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耳鬓厮磨之間，理智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完全掉線，陳辰知道自己來到欲望的門前，卻遲遲沒有打開那扇門。

不知道俞聰此時在想什麽，他卻覺得他們更像是嬉戲，跟小時候一樣，哪怕對方眼中閃過令人心悸的好像可以叫做占有的光。這開心有些返古，是純粹的過家家的心花怒放。接觸和溫度是美妙的溫柔鄉。

上衣已經褪下，甩到地上。陳辰的餘光瞥到，悄悄地面上一熱。俞聰的手來到身後，他不由瑟縮一下，下意識抓住了那只手。

俞聰什麽都沒有說，換了一條路線。

陳辰再次阻止。

“你不願意？”

“不是。”

“那就放手。”說完，俞聰反倒自己放開了手，好整以暇似要聊聊的樣子。

陳辰尴尬起來。難以描述此時紛至沓來的複雜心情，只好拿原則性的問題說事，“沒有套。”

“就這樣？”

“當然。”和看的過眼的你情我願的人發生點什麽，根本不算什麽，這是陳辰一貫以來的看法，但是那一層阻隔是最後的安全、私密和體面。對任何人，至少目前如此。

俞聰接受這種說法，但是手又突襲一次，是惡作劇，陳辰再次蠻橫地擋住了。

吻來到耳側，是陳辰承受不住的癢。他側過頭，胸鎖乳突肌繃出美麗的線條，是迷人的。

“你是不是沒做過？”

陳辰誠懇地點了點頭。

俞聰有些驚訝。“你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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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沒有害怕。”很像醉酒的人說自己沒醉，但他就是沒有在害怕啊。“我第一個男朋友是高中同學，那時候多純啊，就親親。”

“可以了，我高中都沒談過戀愛。”

“真的？”陳辰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騙你幹嘛。”俞聰停下自己的動作，坐正，陳辰也坐起來，注視着他。“第一個男朋友是大學社團裏的同學，彼此都看的順眼就在一起了。可能剛上大學的時候，什麽都想不清楚想不明白，在一起和分開都很莫名其妙。”

“嗯，每個人都需要時間想清楚。”

“第二個……”

陳辰的心一緊。

“很複雜。”

陳辰急切地想知道，但是也明白知道了肯定要受傷。伸手将地上的上衣撈過來——他還沒有那個強大心理光着身子聽對方講以前的情史。帶着水汽和冷意的衣服蹭到皮膚上，是一種折磨。俞聰很坦誠——到底是風已過岸，還是一生所愛，反倒叫人迷惑了。

“第二個是高中同學，他有男朋友。算明戀吧，我喜歡他他也知道，高中時就維持朋友關系。那段時間特別痛苦。自我懷疑，無法傾訴，還要強顏歡笑做朋友，整個世界都是昏暗的。我媽以為我被高考逼瘋了，經常在背後哭。有一次忍不住哭着求我，千萬不要崩潰，她以為我要去死了。”

這敘述太稀松平常了，年幼時誰沒有過暗無天日的日子。但是陳辰的心就是像疏松的土塊，被俞聰回憶的暴雨淋的千瘡百孔。只能僞裝平靜，“然後呢？”

“後來我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學不同專業，他男朋友去了外省的大學。”

陳辰戲谑，“然後你就挖牆腳了？”他心裏發痛，說出這麽一句口是心非的話，他知道他不會。

俞聰搖搖頭，“他們異地了一段時間，我談了第一個男朋友。”

“後來他們就分手了？”

“他男朋友劈腿，他們分分合合分了整整一年。我分手之後就開始追他，追了一年，他終于同意了。”

“那不就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嗎？”

“研究生馬上畢業了，他前男友回來找他，所以他和我提了分手。”

比起同情，陳辰更想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分的手。“什麽時候？”

“一個月前。”

然後就撞到了我的手裏，陳辰心裏發苦，連嘴裏都充滿了不存在的苦味。說到底，俞聰和他處在此時此地，無非是尋找慰藉的舉動。他甚至希望俞聰狡辯說并不是這樣，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甩他一個大耳刮子。

陳辰無法指責，他以為他們是心照不宣，其實不是的，他和俞聰之間什麽都沒有。他自己可以潇灑地認為，即使什麽都不是也沒關系。他喜歡他，與他無關。但是這一點由對方強調出來，完全不一樣，不過是說明了之前的心理建設完全是bullshit。

陳辰以為看透的是自己，結果無知的才是自己。他為他們可憐。

“你要再努力試試嗎？”

“不知道。”

真是不負責任的回答。陳辰問，“你為什麽找我？”。其實想問的是你喜歡我嗎？

俞聰想要表現誠摯，事實上他也真的如此，“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比較特別。想約你，但是有點膽怯……”

無聊透頂的老生常談，陳辰真是異想天開，妄想他能說出朵花來。到此為止了，心裏不情願地建起一道防備。

俞聰頓住，換了個直指核心的問題，“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

俞聰沒有一絲失望的感覺，反而很好玩似的，“為什麽？”

“因為我最讨厭逼叨逼的人！”希望斬釘截鐵的語氣能夠顯出氣勢，但其實不過是幼稚。

“你別喜歡我。”

“當然！”

陳辰按了暫停鍵，叽叽個不停的小黃人終于靜下來。他收了電腦，跳上了對面的床，裹緊了被子。

俞聰撿起上衣，整齊地疊好。仍然敞着膀子，坐在床上，隔着過道望過來，“陳辰，過來。”

“幹嘛！”

“你過來。”

陳辰心裏想，傻逼。

“你過來……”俞聰不停地喊着。

陳辰想，你要是再敢做什麽，我就揍死你。所以他過去了。

也沒有再做什麽。就是親親，停下來，講兩句有的沒的，再親親，所謂的耳鬓厮磨。

雨聲停了。他們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打算出去吃飯。雨傘進來時甩在門後，現在已經彙集一小灘水跡。

去到外面，陳辰才覺得自己壓了塊石頭的心終于可以正常呼吸。

回來的時候經過便利店，似乎一切已經歸零，俞聰變成了那個看的過眼的‘陌生人’。他讓他經歷了這麽一番情感激蕩，總該睡了他才不算吃虧。陳辰猶疑片刻還是說道，“我們去買套吧。”

俞聰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用了。”

陳辰沒講話。

“真的。”俞聰拉了他的手。

陳辰沒有堅持。回到宿舍，他們睡在不同的床上。黑暗中，俞聰說，“你太善良了，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陳辰真想跳起來打他。因為那一瞬間他有種被徹徹底底看透的感覺，令他惱羞成怒。好像在俞聰的心裏，陳辰已經分裂成兩個，這一個在對真正的那一個苛刻似的。他無法将心中的真實感情訴諸語言，又做不出僞裝，只能沉默。

他們都沒再說話，睡意最終戰勝了一切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