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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差不多已經了解了這是個什麽情況。他與天都府弟子反複商議, 再确切點說是他拼了老命地連拜把子帶忽悠, 終于他說服了夏正則,只要他與雲玦救活這株半死不活的鲛人蘭, 天都府就看在他的面子上,對這事既往不咎。但是天都府也提出了要求,在救活鲛人蘭之前, 他與雲玦兩人不得離開靈雲山。鐘清表示好說好說。
鐘清與夏正則說話的時候,雲玦就在一旁看着他。送夏正則離開別院後,鐘清忽然回頭看他, 雲玦停頓片刻, 轉開了視線。
鐘清看了眼不遠處立在檐下的天都府弟子,他示意雲玦跟他走,等到了無人處,鐘清打開扇子開始扇,“好了,誰也別想跑了!那現在這位英漢能同我說說你到底是誰、到天都府是想做什麽嗎?”
雲玦依舊是那副水潑不進的模樣, 一雙漆黑的眼冷冷淡淡地望着鐘清。
鐘清道:“不是, 我好歹也幫了你啊, 你就算不說聲謝, 你給個笑臉總行吧?”在這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道門,素不相識我還出手相助, 鐘清簡直想要給自己樹個牌坊。
雲玦的回答是教科書級別的, “我沒讓你幫我。”
鐘清搖着扇子的手一頓, 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這話不能這麽說吧?那一刻他看着眼前這個長得好看心卻很黑的年輕人,腦子裏莫名劃過去一個不怎麽恰當的比喻,喂不熟的狼。
鐘清忽然收了扇子,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就是夏夫人那個奸夫嗎?你們兩人聯合起來算計天都府,好大的膽子啊。”
雲玦看着明顯在拿話詐他的鐘清,完全沒有接話,一臉“這招拿我沒用你還是歇歇吧”的冷漠表情。
鐘清服了!他道:“行!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那你告訴我屋子裏的那盆花怎麽弄成這樣的,這總可以說吧?!”
雲玦回想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他潛入天都府查看,無意中闖入了一間無人的屋子,正要離開,不料四下卻忽然冒出來一大群早就等候在此地的弟子,數把飛劍破空而來,他在那個關頭随意地踹了一腳某樣東西擋了下飛劍,自己迅速破窗而出。
很顯然,被他踹出去擋飛劍的就是這朵紅顏薄命的夏夫人。
雲玦把實情與鐘清說了,鐘清忽然問道:“你潛入天都府查看什麽?”
雲玦望着鐘清,一臉“你當我是傻子嗎?”鐘清則是一臉的“我以為你都說這麽多了那就是要告訴我了”,雙方看着彼此,鐘清率先打破了沉默,循循善誘道:“好人做到底,說真的,你要是告訴我你想做什麽,興許我還能幫幫你。”
“不必,你滿嘴謊話,我不相信你。”
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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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在天衡宗這七年來,一直過着養尊處優、沒事找事的悠閑日子,又加之妙妙真人的縱容,養成了他現在這副“幹啥啥不行,擡杠我最行”的性子,今天鐘清震驚地發現,他遇到克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人說話的感覺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具體的。
兩人把天給徹底聊死了,于是事情重新回到那盆鲛人蘭上。鐘清進入房間,他正想要研究下怎麽搶救那朵花,一擡頭卻看見幾個侍女正跪在床前在給那盆鲛人蘭一層層地搭紅紗。自從夏夫人變成了花後,天都府派了二十多個侍女專門侍奉這朵花,這些侍女們大多是十二三歲的小孩,用她們的話來說,她們現在是奉夏老宗主之命伺候病中的夫人。
當得知這群人是怎麽伺候的以後,鐘清嘴角就沒停過抽搐。據小丫鬟道,平日裏她們用紅紗代替人的衣物罩着花,外面放下厚厚的帷帳擋着風,也不管這是三十多度的炎炎夏日,反正就是每天死死地悶着她們的夫人,也絕不讓夫人有任何的機會進行光合作用,每日辰時,她們會将熬好的藥端進去給夫人服用,具體的操作就是用藥水澆花,還是直接往根上澆。
鐘清簡直想要替這朵花問一句,它一個植物做錯了什麽你們要這麽對它?
侍女拿來了紙筆,道:“先生。”因為夏正則說鐘清與雲玦是他專門為夏夫人請來看病的藥師,所以這些侍女都以“先生”稱呼鐘清。
鐘清不解地看着她手中的紙筆,“幹什麽?”
侍女道:“請先生為我們家夫人開藥方,我們好按着方子去抓藥。”
鐘清:“……”植物也是有尊嚴的,如果她真的是你家夫人變的,她已經被活活得氣死了。
天都府,清都堂,夏正則在堂前坐下,幾個侍者端着鑿開的冰塊進屋,擺在了冰架上,又從冰架下拿出扇子,輕輕地為殿中的人扇風。夏正則靠在了椅背上,八十四歲的人,老了,老話說春困夏乏,每當最炎熱的時辰,睡意便一陣陣地襲來,抽空便要閉上眼睛小憩養神。
夏嘲風讓師兄弟們退下,他對着自己的父親道:“爹!這事擺明了一定與天衡宗弟子脫不了幹系,您為何不責問他們,還對他們如此和顏悅色?”他這話說的很急,顯然是一直想問沒有機會問,此時終于不吐不快。
夏正則并未說話,似乎是睡着了。
夏嘲風道:“爹,你難道真的是怕了天衡宗不成?!你以前連清妙閣的面子也不給,為什麽今日偏偏對那個鐘清這麽客氣?爹,我不懂!”
見夏正則還是不開口,夏嘲風道:“爹!鐘清身邊跟着的那個弟子,他潛入天都府必然是有所圖謀!我們都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要做什麽,你怎麽就放心讓他們待在山上不管了啊?”他忍不住又提高聲音喊了一聲,“爹!”
夏正則終于低聲緩緩道:“事情不是他們做的。”
夏嘲風聞聲微微一愣,“這……這不是他們做的還能是誰做的?”
夏正則卻沒有回答,只是有如夢呓般輕聲念道:“找吧,繼續找吧,将所有的弟子都派出去找。”說完這一句話,他仿佛是真的困怠了,閉着眼睛再也沒有說話,一旁的侍者還是在輕輕地為他搖着扇子。
夏嘲風還要說話,那侍者攔住了他,輕聲道:“少宗主,老宗主累了,讓他歇會兒吧。”
夏嘲風沒有了聲音,他盯了不說話的夏正則一會兒,忽然他刷一下起身徑自往外走,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門外。一直閉目養神的夏正則終于道:“派人去跟着少宗主,別讓他闖出禍來。”
“是。”
此時,天都府別院。
鐘清支開了侍女,然後他從層層疊疊的紅紗中将那盆鲛人蘭捧了出來,這花的葉子都快掉完了,他捧着的時候手中完全不敢用力,他對着一旁的雲玦道:“別站着光看啊,過來搭把手!”
雲玦聞聲看了鐘清一眼,他伸出手去,兩人将花放在了桌子上,此時的花比鐘清剛見到它時還要衰敗許多。
這要怎麽救呢?鐘清想了一陣子,此時最好的辦法是找個搞園藝的過來,但這天都府的人實在太變态,要不是他想辦法支開侍女,看這些侍女的樣子估計還要讓他給這盆花懸絲診脈。天都府如今官方帶頭蓋章這朵花就是夏夫人,天都府的臉面不能丢,不管大家心中的真實想法是什麽,她們作為天都府的侍女,必須将這盆花就當做夏夫人來服侍,她們是絕不會允許任何侍弄花草的下人來碰他們高貴的夏夫人。
又是皇帝的新衣,典型的橋段,這道門的人是真的一個比一個會裝。
沒辦法了,自己動手吧。鐘清先将花盆裏的藥渣清理了,換上了部分幹淨的土,又重新松了松,他對雲玦道:“去拿把剪刀過來。”
雲玦看着鐘清的側臉,他回過身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找了會兒,最終在刺繡筐裏翻到了一把剪子,他将東西遞給鐘清,整個過程他也沒出聲。
鐘清用剪子将蘭花上已經枯敗**的葉子剪了下來,修剪得差不多後,他将那盆花擺在了屋子裏的陰涼處。植物不就是那幾樣嗎?空氣、水分、陽光、溫度……也不複雜,鐘清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幾盞燈過來,燭光照着蘭草的葉子,在燈光下泛出碧熒熒的魚鱗似的光芒,光照也有了,這下應該可以了吧。
雲玦一直在看着鐘清,鐘清将燈擺了一圈,擡頭時他正好注意到了對方的視線,道:“看我做什麽?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啊,我就是先試試,這能不能挺過來就看夏夫人自己的造化了。”
雲玦道:“人不可能變成花。”
鐘清擡頭盯着他看,似乎在判斷他是不是裝的,他很輕地笑了笑,道:“也不一定,是花是人,主要是看誰說這句話。”他忽然道:“這些事你不是應該心知肚明嗎?”
雲玦看出鐘清又在試探,沒有搭他的話。
鐘清道:“行吧,那先讓夏夫人慢慢進行光合作用,我們就等等看吧。”
雲玦問道:“什麽是光合作用?”
鐘清被問住了,他道:“光合作用就是……哎我說了你也不懂啊。”
雲玦很輕地抽了下眉頭,道:“你不說又怎麽知道我一定不懂?”
鐘清看着雲玦,很好。他意味深長地低笑了聲,道:“光合作用就是綠色植物通過葉綠體利用光能将二氧化碳與水轉化成有機物并釋放出氧氣的過程。”
雲玦:“……”
鐘清看着他的那副表情,笑道,“我跟你說句實話,不是套近乎啊,我在山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你真的很像我家七師弟。”鐘清記得唐皎每次聽見他說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時候也是這種表情,一副“我覺得你在騙我但是我沒有證據所以我選擇再忍你幾分鐘”的樣子,鐘清道:“也不知道我那個七師弟什麽時候回天衡,說不定他還趕得及來救我們倆。”
鐘清也就是随便開個玩笑,他已經意識到陳不道那小子八成是把他給撇下了。而一旁的雲玦聽了他這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剛剛還有些緩和的表情又不着痕跡地恢複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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