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接連幾天經受工地高溫毒曬,岑昀終于中暑了,暈乎乎地倒在工地的泥地上站不起來。

嚴尋看他這副模樣,直接大手一揮,讓他打個車回家歇着去,并告訴他藿香正氣水的錢可以找他報銷。

回到家,岑昀強撐着灌下兩瓶藿香正氣水,直接倒在沙發上,連回房間的力氣都沒有。

他現在就連站起來都覺得天昏地暗,仿佛整個世界是颠倒的,能堅持回到家已經很不錯了。

整整一周沒睡過一個好覺,再加上昏沉的身體,讓他在快速的時間內睡着了。

傅松回到家看見的就是岑昀睡在沙發上的模樣。

岑昀身上的衣服有些髒了,褲子上還濺着泥點。因為天氣熱,這幾日岑昀都穿得很單薄,上衣是絲綢面料的襯衣,很容易便能将身體的線條勾勒出來。

可能因客廳空調的冷風,他睡得有些不太安穩,身體微微蜷縮起來,與熟睡的嬰兒的姿勢有些相像。

不過他的這場夢應該并不甜美,即便深睡着依舊緊鎖着眉關,看起來睡得并不舒服。

從岑昀到萬松上班,除了第一天回來稍早以外,其他時間都是早出晚歸,看起來甚至比傅松還要忙。

傅松已經連續很多天早晨都是喝的沈遲泡的咖啡了。

可能是咖啡機不同,沈遲泡的咖啡味道很一般,他不喜歡。

傅松站在沙發前,垂眸看着岑昀。

站了一會兒,他輕輕彎下腰,用手背碰了一下岑昀的額頭。

不燙,沒有發燒。

他直起腰,看到旁邊垃圾桶裏扔掉的兩支藿香正氣水的空瓶。

“嗯嗯嗯嗯嗯呃……”

突然,睡夢中的岑昀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麽。

傅松聽到聲音,垂下眼,看着略微動了動身體的岑昀。

聽不清說的是什麽,傅松頓了下,稍稍彎下腰,靠近岑昀的臉龐。

“傅…”

“傅松…”

這回聽得真切了,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傅松怔了下,停頓了兩秒,直起身。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深沉,直直看着此時緊閉着眼睛的岑昀。

等岑昀醒來,天已經黑下來了,客廳裏亮着一盞小燈,昏黃的燈光顯得很溫柔。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藿香正氣水藥效很快,除了身上還有些酸痛的感覺外,其他中暑的症狀已經都好了。

岑昀起身,将客廳的燈打開,轉過頭看了眼亮着的小燈和已經關掉的空調。

他不記得自己回家後有開過燈,也沒印象什麽時候把空調也關掉了。

回房間路過餐廳時,岑昀又在餐桌上發現了幾個保溫盒。

他遲疑了一下,走過去,打開保溫盒。

保溫盒裏裝着清淡的白粥、蒸餃,還有鹹鴨蛋,都還冒着熱氣。

岑昀眨了眨眼,扭頭看了眼傅松的房間。

房間門是閉着的,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不到一秒,裏面就傳出傅松的聲音,“進來。”

岑昀小心地打開門,不過他沒有走進去,只站在門口。

傅松此時身上已經換上了睡衣,頭發有些濕漉漉的,像是剛洗完澡。

“什麽事?”傅松看着門口只探了一個腦袋進來的岑昀。

“外面的粥,是給我的嗎?”岑昀問傅松。

傅松很是随意地點了下頭,轉身坐到辦公桌前。

看起來像是沒有要和岑昀對話的意思。

岑昀看着傅松,想了想,說了聲“謝謝”。

傅松還是沒說話,打開合着的電腦,查看沈遲剛剛給他發的郵件。

岑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沒話找話地說:“那你吃過飯了嗎?”

傅松郵件看了一半,轉過頭和岑昀對視着。

岑昀看着傅松,又說:“我看量還挺足的,你要是沒吃的話,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傅松終于說。

不知道是因為夜深了,還是房間太過于空曠,傅松的聲音聽起來很低沉,帶着磁性。

岑昀心中又忍不住地癢了一下。

“那好吧,那我自己去吃了。”他很快地說,“謝謝你的晚飯。”

說完他快速地将門關上,轉身離開充斥着傅松氣味的房間。

第二天岑昀依舊起得很早,他收拾好要出門時傅松還沒有起床。

門剛打開又被關上,岑昀轉過身小跑到廚房,打開咖啡機。

走之前他還不忘在咖啡裏放入冰塊,盛着冰涼的咖啡的咖啡杯被擺放在餐桌上,等待着他的主人起床。

岑昀直接去了工地,嚴尋在那裏等着他。傅松則在起床後,坐着司機開的車到了公司。

開早會前,沈遲端着咖啡走進辦公室。

傅松看了他一眼,在咖啡即将被放在桌子上的時候開口:“拿出去吧。”

沈遲的手頓了一下,說了聲“是”,又轉身端着咖啡走出去。

沈遲走到茶水間,喝了口手上剛剛被傅松打回來的咖啡。

“沒什麽問題啊…”他喃喃道。

從搬出老宅後,傅松就沒有了吃早飯的習慣,每天早上只喝一杯黑咖啡。而這些年,傅松的咖啡都是由沈遲親手泡的,每一杯都是。

但不知為何,最近傅松好像不喜歡喝了,總是在他端進去咖啡後又讓他再端出來。

“難道是咖啡機該換了?”沈遲看着眼前現在市面上最新款式的咖啡機,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早會過後,沈遲向傅松彙報,說:“下周的采訪,那邊想要您和岑昀先生一起采訪,要我拒絕嗎?”

財經頻道的記者,不知是從哪聽說了傅松和岑昀的事,提出了想一起采訪的需求。

畢竟萬松的太子爺出櫃并且有了固定伴侶的事還是很勁爆的,至少能搏個頭版。

傅松想都沒想就說:“拒絕了。”

“是。”沈遲應道。

傅松放下手中的鋼筆,後背朝後用力,靠在椅背上,擡眼看着沈遲。

他突然問沈遲:“岑昀媽媽的事怎麽樣了?”

“還在找合适的移植者。”沈遲回答道。

傅松點了下頭,又說:“上點心。”

沈遲雖然有些詫異傅松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個,但還是輕輕彎了下腰,說:“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中暑了,今天嚴尋對岑昀很是寬容,到了下午6點就讓他先下班了。

“回去買個大容量的杯子,以後到工地就帶着,多喝水。”走前嚴尋叮囑他。

難得早下班一天,岑昀沒有回家,而是去往另一個方向,到了醫院。

岑昀最近很少來醫院,李女士見到他很是驚喜。

“你怎麽來了?”李女士抓着岑昀的手不放,仔細看着他的臉,“怎麽變瘦了?還黑了這麽多…”

岑昀沖他咧嘴笑了下,“最近工作忙,總曬太陽,可不就黑了。”

“工作再忙也要多吃飯啊,你看你,瘦這麽一大圈了!”李女士不滿地看着岑昀,撫摸他的臉的動作卻滿是憐惜。

“真瘦了很多?”岑昀自己倒沒感覺出來,他最近每頓飯都吃很多,基本兩碗飯打底。

“不過我兒子瘦了變帥了。”李女士說,

岑昀臉上立刻得意起來,“那當然,我就算胖二十斤也帥得掉渣。”

李女士從旁邊拿出一個洗過的甜瓜塞進岑昀手裏,“吃這個。”

岑昀啃了一口,甜得心尖都發顫。

吃了一半他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問李女士:“這甜瓜哪來的?”

李女士平時摳得要死,如果不是岑昀每周按時給他帶點水果過來,她自己是絕不會掏錢買水果吃的。

算下來岑昀都快半個月沒來過了,自然沒給她帶過甜瓜過來。

“隔壁床的妹妹給的。”李女士說。

岑昀看着她,“妹妹?”

“是啊,小我2歲,可不就是妹妹?”李女士理所當然地說。

岑昀沒話說了,繼續啃剩下的半個甜瓜。

“我這妹妹啊有個小女兒,年紀跟你差不多,比你小3歲,長得特別俊…”

“媽——”岑昀拖長尾調叫着李女士。

李女士一臉不悅地瞪着岑昀:“幹嘛!”

“我現在不着急找女朋友。”岑昀說。

“為什麽不着急!”李女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別人家像你這麽大的孩子都打醬油了!你怎麽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給我帶回來看過?”

岑昀默默吃着甜瓜,沒說話。

李女士盯着他,“是不是媽的病…”

“不是。”岑昀打斷她,看着她說,“真不是,您就別瞎想了。”

“那你怎麽到現在還是不找?”李女士懷疑地看着他。

“我工作多忙啊,你都不知道。我現在連睡覺的時間都少得可憐,哪有功夫談女朋友。”岑昀說,“再等幾年的,等我工作沒那麽忙了,掙了點錢後再說。”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快了快了。”岑昀吃完甜瓜,站起身沖李女士說,“我去洗個手。”

李女士依舊有些不死心地說:“不然你先去見見那個姑娘,萬一見了合心意呢?聽說她還是個律師…”

岑昀就當自己一個字都聽不見,直直走出病房,頭都沒回一下。

岑昀去洗了個手,沒回病房,而是轉身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他昨天做了個夢,就是在沙發上睡覺的時候。

他夢見李女士找到合适的移植肝了,約了時間做了手術,卻在手術結束的當天發生了排異反應。

僅短短十分鐘,李女士就沒了,死前瞪大着眼睛,嘴角全是吐出來的血。

死狀很慘,很不甘心。

夢中的岑昀卻異常平靜,他親手将李女士的眼睛撫下,讓她安息。

然後轉頭找到傅松。

出現如此強烈的排異反應是因為李女士移植的肝根本就不匹配,傅松只不過為了趕緊将這件事了了便随便找了個肝過來。

岑昀走到傅松面前,叫了聲他的名字:“傅松。”

傅松居高臨下地看着岑昀,眼裏是無盡的淡漠:“令堂的事,請節哀。”

岑昀沖他笑了下,又叫了他一聲,“傅松。”

然後說:“我會殺了你。”

這個夢就這麽短促地結束了,也可能還沒結束,但後面的岑昀忘記了。

即便這個夢是如此的荒誕,但還是讓他今天一天心中都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在下班後來了醫院,要親眼看到李女士才能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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