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被李煦打的那個人叫劉紀, 父母雙亡, 今年才十五歲, 跟着爺爺被鐘府雇來看藥園子, 經常看到鐘華甄, 知道她跟鐘府世子有關, 不敢上前靠近。

他沒什麽壞心,很容易害羞,每次只能在暗地裏看兩眼,遇到鐘華甄要幫忙時, 也急急忙忙跑到她跟前。

鐘華甄性子是好的,在這種地方不需要算計,她需要掩飾自己身份,但用不着擔心別人看出她, 畢竟鐘世子在府中養病,一直都沒怎麽出門。

她和在鄧城常見到的人都說得上話, 劉紀不敢奢想,每次都紅着臉腼腆。今天這時候鐘華甄早該到了,他沒見人影, 怕出意外,出來就看到李煦把她一個人堵在樹邊, 還趁機非禮她。

任何一個良家女子也經不了這樣的屈辱, 他便小心翼翼地拿着鋤頭走近, 沒想到還沒動手就被李煦發現了。

鐘華甄看他捂着肚子叫喚, 連忙蹲身幫他診脈, 又挽起袖子,輕按他肚子,問他怎麽樣。

劉紀沒回答,臉都疼白了。

那邊的兩個婢女也被驚動,匆匆趕過來。

鐘華甄揉揉額頭,覺得他是傷到骨頭了。李煦的力氣很大,這她一直知道,被他踹一腳,鐵定得在床上躺幾天。

周邊就是藥田,連風中都夾雜種淡淡的藥香,治這種傷的藥有。鐘華甄讓一個婢女小心扶他回去,又讓另一人去采點藥草,磨粉給他敷上。

她站起身回頭,一邊放下袖子遮住細白手腕,一邊對李煦道:“你看你,闖禍了。”

李煦的視線從她手腕上挪開,雙手抱胸挑眉道:“你倒是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你要是不扭扭捏捏,我也不會等他快近身才發現。”

他還是這幅德行,鐘華甄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她手整理好帽帷,遮住精致臉龐,對他道:“他受的是無妄之災,你今天若是來找我的,那便先進城裏,我要跟過去看看。”

她身形纖細,說話聲音也溫溫和和,身上的那股清香淡淡的,誘人靠近般。

李煦沒聽她的,只是拉住她的手,順着婢女走過的路往前走,道:“我又不是不能和你一起過去,用不着催我,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身份……說來确實忘了問,你現在是什麽誰?”

她這幅模樣,自然不可能還是鐘府世子,大概率婢女之類,不過不知道是哪方面的婢女,竟能帶兩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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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華甄腳步頓住一下,搖頭說:“沒對外人說過,你也不用問,回城時離我遠一些就行。”

她确實沒跟外人提起過,說她是自己妾室的傳言也是別人在私底下傳的,看起來有模有樣,她也就沒制止。

李煦沒在意,沒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他和鐘華甄十指相握,明明腳步穩重,卻莫名給人一種走路都像在嘚瑟樣。

在他後邊的鐘華甄輕按額頭,卻也随了他,直接把心底的問題全咽了回去,沒問出來。

——他來找她究竟是要做什麽?他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那句他是她喜歡的人?

他們之間的默契還是在的,你不說我不說也能猜到對方的心情,他并不讨厭她的喜歡。

李煦比她要自我,不會在意別人的想法,但鐘華甄知道他們間的隔閡到底有多大,皇帝對鐘家做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他不會在這種地方待太久,以李煦的身份也不允許。

而長公主若是知道他來鄧城找她,不會給他好臉色,說不定連她都要遷怒。

……

鐘華甄這一年多不用擔心朝中變化,也不用提防有心人算計,安心待在府中,閑暇時學醫術,算是學得小有所成。

長公主是康健的,但小七因為早産,偶爾會莫名其妙發個燒咳下嗽,她作為母親,總覺心驚膽戰。

幸而她從小就開始養身體,整個身子都是藥補出來,并不難學。

鄧城地方算起來并不大,比京城和青州主城都要小,鐘華甄給劉紀上好藥後,先一步回城,而李煦過了許久才慢慢牽着馬到。

他的侍衛已經安置下去,這邊的人雖沒幾個認得他,但大家都聽過鐘世子與太子自幼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當管家說起太子殿下要過來時,底下人紛紛一驚,連走路都小心翼翼起來,生怕驚擾貴人。

李煦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先是回鐘家給他安排的屋子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又同這裏的下人問了問城裏情況,之後隔着扇門同傳說中病弱的鐘華甄說了兩句話後,管家就過來請他出去用膳食。

鐘華甄作為世子,在這裏是不怎麽露面的,一直借病待在屋中吃飯。

她今天比往常要多吃了半碗飯,伺候的人雖是驚訝,卻也知道她大概是因為太子過來高興。

鐘華甄在這待了許久,見到有熟悉的人過來,自然是有些欣喜的。在主城時有長公主和小七,平日不會覺得孤單,但在鄧城,能與她說上話的人實在少,除了請教醫館的大夫外,她也沒什麽人好說話。

皇帝以前讓她舉薦去邺城,為了給鐘家一個幫扶。但鐘華甄舉薦的是陸郴和魏函青,不說陸郴從前是李肇的人,她和陸郴不熟,就算是和同為東宮一派的魏函青認識已久,他們兩個話也說不到哪去,沒兩句就能把對方往陷阱裏帶。

與其見他皮笑肉不笑地牙癢癢一頓,倒不如自己待在府中多看兩本醫書,為小七的身子研習技藝。

小七讨人喜歡,但他是個男孩,不可能一直這樣由長公主寵下去。

鐘華甄上頭有個長公主和父親忠将盧将軍護着,有心人不敢說些什麽。日後要是他們都不在,小七什麽都不會,身子又弱,氣勢壓不了底下人,遲早會惹出大麻煩。

她已經計劃在小七到了一定歲數後,請青州将軍教導。

長公主已經明确說過不許小七和李家扯上關系,等孩子身份昭告天下之時,李煦大概就會知道她和別人孕有一子。

他不記得具體的細節,那什麽都可以扯謊過去,處子之血也一樣。

不到萬不得已,長公主是不會允許鐘華甄把這孩子的消息透露給李煦。

鐘華甄晚上沐浴後,有小厮過來跟她通報城外劉紀的情況,鐘府專門派了大夫去給他診病調解,賞金錢百兩做封口費。

她躺在床上,隔着帷幔點頭,應一聲知道了。

李煦在惹麻煩這方面,從不輸人,鐘華甄連替他處理後續都已經成為自然的反應。

天下不是安定的,雍州昭王和益州鎮仁侯都不是吃素的,李煦這次攻下的雖是雍州一座山城,但也相當于明晃晃打了昭王一巴掌,任憑誰都不會忍下這口氣,所有的繁瑣事宜都在後頭。

鐘華甄不擔心李煦會輸,只是覺得他會受很多傷。

她的頭發垂到一側,擡手捶了捶手臂,對自己說沒必要,她和李煦沒有結果,兩個人間橫跨的溝壑是解不開的家仇。

鐘華甄靠着床圍沒睡,她看一眼床尾的一床薄被,讓婢女熄了燈。

婢女行禮應是,輕手輕腳将檀木漆紗燈中的燈芯挑開,又把燈火吹滅。皎潔月光透進窗牖之中,樹影随風晃動  屋裏的書桌擺有醫書和藥材,清翠的文竹舒展細葉,婢女把門關上,退了出去。

鐘華甄閉目養神,等快睡過去的時候,有個人的手戳她的臉,她慢慢睜開眼睛。

“你竟然知道等我,懂事了,”李煦驚訝道,“若我不過來,你豈非要這樣等我一夜?”

鐘華甄輕揉眼睛,打哈欠道:“你這性子如何我都已經摸透,怕是我把你鎖起來,你都可能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眼前。”

他囔道:“胡說,我怎麽可能是莫名其妙出現?打開一把鎖又不難。”

在李煦這裏确實是這樣,他天生神力,怕是踹上一腳就能把門踹開。

鐘華甄知道他是來休息的,也沒和他吵,給他讓了一個位置,說:“這種天氣溫度适合,你身體偏熱,被子在角落裏,我已經讓婢女給你備好。”

李煦按住她的手,鐘華甄一頓,隔着朦胧的黑暗看向他。他的背脊寬厚,身形比以前也大了。

她嘆口氣道:“你別想鑽我被窩,我不想第二天起來一身汗。”

“這還不簡單?”李煦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他擡手掀幔帳,讓月頭透進來,“我懷裏有火折子,你拿出來。”

鐘華甄不知道他在搞什麽花樣,從被窩裏爬出來些,在他懷裏亂掏一陣,找到一個火折子。

李煦手上的書做有标記,他翻開到某一頁,朝她抱怨道:“你怎麽總在占我便宜?我全身上下都要被你摸光了。”

她無言以對,跪坐到床邊,借着月光和火折子的微弱光芒看他手上的書,只看了一眼便漲紅臉,手差點抖得把沒滅的火折子丢出去。

“今天出去逛的時候買的,”李煦把書合上,将她手上的東西拿過去熄滅,又收了起來,放在床邊的圓凳上,“你我說過不分彼此,你的妾室就是我的妾室,我們兩個在一起天經地義。”

鐘華甄咬住唇,讓自己冷靜下來,道:“不要聽別人亂說……”

李煦突然摟住她的腰,鐘華甄手抵住他的胸膛,驚了驚,擡頭看他。

鐘華甄的腰很細,握在手中更加明顯,李煦擡手放下幔帳,道:“我向來不辜負別人期待,你喜歡我,我便成全你。”

他總是這樣,借着各種借口做自己想做的事。李煦不讨厭她的喜歡,看得出他也能接受她的靠近。

鐘華甄的手按住他硬實的胸膛,慢慢蜷縮起來,低頭道:“我們之間不用這般。”

她不覺得李煦是喜歡她,他腦子裝的東西一向怪,朋友間也什麽都可以做。

李煦沉聲教她:“你得先抱住我脖子,再來主動親我。”

鐘華甄咬住唇沒動靜,李煦也不是刻板之人,自己先低頭去蹭她嘴唇,“我對你多好,只成全你一人。”

他說話素來如此,對外人還能端起太子的架子,但在她面前,從來都是直白無遮掩。

“去你床上吧。”鐘華甄輕聲開口,她的頭發搭在纖細的背上,細白的手指慢慢松開。

……

第二天早上,太陽還沒出來,婢女進屋時,發現鐘華甄已經醒了。

她手撐住床,坐在床上,臉色有些白,卷長的睫毛在輕顫,纖弱中又有妩媚,婢女忙上前問句她怎麽了。

她似乎疲倦極了,出了半身汗,頭發都黏在額頭上,道:“本來想起身,發現還是太累了。早飯不用端過來,我昨夜做噩夢,沒睡好。”

鐘華甄剛從李煦那邊回來,走路時還有些跌跌撞撞,全身都是無力。他太能折騰,精力十足。

李煦還沒醒,肩膀還有她昨夜難以忍耐時咬出的咬痕,他現在抱着枕頭說夢話,傻笑着叫她的名字——若他知道自己做了這樣的夢,一定覺得臉都丢盡了。

但鐘華甄沒時間管。

她昨天明明看到他把香囊佩戴在身上,可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這東西是隐患,她昨晚答應他時就想到自己可以把東西拿回來。但天快亮了,她只能先一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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