祖父的案前好奇觀望。
祖父龍飛鳳舞地将這兩字寫好,憐愛地摸摸她頭:“等筱筱長大些了,祖父教你好不好?”
她擡頭對上祖父視線,甜甜笑道:“好。”應得清脆。
已經十幾年了。
而她離開這裏,也有六年了。
近鄉情更怯,一時間,蘇繡竟沒有了上前的勇氣。
就在她猶疑時,有一人踏着光影,緩緩走了出來。
蘇繡一愣,緩緩擡眼,與那人四目相對。
曾有一面之緣的郭家老爺,郭伯言。
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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