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0）

更新時間2014-10-13 22:01:18 字數：2744

安放開手臂讓龍頭微微搖晃，扭頭看着如血的殘陽漸漸淹沒到小河裏。一轉龍頭從堤頂沖下去。這種急速帶來的快感多久未曾有過？在幾歲之前？大概十二歲，一群女孩喊叫着從堤頂沖下去。沒丁點兒恐懼，因為心無畏懼。在那個時刻世界如此簡單，只需要義無反顧的沖下去就會得到快樂。快活的滾作一團，在小河裏追趕夕陽。河水一片血紅，被激蕩起陣陣漣漪，浸染着潔白的女孩。

猛地剎住車摔倒在沙灘上。躺在熾熱的餘溫裏大口喘氣。抓起灰白的沙子撒到身上，細細的沙子滑進領口落到皮膚，與**輕輕摩擦Ru房産生微微的燒熱微微的疼痛。爬起來脫掉裙子快步走進小河裏，發狂的游過去。她要追趕夕陽，要讓血紅最後一次浸染幾乎裸露的潔白的身體。

全站在岸上目瞪口呆，這一路的瘋狂都叫他目瞪口呆。坐到白裙子旁看着河裏的安。暮色已經降臨，隐約可見細細的背影揚起的手臂，長發散開披在肩上。他感到不可思議，看上去瘦小柔弱竟然可以這樣瘋狂。到底會瘋狂到哪種程度，他倒要看看。坐在越來越濃的暮色裏靜靜觀望。河水裏沒了響聲看不到人影，他擡起頭四處尋找。沒有。河面平靜如初，有螢火蟲發出幽綠的光。走到河邊蹲下大聲喊，安，安，安，你在哪兒？沒有回應。別玩啦，天黑啦。還是沒有回應。脫掉鞋走進水裏，安，安，安，出來吧。又氣又惱，居然瘋狂到這樣。開始忐忑，站在水裏束手無策。

豁啦一聲她從他背後冒出來，哈哈大笑往岸上走。他回過頭看到她整個纖細的背部。在暮色裏像張剪影。躺下去拿裙子蓋在身上。細細的雙乳在**裏起伏。全赤着腳坐到一旁，俯頭看她濕漉漉的身體。夜色漸漸微涼，水珠在皮膚上一點一點蒸發，就像血液在血管裏一點一點淌盡。

如果這一刻就在世界盡頭，看到它的人沒有失望。它不是地獄不是仙境不是末日不是未來，只是一種氣味。一種叫人勇敢瘋狂無畏無懼的氣味。

安睜開眼睛看着他，抱緊我。他俯下身從沙粒沙上抱起她。身體還未幹透皮膚光滑冰涼，這樣輕這樣軟，像一株纖細蒼白的花朵。兩臂摟緊他将臉貼到溫熱的脖子裏。那裏有輕微跳動的脈搏靜靜流淌的血液鹹鹹的汗液與荷爾蒙的味道。閉上雙眼管它有沒有淚水。

核桃捏着安的裙子用力抖上面風幹的沙粒。涼鞋上自行車上全都有。她知道車間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安還沒起床，放了假習慣長時間睡覺。不喊她不起來。洗好衣裳挎去堰塘清了晾在院子的細鐵絲上。聽到叫賣聲開了前門買了一杯豆漿一只夾肉烤餅兩個饅頭，放到小方桌上進房間叫安。進到小房間，以前屬于梅落。白紙紅繩的頂棚換成彩條雨布，四面白紙牆換成一張一張波斯貓。不曉得從那裏弄來，興致勃勃貼了一個下午。那些貓有着琉璃般靈動的大眼睛，一身潔白柔軟的長毛。有的盯着蝈蝈籠，有的挨着玫瑰花，有的互相玩耍。站在中央感覺四周都是貓的亮眼睛，悄無聲息的看着你。小書桌上亂七八糟，書筆記本報紙雜志信紙圓珠筆鋪啦散亂，小木箱裏胡亂塞滿衣服。無論整理多少次無論念叨多少次，一如既往。好像邋遢與生俱來。她永遠也學不會整潔井然有序，教她如何是好？

安睡在綠漆剝落的小鐵床上，頭發披散，臉上有濕潤的汗漬，粘着耳旁的幾縷頭發。坐到邊上拿手摩擦她細細的手臂，輕輕叫着我買了早飯起來吃啊。安微微睜開眼撐下懶腰不很清醒的看着她，又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才坐起來。核桃摸她一頭長發說，汗津津的要洗了。

用清水洗了把臉，拿手胡亂抓兩下頭發就坐到小桌上。核桃把豆漿烤肉餅遞給她，自己喝還是溫熱的米茶吃饅頭。兩碟醬菜，洋姜與大蒜頭。

昨天去河邊了？

嗯。

一個人。

嗯。

下水了？

嗯。

脫了衣服了？

嗯。

什麽都沒穿？

嗯。也不是。

沒人看見？

有。吃一塊酸甜的洋姜。也可能沒有。

核桃臉色一變，小時候脫光了都不稀奇，現在長大了知點臊好不好？還當三歲呢可以光着屁股到處跑？

安用手玩着頭發咬一口肉餅，一臉滿不在乎。人家外國人大白天都裸泳的，就你們少見多怪。

核桃強壓住火暫時不打算罵她。天天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孩是誰？

哪個呀？

就是下班老跟你走一起食堂吃飯也坐一起的那個。

同事啊怎麽啦？若無其事喝着豆漿。你怎麽知道的？

梅落說的。

喔。吸空豆漿走到門口用力扔到遠處。

七月的連場大雨有淹沒了核桃與安的院子。花圃杉樹還有豬圈。最可憐的是核桃的小豬，半個身子浸在水裏，嘴拱到鐵門間巴巴的望着核桃哼哼。核桃憂心忡忡無能為力，總不能讓它到老房子裏去吧。豬進門是災狗進門是福。只能盼着雨水快快退去。

雨一連一個月不曾停過，幸好人可以安生。沒了到處叮叮咚咚滴水，沒了滿地盆盆桶桶，沒了滑膩膩的泥漿。核桃又開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睜着雙眼到天明。那感覺苦不堪言。頭痛越發劇烈，像炸開一樣。嘴裏又鹹又苦，牙齒像蒙上一層厚厚的垢。安說這叫更年期。人到一定年齡必須承受的過程，表示自己正在老去。緩慢痛苦孤獨無助。必須慢慢的一點一點的适應。如同安的青春期。仿徨迷茫孤獨瘋狂。兩個女人各自承受各自的痛苦。漸漸的不再傾訴，關上彼此僅有的窗各自向着黑暗**。

雨水漸漸停住緩緩而退。院子裏一片荒涼。安淌着水走到竹林下，昔日的蒼翠蔥綠還是那樣清晰。但眼睛裏卻已枯黃。頭頂的陽光仿佛與退去的雨水一起吸走了它的蓬勃。它們讓它在毫無準備之下立刻死去。也讓她在毫無準備之下失去唯一的樂土。她困惑的站在它面前，沒有了竹枝搖曳竹影婆娑，鳥兒啁啾追逐嬉戲。沒有了春夏秋冬永久盎然的一抹綠。她以為它可以一直活下去，至少可以陪得久一些。她從未想過它還會死掉，就像從未想過自己會一直活着。

中秋節臺灣老板特意趕回來與他的工人一起過節。足夠的誠意。慷慨的分給每個人兩塊蛋黃月餅一塊豆沙月餅兩個蘋果三個橘子。用濃重的臺灣腔在麥克風裏說，瑞城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深深熱愛這裏。也愛這裏的人民，你們是我的親人，謝謝你們多年給予我的支持與厚愛。真的，謝謝。我為你們獻上一首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愛拼才會贏》。臺下掌聲雷動歡呼叫好。

全把自己的蛋黃月餅都給安，她撕開不客氣的吃起來。邊吃邊斜乜着臺上氣度不凡的臺灣男人。他們坐在宿舍的樓頂上，頭上是明亮的月亮，腳下是熱鬧的晚會。臺灣男人唱得激情澎湃铿锵有力，捏起一只拳頭來回晃動。兩個指頭上的大鑽戒光芒耀眼，三七分的頭發油光閃亮，上身一件紅白條紋襯衫，下穿白色亞麻西褲，腳穿白色平底皮鞋。看上去就是老板派頭。越發讓剝削得毫無知覺的子民崇拜有加。初三時政治老師就說過臺灣老板就是剝削者，來到瑞城剝削瑞城。安當時還有些不認同，心說他不是來拯救瑞城的嗎？怎麽會是剝削者？現在才明白他就是個十足的剝削狂。可恨的是她明白得太晚，已被他整整剝削了兩年，做了他兩年牛馬一樣的奴隸。可恨。她使勁咬着蛋黃月餅，就像狠狠咬着臺灣男人。剝削狂剝削鬼。咽下一大口差點噎死她，方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