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未曾看清的內心(前世)

那次在劇組被江呦呦救了之後,喬零零就和這位最近火起來的作家成了好朋友。他漸漸發現,江呦呦生活圈相當狹窄,整天不是宅在家裏寫文,就是去找他弟弟玩,在北京這幾年,連個朋友都沒交上。

“你男朋友把控得相當嚴格啊。”喬零零忍不住擔心他,“這樣下去,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有朝一日你們分手,你會多不适應?你的生活裏幾乎全都是他啊。”

江呦呦搖頭,“沒和他在一起之前,我也是獨來獨往的。中學的時候……也只有一個玩得好的同學。大概我性格如此,不愛廣交朋友。”

他倒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生活态度如此,不必強求。他彎唇笑笑,眼下的笑渦也陷成一個月牙,“不過像這樣偶爾跟你一起出來逛街,感覺還不錯。”

喬零零揪了揪他的臉,“你呀,笑起來的時候跟怯懦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嘛。”

也不知怎麽的,自那以後,慕竺果然沒再來找過他,也不知道是失了興趣,還是背後有人伸了手。同時,他的戲途也順了起來,接連接到好幾個試鏡通知,雖然都是些小角色,但也足夠他按期還清家裏的債。

就在喬零零有所懷疑時,江呦呦帶着那天他們一起去買的小哈士奇上門了,他的身後站着一個相貌熟悉的男人。喬零零稍一回想,就知道這是自己剛簽進新悅做小模特時,找人打聽過的總裁的相片。

這樣一個頗有背景的男人,此刻竟然衣着休閑地站在江呦呦身後,毫無精英氣場地瞪着一只狗。

江呦呦叮囑道:“小哈,要乖乖聽你二爸的話,知道麽?”

哈士奇不舍地一直叫:“嗷汪!汪汪汪!”

陸長空有種快要擺脫噪音的快意,毫不留情地把小哈從江呦呦懷裏拽出來,一把塞到喬零零伸出的雙手上,“蠢狗,不許鬧。”

喬零零不敢吭聲,怕自己多說多錯。陸長空見他還算曉事,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這句“辛苦你了”絕對不只是幫忙照顧狗狗的事情,喬零零深知這點,非但沒有開心,反而對未來的日子充滿憂慮。

航班在南城降落後,江呦呦提出,等他們在海邊玩耍過之後,他想改簽晚一點的航班回北京,好去家裏多陪爸爸幾天。過去一年,他都是在江鹿鳴放寒暑假的時候,和弟弟一起回家。這回突然因為度假經過南城,江呦呦一見到熟悉的景色,就很是思念爸爸。

陸長空慶幸他沒有要求自己一起回去,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拿什麽表情去面對江野。

“等我慢慢試探我爸,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他,好不好?”江呦呦對他接近自己的目的絲毫沒有懷疑,看他面色古怪,還以為是在不開心自己不帶他回家的事。

陸長空終于把演技撿起來,輕捏江呦呦的後頸,柔聲道:“好,随你高興。”

江呦呦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看,假裝愛一個人并不是那麽難的事情。陸長空想,這或許是維持好一個家庭颠撲不破的真理。至少江呦呦這傻孩子雖然有個不堪的母親,看着卻還挺順眼的。

陸長空這麽想着,在去往小鎮的道路上順着紅燈停下,伸手摟過副駕上好奇四望的人,情不自禁地親了一口,引得江呦呦哈哈一笑,抓着他的手推開他,“快綠燈了。”

沒錯,身體也是他喜歡的類型。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從本質上來說,他和陸觀洋壓根就是一類人,在欲望裏放縱,以至于連道德感都很淡薄。

第一次抱江呦呦的時候,他僅僅是猶豫了一瞬,便放任自己沉溺在從未有過的快感中。到後來,他連究竟是為何要跟這人滾在一起都想不起來,僅僅是覺得身下的軀體無比美妙,他必須要據為己有。

對這種感覺,他起初有過迷茫,後來想想,這難道不是和他報複的初衷不謀而合麽?索性就不再庸人自擾。

小鎮悶熱的天氣沒能捂滅江呦呦對海邊的熱情,他一到沙灘上就撒歡地到處亂跑,因為長期待在屋裏宅着,皮膚很少經受日曬的摧殘,在陽光下白得像珍珠一樣。陸長空懊惱于他的沒心沒肺,好似察覺不到他人觊觎的目光。他早就忘記了,當初正是因為江呦呦毫無防備之心,他才能趁虛而入。

所以,第二天一早起來看見陰雲密布,陸長空竟然松了口氣,立刻提議開車出去找江呦呦想要取材的日式僑民古宅。一路上光是找路就耗費了不少時間,但陸長空一點也不着急,跟在江呦呦身邊看他絞盡腦汁地找路,心情居然很是愉悅。

他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真就這麽讨厭江呦呦?看見那張皺得跟包子一樣的臉,下意識地就無比開心。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的江呦呦對什麽都很好奇,他蹲在民居裏的被爐前細細查看一些小擺設,比如撲着厚厚粉底濃妝的藝伎小瓷人,看上去精致有趣,他不敢碰,拿出手機從各個角度拍照,沒過一會兒就察覺到總有一道視線盯着自己看。

“長空,你別一直看我,也幫我拍拍照。”江呦呦紅着臉站起來,側身出了紙糊的格子拉門,推着陸長空去門口拍被改造過的石獅子,也就是日本居民常放在門口納福辟邪的狛犬。

可兩人剛一走出門,就發現天邊的雲朵形狀很是奇怪,像是一層層白色羽毛正在堆積一般,厚厚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江呦呦自小在南城長大,對這樣的景象有些經驗,當即詫異道:“看上去像是臺風要來了,可是先前沒有預告呀。”

陸長空查了查手機新聞,才知道是原本要登陸臨省的臺風發生了近海轉向。為了保險,他立刻給助理Lily打了電話,講清此時遇見的情況。江呦呦緊張四望,拉着他的手就跑,“這一片都是些危房,我們待在這兒太不安全了。”

陸長空一個北方人,這是第一回 遇見臺風,頓時就有些傻眼。但江呦呦神情堅決,一直拉着他往前跑,直到前方出現一棟看着稍微結實點的樓房,兩人才躲了進去。

說來也好笑,這麽大一片古街,還處于未開發的狀态,偏偏旁邊建起了一棟小洋樓,像是要在開發旅游區前先建個休息處似的。只是,這棟小樓一看就是剛建好不久,究竟能不能抵禦臺風還是個問題。裏面一個人也沒有,不知道是收到預告撤出去了,還是本來就沒在營業。

江呦呦到處搜集,試圖看看樓裏有沒有吃的,誰也不确定他們會在這裏躲多久。但就在他在二樓徘徊時,忽然啪的一聲,樓內燈光全滅。緊閉的玻璃窗外,大風呼啦啦地作響。陸長空在一樓發現手機已經沒了信號,剩下的電量也沒多少了。他心裏一緊,打着手機電筒上去找江呦呦。

“好了,不要找了,快下來,你一個人待着我不放心。”

在黑暗中,陸長空抓住了江呦呦的手,引導他一步步下樓。江呦呦借着光四處看了看,指着房屋角落,道:“我們坐在那兒躲着吧,這樓裏窗戶太多了,只有那兒是遠離迎風門窗的。”

靠着牆角坐下後,江呦呦用雙手包住陸長空的手,安慰道:“一般來說臺風一兩個小時就過了,我們會沒事的。”

陸長空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在室外的表現,好像是有些失措,一直是江呦呦拉着他在走。他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需要江呦呦來安慰。不過,被溫暖的手心包裹的感覺好像也不賴,一個平時看着軟軟糯糯的人,遇到突發災害,居然還能這樣鎮定。陸長空忽然發現,自己不如想象的那樣了解江呦呦。

風聲越來越大,兩個人的手機都接連沒電。不知道過了多久,起碼得有5個小時,風還是不停,連窗外也是黑黢黢的。

就連江呦呦也沒遇見過肆虐如此之久的臺風,他心裏着急,面上卻不能顯現出來,為了不讓這黑暗中的時光太過難捱,他湊在陸長空身旁跟他講自己過去的事情。

“那時候我不愛說話,我們班的籃球隊長陳小滿就總是愛來逗我,非要讓我跟他說話。”江呦呦說着,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呵呵的笑了起來,“長空,我好想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呀,肯定是表面上很和氣,內心卻酷酷的,誰也不想理。要是有同學想跟你交朋友,多半忙活半天,你都還是一樣的态度。”

陸長空有些驚訝,看來雖然他并不完全了解江呦呦,江呦呦卻比他想的要通透得多。

他真的傻嗎?

“困了嗎?”見他不出聲,江呦呦雙手張開抱住他,說:“睡吧睡吧。”

陸長空心裏亂糟糟的,本來應該睡不着的才對。可不知道是因為白天過于疲倦,還是靠着的身軀太過溫暖,他竟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模糊之中,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以後,忽的一聲巨響,陸長空還沒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就感到背上被猛地一推,嘩啦啦的石塊落下來,将面前的空間掩埋,他躲閃不及,腿上被一塊石頭砸到,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痛入骨髓。

在此時的漆黑中,即使擡頭也看不清上方是怎樣的景象,但聽着呼呼的灌風聲,就知道一定是小樓二層被大風席卷,有哪個部分傾軋下來,才會波及到他們。

隔着紮手的石堆,陸長空焦急地喊:“呦呦,呦呦,你在哪兒?”

“咳咳,咳咳!”飛揚的塵土間,江呦呦縮在牆角,隔着傾斜而下的一層屋頂和飛揚的塵土,嘶啞着嗓子回答:“我沒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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