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老大夫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的孫女小心地攙扶着他。

“打水呢?”

“嗯。”

老大夫在水井邊的凳子上坐下了,“這井水不能直接喝, 要濾一濾。”他輕輕揮手示意孫女去幫忙。

女孩道:“我來吧。”

雲玦把手裏的水遞給了她,“多謝。”

女孩熟練地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兩個橢圓形的細網紗勺, 把碗擺在地上,用勺子兜了一勺水開始濾了起來,動作行雲流水, 潑進陶碗中的水一點也沒灑出來。

鐘清躺在屋子裏,一失去了風,頭上立刻冒了細細密密的一層汗, 蚊蟲也蜂擁而來,鐘清轉着眼睛看着蠅蟲亂飛的茅草屋頂,忽然他扭頭大聲喊道:“你水打好了嗎?”我要死了。

井邊的雲玦聽見遙遙傳來的陰魂不散的聲音,緩緩地吐了口氣, 回頭喊道:“快好了!”

鐘清:“你打完了可要馬上回來啊!”

雲玦:“……哦。”

一旁的老大夫看着雲玦寫滿了“忍耐”二字的臉, 笑了下,道:“你們兩人是修士吧?”

雲玦看了過去,老大夫笑着道:“我年輕時在道門待過一段時日, 他袖口上的那紋章,像龍又像雲,我是識得的。”

說起來也是鐘清命大, 他被背過來的時候那身傷已經沒法看了, 老大夫道:“若不是遇到了我, 他現在可保不準是什麽樣子, 哪裏還能像這樣鬧騰。”

雲玦:“先生也是道門中人?”

老大夫搖搖頭,“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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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告訴雲玦,他确實是在道門待過幾年,但沒混出什麽名堂來,自從煉丹術師迅速崛起,道門中另一個古老分支藥師一脈就日漸衰微,現在道門中所謂的“藥師”說白了其實就是挂了個“藥師”名字的煉丹術師,在煉丹術浪潮的巨大沖擊下,被淘汰的藥師要麽改煉丹藥,要麽隐退山林雲游四方,他就是後者的其中之一。

“年輕時和道門打過一些交道罷了。這地方如此偏僻,多少年沒有進過外人,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在此地看到修士,莫名覺得親切。”他問雲玦道:“如今外面的道門怎麽樣了?”

雲玦實話實說道:“我也不太了解,我一直在南海那邊游歷,剛回到這邊不久。”

老大夫還是問了雲玦外面幾大宗門的近況,雲玦把知道的一一回了,老大夫又問道:“朝天宗怎麽樣?”

雲玦:“什麽朝天宗?”

老大夫聞聲一愣,道:“便是那天下宗門之首朝天宗啊。”

雲玦道:“沒有聽過這號宗門。”

老大夫的表情很是詫異,“五大宗門,天衡宗、天都府、紫微宗、太元宗都還在,朝天宗卻沒有了?”

雲玦道:“只聽見過四大宗門,從沒聽過五大宗門一說。”他補充了一句,“我對道門的事情也不大熟悉。”

老大夫拄着拐杖坐在原地,良久才搖頭輕嘆道:“世事無常啊。”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總覺得才過去眨眼一瞬,原來外面的天地已經翻覆,老人不由得思緒萬千。他對着雲玦道:“你求醫時說你們兩人是順着江流飄到了這鎮子?”

雲玦道:“是。”

老大夫道:“也是有緣。”他扭頭對着孫女道:“去将堂桌前挂着的那副畫取來。”

女孩起身回屋去取東西,老大夫對着雲玦道:“我年輕時在道門待過一段時日,交過一個天衡宗的朋友,一別多年不見了,心中甚是想念。你既是天衡宗弟子,因緣際會來到此地,我這裏有一樣東西,還要你幫我親手轉交給我那位朋友。”

女孩拿着畫出來,薄薄的一張絹紙,疊了幾疊只有巴掌般大小,雲玦接過了那張紙,道:“先生的朋友叫什麽名字?”

“陸玄真。”

屋子裏,鐘清覺得他快被給傾巢而出的蠅蟲給圍殲了,他扭頭朝着門外喊,“你怎麽還不回來啊?”

雲玦扭頭喊道:“快好了!”

雲玦将畫收起來,他從地上撈過瀝好了的清水。

老大夫道:“我從醫這麽多年了,沒見過他這麽煩人的病人。”

雲玦由衷的贊同,“确實。”

鐘清見遲遲沒有人回來,朝着門外扯着嗓子喊,“我胳膊斷了,有沒有人幫我看看啊?我要死了!”

雲玦:“你死不了,不要再喊了!”

鐘清:“我要死了!!!!!”

雲玦:“……”

老大夫沒忍住笑了聲,對着一旁的孫女道:“去看看怎麽了。”

孫女“哎”了一聲,她跟上了起身往回走的雲玦。

房門被推開,躺在床上的鐘清終于松了口氣,“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啊?我等你等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雲玦身後跟着的那個女孩身上。女孩大概十**歲的樣子,穿着身青綠色的小衫,梳着簡潔幹練的單發髻,一張清秀幹淨的圓臉,眼睛像是兩顆星星,鐘清莫名呆愣了下,慢慢地道:“等得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雲玦:“你說你要死了?”

鐘清:“感覺好像還好。”鐘清注意到那女孩一直望着自己,低聲道:“沒什麽事。”

雲玦:“你說你胳膊怎麽了?”

鐘清:“好像也沒什麽事。”

雲玦看了看鐘清莫名其妙的眼神,又看了眼一旁的女孩,反應過來後,他心中忽然冷冷呵笑了一聲,他問道:“那你還要喝水嗎?”

鐘清伸起不久前他那不久前還說骨頭裂了擡不起來的手,極其順手地從雲玦手中接過了陶碗喝了一口,雲玦的表情和他此時的心情一樣的疑惑。就在這時,鐘清放碗的手忽然抖了下,他倒吸一口涼氣,雲玦立刻單手接住碗順便另一只手扶住了鐘清。

鐘清低頭皺眉道:“不行,手真的擡不起來。”

雲玦扶住了他,“不行逞什麽強?”見到女人就兩眼放光,沒救了你。

女孩見狀道:“讓我瞧瞧。”

鐘清聞聲擡頭看去,“這……多謝啊。”

“沒事。”女孩在床邊坐下了,她卷起袖子,伸出手去摸了下鐘清的肩膀,順着骨頭往下摸胳膊,動作很溫柔。

鐘清看着那張側臉,忽然就沒有說話,任由她一點點摸着。

女孩擡起頭,柔柔地道:“幾處骨頭長歪了,恐怕要砸開了重新接,我來就好了。”

鐘清道:“哦,那多謝你啊。”

女孩袖子掉了下來,她又卷了一下,道:“沒事。”她正要動手,又把手收了回來,道:“你傷得挺重的,我讓我爺爺幫你重接吧,我幫你重接的話,你一喊我會害怕。”

鐘清最見不得溫柔好看的女孩子這麽說話了,他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只管接吧,不用怕,我不會出聲。”

雲玦拉過了之前放藥碗的那張凳子坐下,他就靜靜地看着這兩人,尤其是看着鐘清,他對鐘清最後說的那句話深表懷疑,你擦個小傷口能凄厲地嚎半天的人你不會出聲?

鐘清柔聲對着女孩子道:“沒事你只管弄吧。”

女孩這才下定決心,“好吧。”她起身翻出藥箱找到工具,又坐回到床沿,她按住了鐘清的肩膀,擡頭看了眼鐘清,鐘清點了下頭,女孩手腕動了下,咔嚓一聲直接折開,又利落地重接了上去。她擡頭再次看了眼鐘清,雲玦也一直觀察着鐘清,鐘清的臉色似乎并沒什麽變化,反倒是有些莫名的愣。

女孩見他真的沒有反應,這才放下心來,她利落地拆骨砸骨接骨,動作流暢手法熟練,最後她收回手道:“好了,修養一陣子吧。”

鐘清好半天都沒有出聲,只是看着她,良久才張開口低聲道:“多謝你啊。”他說完這一句低了下頭,似乎是很輕地呼出口氣,然後他再次擡起頭看向眼前的女孩。

女孩道:“不必說謝。”她摸了摸骨頭的位置重新确認了一遍。

一旁的雲玦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鐘清,眼神有些意外,他問道:“你沒事吧?”

鐘清搖搖頭,“沒事,一點事也沒有。”

女孩收拾好東西,她剛一走出屋子,鐘清馬上換了一副猙獰的表情,他想按住自己的手,卻又發現完全沒地方下手,頭上的汗一層層地冒出來,疼得他後槽牙都要咬碎了,嘴裏緩緩擠出一句話,“還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啊。”他擡頭對着雲玦道,“別看戲了!幫幫我!我要死了!過來讓我靠一下!”

雲玦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坐在那裏看得竟是莫名想笑,終于在鐘清快要從床上翻下來的時候,他走上前去扶住了人,鐘清一抓住他的手差點沒把他手骨給捏碎。雲玦坐在了床沿上,他握着鐘清的手給他輸着靈力,腦子裏莫名閃過去一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惡人自有上天收。

雲玦問道:“你不是說你沒事?”

鐘清低着頭用力地抵在他身上,也顧不上這個人是不是在在嘲諷自己,他低聲一字一句感慨道:“這姑娘看着這麽小只,她手勁兒怎麽這麽大啊?”他把重音加在了“這麽大”三個字身上。

雲玦聞聲沒有忍住很輕地笑了出來,他握住了鐘清的手輸着靈力,雲玦忽然覺得,鐘清這個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在床上躺了多日,鐘清擡起手對着日光慢慢地攥了下手,傷雖然沒好全,但瞧着也沒什麽大礙了,他與雲玦打算離開這隐世的小鎮。

兩人離開的那一日,前去找老大夫告別,老大夫搖着蒲扇看着藥書,小孫女坐在院子裏摘藥材,老大夫擺擺手道:“走吧。”

女孩擡頭看了眼鐘清,忽然對着他笑了下,眉眼彎彎的,鐘清被那可愛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笑了起來。老大夫瞥了眼自己的孫女,女孩聳了下肩,抱起藥材走進了屋子,鐘清這才轉過身與雲玦一起離開。

老大夫坐在躺椅上望着那兩個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很輕地搖頭笑了笑。

根據老大夫之前的指引,鐘清與雲玦沿着溪流往外走,很快就走出了小鎮,翻過兩座山,乘船順流而下,鐘清回頭望去,來時的路仿佛是消失了一樣,再也尋不見那山霧朦胧的小鎮。

鐘清擡手靠在了船篷上,若有所思道:“這以後如果能在這種地方隐居,倒是也挺舒服的,不用關心外面這些紛紛擾擾。”

雲玦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你是看上了人家姑娘吧?”

鐘清看向雲玦,他道:“溫柔善良的姑娘誰不喜歡?”走在路上見到賞心悅目的花大家都要多看兩眼,美好的事物天生就惹人喜歡。

雲玦一點也不相信鐘清的鬼話,這人分明就是色迷心竅,見一個愛一個。

鐘清望着那遠山津渡,低聲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雲玦聞聲回過頭看向鐘清,眼神有些奇怪,鐘清道:“你還年輕,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你就知道孤苦伶仃的苦了。”

雲玦:“你們道門不是有規矩,修行之人斷情絕欲?”

鐘清被逗得笑出了聲,他道:“假的,道門規矩管天管地,還管得着男男女女談戀愛?老天爺都管不着的事情。”

雲玦看着不着調的鐘清,沒有再說話。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從袖中拿出一份卷好的畫,遞給了鐘清。

鐘清看了眼,“這是什麽?”

雲玦:“那位大夫說他在天衡宗有一位朋友,托我将這幅畫轉交給他。我與天衡宗弟子不熟,還是交給你吧。”

鐘清道:“行!他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陸玄真。”

鐘清剛剛接過了畫,手忽然一頓,他擡頭看雲玦,眼中難掩意外,“誰?”

雲玦重複了一遍,“陸玄真。”

鐘清道:“別開玩笑了!”

雲玦道:“我沒開玩笑,他說那位朋友就叫陸玄真。”

鐘清道:“別鬧啊!你知道陸玄真是誰嗎?”在雲玦一臉“我不知道”的表情下,鐘清科普道,“玄真道人是天衡宗的開山祖師,他在沒有修道前的姓氏就是陸,所以很多書上也有稱他叫陸玄真的,我們山上挂着的畫像上畫得就是他,人家死了都快三千多年了,上哪兒交給他啊?”

雲玦聞聲皺了下眉,“他死了?”

鐘清道:“早死了!前兩年天衡祭祀我還去天方山拜過他的墳,真要是他的話,那這畫只能燒給他了。”他說着話整理着手中的畫卷,一個沒留神畫卷忽然抖開了,鐘清低頭看去,眼神一變。

薄薄的絹紙上,桃花流水丹鶴齊飛,遠山的棧道上一個背着藥簍的藥師正在與一個道士模樣的人閑聊,再往山外看,白茫茫的霧氣遮去了大半天地,群鶴南飛,無影無蹤,無跡可尋。

鐘清錯愕是因為他曾經見過一副差不多的畫像,就懸挂在天衡宗青崖山大殿中,妙妙真人告訴他,那是天衡先祖流傳于世的唯一真跡,價值連城,因為絹紙不能久存,每隔十幾年天衡宗弟子便要精心修複一次,可敵不過歲月風霜,最終那副畫還是發黃變脆,墨跡也變得模糊不已。

鐘清看着眼前這副與那張青崖山大殿中挂的一模一樣的、墨跡清晰、顏色鮮豔、幾乎全新的絹畫,匪夷所思道:“這怎麽可能?”

鐘清腦子裏忽然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老大夫爽朗地笑道:“叫我程大夫就好。”、“你這病得不輕啊!”“我許多年沒見過道門衆人了。”、“我年輕時在道門待過一段時日,交過一個天衡宗的朋友,一別多年不見了。”

姓程的老藥師,與天衡宗玄真道人相識,家裏堂前寫的八個大字是“懸壺濟世,妙手回春”,終身隐居在世外小鎮中,不問方外之事。

鐘清的眼神變了,許久才低聲道:“姓程,那個人他不會是,程景頤吧?”

當今藥師一脈的開山祖師,與煉丹術的兩大開山鼻祖方洪、樸玄,并列為晉中三絕,三千多年前憑借着一本《方經要術》震世的人物啊,他要是活到今天,這得有三千五百多歲了啊!

鐘清立刻直起腰對着雲玦道:“走!調頭我們回去!”

雲玦對道門的事情不熟,問道:“程景頤是誰?”

鐘清道:“這麽說吧,一般的藥師要是醫術高超,我們都會喊他一聲神醫,但是程景頤這種人我們一般喊他,藥聖。”

大概是鐘清這人實在不像是着調的人,被拽起來的雲玦狐疑道:“你不會是還在惦記那個小姑娘吧?”

鐘清道:“如果她真的是程景頤的孫女,我見面可能還要喊她一聲祖奶奶。”

雲玦跟着鐘清往回走,可無論鐘清在那一帶如何找尋,卻再也找不到進入那小鎮的路了。山中的景色大同小異,樹、山、水、鳥,一切都給人以一種微妙的感覺,仿佛那個小鎮與他們在同一個世界卻不在同一個時空一樣。

鐘清在天衡宗這些年閑來無事就聽妙妙講述過去的名人轶事。程景頤,三千多年前的晉中藥師,師承不祥,據說與煉丹術的兩位祖師是師兄弟,但也只是傳聞而已。道門一直是煉丹術師的地盤,他的名聲不如另外兩位師兄弟大,但是在民間他卻是聲名遠揚。他生平留下過數百本書,其中最著名的叫做《方經要術》,目前已經失傳。

關于程景頤,除卻藥聖之名外,他最有名的一件事情是他曾反對尋龍,世人心知肚明,道門的發家與龍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所處的那個年代,世上的人對龍的狂熱相較于今天只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在這種巨大的浪潮下,程景頤卻站出來提出了“觀己”的觀念,強調修己身養己性循己道,他反對人們一味地追求龍的力量,天生萬物各有其道,以人之身而貪奪龍的力量,一個個不知餍足如饕餮伥鬼,毀天道滅人倫,最終一定會遭到反噬。

當時的道門的人視程景頤如瘋子,反過來極力推崇能幫他們提高修為的煉丹術師,程景頤後來便遠離了道門孤身一人雲游濟世,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在道門之外反而留下了流芳的聖名,對于沒有根骨的普通人而言 ,所謂的龍那都是天方夜譚,他們也享受不到那些名貴的丹藥,程景頤的醫書才是真正能救他們性命的東西。

因為道門與程景頤之間的恩恩怨怨,程景頤在道門一直不受待見,當然這也情有可原,對于道門修士而言,你罵我是饕餮伥鬼還天天說我的後人會不得好死我能待見你就有鬼了,一直到一千多年前,随着道門考據出《原錄》等幾部經典道書的作者,程景頤在道門才得以正名。

因為道門發現,這些書竟然是程景頤晚年寫的,滑了天下之大稽了。這就相當于你愛吃甜粽子,你隔壁鄰居愛吃鹹粽子,你們倆為了鹹粽子好吃還是甜粽子好吃争了幾十年,忽然有天發現原來你平時最喜歡買的甜粽子就是他賣的,然後人家還在你吃完後不鹹不淡地來一句說:“對啊我會做甜粽子,但我就是覺得它難吃啊!”求道門修士此時的心理陰影。

縱觀古今,只有這麽一個人敢把道門所有人這麽耍着玩,而且時間跨度長達幾千年,鐘清第一次從妙妙真人的嘴裏聽說這件事的時候,由衷地表示敬佩。

鐘清與雲玦最終也沒有再找見去往那小鎮的路,兩人回到渡口,鐘清又從懷中拿出那副畫對着陽光看了起來,“不會真的是他吧?”他扭頭看向雲玦,“你當時怎麽找到那小鎮的?”

雲玦道:“沿着溪水走,一直走就看見了。”

“那為什麽沿着溪水往回走卻找不到?”

“不知道。”

鐘清又回頭看向手中的畫,“你說咱們倆不會是遇到鬼了吧?”那老大夫如果真的是程景頤,三千多歲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有些事情真是不想則已,越想越細思極恐啊,現實版桃花源?

雲玦道:“可能是他的後人。”

鐘清想了半天,覺得這個解釋好像是最能夠自洽的,可也并不是無懈可擊,就比如他手中的這副畫,無論如何,它看上去也太新了吧?三千多年前的畫,天衡宗青崖山上那副都要化成灰了,再看看這副,嶄新亮麗,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鐘清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只好轉念往好的地方想想,人家雖然身份怪了些,但是對他們兩人并無惡意,還救了他的命,不管他是人是鬼還是神仙,總歸是好人。也只能這麽想了啊。鐘清放下了畫,回頭看向雲玦,忽然道:“我發現和你在一起後,我好像老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天都府裏的美麗鲛人、江河裏的無緣無故殺人的惡蛟、三千多年前的藥聖和畫,堆在一起這好像過分巧了些。

雲玦道:“那正好,咱們倆各走各的,你乘船回天衡,我們就此別過。”

鐘清立刻道:“別別別!我胡說的!開玩笑的!我錯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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