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寫了兩三遍啦還不是很好,可能還得寫很多遍~ (7)
時候不肯做忸怩女兒狀,愣是擡頭挺胸,郎朗說道:“不難受!”
烏桑看他那模樣,一時頓了一下, 咬着牙順口問道:“那可舒服?”
只這一句, 窘地朱離手裏的粥碗都要掉在地上, 但眼看烏桑笑的異常得意,朱離才不想遂他的願, 故作鎮定地道:“罷了, 有待提高!”
實則他方才禁不住回味, 那其中滋味與樂趣不少,不知怎麽烏桑那時卻用了好久才習慣過來,難道真是烏桑技藝精湛?還是他,他更适合做那……羞得他想不下去。
烏桑見他總算開朗一點, 才舒出口氣:“多吃一點罷。”他問了許多遍朱離也不願說的事,此事再問也是枉然,不如安靜陪伴。
五谷長人精神,朱離恢複了幾分,才問:“你怎麽逃出那徐公子手上的?”
烏桑遲疑了一下才道:“她也有一時不查,守衛疏松,我才溜了出來。”
這話朱離一聽便知是假,烏桑這是在替他父親打掩護,朱離湊過去握住烏桑的手:“對不起,若不是徐公子提起,我萬想不到父親會對你起殺心!祥伯奉父親之命拿一本假《沉香譜》換你性命,我卻還……”
烏桑一根手指豎在他唇邊:“存之,不要這麽說,不要緊。”
他自覺遇上朱離便是幸事,能和朱離成今日這般親密關系,更是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好事,這些情話他說不出口,只有身體力行對朱離更好一些。
但凡為了朱離,為了能和朱離在一起,付出再多在他看來也是應有之代價,全不需要朱離致歉。
既已提到這話,他才問道:“你那邊怎樣了?”
朱離此時緩過來了些,但講述昨夜府上的事時還有幾分夢幻之感,唯有烏桑那只反握着自己的手,那有些冰涼的手掌是真實的存在,使他覺得還有人可以依傍。
可是他從《仰止書》和《沉香譜》中看到那些內容又即刻湧入他的腦海,他反複斟酌,終究沒提自己看了這兩本書的事。
烏桑聽完卻沉默一陣,才道:“往後我陪着你罷。”
朱離含糊應了一聲,提到這些事時的沉重心情沒有減緩,反而更添了幾分苦澀,他怕烏桑看出異樣,只移開話題說自己往後的計劃:“父母既然已送走,我便沒了顧忌,等見了徐大人,我要一件事一件事的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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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正事,兩人分開坐好,朱離手指沾了茶水,一邊在桌面上寫寫畫畫一面詳細敘說他要辦的事情:“頭一件自然是林步月的冤案。”
這是叫朱府落入官府監視的導火索,只是後來事情繁多,各方的目的已經曝露,大家都盯着《沉香譜》看,反倒将這青春早逝的人忘了。
烏桑看着朱離,他到此境地還條理清晰,說起正事時認真又執拗,眼神清明地像一泓明淨的湖水,他還不忘他們當初辛苦的初心,記得将事情從頭理起,烏桑心裏十分欣慰。
這是他心裏的朱離,卻比他心裏的朱離更好,他不會随意頹喪,不會自怨自艾,他會勇敢地站出來,只為心裏的一點信念就敢為旁人之不敢為,想旁人之不敢想。
他雖不激烈,卻堅如磐石,韌如柔絲。
“這件事并不複雜,只是各方為了自己目不作為,以致拖延日久。可為官一方,管理子民便是他們職責。”朱離說着一點一點整理線索:“林主簿和家父一樣,都是受陸少保脅迫,他們一個做戲,一個順水推舟,将林氏嫁進了朱府,原想着朱家的《沉香譜》是贈與新婦保管,陸少保通過林氏就能不費兵卒将東西拿到手上。”
只可惜秦氏手上的《沉香譜》是假的,連秦氏都被蒙在鼓裏,何況外人。
朱離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徐字:“黃雀捕蟬,螳螂在後,徐大人也打了如意算盤,用抱夏同胞姐妹替了抱夏,要在林氏拿到《沉香譜》後再動手,以便後來居上。可惜他們機關算盡,倒被一個落魄書生葛同攪了局。”
烏桑聽到這裏,想起葛同左右逢源,騙的林步月、惜煙和周興懷三人團團轉,也覺世事如戲,不可以常理揣度,又有幾分好笑。
朱離大底也是想到此處,只在眼底拂過一抹嘲笑,他這人溫潤和順,不肯當面笑人短處。
“洞房那夜……”朱離有些赫然,他們一對新人,一個去了煙花柳巷,一個卻被勸說與人私逃,也算是頗有默契了。
“那夜扮作喜娘的周興懷和假抱夏輪番勸說林氏出逃,和葛同私奔,不想林氏卻識破葛同虛情假意,均予以拒絕,那假抱夏更是在此中被識破了身份,但或許為了得《沉香譜》方便,或者是料定林氏無可求告,假抱夏暫留了林氏性命。
“倒是惜煙最沉得住氣,她和葛同暗通曲款,更是約定了私逃,只是她如今是奴籍,身契還在林氏手裏,只能等着衆人都走了,才去尋林氏要身契,原想着拿了身契就走,不料林氏卻不給,想是她急怒之下動了手,才致林氏與死地。”
烏桑也應了一聲:“官府動手徹查,定比咱們容易,這事不難,自會水落石出。”
“還有怕林氏私情敗露,便收買朱府後廚上的人在周興懷飲食裏動手腳的林主簿,以及往周興懷粥裏放八仙花的吳媽媽。這一樁樁一件件,總得查得清楚明白才成。”
處理了這事,便該朱府的事了,朱離垂目深吸了口氣才道:“朱府涉罪甚多,認真追究起來,只怕我……了無生機,烏桑,若我遭遇不測,請你替我……”照料父母的話未及出口,烏桑已拂袖站起,冷着臉喝了一聲:“胡說!”
朱離有不能告人之處,心裏一陣難過,卻還忍着,伸手拉了烏桑衣袖輕輕道:“程大哥,這事是我求你!”
這一聲管教烏桑心也碎了,但他還是一手捏上朱離肩頭,将他推開了些:“你不必求我,你說我什麽我都答應,但你得活着我才答應。”
朱離看他眼眶泅上一圈紅色,神情可怖,卻忍着沒再對自己說重話,很是感動,伸手将他的手從肩頭拉了下來:“那是自然,若能求生,我斷不求死!”這才烏桑神情稍緩。
但他還是得說:“程大哥,此間事情兇險,我只怕咱兩個都折在其中,你只當我私心作祟,我求你暫且回去,保全自己。若我有不測,父母要托付給你,若我順遂,則立時托人捎信給你,你再來與我會面!”
烏桑別過了頭不再說話。
這個時候他當然要陪着朱離,幫着朱離,和朱離攜手共度危難,可是這中間的事斷不是只有武功就可以解決的。
只看這已次,他先是被徐家女公子擒獲用來要挾朱離,後來又被陸少保的人截殺,那目的何嘗不是用他來脅迫朱離!
朱離處境艱難,他斷不想再給朱離添麻煩。
何況……
但他萬不能放心朱離一人應對危局。
烏桑咬了咬牙,斟酌着道:“存之,有件事我要與你商量。”
朱離殷殷望着他:“你說。”
“蒼霞山有易容秘術,可徹底改人容貌,只是難以恢複,故用之者少……如今形勢與你不利,我走,絕不放心,留,卻是別人争相追捕以挾制你的棋子,唯一的法子就是易容,我潛在你身邊不叫外人察覺,只是此後容貌……”
他沒說完,朱離便斷然拒絕:“不行!”與此同時門扉被人一腳踹開,門外站着的人也堅決道:“不行!”卻是蒼霞山的殺手,向與烏桑交情不錯的青槐。
朱離不想門外有此人,疑惑地看向烏桑,只見烏桑嘆了口氣道:“我被陸少保的人截殺,是她救了我!”
青槐不聽這等解釋,也不顧烏桑阻止:“那等易容之術傷人至深,改後的容貌最多維持十年,便會相貌全毀,不能見人!”
朱離不禁看向烏桑,烏桑卻微垂了眼睑看着地面,顯見青槐所言不假,他感動之餘不免氣惱,卻還向着青槐行了一禮:“多謝指點。”
青槐冷冷道:“不謝,我也有事求朱少爺幫忙!”她不故作媚态時,是個容貌及其豔麗的女子:“蒼霞山領主病重,我此次下山便是請烏桑回山探望,只是他不答應,還請朱離幫忙勸解。”
難怪青槐素衣素面,洗盡鉛華。
朱離不禁又望向烏桑,他這一日從見着烏桑就過得糊塗,大喜大悲,又心裏裝着許多事,累的發昏,竟未察覺烏桑異樣,就要被烏桑這樣蒙混過去了。
可這等大事,烏桑竟還想欺瞞,朱離不由咬着牙問:“你究竟要置我于何地?”
烏桑看了他一眼,見朱離極力忍耐,以為他是生氣,只得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朱離心裏百味陳雜,一時說不出話,倒是青槐拱手道:“有勞朱少爺勸解,我就在客棧裏等!”她轉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烏桑這才挨在朱離身邊,輕聲央告:“存之,你別生氣。”一句話後卻見朱離落下兩行眼淚,卻又趕緊拭幹了道:“我為什麽生氣?我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男兒大丈夫總有自己一份職責,若抛卻諸事只為自己小情小義,還有何面目立于世上?程大哥,十數年前我只救你一次,那蒼霞山領主卻是将你養到這麽大,他對你有救養教育之恩,這等恩義你都不顧了麽?”
蒼霞山規矩嚴苛,他在山上過得并不好,但那救命教養之恩,卻無論如何不能掩蓋。
烏桑被問得說不出話,只艱難辯解:“可我不能,撇下你!”
“這不是撇下,是你我皆有不得不為的要事,需要暫時分離,難道你我連這點分離都禁不起麽?”朱離狠着心道:“若你當真為我而忘大恩負大義,往後我只會日日自責內疚,若是日後要受那等煎熬,還不如今日就與你一刀兩斷!”
烏桑蹭的站了起來,不可置信般問:“一刀兩斷?”
他最怕和朱離一別兩寬,才會如此踟蹰,可“一刀兩斷”四個字在朱離嘴裏卻是這等輕易!
朱離只見烏桑額角青筋只跳,他心裏更是無比煎熬,再狠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解下脖頸裏帶的一塊小巧的挂墜放在烏桑手裏:“這上面有朱家印記,我從前将他交在逞州柳爺手裏做憑證,自己獨身前來尋你歸案。如今這東西交給你,烏桑,無論離別多久,我總不負你。”
“此事過後我該是戴罪之身,上蒼霞山找你是不能了,但無論何時何地,我等着你來找我!”朱離不知想到什麽,終于說道:“我怕你會不來,所以有件極要緊的大事瞞着你,你來找我,我才會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啊,急的摳手指的作者君~今天有位朋友說了些話,大概就是說你看你寫了這麽多,數據還這麽差,起名是重要原因之一啊,你看你起得都是啥名字?
我……
想起了當時找編輯看文,編輯說的:題材冷,設定冷,文名還冷……
冷冷冷冷……但就這麽冷,我竟然還寫了這麽多,我一定有精神受虐傾向,我要反思一下(⊙﹏⊙)b。
但是我還想給下一本古耽取命《露冷濕衫袖》,想給下一本鹹蛋取命《很想愛你呀》……啊,一定會冷出新高度吧/(ㄒoㄒ)/~~
那個啥,上一章裏烏桑反攻了一把(雖然是對方謙讓的結果)臉熱的作者默默提醒。
還有,明天不更,後天更。阿彌陀佛,啰嗦的作者君告退。
☆、山月遠
回蒼霞山之事, 朱離漸怒漸緩,變着法子勸了幾句,而烏桑始終不應, 被逼的急了便像牛性上來的孩童一般低着頭不說話,朱離竟一時語塞。
他不由想, 倘或不勸,兩個人就像現在這樣, 諸事不計的幫襯着度過這段艱難日子不好麽?
他面前的路漆黑曲折, 連點希望都看不見。他還未及加冠,江湖廣闊,山河壯麗他都未曾好好領略;人情攘攘,柔歌勁舞,他都未曾好好體會;疏風闊月,人間風情萬種, 他也未賞玩夠。
就連與烏桑, 他想過等兩人江湖倦怠, 便隐在郊外那棟院子閑散度日,只羨鴛鴦不羨仙, 可兩人缱绻還未夠數, 他就已身不由己走上了一條死道, 他都不敢細想自己心裏的不舍不甘恐懼和絕望。
他太難了,太需要有人站在他身邊支撐着他了,他瞬時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勸烏桑回去,蒼霞山的領主手下不止烏桑一人, 他病了還有別人伺候湯藥,料理瑣事,而他朱離朱存之,現今可是孤家寡人,唯有烏桑可依靠了呀!
朱離被自己心魔逼迫,幾乎要改口叫烏桑留下,卻又想起那日乞合的話——烏桑不像自己一般是非分明,他已失了立場,只會跟着自己身後亦步亦趨——朱離做不出抉擇,困惑地不能自己,只在小小一間屋裏像是困獸一般轉來轉去。
只在此時烏桑伸手拽住他:“存之,你別為難,我回去就是了,明日就回去。”兩個人都挨着通紅的眼眶,烏桑不願在朱離跟前痛哭流涕,要忍着眼淚哽咽,話說的異常艱難緩慢:“山上事了,我立刻下山來找你。”
烏桑頓了一頓又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叫你難過,我實在是……太舍不得你。”要是易地而處,他定然說不出這麽大義凜然的話叫朱離離自己而去,他一定舍不得朱離離開半步。
可是朱離卻還要忍着離別酸楚以人情道義來勸慰自己,他一想到此,便更心疼愧疚。
這話擊潰朱離常日用溫和堅毅豎起的壁壘,他幾乎不能自持,唇角咬破也忍不住淚。
次日将別,這一晚誰也不肯自持,情|事激烈起來猶如撕扯打架,深秋夜裏都起了一身汗意,與酣暢淋漓裏有着空無絕望的瘋狂。
朱離早已一衣袖揮滅了燭火,疼痛與刺激逼迫着他,黑夜掩護着他,離情別意慫恿着他,他早将白日間的羞愧和忸怩丢在身後,哼出的聲音裏夾着難耐和歡暢,又将早年間偷窺的春|宮繡圖上的姿勢但凡記得的,都誘着烏桑試上一試,一夜盡歡,烏桑扣着他背脊喘息:“存之,我寧願為你死。”
歷來這時候說的話十有八|九不能相信,但朱離卻知這話不假,若非這等時候,烏桑絕不會輕易說出這話。
他一直懸着的心有了幾分安定,伸手到後面扶上烏桑背脊,聲音異常冷靜:“不,你不能死,我也不能死,我們誰都不能輕易言死,我要活着等你,你要活着來找我!”
晌午時候青槐才來叫門,烏桑早已收拾妥當,看她風塵仆仆,不免問一句:“你去了哪裏?”
青槐往屋裏斜了一眼:“還能去哪裏,自是徐州最好的尋歡場,燈燭徹夜不落的夜合巷!”
烏桑聽出話裏尖酸,只皺了皺眉不再說話,翻身上馬,先行一步。青槐卻鞭着馬兒追上來,冷冷笑了一聲:“你們被翻浪湧,吵得人睡不着覺!”
烏桑想到昨夜之事被這人聽去了大半,竟是赫然多過憤怒,只迅速轉了話題:“領主怎麽病了?”
青槐見問,沒甚好臉色:“一個一個養大了,能耐了,放出去就不回來了,白花了那麽多銀子力氣,氣也氣病了。”
烏桑無可辯解,只看青槐神色憤恨,趕着馬兒往前面走了。
行不幾日便是立冬,離了徐州地界,越往西北,天氣愈冷,路上樹木早已枯黃,行人穿了夾襖,行動間盡顯臃腫遲緩,滿目蕭條荒涼。
同行二人,烏桑本就罕言寡語,這次偏在朱離處境艱難時與朱離離別,心緒愁悶,幾乎不發一言。至于青槐,她不知憂心什麽事情,除了搶白過烏桑一次,這一路上也是三緘其口,只顧埋頭趕路。
晝趕夜趕,終于到了蒼霞山地界,冬季北方山上樹木皆枯,兩人在蒼霞山腳下迎面碰見從山上下來的砍柴人,背着齊齊整整一垛柴火與他們擦肩而過,烏桑眸色微沉看向青槐,青槐卻面不改色,徑直撿道上山。
烏桑忍了一忍沒再開口,不想半道又碰上一對夫婦湊着頭蹲在地上,打眼一看,卻是在撿拾野菜地軟,青槐目不斜視,埋頭只往前走,烏桑卻猛然揮手,已一抽一擲,将劍刃只朝着那兩個夫婦飛了過去。
那妻子聽見風聲,吓得抱頭叫了一聲,丈夫卻足下用力,在地上一蹬,斜着身子沿着地皮滑出去兩步遠後站定。
咄的一聲,卻是烏桑劍刃偏過一旁釘入樹幹,兩人看一眼那柄劍身顫抖地劍,再看一眼青槐。
青槐恨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
那妻子見已穿幫,拔出長劍擲給烏桑,與那丈夫換了個地方去撿地軟了。
烏桑卻趕上一步攔住青槐:“領主究竟得了什麽病?!”
“風寒!”青槐撥開烏桑往前走,只聽烏桑在她身後淡淡道:“樵夫砍柴換錢,山上椴木質軟易伐,又粗細适中,是他們的首選,而桦木質地堅硬,山上桦木都是老樹,尋常農夫要大半日才砍一株,但适才兩個樵夫背的卻有大半是桦木!”
“有人喜歡桦木!”青槐沒好氣。
“西北不比南方繁華,街市本來人少,何況冬日天冷,辰時半才天亮,店鋪開門在辰巳交接時,今日你我啓程是卯時初,沿街店鋪門裏已有三五家有了動靜。還有方才這二人,青槐,領主究竟是何病症?”
這些人衣帽行動皆與尋常人無異,若不是烏桑憂心山上情景而刻意留心觀察,定會被糊弄過去。
青槐這才肯開口:“領主不是病倒,是中了毒,山上亂的很,我才叫你回來的。”
“中毒?”烏桑在山上歲月不短,印象中蒼霞山領主極少下山,他既不下山,這山上盡是自己人,他又怎會中毒?是山上有人意圖不軌?還是有仇家尋到了山上?
青槐嘆了口氣:“領主修蒼明劍法已經小成,每日行功運氣以增內力修為,那日卻在練功時吐血昏迷,最初還以為是修習不當,便停了一陣,誰知半月後內力反散去一半,才覺出不對……”
蒼明劍法是每屆蒼霞山領主必修的劍法,由上一代領主秘傳與下一代領主,據傳蒼霞山成立百年,江湖人都遵循蒼霞山的規矩而不逾越,不輕易與山上衆人起沖突,就是因為蒼霞山有位曾領主以蒼明劍法大勝上山尋釁的群雄,百十年餘威不堕。
蒼明劍法內外兼修,據傳練成之時隔空殺人易如反掌,鳥羽細塵皆可為之所用,實在厲害,可正因其內外兼修,若內力修為散去一半,損傷才更大。
蒼霞山名義上是做生意,但這生意說白了是拿錢賣命,領主一倒,山上若說是亂,只怕一點也不誇張。
烏桑:“何時的事?如今怎樣?”
“約莫一月了!”青槐說話時挑眉瞪了烏桑一眼,顯是對他此前只顧在外協助朱離而不回山一事頗有怨氣,但還是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如今情況更不好……”
青槐說着頓了一下:“醫者說這是慢性毒|藥,少則八月,多則一年半,人就不行了!”
“怎會中毒?有頭緒麽?”
青槐神色微變,隔了一陣才道:“你想知道,親自去問。”
烏桑深深看了青槐一眼,也沒再問。
青槐對此事反應平淡,且不說不知道,顯然對領主中毒一事的原委已然有所了解,且遇上了她無可奈何之事,他要再問也是枉然,只得另起話頭:“山上情形如何?”
“原以為消息隐秘,不曾設防,叫外人闖上山頭一次,所幸沒有得手。此後蒼霞山界內便加了防衛,來試探的人不少,不過至今沒有人能闖上來!”青槐嘆了口氣:“外人并不足慮!”
“蒼霞山雖生意不幹淨,但都是照着規矩來做,江湖中人顧及臉面,要刻意為難的畢竟少數,一個一個來不成氣候,若要糾結鬧事,只怕他們未必同心,聚起來也是一盤散沙!”
烏桑聽她話裏有話,瞬時便明白過來:“自己人趁勢作亂?”
“你難道不想當這個領主?”青槐嗤笑一聲反問,輕蔑之色顯而易見。
“我……”烏桑一時頓住,他自嘆了一聲才搖頭道:“确實不曾想過。”也不管青槐笑他自甘堕落胸無大志,只是說道:“我來山上時他曾帶過我一些時日,他過得,郁郁寡歡。”
他上山時家難才釀,身上傷勢未愈,與朱離不辭而別,還不慣北方氣候,他不是善于傾訴排解之人,憋不過幾日病倒了,領主曾親自看顧半月,只記得那時外面是秋日纏綿凄楚的雨天,屋裏便是兩個滿懷愁緒的人相顧無言,他的病都好地異常慢。
他自小不曾像別人那樣乍然歡喜過,以為那些默然的愁懷是人生常态,後來習武訓練,日子苦的像是浸在黃連湯裏,更別提歡喜了,領主下手狠,幾次他被打的半死不活,當時是懼是怨,現在想來,也是領主心緒惆悵。
若是一個人日日過的歡暢舒心,定不會對別人下那等死手,譬如朱離,他雖不是軟弱慈悲,有時手段也強硬,但絕不會以非常手段苛責與人。
他初下山時一夜屠殺楊家滿門,轉而取了西湖三怪的首級,心裏除了最初殺人時的一點悚然便很快沉寂了下去,連被傳言稱頌也不驕傲,是在黛山上聽那倚碑而立,笑如清風的人說出“在下朱離朱存之,幸會”這幾個時心頭的一撞叫他驀然驚醒,往日的平靜并不是人生常态,人生還有驚有懼有痛有悲,還有喜出望外。
他從前只是不曾觊觎過那位子,今日扪心自問,才得出緣由。
他那夜說他願為朱離去死,當時是情難自禁不能不表,現在想來,那不是一時沖動,朱離予他大半歡喜憂傷,帶他歷經原本不曾料想的好事,叫他見識他不曾細想的正直俠義,凡此種種,他自然甘願為朱離而死。
也要為朱離而懼死惜生。
青槐不知他已拐彎抹角想到了朱離,只是冷笑一聲:“你不想?就算是想,也是白想,蒼霞山的領主不是好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默默碼字!順便賣個萌,喵~
☆、山月遠
上山時一截石碑端立山口堵住去路, 正是山上衆人的送別之所斷離碑,往深處去的道路隐藏在石碑之後,是條羊腸小道。
從這裏往裏看去, 只見山勢突兀,樹木蕭條, 杳無人跡,細瞧才可見衆多房所依勢而建, 顏色結構各不相同, 都只能容納一人大小,或者呈石青色傍在山石之旁,做成一個大石的樣子,或者褚褐色依着樹幹,或者土黃色,隐在山包上, 及其隐秘。
兩人趕路辛勞, 一身風塵仆仆, 也顧不得洗,先去拜見領主, 卻有人回說睡着了, 烏桑這才回去洗漱。
他的屋子在一排松樹之後, 松樹四季蒼翠,他的房屋便是翠綠,夏日生涼,如今冬日, 一眼望去一層瘆冷,久不住人,進門先是一陣揚塵,鬥室內只有一床一幾,壁上挂着刀劍。
浣洗之所隐在門後,牆上有機括,按下才能轉出浴桶等物,烏桑解去衣衫,取下朱離所贈挂墜,在手裏摩挲了一陣,又送在唇邊輕輕一吻,才放在一邊。而後從身上摸出一支竹簡,細細數過上面劃痕,已是一十四日,他捏着竹簡垂肩站了一陣,将竹簡也放在一邊,才去洗浴。
與朱離別離已是一十四日,他一日一日挨着,每晨醒來都覺已過去十數日,掐指一算卻又才将過一日,怕日子數亂,索性每日睡前在竹簡上刻上一道痕跡。
而後再去拜見領主,人還沒醒,烏桑便立在門外等候,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黯了下來,才見門扉輕動,一個人端着水盆手巾走了出來,轉身看見烏桑,僵了一下。
烏桑雖沒問出聲,但眉頭卻攢的死緊——他雖只見過靈琪一次,但靈琪本就風姿清冷俊麗,又和朱離牽扯不清,他自然記得住。
這人比在倚歡樓裏時更清減了些,不飾妝容,只在眉心點了一朵紅花,着一身青黑的粗布袍子,沒了倚歡樓裏的酒色之氣,暮色裏看去有幾分孤清冷寂。
烏桑看着他,見他愣怔過後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便端着水盆毛巾走了,屋裏點起燈燭來,烏桑輕扣門扉,伺候的人點了點頭讓進了他,便退了出去。
屋裏一陣濃郁的藥味,烏桑眉頭輕蹙,這裏間還夾着一絲血腥味,他幹這一行當日久,對血腥味實在敏感。
這屋子左右兩間連通的耳房,屋裏沒人,烏桑徑直進了左邊耳房,床榻上擁被的人正揉着眉心,聽見腳步聲才擡起頭來,斜着嘴角笑了一聲:“是你!”
烏桑行禮:“屬下來遲了。”
只聽得窸窣聲,烏桑低頭跪着,好一陣兒才聽那人說:“起來,坐!”烏桑這才站起來,并沒坐,只看見那人已穿戴齊整,一肘支着被褥歪在床榻之上問他:“你回來,是山下的事已料理妥了?”
烏桑不想他問地這麽和氣,不由一怔,低了頭如實說道:“并未。屬下不知領主病情,來遲了。”
那人并沒說話,烏桑聽到一陣衣袂窸窣,不由擡頭,那人正撐着床沿要站起來,大概身上無力,掙了幾下竟沒能起來。
烏桑一步過去扶住他,直覺他手臂上骨頭硌人,露出的手腕上幾道割痕,一道極新,燈影裏見他臉頰上顏色青黃,那道從顴骨到下巴的傷痕有些浮腫,顯得猙獰而可憐,眼前的人與往常相差太大,烏桑連都說不出來。
他剛上山時領主才而立出頭,練武之人,就算神色沉郁,精氣神還在,這個人生的高挑,長方臉龐上五官細看平常,放在一起卻又十分周正妥帖,若沒有臉上那道傷疤,算得上姿容風度絕佳。
他不怒時形容平和,怒時反而含笑,一雙陰沉的眸子陪着唇角的一點笑,烏桑小時候每看到他這模樣,都會在想象中給他他唇角填上幾縷血跡,是咬斷別人脖頸後留下來的,他那時候怕他。
如今這人卻形銷骨立,面容憔悴。
比這更嚴重的,是他現在竟連站立都不能自如。
烏桑還記得那時他指點他們功夫,談笑之間一柄木簪能刺穿五十步外兩株手臂粗的楊樹,他們那時候欽羨不已。
身邊的人嗤笑了一聲,烏桑才回過神來,只聽他說:“晚上嚴重,白日無妨,還能走出二裏地。”
“二裏地”才是多少!
“往後只會更加不如,昏睡漸長,清醒漸少,四肢僵直,渾身無力,五髒漸衰,要割腕放血,才會好受些……”他看着窗外昏黑的天色出神:“其實就是卧床不起,不能自理,流血耗神,消磨而死。”
烏桑聽着這話喪氣如此,懊惱憤恨,還有十分的不解困惑。
蒼霞山規模不小,與江湖各派往來生意半點差錯不得,這領主雖不是朝堂上一呼百應的權臣,卻也掌着一門之事,固然中毒消磨蹉跎意志,可何能叫人消沉如斯!
就在這時身旁的人冷笑了一聲:“極屈辱的死法!”
只這一聲還有往日威而不怒臨危不變的神采,卻似乎還慘雜了些別的什麽,烏桑心裏并不好受,徑直問:“誰下的黑手?”
這等慢慢消磨之法,比一劍取人性命更叫人難受,他不知為何竟在領主的話語裏聽不出半點怒氣,再想到青槐言行,他心裏更加疑惑:“蒼霞山上竟沒人能得解藥?”
望着窗外出神的人這才轉回神思,看了烏桑一陣,才自顧哼笑了一聲:“你還不錯!”
他意欲往回走,烏桑扶他到床榻上躺着,他閉目養神,烏桑只在一側伺候,過了一陣他嘆一聲:“你不恨我?”
烏桑不覺擡頭,卻見那人閉目養神,臉上并沒別的神色,他頓了一下,還是如實說:“從前恨。”頭頂目光陡然淩厲,烏桑不禁語塞,但他頓了一下又道:“你逼我不見朱離時也恨。”那人反倒又阖上了雙眸,連那攝人的氣息都收斂了。
這些話平時斷然不敢說。
那時他一鞭下去問一句,鞭鞭落在同一個位置,自己的鮮血濺起來落在自己身上,一鞭下去他總會倒在地上,卻還要站起來才落下一鞭,他以為必死無疑。
但他那時也沒想過松口,至今背上有兩道凸起來的傷痕。
這人卻究竟也沒打死他。
床榻上的人哼了一聲,“你能來,也不錯了。”烏桑素無争心,他若是死,他正可得自由,他正在山外被別人絆住腳,就算不來,別人也無暇顧他,單只一個青槐——青槐對烏桑下不去殺手!
“存之勸我。”他并不隐瞞:“領主教養之恩,不能不報。”
床榻上的人像聽了個不好笑的笑話一般嗤了一聲,及其不屑一顧:“我不施恩于人。”青槐平日作起妖來不可一世,也拿“教養”二字報他,不知幸與不幸。
這才是常态,蒼霞山上的人極少言恩義。
床榻之上的人卻又漫無邊際問了一句:“這蒼霞山領主之位,你可想要?”
“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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