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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劍拔弩張, 夏嘲風與一群天都府弟子在雨中巋然不動, 雲玦袖子動了下, 長劍握在了修長的手中,下一刻,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誤會!都是誤會啊!”鐘清搖着折扇走了出來,他環視了一圈将山洞圍得水洩不通的天都府弟子,對着滿臉陰郁之色的夏嘲風道:“這位師弟啊,這都是一場誤會啊!”

雲玦聞聲看向鐘清,鐘清也看了他一眼,然後鐘清回過頭對着夏嘲風道:“我與他素不相識, 只是偶然遇到,一場誤會!沒什麽事那我就先走了。”

雲玦:“……”

鐘清心道:“溜了溜了, 老天要下雨你們要捉奸這關我什麽事?”他擡腿就要走。

“慢着。”夏嘲風一說話,十幾個天都府弟子就将鐘清團團圍住, 夏嘲風問鐘清道:“你說你們素不相識?”

鐘清道:“是啊。”他看了眼雲玦,一副“你誰、我不認識你、千萬別喊我!”的表情, 雲玦的內心毫無波動。

夏嘲風打量着将自己撇的幹幹淨淨的鐘清,抱起了手, 他開口說話,卻是完全換了一副緩和的語氣,道:“鐘師兄不必緊張啊, 曾聽聞家父多次提起鐘師兄, 嘲風久仰鐘師兄大名, 前兩日家父婚宴, 我忙于打理,一直沒能有空前去親自招待鐘師兄,真是失禮。”

鐘清顯然有些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沒關系!沒關系,下回你來天衡宗我再好好招待你。”

夏嘲風又攔住了鐘清問道:“敢問鐘師兄,不知唐皎近來可好?”

鐘清微微頓住,道:“這位師弟認識我家七師弟唐皎?”

夏嘲風聞聲似乎想到了什麽,緩緩笑道:“那我與他可是交情匪淺、情同手足啊。”

鐘清聞聲猛地松了一大口氣,嗨!你早說啊!他道:“原來這位師弟是唐皎的朋友啊,唐皎他近日挺好的,他前陣子出了趟遠門,現在還沒回天衡呢,唐皎那可是我的嫡親同門師弟,師侄既然是唐皎要好的朋友,那便也是我要好的朋友了,這今晚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夏嘲風笑道:“那是,早聽聞鐘師兄與唐皎關系要好。我與唐皎自幼相識,想當年我路過天衡前去紫微宗參加道會,唐皎帶着天衡弟子莫名其妙将我打了一頓,我額頭上這道疤,就是他一把将我推下山摔到山石上所致,這些年來我心裏可是一直念着他。”說着夏嘲風将自己額前的頭發掀開給鐘清看了眼,果然是一道四五寸長的深疤痕。

鐘清:“這……回聊吧。”他一把收了扇子。

夏嘲風刷一下子抽出長劍截住了鐘清的去路,鐘清再次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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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清半晌才道:“其實,我與唐皎這個弟子也不大熟,我常年閉關一心修煉,不怎麽管弟子間的事情。”

夏嘲風聞聲笑了下,他看着滿臉真誠的鐘清,道:“鐘師兄,我敬你是道門前輩,咱們今日敞開天窗說亮話。這次本來是我父親的大好日子,天都府好心好意邀你們天衡弟子前來參加婚宴,天衡宗卻派弟子背地裏下黑手,這于情于理都太過下作吧?”他看了眼一旁的雲玦,“今日若是天衡宗不能給個說法,恕我不敢放二位離開靈雲山!”

他話音剛落,天都府弟子全都應聲抽出了劍,被圍住的雲玦冷冷地掃了他們一圈。

鐘清搶白道:“不是啊!我真不認識他!他也不是天衡弟子啊!你看他穿得也不是天衡宗的衣服啊!我們就是剛好遇到了,這怎麽就變成了天衡宗下黑手了?”說完他看向雲玦,雲玦的眼神冷淡,也不開口幫鐘清解釋。

夏嘲風道:“他若不是天衡宗弟子,你為何要處處維護他?”

鐘清一臉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維護他了?”鐘清一下子不知道是自己沒說清楚還是對方沒聽清楚,他不是一直在表示:你們這幫野蠻粗魯人要打自己打,別濺我一身血就好嗎?

夏嘲風扭頭看向雲玦,忽然厲聲喝道:“說!你到底是誰!為何要闖我天都府!”

鐘清也立刻對着雲玦道:“對,你自己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闖他們天都府?”

雲玦先是掃了眼夏嘲風,又看了眼鐘清,然後他對着鐘清道:“大師兄,不是你讓我來闖天都府的嗎?”

鐘清:“???”卧槽!你是哪裏來的妖孽啊?

天都府弟子聞聲全都望着鐘清,鐘清道:“不是你別胡說啊!”他對着夏嘲風道:“我确實不認識他。”

夏嘲風道:“你不認識他你幫他解引魂燈的法咒?”

雲玦看着鐘清那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精彩表情,他道:“大師兄,你不是說要帶我出去的嗎?”

鐘清感覺自己又被補了一刀,百口莫辯的他用力地搖着扇子,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夏嘲風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一群天都府弟子抽出劍圍了上來,雲玦早就有所準備,手中的劍立刻往前撥開兩寸,鐘清的眼神終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就在即将打起來的時候,鐘清終于收起了他那副智商不足的樣子,開口勸道:“這也沒必要到這一步吧,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這幫人自然不會聽鐘清的,雲玦抽出了手中的劍,林中白霧受到氣機牽引朝着此處迅速湧來,天都府弟子沖了上來,就在此時,鐘清手中的扇子忽然轉了下,兩股靈力瞬間将沖上來的天都府弟子揮開了,白霧倏然被打散,锵一聲響,強大的靈力從林中席卷而過,将所有人手中的劍都壓了回去。

雲玦皺了下眉,夏嘲風猛一下子回頭看向鐘清,鐘清依舊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搖着他的扇子,白霧像是分散的河水從衆人身邊緩緩流淌而過,靈力迅速湧起又逐漸平息了下去。鐘清道:“有話好好說啊,你這個孩子為什麽不聽人說話呢?”

夏嘲風的眼神變了,“你怎麽會……”這天下道門都知道,鐘清的修為早就大不如前,他也曾聽父親提起過此事,如今怎麽會是這樣?

鐘清也不大明白,為什麽道門中的人現在全都默認他很弱,仿佛是個誰都能來踩兩腳似的?七年前他失憶修為盡廢的消息不知怎麽回事從天衡宗流傳了出去,打那兒之後他在道門的名聲地位就一落千丈。但問題是他只是忘記了怎麽用修為,這具身體的底子擺在那裏,重新掌握修煉法門後恢複個七八成修為總是沒問題的,你們這一天天的老覺得傳說隕落了是怎麽回事?

嶄新的修士時代早已經崛起,作為舊時代的眼淚,鐘清主動為後來的修士騰出了位置,越來越少的人記得鐘清這個名字,但這并不意味着舊時代的眼淚就随風而散了好嗎?

在那一刻,夏嘲風看着眼前年輕的修士,忽然又想起了少年時聽說過的關于鐘清的那些傳聞,他道:“你早就恢複修為了?!”

鐘清只是看了眼夏嘲風,并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在衆人身後響了起來,夏嘲風回頭看去,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時,他脫口喊了一聲“爹!”

山間迷霧中顯現出十幾人的身影,應該是察覺到此地的動靜才趕來的,為首的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此人就是天都府的老宗主夏正則,在他身邊跟着的人則是他最得意的幾個弟子,看年齡都是五六十歲的樣子。夏嘲風一看見自己的父親立刻道:“爹,人抓住了!原來一直是他們天衡宗在暗中搞鬼!”

夏正則沉聲道:“不得無禮!”

對方只說了四個字,鐘清立刻感覺到了一股強烈到難以抵擋的威壓迎面而來,他搖着扇子的動作瞬間停了下來,他擋住了那股威嚴,過了半晌又繼續扇風,對方在警告他?他腦海中響起了妙妙真人對他說的話,“以你的修為,天都府弟子不足為懼,只是有一個人你要當心,俗話說老而不死是為賊也,你此次前去若是遇到了夏正則那個老東西,那還是退讓一步。”

鐘清道:“敢問來人可是天都府夏老宗主?”

對方已經完全走出了林霧,一旁的天都府弟子提着燈,清楚地照出了這位老人的模樣,老人滿臉皺紋,紫玉冠豎着一頭白發,穿着件寬松的紫色長衫,外面披了件鶴羽長袍,一團和氣,此時他正望着鐘清,他低聲道:“嘲風,不得無禮,剛剛說話的可是鐘師侄?”他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似乎走得近了才将人認出來。

鐘清感覺到威壓忽然消失了,道:“正是,夏老宗主……”鐘清還要說話,卻被夏正則輕聲打斷了。

“鐘師侄不必多言,我心中都明白,是天都府失禮了。此事自然不會與天衡宗有關。”說着話,老人看了眼雲玦,他身邊的一群紫袍弟子立刻将雲玦團團圍住,身形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剛剛夏嘲風那三角貓的動作完全不能與之相提并論,雲玦袖中的手重新握緊了劍。老人回頭對着鐘清道:“原是應該好好招待鐘師侄,只是今日天都府出了些亂子,真是讓人看笑話。師侄放心,我知道此事與天衡宗絕無幹系,師侄若是想離開只管離開,回到天衡後,代我向你二位師叔問個好,說我改日親自去登門拜訪。”

這是要清場了啊?鐘清看了眼雲玦,雲玦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毫無波動的樣子,鐘清心道有骨氣,那看樣子人家也不需要他幫忙,他何必沒事找事蹚渾水。他道:“夏老宗主真是明鑒啊,那我就先行告辭了。”溜了溜了。

夏正則輕輕點了下頭,鐘清離開前最後還看了眼雲玦,雲玦依舊什麽都沒說,更沒有半點朝他求救的意思,鐘清見狀終于轉身離去。夏正則的臉上的溫和笑意斂了,他望向雲玦,然後對着圍着雲玦的那群紫袍弟子下令道:“拿下他,別讓他自殺。”

雲玦一雙眼睛中忽然有光掠了過去,他騰身而起,避開了那繩索似的靈力,揚手就是一道劍氣橫劈出去,天都府的人沒料到此人靈力全失竟然還有還手之力,全都臉色大變,夏嘲風見狀自己忽然跳了出來,“我來!”他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招數,雲玦躲開了對方的劍,他眼中的光越來越盛,就在他要擡手釋放靈力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誤會,都是一場誤會啊!”去而複返的鐘清搖着扇子再次擋在了夏嘲風的面前,雲玦落地擡頭時眼中的光瞬間消失,鐘清喊道:“夏老宗主,這實在是一場誤會啊!”

夏嘲風猛地收了手,他一臉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走了嗎?!”

雲玦也有些沒想到鐘清還會折回來。鐘清回頭看了眼他,又回過頭對着夏正則道:“這是一場誤會啊!”

夏正則擡手命那群紫袍弟子與夏嘲風停手,他問道:“師侄,怎麽了?”

鐘清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實則是有點編不出來,他若是這麽走了,這個人怕是小命難保,他這愛多管閑事兒的毛病真是比強迫症還要難改,這顯得他很沒有面子啊!他道:“這讓我怎麽說呢?這我都不好意思說。”

夏正則道:“師侄但說無妨。”

鐘清看了眼跟個木頭似戳着不動的雲玦,道:“這個人啊,他其實确實是我天衡宗弟子。”

夏嘲風立刻道:“你剛不是還說你們不認識嗎?”夏正則攔下夏嘲風,示意他不要插話,他輕聲對着鐘清道:“師侄你繼續說。”

鐘清看了眼雲玦,雲玦臉上依舊是波瀾不興,鐘清接下去道:“他确實是我天衡宗弟子,不過此人天性猥瑣好色,在天衡宗時他就多次觸犯門規,屢教不改,我早就想要将他逐出師門,這次沒想到丢人丢到了天都府來了,我實在是不想認他!讓夏老宗主見笑了!”

雲玦看着鐘清,一副“你慢慢編,我就聽着”的漠然表情。

鐘清看着他道:“說來真是門戶之恥,此次我與幾個師弟奉清妙閣之命前來天都府祝賀,這個弟子他不知從何打聽到說天都府的夏夫人是絕色的美人,淫心大起,便暗中跟着我們一同前來。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此事,他還非強詞奪理,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想要一睹夏夫人的絕色容貌,絕無猥亵輕薄之意。聽聞夏夫人變作了一朵花後,他說此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非要溜進去親眼看看是不是真的,這不正好就被人抓住了嗎?!你說說這事鬧的!”

鐘清說完了又看了眼雲玦,雲玦還是那副表情,不配合也不應和。夏正則望着鐘清,緩緩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說的倒是也有幾分道理。”他揮了揮手命那群紫袍弟子退下。

鐘清立刻道:“早就聽聞夏老宗主寬宏大量,今日一見真是令人敬佩至極啊!您放心,我這就将這個膽大包天的弟子帶回天衡宗去嚴加處置!絕對不會讓他再出現在靈雲山!”說着他一把拉過雲玦就要走。

“慢着。”

鐘清應聲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當然啊,他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絕不能這麽輕易一走了之,我這就讓他給您賠不是。”他看了眼雲玦,道:“大晚上誰讓你闖人家的宗門,還不快給人賠罪?”該配合他演出的人完全視而不見,好像有着放不下的驕傲。

鐘清覺得你他媽是到底來的妖怪啊?

兩人正僵持着,倒是一旁的夏正則慢慢開口了,“罷了,既然是一場誤會,也不必緊抓着不放,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年輕人尤甚,這弟子雖然失禮但倒也不是十惡不赦。”

鐘清立刻道:“夏老宗主說的太有道理了!我這就帶走他回去好好管教!”

“不過,将人家珍愛的寶物弄壞了,卻只想着甩手一走了之,這還是有些說不過去。”

鐘清聞聲再次停下了腳步。

鐘清與雲玦跟着夏正則進入了庭院,鐘清心中莫名不安,他看了眼雲玦,想問一句“你到底幹什麽了”卻沒有找到機會,衆人一起穿過曲折的長廊,走過流水的長橋,最終來到了一間屋子前,夏正則掀起珠簾推門走了進去,鐘清遲疑了片刻,他也跟了進去。

房間中只擺了一張床,當鐘清看清床上的東西時,他的臉終于抽搐了下。

不用任何的人來介紹,鐘清一眼就看出床上擺着的正是那朵據說由美人所化的鲛人蘭,半掌大的藍色蘭花有如一束垂落的魚尾,在光照下甚至還有魚鱗般的晶瑩波紋若隐若現,可以想見完全盛放時是如何驚心動魄。然而此時此刻,這朵花卻是奄奄一息,葉子掉了一半,還有一半是被折斷了垂挂到床上,花的上面甚至還有半個清晰的腳印。

鐘清捏着扇子的手半天沒動,終于他道:“太慘了,紅顏薄命啊,夏夫人,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這到底是哪個惡徒下的毒手?”還是毒腳?他看向了一旁的雲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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