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蘇繡真的很不想和裴敘重逢。

現在,她已經回到了郭家,恢複了她以往的身份。

蘇繡斜眼睨裴敘,心裏百味陳雜。

她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是郭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一個未婚夫?

要不是心疼爹娘苦等她多年,以郭筱的身份更好行事,她還真不想變回這郭家大小姐。

蘇繡對上裴敘的目光,不免有些怨憤。

她說:“我為什麽要理你?”

裴敘:……

裴敘:“你可真沒禮貌。”

“關你什麽事。”蘇繡冷嗤一聲,再不留戀地離開。

裴敘也不攔她了,就站在原地,看她身影遠去。

他這魂不守舍的模樣,清晰落入了許修哲的眼底。

待蘇繡帶人走遠後,許修哲優哉游哉地繞到裴敘身後,出其不意地笑了一聲:“呵,男人,一見到女人就雙眼發直的臭男人。”

裴敘轉身給了他一個爆栗:“這是男人的本性,你能比我好到哪裏去?”

他的力道不小,許修哲捂住發疼的腦門,冷哼:“我可不會像你這樣,對這樣普普通通的女人上心。”

裴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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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普通通?

明明好有趣一女的。

裴敘被許修哲質疑了目光,頓時有些氣悶。

他冷嗤一聲:“你個只會闖禍的廢人,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說完,就再不想理他,捏指唇前,吹了聲口哨将駿馬召回。

飛身上馬後,裴敘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道:“虛假的兄弟,再見。”

說完,一夾馬腹,策馬遠去。

“你居然抛棄我,負心漢!”許修哲在他的身後大聲呼道,一邊說着,一邊上了馬,亟亟追他。

回城以後,兩人去酒樓飲茶。

裴敘怎麽也猜不透蘇繡的用意,終于沒忍住開口,詢問許修哲:“你說,一個認識的姑娘突然不理你,還假裝不理你,這是為何?”

許修哲身為一個純正的浪蕩公子哥兒,在這方面非常有經驗:“那她一定是喜歡上你了,想以這樣的方式吸引你注意。”

裴敘想了想,覺得在理道理。

也難怪蘇繡突然離開,原來是她動了心,想擺脫裴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

裴敘突然有點害羞。

他的魅力果真不小,連蘇繡那樣的小毛孩都能迷倒。

如今雖已見到蘇繡的原樣,但她變成小孩的那個模樣,還是不能從他腦海揮之而去。

裴敘吊兒郎當地往後倚靠,拿起杯盞,輕輕晃起茶水了,有些飄飄然。

啊,這輝煌的人生啊。

回府之後,裴敘認真地思考起來。

他沒有見過郭筱,并不是很想娶她。

但這事兒由不得他做主,他如果要反抗,就要想出辦法來。

如今得知了蘇繡的心意,他終于有了法子。

既然蘇繡喜歡他,他對她也不是很讨厭,和她湊合湊合結為夫妻,那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的話,不僅蘇繡能得到他,他也能遂願,以此打消他爹娘的不。良想法,退了和郭家的娃娃親。

這簡直是兩全其美。

他真是個人才。

人才裴敘打定主意後,就準備照計劃行事,找蘇繡合作。

但世事總是如此,不想見的人随時都能看到,想要見的人怎麽都碰不到。

裴敘在長安瞎轉悠了好幾日,導致紅袖招的林媽媽都認識他了。

“這位公子,這都是第六天了,你還要害羞到什麽時候啊?既然公子這樣挂念姑娘們,天天在門口轉悠,那就進來看看呗!我們這兒啊,什麽樣的姑娘都有!你要什麽樣的,我們就有什麽樣的!”林媽媽扭着水蛇腰向他走近,繡帕一揮,就把脂粉撒到了裴敘臉上。

那香味濃郁得令人作嘔,裴敘掩唇清咳了幾聲,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他擡袖遮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漆瞳,聲音裏毫無波瀾:“路過。”

說完,就廣袖一拂,負手身後,大搖大擺地離去。

裴敘找蘇繡找的辛苦,蘇繡躲裴敘也躲的辛苦。

自從上次,在那場意外中和裴敘重逢,發現裴敘的臉皮又厚了不少後,蘇繡就有些怵他了。

她和別人争論,還從來沒有輸過,但每次和裴敘說話時,她心裏就沒底,不知道該回什麽。

所以蘇繡認慫了,躲在家裏當縮頭烏龜,無事就鑽研醫書,試圖找出延長解藥時效的方子來。

但事情發展得有些怪異。

蘇繡竟然把她的解藥忘了,開始專研起了美容養顏的方子。

等她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時,她已經看了好幾本保養容顏的醫書,還制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藥方。

什麽美白的,使肌膚變得更加光滑柔嫩的,……統統都有。

蘇繡以手托腮,靜默地看着那一堆玩意兒,陷入了一陣沉思。

她以前,最讨厭這些東西了。

她總覺得這些東西沒有用處,既不能讓人健康又不能讓人長壽,在這些東西上搗鼓,簡直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但她現在,不僅搗鼓了,還搗鼓了這麽久。

蘇繡将手放在額頭,探了探體溫,表情頓時凝重。

她好像并沒有發燒生病,這難道是歸真的後遺症?

沒想到,這歸真留的後遺症竟然這麽嚴重。

蘇繡突然覺得自己已病入膏肓即将去世,生出了一陣絕望來。

這天晚上,她翻來覆去,都有些睡不着。

等終于撥開紛擾的思緒入眠時,她夢裏卻滿是光怪陸離,攪得她不得安寧。

她夢見了裴敘。

夢見了在慈恩寺的那一天。

那青年一手抱她,一手緊拉長繩,和她一起掉在懸崖上。

他們的頭頂是熊熊烈火,底下是萬丈深淵。

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裏,那青年卻依舊是意氣風發,笑得張揚且自信。

“抱緊了。”他笑。

然後腳蹬崖壁,帶她跳了上去,穩穩落在地面。

她驚魂未定,就摟住他脖頸,愣愣地看他。

一旁的禪房仍在熊熊燃燒,火光映在他臉上,将他好看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細細勾勒。

白皙的皮膚點染紅光,透出羊脂玉的華麗和精致感。

好看的不真切。

下一刻,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樣。

她的周圍依舊是紅彤彤的,紅綢挂滿了整個房間。

而她跟前的男子婚服加身,清俊的面容被這豔色添了幾分魅惑。

“筱筱。”他輕喚,坐在了她身旁,擡手輕撫她面頰,眼眸微彎,唇角也勾起了淺淺笑意。“我這八輩子是倒了什麽黴,要娶你為妻。”

蘇繡:……

蘇繡被氣醒了。

她睜開眼,看着頭頂的帳幔,恨恨地緊阖齒關。

為什麽這世上,會有這種比蒼蠅蚊子還讨厭的人?

她這八輩子是倒了什麽黴,竟然要夢到他?

蘇繡氣的胸口疼,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

她娘看出她的不對勁,疑心是她在府裏悶得太久,拉着她出了門。

“筱筱,你可不能老這樣,還是應該多出去走走,要悶出病來就不好了。”郭林氏拽她上了車,如是道。

蘇繡乖巧坐在她身邊,連連點頭:“好的。”

外邊的車夫揚鞭驅馬,低喝了一聲,馬車就緩緩行駛,骨碌碌地碾過青石板道,帶起陣陣颠簸。

蘇繡被颠得難受,輕輕挑起了車簾,看外邊的人來人往,問道:“阿娘,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郭林氏答:“今日是左相壽辰,我們家也在受邀之列。你剛回不久,服飾都有缺,你要不好好捯饬,就這樣邋裏邋遢地過去,你不嫌丢人,我還嫌呢。”

蘇繡:……

原來是帶她去買東西的。

不過她向來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去了也沒用。

蘇繡本來是準備讓郭林氏随便幫她挑幾件首飾的,但她娘的喜好令她不敢恭維。

蘇繡看着那一堆金光閃閃的玩意兒,很是嫌棄。

于是,忍無可忍地她親自出手,選了一大堆飾品。

郭林氏:“我家筱筱随我,不僅有眼光,還敗家。”

蘇繡:……

還好郭家的家底殷實,她們一時半會兒還敗不完。

蘇繡拿起一只碧玉簪把玩,陷入了沉思。

既然她家這麽有錢,那她之前為甚要那麽節儉那麽拼命那麽斤斤計較?

蘇繡回想起那段艱苦歲月,對裴敘的怨恨,不免又深了幾分。

當年,就是因為裴敘,她才會流落到清水鎮,過上凄慘人生的。

她是造了什麽孽,要和裴敘那樣的人扯上關系?

“唉。”蘇繡手托下颌,發出了她的第三十二次嘆息。

一旁的郭林氏也沒忍住輕嘆。

她果然是老了,不懂現在小年輕的想法了。

她家筱筱,竟然會對着一個簪子嘆息這麽久。

回府之後,已近黃昏。

郭林氏見時辰不早,忙差人去為蘇繡梳洗打扮,準備收拾收拾,去往相府了。

另一邊的郭家大老爺郭伯言和大公子郭韞也準備妥當,過來催她們:“再不走,我們一家可就要被左相記恨咯!”

郭林氏不慌不忙地把蘇繡推出來,說:“別忙別忙,這就好了。”

蘇繡從來不愛捯饬,在清水鎮行醫時,最多在發髻上綁一根發帶。

而她變成小孩以後,更不會精心去打扮。

所以蘇繡向來是素面朝天,頂着一張不染脂粉白白淨淨的臉到處瞎晃。

雖然,她素淨的模樣也挺好看,但描了眉抹了口脂以後,她的相貌和氣質還是有所變化的。

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襦裙,外罩牙白大衫,袖角領口的花紋繁複,卻又不顯華麗。

發髻也很簡單精巧,除卻發髻中間的粉珍珠玉蝴蝶發飾後,再無他物點綴。

心靈手巧的婢子将她的烏發悉數挽起,恰好露出她幹幹淨淨的小臉,還有玉白耳垂所懸的白玉耳墜。

流光溢彩地映襯着蘇繡臉龐,将少女的明豔動人悉數展露。

郭伯言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兒,竟有些愣了。

一旁的郭韞不由笑道:“阿娘,你這樣可不行。你把我們家筱筱打扮得這麽好看,若筱筱被那些纨绔子弟給看上了,那就不好了。”

“我覺得韞兒說的對,不能讓那些臭男人盯上我們家筱筱。”郭林氏認同地點點頭,就拽了蘇繡手腕,準備把她拉回房裏,重新收拾。

好在郭氏父子及時攔住了她,不讓他們一家人還真會被左相記在本子上。

由于這是蘇繡在恢複身份以後,頭一次和父母兄長一起出門,所以她還是很期待很欣悅的。

然而,總有那麽一粒老鼠屎要掉進鍋裏,把她所有的好心情都給毀了。

遙隔宴會的歌舞升平,蘇繡看着庭院中間的那人,如身置寒冬,還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讓她從頭涼到腳,沒忍住一個寒顫。

哦,對了。

這是左相家,毒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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