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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金步搖打到的一側面頰微痛, 又癢,令人很不舒服。他說話的語氣也是。但菩珠更被他這副說不清是怒還是在笑的古怪樣子給吓到了,兩只手垂着不敢撫臉, 更不敢反抗。
李玄度說完那句話, 竟将金步搖又插回到了她的鬓發裏, 插好了,甚至還體貼地替她捋了捋歪纏在一起的珠串子, 端詳了下, 這才丢下她轉身走了。
靜室裏剩下她一個人。菩珠終于回過魂來, 仰在雲床上,擡手撫了撫自己那一側的面頰, 撫平那種古怪的痛癢之感。
他好似回寝堂了。她一時膽怯, 沒有立刻跟着回去, 品味着他方才那舉動的意思,到底是摸不清他是為何意, 最後從雲床上爬坐起來發呆片刻, 又在靜室裏徘徊良久,知是禍也躲不過,終于決定回去睡覺。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 他已經睡了下去。
菩珠吃不準他到底信不信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解釋。好在不管他信不信,至少看起來,他仿佛不再抓着不放的樣子,此刻閉目, 面朝外地靜靜側卧着,猶如已經睡了過去。
菩珠屏住呼吸, 小心地從床尾爬了進去,剛輕輕地躺下去, 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道幽幽之聲:“睡覺若再胡亂滾動,莫怪我将你請下床去。”
菩珠一愣,聯想到今早醒來之時自己緊貼牆角而卧的一幕,頓時明白了過來。
原來不是自己睡夢中誤滾進去,而是被他給弄進去的。難怪醒來姿勢古怪腰酸背痛。
至于原因,很明顯,一定是自己像昨日那樣睡着後不慎碰到了他,他将自己給起開了。
現在情況更甚,他竟直接開口警告。
菩珠一下就掐滅了方才在心底裏還殘存着的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再也不指望他或有幫自己去找人的可能了。
她沒說話,沉默地往裏縮了縮,以盡量保持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是婚後她睡的最為緊張的一個夜晚,不敢完全放松,怕太過放松熟睡的話,萬一又碰觸到他。
倒不是擔心他真的會将自己“請”下床,而是他既然明白地告訴了自己他不希望自己在床上碰到他,以現階段的情況來看,自己最好還是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處好關系,生兒子,這種事急是急不來的,何況她也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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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連這麽點冷臉和委屈都不能忍,日後談何去做別的大事?誰會為了工具的不趁手而和工具去生氣?應該做的,是改造工具或者改造自己,去适應工具。
菩珠如此慢慢地勸服自己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心頭的郁悶和頹喪之感終于去了不少,但心情終究還是受到了影響。
這一夜她繃着,沒睡好覺,白天也暗懷心事。好在一夜過去,他便未再提這件事了,接下來的幾天,又為下月的秋狝出行之事忙碌着,早出晚歸,二人相安無事地過了七八天,這一日,菩珠也終于時來運轉,迎來了一個她自回到京都之後最讓她開心的好消息。
她以重金委托給百辟的事,就在她感到漸漸絕望的時候,竟有了新的進展。
對方傳來信報,他們終于訪到了一個數月之前曾給那家人蔔卦算命的游方人。根據那人的說法,當時那青年顯得喜憂半摻,除了占蔔福禍,還打聽過河池郡的風土人情,問了兩句,似又害怕,立刻匆匆離去。因那青年當時舉止反常,游方人印象深刻,所以一問就想了起來。
菩珠也終于想了起來。
沈臯就是來自那個地方的人。
沈家自孝昌皇帝登基後,這些年在當地勢力很大,連郡守對沈家人都要讓上幾分。沈臯将那一家人弄到他的老巢加以看守,或者軟禁,可能性極大。
菩珠終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若非自己沒法離開京都,簡直恨不得自己親自跑去那裏找人。
她回訊,讓他們再派人往河池郡繼續秘密查訪,花多少錢都沒問題,再有新的消息,讓及時通報自己。
回了消息,菩珠感到心情又好了起來,連日來的郁悶也一掃而空。
因為沈臯,她想到了沈旸妻滕國夫人蕭氏送來的那張帖子。
蕭氏的生日花會就要到了。前兩天她又派人送來追貼,再次發出邀請。
在京都,大戶人家但凡舉辦宴會,必至少提前個十天半月向客人發出請帖,到了宴會日期的三天之前,對貴賓會再次發送一份追帖,以此表達主人對客人的重視和誠摯的邀願。
前些天尋阿姆的事沒有頭緒,李玄度也不幫她,還威脅要把她趕下床去,接二連三受挫,菩珠原本有點打不起精神去想,但現在,随着她元氣滿滿地恢複,她的注意力終于回來了。
只要一想起郭朗妻那日在耳邊說的悄悄話,菩珠便覺詫異。
還是她太年輕了,白白活了兩輩子,竟然都不知道,原來蕭氏和李玄度從前還有這樣一層關系在裏頭。
郭朗妻告訴她,李玄度十六歲那年,明宗為他相中了一門婚事,女方便是出身高貴的蕭家女蕭朝雲。婚事都定好了,只等李玄度替他外祖父闕王賀壽回來就納妃,誰知出了那個事,于是雞飛蛋打,蕭家見機得快,立馬和他劃清界限,蕭朝雲後來嫁了沈旸。
當時她才八歲,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整天還在因為失去父母而傷心哭泣,不知道外頭成人世界裏發生的那些破事也是正常。
現在想想,李玄度的長姐李麗華和沈旸有一腿,沈旸娶了蕭氏,蕭氏以前差點做了李玄度的王妃。
真叫一個荒淫糜爛啊,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關系?
現在菩珠對蕭氏充滿了好奇,是真的好奇。
晚上她等到李玄度回寝堂上了床,自己也跟着他爬上去躺下,中間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之後,眼睛盯着錦帳的頂說:“我收到了沈旸妻蕭氏的請帖,明日是她生日,她要辦一個花宴,邀我去。”
她說完,轉過臉看他。
李玄度仰面而卧,閉着眼眸一動不動,仿佛睡着了,臉上原本毫無表情,但在被她盯着看了半晌後,睜眸,也轉過來臉,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你何意?”
“我是自己想不好要不要去,所以想聽殿下的意思。您讓我去我就去,您若覺着不妥,我便尋個由子拒了,叫人送份賀禮也是無妨。”
菩珠的臉上露出甜笑:“殿下你說,明日我去還是不去?”
李玄度眯了眯眼冷冷地道:“你愛去不去,與我何幹?”說完閉目翻身,卷衣背對着她。
菩珠盯着他的背影,立刻做了決定。
既然蕭氏誠心一邀再邀,她還不去,未免說不過去。
別管李玄度實際上是不是一條她看不懂的不求上進的大鹹魚,只等躺砧板讓皇帝剁了他下鍋,但表面上看起來,他現在又有點恢複昔日風光的意思。
除了少數像郭朗那樣的老狐貍,皇帝表現出來的兄弟之情,只怕朝廷裏的不少人都相信了。
這一點從秦王府掌事李進那每天變得越來越忙碌的身影就能看得出來。最多的時候,一天竟有七八張帖子送來,邀秦王宴飲游樂。
作為王妃,她整天縮在王府裏當縮頭烏龜也不像話,對不對?
……
次日清晨,五更不到,李玄度習慣性地醒了過來,耳邊聽到一陣輕柔而均勻的呼吸之聲,聽起來仿佛像……有只貓在自己耳邊輕輕打着呼嚕。
自從七八天前被他出言警告過後,再不用他推,這幾天她自己睡得就很警醒,大部分時間,都縮在床的裏側。
可笑的是,她還在兩人中間放了一只枕頭,解釋說,是怕她萬一睡着了不知道,又冒犯到他,所以拿枕作隔,請他不要誤會。
他的眼睫微微顫了下,睜開眼睛,緩緩轉頭看向睡在他身邊的人。
現在她就面向自己,抱着那只枕頭呼呼大睡。
睡得這麽沉,怕是将她抱去丢了她都不知道。
李玄度正要起身,頓了一下。
被子從她肩上滑了下來,堆在她肚子上,她身上中衣的領口散了,露出裏面貼身的一截香色胸衣,因為雙臂交疊抱着枕的緣故,還作少女狀的一片胸脯便遭到了枕的無情擠壓,顯得倒比平常要更鼓囊一些——
李玄度想起了那夜在放鷹臺的一幕。
當時他放縱了自己,她亦配合,不但先主動誘惑了他,甚至令他感覺她有些迫不及待……
當時若是自己在最後關頭就那麽任由欲望橫肆,她此刻應該早就成了他的人了。
李玄度的視線停在那片從胸衣邊緣被擠漏出來的細瓷肌膚上,喉結微微動了一動,忽又想起她私會外男之事。
她那天晚上的解釋或許是真的。她沒有私約太子,她見那個河西少年,也并非出于私情。但想到她為了做太子妃,先是丢開河西少年勾搭他的侄兒,嫁自己後,打起了登頂做皇後的念頭,立刻翻臉不認人,徹底地抛開了他的侄兒,迫不及待地轉投自己的懷抱,利欲熏心,人盡可夫,實是令人大倒胃口。
她如今還沒死心。等她哪天死了心,覺着自己真的不能送她上到皇後的位子,她必會棄自己如同敝帚,再回頭去和他的傻侄兒重敘舊情也是難講。
李玄度伸手,替她一把扯上被子,遮住露出來肉的地方,掀帳下了床榻。
澄園的生日花宴今日下午才開,菩珠睡飽醒來,吃了點東西,開始沐浴,随後梳妝。
她再次花了一個時辰,讓梳頭的婢女替自己梳了那夜曾梳過的玉蟬髻。
前世她就喜歡梳這個發髻,李承煜也曾稱贊,說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子梳這個發髻比她更好看。
那夜她是為了李玄度打扮,卻換來他那樣的羞辱。
自然不會是她不夠美貌,而是他的眼睛有問題。
這是她婚後第一次以秦王妃的身份出現在京都貴婦人的交際應酬宴上,今天她再梳這個發髻。
前世她就不喜歡像如今很多的貴婦人那樣,戴滿一頭各種華麗的花钿和鬓飾,梳完了頭,除了固定發髻的隐簪,她再不必用任何多餘的飾物。一支随她步伐輕輕搖曳的鬓間步搖和她的容貌反而更能令她在衆人中脫穎而出。前世在她做了太子妃後,京都的貴婦人們競相仿學她的一身衣妝。固然這和她的身份有關,但若是不美,不出挑,也斷不會有人羨慕去學。
菩珠花了一個上午精心梳妝,打扮完畢,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系上身上那件滿織流雲瑞草的緋色披帛纓帶,帶着仆婦婢女,出門登上馬車,往澄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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