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寫了兩三遍啦還不是很好,可能還得寫很多遍~ (8)

已拿這話答過青槐,現在說來更覺堅定:“屬下難堪大任。”且他想和朱離一起,這蒼霞山并不是一輩子的歸宿,他需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出來,走近朱離。

“你會謝我沒選中你!”不過試探,床榻上的人聽聞答案也不惱,倒認真問了一句:“青槐執掌蒼霞山,你可服?”他又補了一句做注解:“我縱無藥能救,也不溫順等死,哼,活不能,死卻由着我!”他若去了,蒼霞山必然要有人當家作主。

“屬下無異議,但蒼霞山財力雄厚,尋一丸解藥不是難事。領主不該輕易言死!”

床榻上的人含威含笑地看了他一眼:“若要我死,誰會用尋常□□?”他支起身子來:“有人為叫我死,不惜以身侍毒,怎會留下解藥?!”

以身侍毒?烏桑不知怎麽一下子想到靈琪身上,有些毒氣聚攏,會彙與眉心一點,靈琪眉心那朵紅花到底是裝飾還是為了遮掩端倪?

還有青槐,啓程那天她晌午才到朱雀樓客棧,問起時青槐說去了夜合巷,夜合巷是尋歡所,但她一個女人能去那地方幹什麽?而況正值領主有癢,青槐神色郁郁,斷不是能去尋歡作樂的樣子!

而偏巧不巧,倚歡樓正在夜合巷!

床榻上的人像是窺破烏桑所想:“不是那孩子,你別打他的主意。”他不怒而威,須臾又收斂了氣場:“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他小小人兒,能和我有何冤仇!”

“他怎會在山上?”烏桑不作辯解,他是這山上的人,領主若想知道他的行蹤絕非難事,不如坦然坦誠。

領主笑了一下:“我贖的他,幸而有他。”

青槐就算有心,不得餘暇也不方便,剩餘的人,他的人他都知道,會的是受傷自救的手法,但靜心伺候病患卻都不在行,何況誰還有閑心閑情。

烏桑只道:“我曾去倚歡樓,卻說靈琪被富商贖走了。”是他派人贖走了靈琪,還是他那時就在徐州?若他就在徐州,竟然沒強迫自己按期歸山!

“不錯,就是我。”

正在此時屋外腳步輕響,靈琪先輕聲禀了一句:“粥好了!”才端進來,領主只接着前話:“一枚棋子卻有了不該有的想頭,新婚夜裏騙得朱少爺出府,陰差陽錯,反去了朱離弑殺新娘的嫌疑,哼,雖不是他算計,但陸凜見有了可乘之機卻不能一口咬死朱家,遷怒與他,也沒人能說什麽。”

靈琪恰放下粥碗擡頭看烏桑,一雙眼眸靈動可人,睫毛扇動時風情流轉,含情含愁。

烏桑眉頭一簇,瞪了一下,他兩人相顧無言。烏桑只看着靈琪體貼解意,将領主服侍得十分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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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退出去時靈琪卻向烏桑看了一眼,點一下頭。

床榻上的人未察覺,還笑了一句:“這個孩子不錯。”

烏桑無心他事,并不被他散漫的話題牽着亂走,只問緊要得:“下手的是不是倚歡樓的人……那就是了。”他點出倚歡樓三個字時,床榻上的人神色分外不同:“我即刻下山讨問解藥!”

“站住!”床榻上的人忽然坐正了,扶着額,陰沉的目光地落在他臉上:“尋藥?還是尋朱少爺?”

烏桑回身跪在床榻之前:“尋藥,也會去見他!”

“藥不必尋了,不會有。”領主略喘口氣:“蒼霞山不能亂,青槐不能服衆,我有餘威,卻也無實際用處,你此時幫她,我許你以後執事之權!”

烏桑心裏一動,咬牙道:“我不做執事,我……自贖下山。”若不在他跟前求肯,将來也是為難青槐。

江湖高遠,他想像朱離那般闖蕩,想和朱離相攜相伴,而不是天涯海角的奔波,只為暗中取人性命,久活在逃亡隐匿之中,見不得光。

領主呵地笑了:“下山?你以為下山便能山長水闊?下山後誰都能找你尋仇,你縱使三頭六臂,也是應接不暇,那是自尋死路!不然他們怎麽不下山?而且,你有幾個錢?”

烏桑赫然——他若不是乞合接濟,早在送朱離那把劍時已身無分文,一貧如洗。

作者有話要說: 嚯嚯哈嘿,咿呀咿呀喂~來啊,收藏啊評論啊寵我啊~(捂臉,我自己默默去冷靜下。)

☆、山月遠

事事皆有前因後果, 前因他既然已經種下,下山之後的種種後果,他也只能去面對去解決, 只是不要連累朱離就好,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下山不久, 殺的人不多。

但是錢……烏桑微微一頓才問:“需要多少?”

“萬金!”

烏桑不由抽出一口冷氣,他還不知自己這樣金貴!萬金他需得殺多少人才能湊齊, 就算僥幸沒死, 到時聽說他下了蒼霞山而來尋仇的人,也夠他應付了,若是一味躲避追殺,或者埋名隐居,自己也就算了,朱離會願意麽?

朱離光明磊落, 胸中有正氣有塊壘, 為人又灑脫不計較, 正是江湖好男兒,怎麽能叫他隐姓埋名呢!

床上的人拍着床鋪笑了:“下山不易, 你仔細斟酌, 去吧!”

烏桑拜了一拜, 道了聲謝,才轉身出門——萬金雖然難得,畢竟沒說不讓他下山。

出門時已有幾分夜色,烏桑踏着稀疏星光回去, 才走幾步,眼前風聲飒然,他後退了一步,已揮出一拳,隐約看見來人才半路收住,眼前人哼了一聲:“是我!”

是青槐,看樣子她先前就隐在樹上,此時像個剪徑的大盜。

“有事?”

“領主情形如何?”青槐邊說邊走,見烏桑沒跟上來,她又轉身走到烏桑身邊:“怎麽,不好?”

烏桑往身後看了一眼,還沒開口,青槐笑了一聲,已自顧解釋:“他不耐煩見我。”

烏桑就算疑惑,他在蒼霞山長大,也知道別人不願說的事情一概不能問,只道:“不好!下手的人是不是在倚歡樓?”

青槐也不答,往烏桑身後看了一眼:“有人找你!”她倒借此抽身走了。

他知道身後有人,顯然沒有跟蹤經驗,更是在聽到“倚歡樓”三個字時出了聲響,不問也知是誰。

被人叫破,身後的人也不再藏着,等青槐身影在夜色裏看不清了,他才一步一步挨過來。

即便現在是在蒼霞山,他現在在蒼霞山領主跟前伺候,靈琪也不敢大意,分明在領主屋裏時烏桑不過如此,出了那道門站在夜色裏時,他周身氣勢卻分外淩冽,淬過血的人身上那種陰狠肅殺顯露無疑。

但他心頭不安,總要鬥膽問上一句,因此沉着氣走過去,還行了一禮:“冒昧打擾,還請見諒!”

“何事?”烏桑冷着的臉色也未見緩和半分,語調更是沉得出奇,驚得靈琪頓了一下才開口:“有一事冒昧相求。”

“既然冒昧,那就別求。”烏桑拔腿便走。

這人是陸凜的人,诓騙了朱離那麽多年,偏生又相貌不俗,風姿清雅,朱離之前還萬分看重他,烏桑想到這裏,敷衍都不願再敷衍。

他才走出一步,靈琪卻喊了一聲:“此事關乎先生,關乎存……”存之二字被烏桑眼風殺了回去,他規規矩矩叫了一聲:“關乎朱少爺。”

烏桑挪腳站在了靈琪眼前:“何事?”

夜色裏靈琪靈秀臉龐只餘一個淡淡的輪廓,他纖長的眉頭緊蹙,顯得緊張而為難,卻還是說了出來:“蒼霞山領主之位,求你放棄。”

烏桑挑眉往身後看了一眼,這裏距離領主的居所不遠,他一個外人就敢在領主眼皮底下插手山上領主更替之事,究竟是天真無知,還是藏有禍心?

靈琪察覺他目光所及,反嘆了口氣:“這麽遠,他聽不見的。”

烏桑氣息驟緊——靈琪是不知其中厲害才能說的這般雲淡風輕!屋裏那人往常功力何等精湛,再想起領主先前自傷的話,原來死的及其屈辱并不只是随口一說。

偏偏靈琪又解釋了一句:“他習慣了我服侍,我也不便走遠。”

烏桑一時靜默無言,連靈琪所求之事都抛在腦後。

兔死狐悲,蒼霞山上的人終屬一類,連領主都落得如此,他還能有好下場留着和朱離共度餘生麽?瞬時想起這裏就有一個倚歡樓的人,徑直問道:“投毒的,是不是你倚歡樓的人?”

靈琪不知他已想過許多事情,見問這一茬,頓了一下,想到此事和自己所求之事有關,便也沒顧及許多,反而斟酌着道:“我雖不肯定,但揣度其時間情狀,應該不差……”

他嘆了口氣:“方才靈琪所求之事,正與此相關……”他覺出烏桑神色不善,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下,便舉手立誓:“上天有靈,靈琪如有禍心,死無葬身之地!”

烏桑對這誓言不置可否,只道:“慢慢說。”

靈琪舒出一口氣來:“靈琪日夜伺候,實在不是有意窺探,是無意得知——蒼霞山領主接替之時需得過一戒,稱為情戒,不止夫妻之情,父母兄弟,知己好友,只要是你心尖上的人,需得你親手殺了那人,提着那人首級,才能換來領主信物。”

靈琪雖在跟前伺候,到底不涉蒼霞山內部事務,他見領主越到後面越避着青槐,正是疑惑不解,烏桑卻在此時上山,且在領主屋內商談許久,他不知兩人談話內容,來回揣測,以為領主屬意烏桑接任位置,驚得一顆心懸了許久,甚至不惜在領主屋裏犯險,出門時給烏桑遞了眼色留了暗號。

可是烏桑這人不知是傻是呆還是有意,竟然不解其意,全沒理會!

烏桑卻一時怔忪,難怪領主方才說自己會感謝他沒選中自己,萬幸萬幸!若他被選中,這等難關他定然闖不過去,那往後作為一個前任領主欽定卻又未能走上領主之位的人,他在蒼霞山定然難立足了。

“青槐知道?”烏桑又想到青槐曾說“蒼霞山領主不是好做的”,料想她并非不知,這等事雖不是輕易宣揚之事,卻也算不上絕密,有人知道也是正常,不知青槐可知道領主屬意她接位,他人可知道領主欽點了青槐……

烏桑一時思緒紛亂,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抓住靈琪話頭:“你說這事與領主中毒有關?”

靈琪點了點頭:“從未有人提過,靈琪本也是揣度,但領主極言身中之毒無解,便更肯定了幾分。”他看烏桑神色不似先前那般冷,才道:“可否坐着說話?”有些可憐的央求。

烏桑将人上下打量了兩遍才點了點頭,這人雖然長相清俊,氣質風流,但這般不勝勞累之态,也不知當時朱離怎麽看的入眼!

兩人在就近的山石上坐下,靈琪有些羞愧:“身弱體乏,見笑了。”他見烏桑全部在他身上在意,也不再多說,只述方才之事:“靈琪自小被賣在倚歡樓,跟在蒼藍師傅跟前學藝,那時起便見過領主,是以他見我落入絕境,才帶我上山。”

烏桑從不曾聽說這段往事,一時之間不能消化:“領主去倚歡樓……”尋歡作樂四個字他沒說出來。

領主身邊無近侍之人,他也從未想過領主是否婚配,可有愛人這等問題,像是執掌這山頭的人不會有凡塵生活不會有俗世之情一般,他愁他怒他笑,仿似唯獨想不來他會有愛,想不來他也有積壓的情|與|欲需要纾解。

蒼霞山也不是能細心思量這問題的地方。

靈琪卻不愧善解人意,已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不是來尋歡,他來找蒼藍師傅。”

“現在想想,每年秋季,不拘早晚,他總要來倚歡樓一趟,那時他會帶零嘴給我,先時我頂盼着他來,我曾問他,他說他來南方辦事,順路來訪故人。

“蒼藍師傅也像盼着他來的樣子,但他來了,蒼藍師傅卻并不高興,他走了,蒼藍師傅卻要難過很久,他難過了會亂發脾氣,手底下的人都不好過,久而久之,我們都不盼他來了,他來時我們會故意搗亂。

“蒼藍師傅待他不好,師傅總說我們這一行就該笑臉迎客,可他對領主卻總是冷臉,實在不高興了,還會拒而不見,是以領主人雖來了,宿在倚歡樓的時候卻少。

“蒼藍師傅早不年輕了,倚歡樓裏卻總有那麽多年輕美貌的小倌兒,領主也不叫他們伺候……從前不知道他們為何別扭,長大後才聽說倚歡樓裏另一位白衣師傅就是秋天過世的,蒼藍師傅和白衣師傅最好……而白衣師傅卻和領主好。”

烏桑心裏咯噔一下——蒼藍和白衣好,這個白衣卻和領主好,這個白衣在秋天死了,領主每逢秋天都要去倚歡樓一趟,蒼藍卻對領主頗有怨氣,領主接任之時都要獻親近之人的首級……

這其中的事,再不難猜測!

他被蒼霞山領主帶回山上,也是在秋季,也是在南方,是在徐州轄下地方!

“我是陸少保的人,行動比別人自由些,撞見過師傅給白衣師傅掃墓……”

靈琪想到當時情景,連聲音都輕了:“他穿青衣,就那樣趴在墳堆上,不哭不動,秋日下着綿綿的雨,看上去他就像一件蓋在墳堆上的衣衫,了無生氣……我不敢去勸他,只能看着他,天黑透了,他還不走,我只能先回去,師傅卻次日傍晚才回來,他回來不久,領主就會來倚歡樓。”

“後來我留了心,領主來倚歡樓盤旋數日,平常極少留宿,唯有白衣師傅忌日之後,不管蒼藍師傅怎樣發作,他都不怨不怒,定會留下來……

“那時好奇,專意打探,大早上去師傅門前問安,竟見他……風寒雨驟,竟見領主就站在門外,衣衫盡濕,腳下一灘水漬,想是站了一夜……”

烏桑霍然站起,呼吸急促,心頭激蕩,卻半句也說不出來。

分明是別人故事,他不知怎麽聽得入神!

難怪領主如此情景,病體之外,還有如此消沉!

若易地而處,朱離給他一劑毒|藥,他只怕立時心死,比領主還不如,若是朱離恨他如此,他也是寧可就死,也不願去求藥。

“還有一樁……”靈琪猶豫半晌,還是說道:“今秋領主來時蒼藍師傅卧病在床,師傅一改往日桀骜,與領主相處和睦,領主還曾在師傅那裏留宿,随後他帶我上山,不到一月,便有了吐血昏迷之事。”

“當時以為師傅年紀大了,又被疾病消磨,所以轉了性子,現在回頭想想,師傅那人執拗,不會輕易悔轉……再看領主中毒後的情形,還有蒼霞山對領主接位時的考驗,便有九分肯定,這藥是師傅下的手了!”

靈琪這時才擡眸看着烏桑:“旁人悲劇如此,望你不要貪戀權威,存……朱少爺他,他實在是個好人!”

今夜這故事原本叫人傷懷,但聽到後面這一句,烏桑又不免憤懑,無情的話都到了嘴邊,低頭看靈琪望着自己的目光,太過殷切,甚而有些毫無底氣的可憐,他又将那些刻薄的話都咽了回去:“我知道了,存之很好,我不負他。”

靈琪長舒出一口氣來,但他很有分寸,絕不敢提道謝的話。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道謝的立場?當日朱離辦完逞州的事來倚歡樓看他,若不是他在言語間刺探,懷疑朱離留了《仰止書》在身上時走漏了消息,朱家這場禍事,只怕還不會來得這樣早!

只是這話,他只怕再無機會和朱離當面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六點起來碼了些,下班碼了些,oh yeah!

文快完結了,那位叫“”的讀者,你都灌了我二十瓶營養液,不出來喵一聲麽?

明天休息,後天繼續。所有沒被我這冷文名慢熱風和簡單劇情趕走的夥伴們,都來麽一個吧!

嗷嗷嗷~

☆、相見難

天氣反常, 過了年節,反而比臘月更冷,落了場一尺厚的雪, 山上有些樹枝羸弱,禁不住大雪欺壓, 昨夜北風狂驟,今早枯枝斷了一層。

烏桑卧聽殘風餘威刮過松枝, 好一陣才清醒過來, 先伸手摸過床頭擺着的一把竹簡,閉眼數了一數,已夠七支,其中六支已刻滿劃痕,第七支上還未劃滿,他拿指腹慢慢數過, 也已有了六道。

他和朱離別離之後, 已過了三月有餘, 這三月間兩人消息不通,他絲毫不知朱離境況, 而他, 山上忙碌時夜不成寐, 兇險時性命難保,三月忽忽,若不是還有竹簡計數,他連日子都要過混淆。

他答應領主協助青槐接位, 便當真舍命陪了三月有餘,如今內憂已解,外患不足慮,三上大勢已定,他已和青槐有了協議,今日便可辭別前任領主下山了。

行囊簡陋,幾乎沒東西可以收拾,只将那一把竹簡并幾件換洗衣裳随身帶着,拿了青槐許他的銀子,再并一柄長劍,便可出門了。

大雪蓋野,四處一片白,眼睛沒個地方可落腳,烏桑繞過屋後一排松樹,踏雪前來,已有人在雪地裏踩出兩串腳印,看那步履蹒跚沉重,也知是誰了。

從前的二裏地這三月間已減成了一裏半不到,烏桑料知他們走不遠,便立在路口等着。

不一時前面就轉過了領主和靈琪,雪地上兩團灰黑的影子像是滾過來的——靈琪不耐北方嚴寒,這一冬裏三層外三層地裹着,原本颀長的身姿都被棉襖裹成了一個圓筒。

領主身體每況愈下,沒了內力護體,出門時銀鼠皮外罩着着貂皮,往年壓箱底的衣裳都套在身上,只比靈琪還誇張。

那兩人走近了,領主撐着靈琪站穩:“要走?”已看出此人去意。

烏桑嗯了一聲:“已告知領主。”是告知了青槐。

那人哦了一聲,“萬金交齊了?”

“沒,領主要我下山尋藥,若能尋到,萬金便可抵消。”青槐才任領主,斷不會駁回前任領主的面子,但也不是不講情面。

“呵!不錯,她真是個好孩子,又會做生意,又會做人情。只是太信你,不怕你就此跑了?”

青槐松口放他下山是人情,但解藥難尋,料想他難尋到,萬金之數難抵,總還是要交在蒼霞山手裏,而且:“他留了我一件要緊東西,要我要麽拿藥來換,要麽拿金子來換。”

他身上沒有價值萬金之物,也沒有不能舍棄之物,那女人便扣下了朱離送他的那件挂墜。

終究不敵萬金,但也夠拴地住他了。

眼前人點了點頭:“不過以防萬一罷了。實則你是個好孩子,不會跑!”

烏桑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位前任蒼霞山的領主比起三月前心境開闊了不少,但形容卻也憔悴的厲害,鬓上華發斑斑,臉頰青黃凹陷,一道疤痕毀了容貌,身子瘦得有些佝偻,不能和從前相比,但烏桑很少像此刻一般覺得他有幾分親近,抱拳道:“多謝!”

他們這等人,唯利是圖,有險則避,與忠貞誠信等詞無關,故而得人相信實在不易。

若是從前,他不知自己會不會跑,但現在,現在一想到朱離,他就不會背信而逃了。

他想靠近朱離一些,不止是距離近一些,還有行事近一些,品行近一些,縱使萬分艱難,也覺值得。

是從朱離勸他回蒼霞山那晚開始的麽?他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時看着朱離如困獸般在地上轉圈,他便萬分慚愧難受,他想,怎麽能讓他一人背負道義前行呢!

“解藥……你有分寸,去吧。”那人已扶着靈琪的手臂走了兩步,又問靈琪:“你要送行麽?”

靈琪頓住腳步想了一陣,終于還是搖了搖頭:“不用,我扶您回去,外面太冷了。”

烏桑看着那兩個人影進了不遠處的屋子,才擡腳下山。

徐州,徐州,闊別三月之久的徐州。

南方無雪,卻連綿陰雨,細風裹着雨點,如淩遲的刀般刮着人的骨肉,腳冷的失去了直覺,手抖得牽不住馬缰,不過申時末,愁雲慘雨便遮住了天光,四處燈燭漸起,夜行人都住了店,路上十分空曠,馬蹄聲響地震天。

這般晝夜不息,趕到徐州時天色方明,殘冬難得的晴日,太陽懶得像個挂在天邊的柿子,街上行人稀少。

三月太久,烏桑近鄉情怯,怕自己風霜滿面驚了朱離,先尋家客棧洗漱一番,換了幹淨衣衫,才來尋朱離。

他想,只與朱離說幾句話兒,就去倚歡樓尋藥,絕不貪歡延誤。

徐州地貴如金,朱家卻獨門獨院占了一條街的大半,極其好找,烏桑打馬前去時還想着朱家如今光景——他在山上消息不通,不知朝堂鬥争如何,朱家究竟怎樣了。

尋常百姓不能妄議朝政,他也匆忙趕路不及打聽,只想見了朱離親自聽他說,他邊想邊走,不過片刻功夫已到,打眼卻見朱家宅邸毅然,烏桑見心頭不禁一寬,三月過去,那案子料想已經結了,朱府如此,看來朱離是無恙了!

烏桑往門前走了幾步,只見整條街上行人頻乃,朱府門前車馬不絕,還有攤販叫賣,往來人人臉上揚着喜色,比往前還熱鬧幾分,說不清道不明地,忽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裏,他不顧行人,提氣疾行,兩步徑直掠到朱門跟前。

門子見有人飛馳而至,驚得呼啦一聲全站起來,圍上來喝問:“什麽人?幹什麽的?”

烏桑來往朱府幾次,只在官府守衛監視朱府時喬裝從正門進過一次,未見門子這樣刁蠻,不慣應付,而況此時他心裏惶急,更不會想到豪門大戶的門子也需要打點,只是報出名姓來:“朱存之可在?”

那群門子聽見,先是愣了一陣,才放聲大笑起來:“你是哪世裏的人?還來這裏尋朱存之?朱家因罪抄家,人早不在了!”

烏桑一顆心像是懸在崖邊,門子這幾句話徑直剪斷了那根維系重量的繩子,他的心直往萬丈深淵裏跌下去,一直落,一直落,怎麽也落不到底。

門子不好說話,他自走了出去,這時已到晌午,天氣稍微暖和,街上行人多了起來,烏桑知覺全失,唯有腹中饑餓,他坐在路邊要了吃了,直到滾燙的食物灌進喉嚨裏,他才驚醒過來,那顆一直往下掉落的心跌在了谷底,痛的他跌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來。

路邊攤販只有攤主一人經營生意,忙得顧不上生意來扶他,以為他和從前的人一樣是借着飲食問題要訛錢,但看他額上冷汗滾滾,手腳緊蜷着掰不開,身子躬地像只蝦米,那氣息更是一陣緊一陣緩,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這才慌了手腳,招呼看熱鬧的人送他去最近的醫館。

好在醫館不遠,攤主一邊叫嚷一邊擠開衆人,徑直把烏桑送在大夫跟前,還不忘辯解:“真不是我的東西吃壞的,我最近手藝長進,別人吃了都好好兒的,還說好吃!”

那大夫只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攤主,看他急的鼻尖挂着汗珠,眼睛瞪地溜圓,可笑又可愛,先開口說了一句:“這不是吃壞的,你別吵!”

大夫取針在烏桑幾個穴位上刺了幾下,烏桑才猛地伸直了腿,僵直着身子喘了好幾口粗氣,手腳也漸漸能活動開來,只是身上冷汗淋透,好一陣心跳才恢複常速。

那大夫說:“他是急痛傷了心脈,不關你的事。”攤主不太明白為什麽吃他一碗湯粉能吃得急痛傷心,一臉不相信。

烏桑渾身癱軟,卻還支撐着坐起來,說了句“多謝!”那攤主看他這般模樣,才撓着頭道:“不謝,你別傷心,天大的事,吃飽了總能過去,我不收你錢就是了。”

烏桑這才想起還未付錢,他掏出散碎銀子遞上去,又道了聲謝,看那攤主拿着銀子給大夫瞧:“這太多了,得找多少串錢給他?”

大夫揮手趕他:“出去吧,你耽誤我看病!”

攤主嗯了幾聲,拿着銀子左右晃了許久還不出去,最後卻将銀子放在大夫跟前:“這錢給他買藥好了,你只給我留兩碗粉錢,一碗他吃的,一碗我請你吃的!”

大夫瞪了一眼:“你不吃?”

攤主哈了一聲,像笑他傻:“我吃不收錢啊!”

他們這般,烏桑看得十分眼熱,俗世人生,柴米油鹽一碗粉,一面瑣碎地磨人意志讓人怯懦,一面卻溫暖貼切得能給人無限勇氣,烏桑掙紮站起來:“請你別忙着走,我,我有事要打聽。”

大夫讓出裏間小小一個隔間讓他們說話,送上一杯熱茶:“若是咳血,不必慌張。”

烏桑捧着熱氣氤氲的熱茶,覺出說話的艱難——門子的話他不明白,什麽叫人早不在了?不在是去了哪裏,還是,還是……

烏桑飲下一口熱茶,果然咳血,他苦笑一聲,卻豁地出去——到此境地,還能更差麽?

他說過要找朱離,那麽天涯海角,黃泉碧落,天庭地獄,他絕不會不去!

他理順了氣才問:“你在附近做營生多久?”

攤主有些不好意思:“不算久,三月有餘。”他以為是嫌他做的粉難吃。

烏桑有些嘆氣,卻還是問道:“裏街有家大宅,從前是朱府,你可……”他話沒說完,這攤主先啊了一聲,把腦袋從隔間裏探出去問大夫:“他打聽……”

這裏間和外間只隔了一層壁板,他們聲音不小,外面自然聽得見,大夫只說:“實說就是。”

那攤主才将腦袋收回來,又撓了撓頭:“朱府我知道,我曾在那裏當差,不過我太笨了,進不了內院,只做外面的雜事,裏面的事,詳細的我并不知道。”

竟然是朱府舊仆!

烏桑握緊茶杯問:“朱府裏的少爺呢?他去了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 還想六點起來碼一個小時的,鬧鐘響啊響,捏着手機又睡着了~~(@^_^@)~

你們有沒有文将要完結的感覺呢?有的話恭喜,是真的快要完結了~

小夥伴們,下一本寫鹹蛋的話,有以下名字備選《很想愛你呀》《餘生請指教》《餘生有幸》《幸而遇見你》……那麽問題來了:請選出一個比較中意的名字,或者選擇給起名廢作者點蠟……

但是表抛棄蠢作者,除了文冷之外,蠢作者還是很乖的!哼(ˉ(∞)ˉ)唧

☆、相見難

朱府已是物是人非, 換了名姓,那麽朱離呢?就算旁人不知,這位朱府舊仆總該知道詳情!

烏桑握緊茶杯, 盼着眼前的人知道其中詳情端倪,又怕他呼叫亂嚷, 說些自己不明白的話,他緊盯着這位年紀不大的攤主看, 看的他撓了三次腦袋才問:“你是少爺的朋友麽?”

烏桑:“……”

他一口氣緊懸着等這人的回答, 哪知道他反來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但此時此景他只得忍着,嘆氣點了點頭:“說正事,不要亂扯!”

那攤主窘了一下,小聲辯解:“不是我不說,府上出了事, 來打聽消息的, 并不都是好人。”

屋外的大夫更是揚聲道:“他膽子小, 你別吓他,他才說的明白。”

烏桑忍了再忍, 才放緩了聲調:“朱少爺哪裏去了?”

“府上犯了天大的罪, 家産盡抄, 老爺夫人不在,少爺一個人抵罪,判了流放北地做苦役……啊,你的手!”他看着那茶杯好端端碎在這人手裏, 滾燙的茶水兜手澆下去,和着瓷片割破手掌後的鮮血往下流。

他叫一聲,大夫就撇下病人往裏探頭,先叫了一聲“我的茶杯”,而後才看了烏桑一眼:“要緊麽?”

烏桑受傷的手在膝蓋上搭着,未盡的血跡滴滴答答往下流,他搖了搖頭:“無妨,抱歉,茶杯我賠你!何時走的?”

大夫已經接手,他笑了一下:“你方才給多了銀子,賠了茶杯之外,還夠我給你紮個傷口!”他從外面挪了進來,抓着烏桑一只手小心挑去碎瓷片:“這都是三月前的事了!這朱少爺要說幸,也是大幸,我聽着傳聞,就朱府的罪證,殺頭滅族都不為過的,好在他主動投案,又有徐大人周旋,又有無盡的家業打點贖罪,總算保住了一條命!”

是啊,流放北地,總比那門子說的什麽“人早不在了”要好些,北地再遠再苦寒,他總能找得到,若真是“不在了”,他才叫智思窮竭,無可奈何。

“不過話說回來,他要說不幸也真不幸,翻出來的都是許多年前的案子,哼,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玩泥巴的毛孩子,能知道多少事情!只是父母不在,他只得頂罪罷了……好了!”大夫說話利索,手下功夫也不差,瞬時已清好傷口包紮妥當,

大夫似乎還有話說,但看了看烏桑臉色又咽了回去,反安慰了一句:“已是大幸了,他家的案子,不知牽連多少大人都倒了臺,沒命的也不少!”

烏桑無法向他們辯明到底是朝中大人牽連朱家還是朱家牽連朝中大臣,只微微颔首,步出醫館。

烏桑畢竟無法想象風度倜傥如朱離,怎麽能鐐铐加身,罰做苦役,他心上酸痛地喘不過氣,眼眶燒的難受,卻是眼中無淚,幹熬着,像是從身體裏燒着一苗文火,要把人煎熬地灰飛煙滅。

他身邊已沒了朱離,需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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