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找麻煩,尋晦氣

因為某人,白麻只能躲在堂屋的角落,聽到來人是誰,忙不住地把車山雪往後面推。

車山雪被推得十分茫然。

自從在和和鎮醒來後,為了搞明白目前的天下大勢,車山雪也頗花了番功夫。可惜他的資料來源不太靠譜,一個是闵吉,他能背下青城掌門所有出名不出名交戰,卻不曉得自家供奉院有多少祝師;另一個是周小将軍,這位可以細數歷朝名将,但絲毫不關心江湖事。

來青城後,車山雪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谌巍身上,暫且放下了其他。以至于來人報出斷刀門少門主這個名號後,堂屋裏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在說誰。

“快躲一躲!”白麻沒發現他迷茫的神色,催促,“讓焦言看到您就不好了。”

好的,現在他知道斷刀門少門主叫焦言了。

車山雪從善如流地後退了幾步,藏在從高柱上垂下的帷幔後。而另一邊,密探們明白了來者何人,也十分不解。

堂屋裏也有斷刀門在青城鎮設下的暗樁,但他們可沒有聽說自家少門主要來的消息。那位暗樁連忙迎出去,先仔細一打量,确認了門外這群人的身份。

“真是少門主,少門主來青城幹什麽?”斷刀門的暗樁是個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他滿頭虛汗,自從見到自家少門主後,眼角就一直在跳,“是門主有什麽傳訊嗎?”

“師父?”焦言皺着眉,“沒他什麽事,我是來給劍聖谌巍下戰帖的,有師弟說找一個叫李三的幫忙就行,你們誰是李三?”

他說完,堂屋裏的所有人:“……”

斷刀門的暗樁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回答:“少門主,我就是李三。”

焦言愣了愣道:“就是你啊。”

堂屋裏的帷幔後,車山雪小聲感嘆:“這孩子腦袋恐怕不太靈光。”

白麻聽到他這句話,深感奇怪地回過頭,問:“這位不是您親封的天下第一刀?”

車山雪:“……”

這就是失憶的壞處了,見到熟人卻認不出實在是很尴尬的事。

難怪白麻之前一個勁地推他躲起來,原來是因為他過去曾經和這位腦子不太靈光的焦少門主見過面。

如果闵吉或周小将軍跟在身邊,車山雪倒還可以詢問一兩句關于這“天下第一刀”的事,可惜這兩位目前都不在,車山雪只能詢問白麻:“他是天下第一的刀客?”

白麻一時間抓不準大國師問這個問題的用意,畢竟失憶這種事很少有人聽說,同大國師忘記了過去這個事實相比,大國師在試探他的嫌疑更大。

只猶豫了一個呼吸,白麻便低下頭,嘴唇顫動般地蠕動。

“焦言的确能稱上天下第一的刀客,他是一流高手,但多次打敗過宗師級的人物,不過天下并非沒有與他齊名的用刀之人,春秋刀藍正涯和飄零雨應四都是老前輩,所以當初您封焦言為天下第一刀,有很多人不服。”

車山雪思忖片刻,恍然道:“我想我當初給焦言這個封號,是為了惡心谌巍吧。”

白麻沒有回答,這不是他可以妄議之事。

車山雪想到的卻更多。

六山裏,青城劍門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宗,在青城之下,天山派和斷刀門本該并列第二。之後是武夷樓那幫搞機關的。至于北嶺辰龍和大興小興嶺的供奉院,已經合并成大衍朝廷,不算在內。

這是二十多歲的車山雪所知道的。而七十多年過去,青城劍門聲勢更甚以往,天山派被蠻人奉為神宗,地位也不曾動搖,武夷樓的機關生意似乎越做越大,只有斷刀門,從他蘇醒的這一段時間來看,銷聲匿跡地厲害。

除去天山派這個蠻人的神宗,大衍境內竟然沒有足以和青城劍門抗衡的武人門派。

一家獨大,任何統治者都不想看到這樣。出于平衡上的考慮,曾經的自己會選擇扶持斷刀門是理所當然的事。

天下第一刀,到底不是天下第一,但按照這樣的分類法,谌巍豈不是也算天下第一劍。

車山雪沒注意自己呢喃出了最後幾個字,但白麻聽到了。

可憐的麻雀繼續糾結,斟酌地回答:“是有天下第一劍,四年前您寫了這五個字,遣人給谌掌門送去,據說被谌掌門撕掉扔了。”

車山雪:“……”

原來曾經的自己還付諸行動了,這次見面谌巍沒有真的揍他一頓,脾氣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麽差嘛。

他們兩人躲在帷幔後竊竊私語,那邊,斷刀門的暗樁李三為了勸焦言打消挑戰的主意,自覺口水快要說幹。

“少門主,”他愁着臉道,“青城現在正處于多事之秋,谌掌門恐怕不會應下你的挑戰,大過年的,要不您先回去,開春了再來看看?”

焦言比他更惱火。

“一次次,一次次,”他低吼道,“從四年前開始,你們就一次次地和我說同樣的話——大國師剛給谌巍找了麻煩,等一等再去挑戰,關外起了魔災,谌巍要去率弟子前往,等一等再去挑戰,結果我等來了兩年閉關,四年了,你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怎麽說我嗎?”

一道刀氣從他指縫洩出,劈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痕跡,吓得焦言周圍人連退幾步。

“說我趨炎附勢,讨好朝廷,一年前我挑戰春秋刀成功,但藍正涯那老貨敗于我手,見到我還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可惡!什麽天下第一刀不天下第一的!小爺想當天下第一不會自己去掙嗎?!無論是谌巍還是車山雪,總有一天要叫他們輸在我刀下!”

堂屋裏帷幔後,車山雪摸了摸鼻子。

不懷好意地封個天下第一刀,果然封成了仇。但是年輕人這麽活潑是好事,總死氣沉沉地才不像話。

屋外,焦言甩開李三阻攔他的手,大步跨進屋。

“要不是現在青城山不準人上山,我哪裏需要找你幫忙下戰帖?不幫忙就算了,這裏這麽多人,總有能幫上我的吧!”他目光掃過屋中這群看熱鬧吃瓜的密探暗樁們,“誰能幫忙,我就欠誰一個人情!将來有什麽事,只要不違反斷刀門門規,我都能做!”

看熱鬧的密探暗樁們眼睛亮起來。

雖然焦言這個天下第一刀的名號有點水分,卻是實打實的一流高手,他才十九歲,就打敗過數個宗師,只要活得久,将來必定能順利突破宗師乃至大宗師境界。這樣一個人情,的确是焦言給出的誠意了。

一時間密探們蠢蠢欲動,但顧忌李三的臉色,暫且無人出聲。

場面一時間僵持住,焦言的臉色更是越來越差,眼見這位少門主就要火冒三丈拔刀,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被吸引過去,他們只看到高柱邊的帷幔晃動,片刻後,面色萎靡的白麻從帷幔後走出來。

他看上去很虛弱,說受涼也不無可能,雖然這時候沒忍住咳嗽讓人想打他,不過在焦少門主面前,衆人可以忍耐自己的意圖。于是其他人又把視線收了回去。

但焦言沒有。

焦言看也沒有看白麻,雙瞳銳利得像鷹眸,死死盯着不再搖晃的帷幔。

他道:“誰在那裏?”

大概是之前在青城鎮上吹風吹久了,有點頭暈的車山雪又沒忍住咳嗽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又刷地一下轉過來,哪怕隔着帷幔,車山雪也能想象此刻的凝重和火熱。

身體跟不上,大國師也沒辦法。車山雪惋惜了一下,繼而利落地掀開水簾般的帷幕,沖外面的人打了個招呼。

“諸位,還有焦少門主,許久未見了。”

這回車山雪沒有繼續收斂自己的存在感,一屋子密探都像是剛發現他這個人一樣,惘然地看着他。

唯有一個人的神色有所不同,天山派的密探主管一開始也很迷茫,後來看清了車山雪的臉,表情漸漸轉為驚恐,讓偷瞥他的白麻覺得心中暗爽。

在場認識車山雪的人不多,但只要有焦言一個認識就足夠了。

斷刀門的少門主咬牙切齒念出那個名字。

“大國師……車山雪。”

哐當——

有個密探摔掉了手中的茶杯。

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鼎沸的巨浪瞬間席卷了整間堂屋。距離車山雪近一點的位置,那些人連連後退,期間又踩到別人的腳,惹來尖叫。

車山雪捏住趁機想跑的白麻衣領,對焦言點點頭,道:“在呢。”

焦言的表情說不出的奇怪,就好像有人在他吃飯的時候,突然将他碗裏的海鮮換成了山珍。但這沒什麽不好,對于焦言來說,無論是車山雪還是谌巍,都是讓他很不爽的人。

半晌後他大笑起來,道:“沒關系,我還沒有和祝師交戰過呢,大國師是高人前輩,想來不會拒絕晚輩的挑戰咯?”

“我很想說現在不打,”車山雪嘆着氣空出一雙手,無人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根處的紅紋正在像鮮血一般流淌,他道,“但焦少門主肯定不同意了。”

焦言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咧嘴冷笑。

“我當然是不同意。”

“我同意就成了。”

突然有個聲音道。

話音伴随着數道青色的峥峥劍氣一同從天而降,輕而易舉地掀飛了這個聯合據點的屋頂。

灰塵和碎石紛紛掉下,各種混亂的聲音裏,哪怕是車山雪也分辨不清發生了什麽事,但碎石沒有長眼睛,不會因為他是個瞎子就不砸他。車山雪正要抱着頭躲開砸下的碎石,就聽到什麽東西攜風而來。

是一團沉重厚軟的毛披風。

這團披風在飛翔的過程裏展開,驀地便将車山雪網在了下面,擋下了紛紛落石。車山雪正奇怪是誰那麽好心,就感覺一股大力拉住他的手,任他一路趔趄地被拉出堂屋的範圍。

被灰塵嗆到的車山雪咳嗽不止,而拉他的人松開手,将他手腕交給另一個人握住。

另一個人在車山雪的腕幫子上摸了摸,冰冷一笑。

“大國師,”林苑林長老聲音裏帶着熊熊怒火,一邊給車山雪診脈一邊說,“又受風寒,您的藥必須黃連加三倍了。”

“呃,”車山雪還沒反應過來,“我覺得我并沒有什麽——”

“林苑,”剛剛把車山雪拉出屋的谌巍道,“給他加五倍。”

“好的掌門。”林長老一點異議也沒有。

車山雪有異議,但考慮到可能再加倍的後果,暫時乖乖住了嘴。這時候煙塵散盡,懵住的密探暗樁們終于能看清院子裏發生了什麽事。

當然,他們更希望自己永遠看不清——大國師出現就算了,青城劍聖和金針神醫也出現是什麽鬼?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谌巍才管不到其他人的想法,他攔在車山雪身前,手握在劍柄上,和滿臉興奮焦言對視。

片刻後他打量完這個前世的熟人,開口。

“你要挑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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