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連三日,半夏都沒有見到杜漸,她想杜漸應該還在生她的氣,故意躲着不見她,她也在生她自己的氣,她想這次是真的做錯了,回頭如果師兄責罵一定不要頂嘴,讓他罵個夠,錯了,就要承擔後果。

第四日的午後,杜漸終于出現了。

杜漸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并沒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那件事,見了半夏,笑言道:“明天比賽就要開始了,陪我練練劍吧。”

半夏很意外,杜漸還是那個杜漸,他似乎已經忘了那天的事,沒有再向她興師問罪的意思,于是半夏就很開心的答應了,道:“好啊,地點由你選,規矩由我定。”

他們兩人選擇在蘇園後面的一塊空地上面練劍,枯黃色的蘆葦圍繞在四周的水邊上,在風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商陸跟落葵坐在一旁喝茶閑聊。

商陸跟落葵也是從小就認識的,他們小時候,幾乎每年商陸的舅舅,也就是米晨陽的父親米閱都會帶着米晨陽,商陸還有米錯去菁華派住上半個月,因為米閱曾經也是菁華派的弟子。杜漸,半夏,落葵三人的師父陳望成是米閱的師兄,杜漸的父親杜德銘是米閱的師弟。米閱跟杜德銘成家之後就都離開了菁華派,米閱回去之後接手了家族的生意,杜德銘卻是開館授徒,後來妻子離奇失蹤後,他心灰意冷,便把幼子杜漸送進了菁華派,交給大師兄陳望成撫養教育。

他們少年的時候每年都會相見,這幾年卻都各忙各的,少有機會相聚,可是少年時候的友誼,即便幾年不見,再見面也不會顯得生疏,聊起童年趣事來,話題總會源源不斷。

兩人聊了一些往事,落葵便錯開話題,問道:“商陸哥哥,米大哥到底押的是誰啊?”

商陸搖頭道:“不知道。”

落葵道:“為什麽不是師兄呢?”

商陸還是道:“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落葵望着杜漸上下翻飛的身影嘆了口氣,道:“那看來這次師兄輸定了。”

商陸詫異道:“為什麽?”

落葵道:“這還不簡單,米大哥做生意什麽時候賠過?沒有,所以既然他都不押師兄贏,那師兄一定就是輸喽!”

商陸道:“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落葵剝了一瓣橘子遞給商陸,又說道:“我知道這次的比賽對師兄來說很重要,可惜他卻要失望了,到時候他一定會很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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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陸道:“我現在突然很想知道大哥到底押的是誰。”

落葵道:“那你是盼着師兄嬴呢還是米大哥贏?”

商陸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杜漸輸了,幾年的努力一朝付諸東流,固然很可惜,可是大哥輸了,那就是血本無歸,我們家幾乎所有的身家這次都被他拿來賭上了。”

落葵嘆道:“好矛盾啊!”

這些事情,确實不是他們能夠控制得了,更由不得他們選擇。

落葵又道:“聽說有個叫莫伊的跟師兄比過劍,米大哥押的會不會是這個人?”

商陸道:“不會,莫伊只是為了摸清杜漸的虛實,他并不是杜漸的對手,真正厲害的角色應該是他後面那個人。”

落葵道:“原來是這樣,那米大哥押的會不會是那個人?”

商陸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莫伊找杜漸比劍會不會是大哥特意安排的呢,如果真的是,那大哥這次做的就有欠妥當,至少對杜漸不夠厚道。他忽然使勁的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絕對不會。”

落葵自然也想到了那一層,也跟着說道:“對,一定不會的。”

他們一方面強烈的想要把這件事情跟米晨陽撇開關系,可是心中又有一種隐隐的不安跟莫名的擔心。

商陸忽然站了起來,落葵知道他要去幹什麽,一把拉住了他,道:“你要去找米大哥嗎?”

商陸點點頭。

落葵道:“還是不要去了,不管是與不是,你只要去問,都是不信任米大哥,你可是他最親的親人,連你都不信任他,米大哥怕是會傷心的。”

商陸一想不錯,可是他又怎麽能置身事外呢?

一個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一個是自己最親的表哥,他如坐針氈,心裏盼着那比賽快點開始,這一切快點結束,又盼着比賽永遠不要開始,永遠不用面對任何結果。

落葵接着又說道:“反正明天比賽就開始了,勝負如何,明天就會見分曉。”

商陸點點頭,落葵說的一點都不錯,可是他還是沉不住氣,事情一旦牽扯上了自己的親人跟好兄弟,怕是很難有人能夠沉得住氣。

半夏跟杜漸已經拆了幾十招,都有些累了,此刻都收了劍走過來歇息。

商陸跟落葵看到杜漸走過來,便不再談論明天比武的事情。

半夏笑呵呵的道:“你們兩個說什麽呢?方才還興高采烈的,怎麽我們來了就不說了?”

落葵搖頭笑道:“也沒說什麽,左不過是小時候的事。”

商陸忙道:“對啊,唉,現在想想,還是小時候好,無憂無慮的。”

半夏瞥了他一眼,相當不屑的道:“你也會有憂慮?真是笑話。天天除了吃跟玩,也沒見你幹什麽正經事,你會憂慮什麽啊?”

落葵道:“師姐,商陸哥哥怎麽就不幹正事了?他的機關術數當今可以說是獨步天下,而且在音律上面的造詣也很深啊!”

半夏向商陸說道:“我師妹什麽時候跟你站到一邊了?你們兩個忽然變得這麽好,我怎麽不知道呢?”

落葵臉上一陣紅暈,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對吧,師兄?”

杜漸忙道:“對啊,落葵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嘛。”

半夏瞪了杜漸一眼,道:“要你多嘴啊!”

杜漸無奈的嘆口氣,向商陸道:“走,喝酒去。”

半夏聽他又要去喝酒,喊道:“你,你明天都要比武了,今天還喝什麽酒啊?天天就知道喝酒!”

杜漸道:“就是因為明天要比武了,所以今天才更要一醉方休,否則明天比武場上,刀劍無眼,一個不慎,送了小命,以後豈不是都喝不成了,所以今晚不僅要喝,還要好好的大喝。”

商陸笑道:“不錯不錯。”

半夏惦着腳,一個暴栗敲着商陸腦門上面,吼道:“好什麽好,就會瞎起哄。”

商陸被半夏敲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是既委屈又無奈,撅着嘴不說話,落葵忙沖他笑了笑,意思是讓他不要委屈了,商陸便扯着嘴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

半夏又瞪了杜漸一眼,向他吼道:“笨蛋,你就不會長點眼啊?你要是真的小命丢了,才丢死人了,菁華派的面子都會被你丢盡的,就連我以後在江湖上走動,都會跟着面上無光的。”

杜漸道:“那我就管不了了,走啦,喝酒去。”

杜漸一把拉着商陸便跑開了,商陸一邊跑一邊回頭沖半夏做了個鬼臉。

半夏氣的直跺腳,喊道:“喂,你們,你們太過分了。”,她停了一下又喊道:“今天是除夕,早點回來,兩頭死豬!”

商陸跟杜漸已經一陣風似的走遠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落葵走上來道:“師姐,算了,就讓師兄去好好放縱一下吧,他壓力太大,總壓抑着會很難受的。”

半夏道:“什麽啊,他會有什麽壓力,就是想要借機跑出去喝酒。”

落葵笑道:“對了,師姐,你還沒有跟我講你不在的那六天都幹了什麽?師兄現在人也回來了,你心裏的石頭也放下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半夏臉上神色閃爍不定,猶豫了一下,道:“好,那我就告訴你,不過不許告訴別人。”

落葵笑道:“成交,師姐告訴我的事情,我又什麽時候告訴過別人了。”

半夏一想不錯,便拉着落葵緩緩的向湖邊走去,一邊走一邊将那六日的事情一一告訴了落葵。

落葵聽完了,也沒有說什麽,兩人又叽叽咕咕的聊起了別的。

商陸跟杜漸很晚才回來,他們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回房了,所以他們也只在客廳裏面喝點茶,就各自回房了。

商陸盡管很晚才上床睡覺,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知道杜漸今晚只怕也睡不着,而對于他大哥米晨陽來說,今晚也是一個難眠之夜。

這天本來是除夕,本應該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守歲,共享天倫,等待新年的到來,卻因為第二天的太湖比武使得很多人都遠離家鄉,聚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這片陌生的水域周圍。

所以今晚‘守歲’守到很晚的人一定不少,今晚無眠的人也一定不少,這恐怕是這一年裏最漫長的一個夜晚了。

子時剛到,外面就響起了鞭炮聲,商陸又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走到窗臺前面,推開窗戶,大口的呼吸着混合着鞭炮氣味的空氣,以前每年的除夕他都是跟姐姐一起度過的,今晚的姐姐,是不是也一個人在守歲呢?還是已經睡了呢?她一個人應該會很寂寞吧?商陸不禁望着忽明忽暗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半夏也沒有睡,盡管她吃了晚飯就回房間去了,卻一直都沒有上床睡覺,子時的時候,她仍舊趴在窗臺上面饒有興致的看着遠處鎮上的人燃放的煙花炮仗,心裏卻在替杜漸祈禱,希望他可以在明天的比武中勝出奪冠,同時又在替師父祈福,希望他在新的一年裏可以依舊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落葵本來已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是鞭炮聲又把她吵醒了,她知道是交子時了,新的一年已經來了,她默默的在心中許下了一個願望,小時候常聽老人講,新年的時候許願會比較容易實現。她在心裏祈禱,希望新的一年裏,她的願望可以成真!

杜漸還在喝酒,他坐在窗臺上面,小口小口的喝着,迎着風,不時的咳嗽一兩聲。此刻他心裏卻是不盡的思念,思念失蹤多年的母親,同時也思念多年未見的父親,還有師父,現在他一手養大教育成才的徒兒都不在身邊,他一個人應該會孤單吧?人老了,會更怕孤單,杜漸心裏在打算,等這些事了了,他要回去看看師父。

米晨陽書房裏的燈一直亮着,他還在書案前奮筆疾書,聽到窗外驟然響起的鞭炮聲,他也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望了一眼窗外,又繼續埋頭于書案了。

今晚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很熱,說是今天會下雨,結果也沒有下雨,天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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