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風扯着哨子,淩厲異常,山野中不知名的鳥撲棱一聲飛起,叫聲凄切,震人心魄,夜便愈發顯得寒氣逼人。兩人都是一身玄色袍子,在林間緩緩而行,與夜色融合在一起,仿佛無形的魅魉。

身後的火光忽明忽暗,仿佛地獄使者攜帶的幽火,漸漸逼近。絕對的沉寂,也絕對的壓抑,宇文寧心頭怦怦亂跳,滿心都是抑制不住的恐懼,不由緊緊抓住羅成的衣袖。

兩人仍舊無聲的走着,腳下的枯枝發出窸窣的輕響。

宇文寧腳下突然踩空,腳踝上舊傷又發,痛的她幾乎窒息,身子一軟,便要跌下去,羅成及時拽住了她手腕,扶起了她。宇文寧忍着痛,定了定心神,用羅成的長槍在前面試了試,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一些,她抑制着興奮,低聲道:“羅将軍,下面似乎是獵人挖的陷阱,我們下去躲一躲。”

饑餓,寒冷,傷痛,疾病,一日一夜來,體力嚴重透支卻得不到補充,此刻他們也都是靠着意志才堅持下來,已沒有體力走的更遠。

羅成道:“你都說了是陷阱,要是草原十八部的兵也掉下來……”他沒有說完,宇文寧已明白他的意思。

宇文寧望了眼遠處的火光,再回頭時雙眼忽然亮了幾分,“我們賭一把。”

羅成想了想,點頭道:“好。”

羅成先跳進陷阱,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這個陷阱顯然已被獵人廢棄了,已與土坑無異,宇文寧蹲在坑邊,羅成伸手把她抱下去,又在一旁拉了樹枝覆蓋在頭頂。

現在,天地間唯一的火光也被隔離在外了。

羅成後背靠着土壁,低聲道:“我覺得我們這是掩耳盜鈴。”

宇文寧艱難的露出一個笑臉,雙目仍舊極亮,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我一向運氣不錯。”

羅成沉默了一會,“你在發熱?”

由于陷阱裏空間較小,兩人的身子便緊緊的挨在一起,宇文寧方才不覺,被他這麽一說,反而心潮一陣澎湃,周圍太安靜,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脊背陡然便僵硬起來,悶聲道:“是。”

遠處的腳步聲已清晰可聞,宇文寧一時又忘了羞澀,再度緊張起來。

Advertisement

羅成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口中的溫熱氣息撲在她耳邊,“以後別再叫我羅将軍。”

宇文寧愣了愣,詫異看向他。

羅成接着道:“叫我羅成便好。不要害怕,你知道,草原十八部的兵很笨的,就算我們是在掩耳盜鈴,可是他們也只會守株待兔,所以我們不出去,他們就抓不到我們,放心吧。”

他這會給她說的話,比之前的一天一夜都要多,宇文寧更詫異的望着他,羅成忽然沖她一笑。

第一次看見他的笑臉,竟然是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陷阱裏,不過在宇文寧心裏仍是覺得那笑極美,就像是黑夜裏盛開的幽蘭,使得她只覺滿腹馨香。

黑暗中,他的眸子明亮如昔,閃爍着星辰的光芒,可就是那一點點光芒,卻讓她心安了許多。盡管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因為他們都知道,草原十八部的兵可不是笨到只會守株待兔,否則,千百年來,也不會一直為禍邊關,令華夏烽火一再燃起。

“我不想做兔子。”宇文寧忽然俏皮的沖羅成眨眨眼。

羅成瞬間會意,輕輕一笑,“對,我們是比他們更聰明的人,他們才是兔子,我們是獵人。”

“所以,他們更抓不到我們。”宇文寧盈盈一笑,身上再沒有一絲力氣,歪在了羅成懷裏。

羅成緊緊擁着她滾燙的身體,心中也滾燙起來,外面,草原十八部的兵已經走近。

兩個草原十八部的兵走到距離陷阱不遠處停下來,一邊撒尿一邊發牢騷,一個在抱怨隊長深更半夜讓他們在山裏亂轉抓幾個比鬼還難纏的隋兵,另一個在謾罵隋兵陰險狡詐,那邊長孫晟連連出奇兵偷襲可汗大帳,這邊幾個隋兵用詭計殺了他們二百多人,現在又藏起來,找不到人。兩個罵罵咧咧,都是一肚子怨氣。方便完了,商量着望另外一邊去巡查。

羅成聽着他們聲音越來越遠,松了口氣,輕輕搖着懷裏的宇文寧,眉眼中俱是笑意,“宇文姑娘,你運氣果然不錯。”

宇文寧幽幽醒來,問道:“他們走了嗎?”

羅成點了點頭,坐直了身子,“你身子滾燙,病的很重,得趕快治。”

宇文寧有氣無力,意識已有些恍惚,聲音含糊的說,“開玩笑,荒山野嶺,沒有醫生,沒有藥,怎麽治?”

羅成道:“發燒就是身上太熱,剛才過來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水聲,你再堅持一下。”他說着抱起宇文寧,縱身躍起,腳在土壁上稍稍借力,便跳出了陷阱。

宇文寧腦中暈暈乎乎,輕笑了一聲,便又昏睡過去。

羅成憑着記憶,快速向方才聽到水聲處跑去,果然,在山林一側,有一片湖泊,夜色昏昏,水面平靜若鏡,寒氣迫人,仿佛嵌在山間的一塊冷玉。

羅成将肩上的兵刃卸下,抱着宇文寧一步步向湖水中走去,湖水冰涼刺骨,羅成遲疑了一下,又返回岸上,放下宇文寧,自己一步步走入水中,直至水沒過肩膀才停下,他咬牙堅持着,待到身子涼透,才重新走回岸上,抱起宇文寧,讓她身上的熱渡到自己身上,如此反複四次,宇文寧身上的燥熱才退下去,呼吸也變得順暢。羅成這才松了口氣。

鳥聲啾啾,宇文寧醒來時,發現天已微亮。

她緩緩坐起來,覺得腦中清明許多,不似昨晚那般燒的昏昏沉沉,擡眼望去,見羅成雙目緊閉,盤膝坐在一旁,他身上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只穿一件月白中衣。寒風瑟瑟,他束發的銀冠松垂,幾绺碎發散在鬓角,霜花若雪,落在他臉頰,愈發顯得他面容清俊英朗。

宇文寧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感動,忙将身上覆的袍子拿起來,因為腳傷,緩慢挪到羅成身旁,想披在他肩上,羅成似乎有所察覺,睜開眼,問道:“你醒了?”

宇文寧大吃一驚,愣一下,才将手中袍子披在他身上,笑靥若花,“嗯,謝謝你。”

“在山谷裏,你救了我們大家。我早該謝你的。”他眸子清冷,可是那不近人情的淡漠卻不知在何時已化去不見。

宇文寧遲疑片刻,道:“草原十八部的兵退了嗎?”

羅成道:“是,長孫将軍襲擊草原十八部大帳,他們被調回去回防了。”

“你怎麽知道?”

“昨晚他們退兵的時候,我抓了一個草原十八部的兵,他告訴我的。”

看來,他昨晚竟是一夜未眠。宇文寧心裏暗暗思量。

“你懂草原十八部的語言?”

“是。”

宇文寧籲了口氣,笑的像個孩子,“我們可以回去了。”

羅成擡起頭,目光投向遠處煙霧缭繞的山間,正是昨日他們伏擊敵人的峽谷方向。

宇文寧臉上的笑不由僵住,聲音随之低沉下去,喃喃道:“可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羅成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悲憤之色,遲疑一忽,道:“我先幫你治腳傷,還有你手臂上的傷口,也需要換藥了。”

宇文寧重重的點點頭,把眼裏的淚水憋回去,羅成與他們是生死患難的兄弟,他心裏的傷痛比自己多了何止千倍,現在要想着如何寬慰他才是,而不是在他面前流露出悲色。

羅成緩緩褪下她鞋子羅襪,挽起褲腳,露出盈盈一握的足踝,膚色光潔若蜜,卻有幾塊淤青。羅成擡眼看了她一下,捧起她纖巧若玉的腳踝,眸子恍若被風拂動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手指骨節分明,輕輕揉着她腳上瘀傷,宇文寧只覺得被他手指碰處,陣陣酥麻,一時竟然忘了痛。

兩人目光乍然相撞,一個腼腆,一個嬌羞,春韻沈沈而動,秋林蕭瑟,柔情卻與落葉舞出別樣旖旎情愫,暈紅的雙頰映着紛落若雨的紅葉,瑰麗無雙。

羅成手上力道漸漸加重,“寧兒,痛了你告訴我。”

宇文寧正自胡思亂想,聽說,輕輕點了點頭,香腮更紅。

羅成手腕猛地一擡,已将她脫臼的腳踝接好。

宇文寧痛呼出聲,險些便暈了過去,一時虛汗淋漓而下。

羅成忙搶過去扶着她,“怎麽樣?”

宇文寧呼了幾口氣,搖頭道:“沒事。”

羅成用袖子擦拭着她額頭汗珠,拿起一旁水囊,憂慮的說道:“寧兒,先喝口水吧。”

宇文寧抓過水囊,灌了幾口下去,勉強擠出個笑臉,“羅成,放心吧,已經不是很痛了。”

羅成面色緩和了些,點了點頭,掃了眼她手臂,“你胳膊上的傷……”

宇文寧忙把胳膊伸過去,笑盈盈道:“沒關系,現在就換藥吧,一起痛過了,就不痛了。”

“也好。”羅成拿出随身帶的金創藥,挽起宇文寧袖子,露出一截嫩藕般的手臂,拆開白紗裹着的傷口,傷口業已開始痊愈,“這個藥塗上會很痛。”

宇文寧點了點頭,轉過臉去。

羅成深深看她一眼,挖出藥膏,仔細的塗在她傷口上,他塗的很細致,每次動手前,都先看宇文寧神色,宇文寧內裏忍着劇痛,卻總以笑臉相對,可是她眸子深處每一次的震顫卻都難逃羅成雙目。

羅成下手很輕,盡量減少她痛楚,“寧兒,關雲長刮骨療傷的故事你聽說過沒?”

宇文寧點頭,“聽說過,不過關羽過于自負,我不喜他為人。”

“可他确實是個大英雄。”羅成看了她一眼,“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

“他那是變态的自尊心。”宇文寧反駁道。

羅成哂笑,溫和說道:“那你呢?我可是知道這個藥塗上去是有多痛。”說完便目光和煦的望着她。

宇文寧只覺得喉中一窒,旋即板起臉來,“我不愛喊痛。”

羅成複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子裏是濃濃的情意,語氣卻有些喪氣,“只恨我不能替你受了這痛楚。”

有他這句話,宇文寧霎時只覺得所有的苦楚都值得,她伸出另外一手,覆在羅成手背上,“羅成,我真的不痛。”

“可是我看你這樣……心裏好疼。”他淡淡說來。

兩情相悅,四目含情脈脈相對,一切竟是如斯的水到渠成。

葉落無聲。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