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蘇繡雖然厚臉皮,但好歹也是女兒家,在大庭廣衆說出這樣的話以後,難免有幾分羞赧,臉頰發燙。

但她依舊是眼神堅定,始終直迎他視線。

逆着光,他的清俊面龐半沐天光半隐暗處,幾分明朗幾分渺茫。

蘇繡靜靜地看着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漸握成拳,不經意露了幾分緊張。

這句話炸在人群裏,頓時令衆人沸騰起來,議論紛紛。

可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蘇繡一句話都聽不到了。

她的眼裏,是他的面容;耳畔,是她的砰砰心跳聲。

除此之外,世間萬物皆無聲無形。

她一直在等他說話。

每多等一刻,她的心就提的越高。

等到他終于開口時,她的心像已提到嗓子眼,使她不得不屏住呼吸。

“郭小姐先前也說過,我們之間的這段婚事只是兩家長輩的口頭約定,做不得數的。”說着,他勒緊缰繩,調轉了馬頭,然後微微側首,以側顏對她,“郭小姐對裴家的心意,言瑾心領了,你的這份關懷,我一定帶給母親,所以就請郭小姐不必再登門拜訪了。告辭。”

話音落下,便再不留戀地策馬離開。

脊背挺直,颀秀的身姿被光影勾勒,像極了入畫的铮铮名士。

蘇繡愣愣地看他遠去,許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直到人群之中,有人嗤笑出聲:“真是丢死人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枚炸。彈般,轟然響在她耳畔,震得她心口一疼。

她下意識地向環望四周。

明明耳畔喧喧嚷嚷,什麽都聽不清,但她卻總覺得,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不要臉。

蘇繡緊阖了齒關,什麽話都沒有說。

下一刻,她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淡然地挑起車簾,坐進了車廂。

跟随在她身邊的婢女見她情緒不對,擔憂地出聲詢問:“小姐,你有沒有怎樣?”

蘇繡輕輕擺首,靜默地扭頭看向車外。

被光影勾勒的側顏幹淨得不染凡塵。

其實,她也不是特別難過。

放在膝上的手漸加了幾分力道,将襦裙揉出了一團褶皺。

蘇繡極力克制着情緒,開始自我安慰。

她是個冰雪聰明天資聰穎不拘小節沉熟穩重的人,不能因為這樣的小事和愚蠢遲鈍的裴敘計較。

無論她說些什麽,他都不會懂的。

想着,蘇繡擡手扶額,有一種想把自己眼睛挖出來的感覺。

這臭男人除了一張臉外一無是處,她是有多瞎,竟然看上了他,還為了他,丢了這麽大個臉。

蘇繡越往深處想着,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這天晚上,她将兩人之間的事情全都翻了出來,仔細回憶,認真思考。

起先,她想到的全是他的不好。

他嬌氣不吃苦,他斤斤計較,他處處針對她,還出言調戲她,說她是他的小媳婦,卻又在今日,殘忍又決絕地否認了他們之間的婚事。

可回憶越往深處走,那些細節也逐漸清晰。

恍然間,她想起了在皇陵時,他的舍命相救。

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根本就來不及思考。

但他卻下意識地将她推開,為她擋去危險。

蘇繡緩緩擡手,按住了心口,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來。

他的心裏,還是有她的罷。

只是,裴家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他措不及防,便也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

她今天對他說了那些話,只會讓他更加煩惱罷?

蘇繡突然有些睡不着了。

她披衣起身,将窗戶啓開。

已經入夏,開窗的同時,那遠處的蛙鳴也清晰了幾分。

還好有夜風,吹散了幾分聒噪。

蘇繡趴在窗前,仰頭看天上明月。

天涯共此時。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

蘇繡想了想,覺得可以去親眼看看。

人嘛,不僅要敢想,也要敢做。

蘇繡有了這個想法以後,就下了決定。

沒有多做停留,她風風火火地就翻牆離去。

長安有宵禁,蘇繡為了躲夜巡的士兵,還廢了不少的勁兒。

等她終于到定安侯府的後院牆頭時,她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好歹也曾在定安侯府住過一陣子,蘇繡對這個地方還算熟悉,沒繞遠路,就轉到了裴敘的院裏。

還沒靠近,她便聽到了簌簌的風聲,淩厲且刺耳。

她循着聲音步步靠近,在庭院之中看見了裴敘的身影。

他手持陌刀舞于月下,清冷的刀光将他籠罩其中,愈顯他身影渺茫。

他像是在宣洩情緒,每一個招式都隐帶着殺氣,震得旁側枝葉窸窣作響,不時掉落下幾片綠葉。

可還沒等那葉子落到他的眼前,那葉子就已被他的劍氣所傷,碎裂在半空。

蘇繡站在不遠處,愣愣地看着他,眼底滿是驚詫和訝異。

她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這般模樣。

她一直都以為,裴敘只會些拳腳功夫來着。

蘇繡擡手捂唇,掩去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真厲害啊……

看來,她的眼光也不是很差。

習武之人對周遭的變化總是要比常人敏感些。

在蘇繡靠近時,裴敘就已察覺到了。

于是他手腕一轉,挽出一個劍花,順勢将陌刀豎到了背後。

一擡眸,他就對上了一雙盈盈帶笑的眼眸。

清澈明亮,像點綴了璀璨星光的黑寶石一般。

“你怎麽來了?”裴敘眉頭微擰,問道。

聞言,蘇繡忙斂了唇邊笑意,擺出一副正經模樣。

她将手背到身後,優哉游哉地走到他身前站定,然後踮起腳尖向他湊近,彎了眼眸,問:“我為什麽就不能來了?”

少女的清淺呼吸拂過他臉頰,而他的呼吸似也被她身上的馨香堵住了。

裴敘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穩住身形後,他避開她視線,支吾道:“我白日……不是讓你別來了嗎?”

他退一步,蘇繡就逼近一步,笑意就愈深。

盈盈帶笑的明眸在夜色之中,像極了上好的黑寶石。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話?”蘇繡如是道。

裴敘抿直了唇線,沒有說話。

靜谧的夜裏,除了簌簌風聲和遠處的蛙鳴,就只有他們的細弱呼吸聲。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時間都仿佛停止。

仿佛是過了一瞬,又像是過了半生。

裴敘終于垂眸,對上了她視線,啓唇道:“今日,我都說出那樣的話了,你為什麽還來?”

蘇繡笑:“因為我是一個虛懷若谷心胸坦蕩溫柔善良成熟穩重的女子,所以對你這樣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就只能寬容了啊。”

裴敘:……

真不要臉。

他頓了頓,随後持劍走到廊前,坐在了矮階之上。

蘇繡也跟了過去,坐在了他身旁。

她有些緊張,放在膝上的手不安抓搓裙面,糾結了許久,才終于開口:“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你就當沒聽見罷。”

音落的瞬間,裴敘明顯有些愣怔。

待緩過神後,他微勾了唇角,似乎在笑:“……無礙,我并未放在心上。”

“裴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如果難過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說完,蘇繡扭頭看他,眼神堅定。

裴敘對上她那認真的目光,垂首低笑:“謝謝。”

一夜之間,他的父兄都出了事,裴家也背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他現在是裴家唯一的支柱,身負的責任之重,可想而知。

所以蘇繡看見他這個模樣,還以為他是在強顏歡笑,緊阖了齒關以後,就母性爆發,一把拽過了他手腕。

裴敘猝不及防,竟然被她給輕易制服,被她緊緊抱住。

少女發間的馨香絲絲縷縷纏來,無聲無形地沁入了他呼吸,逐漸彌漫在他心間。

裴敘埋在她脖頸間,下意識地睖睜了雙眸。

“你想哭,就哭罷。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一個人傷心了,總不能一直這樣憋着,總要找個宣洩口的。你哭的話,我一定不會笑你的。”蘇繡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說話時,胸腔微微震動。

他靠她太久,連那點震動都能清晰感知。

一時間,裴敘僵直了脊背,全然不敢動彈。

偏那姑娘毫無察覺,将他抱得更緊。

胸前的柔軟緊貼在了他胸膛。

夏日的衣衫輕薄,裴敘屏住呼吸的同時,耳根也發燙起來。

到最後,他忍無可忍,猛地推開了她:“誰、誰要哭了!”

蘇繡被他一推,順勢往後一仰。

還好裴敘在關鍵時刻控制住了力道,蘇繡并沒有摔得很慘。

她手撐地面,及時穩住了身形。

她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仰頭看他。

身姿颀秀的青年沐在夜色之中,像極了落落修長的青松,氣質挺峻。

他背對着她,沉默不言。

蘇繡看着他背影,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原來,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因為那點兒不值錢的自尊心,放棄了這次宣洩的好機會。

蘇繡沒忍住在心底暗嘆了一聲。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灰塵,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你可不能一直這樣啊。長期壓抑的話,遲早會出問題的。”

垂在身側的手漸握成拳,裴敘抿緊了唇線,又羞又惱,完全不想搭理她。

蘇繡就自顧自地在他耳邊叨叨着,留了不少話。

她這人向來話多,裴敘都快聽得耳朵起繭了,她才終于住口,後知後覺地仰頭看天:“啊,都這麽晚了。”

裴敘抱臂胸前,依舊沉默。

蘇繡輕嘆一聲:“等我下次再來找你罷,我就先回了。”

說着,就往靠牆的大樹走去,手扒樹幹,三下兩下地爬上了樹頂。

她低頭看裴敘,笑得眼眸彎彎:“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哦。三公子可莫要忘了你以前說過的話。”

什麽話?

裴敘揚首看她,一臉疑惑。

就在他沉思的這片刻,眼前落下一樣巨大的物什——

蘇繡腳一滑,從樹頂掉下來了。

伴随“砰”的一聲巨響,她沒忍住痛苦呻吟:“好痛!”

裴敘垂眸看她,微蹙了眉頭,一臉凝重。

這人……是不是有病?

不是有後門嗎?

“我腿好像斷了……”蘇繡強撐着從地上坐起,素手按在腳腕處,聲音裏帶了幾分哭腔。

裴敘:……

頓了頓之後,他轉過身去,半蹲在她身前,沉聲道:“上來。”

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蘇繡就沒有半點猶疑地趴在了他背上。

裴敘勾住她腿彎,緩緩起身,冷不防地來了一句:“你好重。”

蘇繡:……

蘇繡:“呵,也不看看某些人,不懂得知恩圖報,竟然還對安慰他一大晚上的恩人如此态度。要不是因為你,我會從樹上掉下來,會受傷嗎?”

“我又沒逼你來。”裴敘弱弱道。

“我胸懷大義溫柔善良懂得對弱者施以援手,哪像某些人,不僅不知道感恩,還又笨又蠢,遲鈍得跟塊木頭似的。”蘇繡語如連珠。

裴敘:……

這個時候,雖然還有夜巡的士兵,但裴敘的身上有令牌,那些士兵見後,也不敢為難他,任由他在這無人街頭漫步。

夏日的夜風迎面吹來,溫柔地拂過面龐,無比惬意。

蘇繡伏在他肩頭,清淺的呼吸似有若無地掃過他耳廓。

癢癢的,卻又無法去撓。

裴敘抿直了唇線,呼吸的頻率似被她撥亂。

沒走多久,就要到了郭府。

蘇繡看着長街盡頭,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你的腿傷好了麽?”

尾音輕柔,清晰響在他耳畔,勾人心弦。

他登時一愣,停住了腳步。

“……沒好。”

為了體現這個“沒”字,他還捉弄似的晃了晃。

吓得蘇繡連忙摟住了他脖頸,不敢撒手:“那你怎麽還能走路?”

裴敘斂了笑意,道:“……以前,跟着父兄練武,經常受傷,時間久了,傷口就好得比旁人快些。”

蘇繡喃喃道:“這樣啊……”

“到了……”裴敘扭頭提醒道。

卻不料,随他轉首的動作,兩片柔軟擦過了他臉頰。

離他極近的蘇繡,吻過了他側臉。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愣怔。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蘇繡。

她驚吓地從他背上跳下,伸出的兩手不斷晃擺,語無倫次:“我我我沒想親你!不對!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突然轉過頭來的!”

說完,就憤憤地一跺腳,轉身跑了。

回過神來的裴敘連忙叫住了她:“反了。”

不遠處的姑娘停住腳步,低着頭轉身過來。

她不敢擡頭看他,轉過身後,又像是蝸牛爬一般,扭扭捏捏地向他靠近。

走過他身邊之後,她又跑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過了大門。

裴敘回頭看她時,正看見從門後探出的一個小腦袋。

似沒料到他會轉頭,蘇繡明顯有些愣怔。

她唇瓣幾番翕動,終于出聲:“你……早些歇息。”

難得見到她的這般模樣,裴敘微勾了唇角,點頭:“好。”

下一刻,蘇繡就猛地關了門。

她背靠大門,雙手合攏放在了心口。

掌下的心跳又急又快,那些隐藏的少女心思似乎要呼之欲出。

她……親了他呢。

蘇繡擡起一手,并指點在唇瓣,臉紅紅地想。

正出神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冷不防地響在耳畔:“小姐,你這這裏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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